摘要：二十年了，他以为那个被自己锁在地窖里的女人早就死了。可是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唤。
“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中传来的这句话，让李志强的手电筒差点掉在地上。
二十年了，他以为那个被自己锁在地窖里的女人早就死了。可是这个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呼唤。
李志强的双腿开始发抖。他想逃跑，可他逃得掉吗？
01
秋风刮过小镇的时候，李志强正在和小雯接吻。
他们躲在镇子后山的小树林里，像两个偷糖的孩子。小雯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李志强的心跳得像打鼓一样。
“志强，我们这样不好吧。”小雯推开他，眼神里有害怕也有不舍。
“有什么不好的？”李志强拉住她的手，“我和梅花早就没感情了。”
这话说得轻松，可李志强心里清楚。梅花是个好女人，只是太平凡了。她每天早起给他做饭，晚上等他回家，从来不抱怨什么。
但是平凡就是最大的罪过。
小雯不一样。她是从邻镇来投靠亲戚的，长得漂亮，说话有趣，最重要的是，她让李志强觉得自己还年轻。
“你真的会和她离婚吗？”小雯咬着嘴唇问。
“当然。”李志强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飘忽。
他们接吻的时候，李志强想起了家里的梅花。她最近总是捂着肚子，脸色也不太好。前几天她说想去看医生，李志强随口答应了，却一直没有陪她去。
“志强，我有事要告诉你。”当天晚上，梅花坐在床边，小声说道。
“什么事？”李志强正在数当天店里的收入，头也没抬。
“我怀孕了。”
李志强的手停了下来。钱撒了一地，他也没有去捡。
“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梅花的声音很轻，像怕吓到谁似的。
李志强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他刚刚和小雯约好了下个月一起离开这个小镇，去南方的大城市闯荡。
孩子的到来，把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你怎么现在才说？”李志强的声音有些冷。
“我也是刚确定的。”梅花低着头，“志强，你高兴吗？”
高兴？李志强想笑。他现在只想逃跑，越远越好。
“当然高兴。”他违心地说，“你早点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李志强走出家门，直奔小雯住的地方。
“她怀孕了。”他对小雯说。
小雯的脸刷的一下白了。“那我们...”
“我们还是走。”李志强握住她的手，“这不能改变什么。”
“可是孩子...”
“那不是我的问题。”李志强的话说得很绝情，连他自己都有些害怕。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志强像变了个人。他开始冷落梅花，很少回家吃饭，晚上也总是很晚才回来。
梅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人却一天天瘦下去。她总是小心翼翼地问李志强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可得到的总是敷衍的回答。
“志强，孩子快出生了，我们给他起个名字吧。”一天晚上，梅花摸着肚子说。
“随便。”李志强头也不回地说。
李志强家的老宅后面有个地窖。
那是他爷爷年代留下的，用来储存粮食和腌菜。地窖很深，有十几级石头台阶，下面的空间足够放下一张床。
最重要的是，地窖的门很厚，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梅花，你陪我去趟老宅吧。”那个秋夜，李志强对怀孕八个月的妻子说。
“这么晚去干什么？”梅花有些疑惑。
“我想起地窖里还有些东西，明天要用。”李志强的声音很平静，“你帮我照下灯。”
梅花点点头。她很少拒绝丈夫的要求，哪怕肚子已经很大，走路都不方便。
老宅离他们家不远，走路只要十分钟。
月亮躲在云后面，四周很安静，只有梅花沉重的呼吸声。
“志强，我有点累。”走到半路，梅花停下来，扶着腰说。
“快到了。”李志强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一瞬间的犹豫。
梅花跟着他走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她不漂亮，不聪明，但她是个好女人。
可是好女人又怎么样？李志强想起小雯的笑容，想起她说过的话：“我们要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心又硬了下来。
“到了。”李志强推开老宅的门。
屋子里很黑，有一股霉味。李志强点亮了带来的煤油灯，昏黄的光照亮了半边屋子。
“地窖在哪里？”梅花问。
“在后面。”李志强带着她走向屋子后面的一个角落。
地上有个方形的木盖，李志强用力掀开，露出了通往地窖的石头台阶。
“下面真黑啊。”梅花往下看了看，“你要拿什么东西？”
“你先下去帮我照着，东西在最里面。”李志强把煤油灯递给她。
梅花接过灯，小心地走下台阶。她的肚子很大，走得很慢。
“志强，这里什么都没有啊。”梅花的声音从地窖里传上来。
李志强没有回答。他看着梅花的身影消失在台阶下面，手开始发抖。
“志强？你在上面吗？”梅花又问了一遍。
李志强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盖上了木盖。
咔嚓一声，铁锁锁上了。
“志强！志强！”地窖里传来梅花惊恐的喊声，“你在干什么？快开门！”
李志强站在木盖上面，听着下面的声音，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
“志强！求你了！开门！”梅花的声音越来越急，“我怀着孩子呢！”
李志强闭上眼睛，转身走向门口。
身后还在传来梅花的哭喊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他走出老宅，没有回头。
02
第二天一早，李志强就和小雯离开了小镇。
他们坐上了开往南方的火车，车轮声掩盖了李志强心里梅花的哭声。
“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小雯握住他的手，“是不是舍不得这里？”
“没有。”李志强摇摇头，“我只是在想我们的未来。”
小雯笑了。她不知道，在李志强的心里，有一个女人正在黑暗的地窖里等死。
火车开得很快，很快就离开了小镇。
李志强告诉自己，一切都结束了。
南方的城市很大，大到可以让人忘记过去。
李志强和小雯在城市的边缘租了间小房子，用带来的钱开了家小餐馆。餐馆不大，只有四张桌子，但生意还不错。
小雯很会做生意，她总是笑着招呼客人，说话甜得像蜂蜜。客人们都喜欢她，连带着也喜欢这家小餐馆。
“志强，你看这个月我们赚了多少。”小雯把账本递给他，眼睛亮晶晶的。
李志强看了一眼，数字确实不错。
“我们要是一直这样下去，过几年就能在市中心买房子了。”小雯靠在他的肩膀上，“到时候我们结婚，生个漂亮的孩子。”
提到孩子，李志强的心跳了一下。
他想起了梅花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他不敢再想下去。
“怎么了？”小雯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没什么。”李志强摇摇头，“我只是有些累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志强总是会梦到梅花。
她站在黑暗的地窖里，肚子大得像个皮球，伸着手向他求救。
“志强，救救我...”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像风一样。
李志强想去救她，可是脚就像被钉在地上一样，动不了。
“志强，我好饿...”梅花的声音越来越弱。
李志强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
“志强，孩子要出生了...”
这时候李志强就会醒过来，满身都是汗。
小雯有时候会被他惊醒。
“你又做噩梦了？”她关心地问。
“没事，可能是白天太累了。”李志强总是这样回答。
时间过得很快，一年，两年，三年。
餐馆的生意越来越好，他们也搬了两次家，房子越来越大，家具越来越好。
李志强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夜晚，忘记了地窖，忘记了梅花。
直到小雯遇到了老板王总。
王总经常来餐馆吃饭，开着一辆黑色的轿车，穿着高档的西装，看起来很有钱。
“小雯姑娘手艺真好。”王总总是这样夸奖。
一开始李志强没在意，可是慢慢地，他发现小雯对王总有些不一样。
她会专门给王总做他爱吃的菜，会和他聊很久，笑得比平时更甜。
“他只是个好客人而已。”小雯这样解释，“我们做生意的，对客人好一点是应该的。”
李志强点点头，但心里开始不安。
终于有一天，小雯没有回家。
李志强等到半夜，她才回来，脸上还带着没有散去的红晕。
“你去哪里了？”李志强问。
“王总请我吃饭，谈生意的事。”小雯随口回答，然后就去洗澡了。
李志强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当年梅花发现他和小雯在一起时的感觉。
原来报应真的会来的。
“志强，我有话要跟你说。”一个月后，小雯坐在餐馆里，表情很严肃。
“什么话？”李志强正在洗碗，头也没回。
“我要跟王总走了。”
李志强的手停了下来，一个碗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片。
“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跟王总走了。”小雯的声音很平静，“他要带我去北京，在那里开公司。”
李志强转过身，看着这个跟他生活了三年的女人。
她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年轻，可是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奋斗的吗？”李志强的声音有些颤抖。
“志强，你是个好人，但是...”小雯停了一下，“但是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我们的餐馆不是挺好的吗？我们可以慢慢发展...”
“慢慢发展要多久？十年？二十年？”小雯打断了他，“王总现在就能给我想要的一切。”
李志强看着她，突然想起了当年的梅花。
梅花也是这样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绝望，有不解，有最后的一点希望。
“小雯，我们之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有啊。”小雯笑了笑，“但是感情能当饭吃吗？”
这话就像一把刀，直接插进了李志强的心里。
当年他离开梅花的时候，心里想的不也是这个吗？
03
“你什么时候走？”李志强问。
“明天。”
“这么急？”
“王总的公司等不了。”小雯站起身，“餐馆我不要了，都给你吧。”
说完，她就走向门口。
“小雯。”李志强叫住了她。
“什么？”
“你会后悔的。”
小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也许吧。但是我不后悔和你在一起的这三年。”
说完，她就走了。
李志强站在餐馆里，四周突然变得很安静。
他想起了那个秋夜，想起了地窖里梅花的哭声。
原来被抛弃的滋味是这样的。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第二天，小雯真的走了。
她带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李志强这些年存的钱。
餐馆没法开下去了，李志强把它便宜卖给了别人。
他拿着那点钱，开始了新的漂泊生活。
没有了小雯，也没有了餐馆，李志强像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
他先是在城里找工作，可是年纪越来越大，能做的工作越来越少。
搬运工，建筑工，清洁工，只要有人要，他都去做。
“老李，你这手艺不错啊。”工地上的工友老张说，“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开过餐馆。”李志强简单地回答。
“那怎么跑来搬砖了？”
李志强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过去。
晚上住在工棚里的时候，李志强还是会梦到梅花。
不过这些年，梦境有些变化。
梅花不再是那个怀孕的女人，而是变成了一具白骨，坐在黑暗的地窖里。
“志强，你为什么还不回来？”白骨这样问他。
“因为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看到你。”
每次说到这里，李志强就会醒过来。
工友们都说他睡觉时总是自言自语，像是在和什么人说话。
时间过得很慢，也很快。
慢的是每一天的重复劳动，快的是一眨眼就过了十年。
李志强的头发白了，背也驼了，手上满是老茧。
他换过很多工作，去过很多城市，但始终没有回过那个小镇。
“老李，你老家在哪里？”新来的工友小王问他。
“很远的地方。”李志强总是这样回答。
“家里还有人吗？”
“没有了。”
这话不是假话。在李志强心里，家里确实没有人了。
梅花死了，孩子也死了，家就没有了。
又过了几年。
李志强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一次工地事故中，他从架子上摔下来，伤了腰，再也不能干重活了。
“老李，你这伤养好了也不能再干建筑了。”医生这样告诉他。
李志强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
出院的时候，他身上只有几百块钱。
这点钱在城里活不了多久，他必须找个便宜的地方住下来。
李志强想了很久，最后做了个决定：回老家。
因为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二十年后的小镇，变化很大。
以前的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以前的平房有很多都变成了楼房。
李志强站在镇口，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老爷爷，您找人吗？”一个年轻人看他站在那里很久，主动问道。
“我以前住在这里。”李志强说。
“以前？那您是搬走了又回来？”
“算是吧。”
年轻人看了看他的样子，像是个返乡的农民工。
“那您住哪里啊？现在镇上的房子都挺贵的。”
李志强指了指远处。“我家在那边。”
年轻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边有几栋看起来很旧的房子。
“那边啊，那边的房子都没人住了，有些都要拆了。”
李志强点点头，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他的老房子还在，但已经很破旧了。
院子里长满了杂草，门锁也早就锈了。
李志强翻墙进了院子，推开房门。
屋子里到处都是灰尘，还有老鼠的粪便。
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想起了很多往事。
老宅在房子后面，更加破旧。
李志强站在老宅门前，心跳得很快。
他知道地窖就在里面，知道梅花的尸体就在下面。
可是他还是不敢进去。
04
“您是这屋子的主人吧？”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志强转过头，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您是？”
“我是老王，住在您隔壁。”男人指了指旁边的房子，“我搬来十年了，听老人们说起过您。”
李志强点点头。“您好。”
“这些年您一直在外面？”
“是的。”
“那您妻子呢？怎么没见她回来？”
李志强的心跳了一下。“她...她死了。”
“哦，节哀。”老王叹了口气，“这些年不少老人都走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老王就回家了。
老王走后，李志强一个人站在老宅门前。
夜色越来越深，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李志强想起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同样的月色，同样的安静。
那时候梅花跟在他身后，小心地走着，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如果当时我没有那样做...”李志强自言自语，“如果我带她一起走...”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
他推开老宅的门，门吱呀一声，像是在哭泣。
屋子里很黑，李志强用手机的灯光照着。
一切都和二十年前一样，只是多了很多灰尘和蜘蛛网。
地窖的木盖还在原地，上面还有那把锈迹斑斑的铁锁。
李志强走过去，蹲在木盖旁边。
他的手伸向铁锁，又缩了回来。
他害怕了，害怕看见梅花的尸体，害怕看见自己的罪恶。
二十年了，他一直在逃避这件事。
他告诉自己梅花死了，孩子也死了，一切都结束了。
可是只要地窖的门不打开，一切就没有真正结束。
李志强站起身，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他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老人们说，死得冤枉的人会变成鬼，来找害死自己的人报仇。
如果梅花变成了鬼，她会原谅自己吗？
李志强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了。
死人不会说话，更不会报仇。
地窖里只有一堆白骨，什么也没有。
第二天，李志强去镇上买了手电筒和绳子。
他告诉自己，今天一定要打开地窖。
李志强拿着东西回到老宅，可却迟迟不敢下地窖，直到天黑才做下决定。
李志强手抖着拿起手电筒，走向地窖。
他用力摇了摇铁锁，锁已经锈坏了，轻易就开了。
木盖很重，李志强费了很大力气才掀开。
一股陈腐的气味扑面而来，李志强差点吐了。
他用手电筒照着地窖里面，看到了石头台阶，一步步走下去眼前却只有黑暗。
“你终于回来了......”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李志强的手一抖，手电筒差点掉下去。
这个声音...不是梅花的声音，但又有些熟悉。
平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李志强的腿开始发抖，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谁在下面？”他颤抖着问。
声音没有回答，地窖里重新变得安静。
李志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也许是风声，也许是老鼠，也许是自己的幻觉。
可是那个声音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等到了想等的人。
李志强拿着手电筒，手抖得厉害。
他想逃跑，可是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
“是我听错了吗？”他自言自语，“地窖里怎么会有人？”
可是那个声音太真实了，真实得让他无法忽视。
李志强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下石阶。
每走一步，心就跳得更快一些。
台阶很陡，也很滑，他必须小心地扶着墙壁。
手电筒的光照亮了前面一小块地方，其他地方还是黑暗的。
走到第七个台阶的时候，李志强看到了地上的一堆白骨。
骨头已经发黄了，散乱地堆在角落里。
旁边还有一些布条，应该是当年梅花穿的衣服。
李志强的眼泪掉了下来。
这就是梅花，这就是跟他生活了好几年的女人。
现在只剩下一堆骨头。
“梅花，对不起...”李志强跪在骨头旁边，“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真的...”
“你不用跟她道歉了。”
又是那个声音，就在李志强身后。
李志强猛地转过头，手电筒的光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05
在地窖的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脸很瘦，眼神很亮，头发很长。
他穿着一件破旧的衣服，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等了很久。
“你...你是谁？”李志强的声音都变了。
年轻人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我是你儿子。”
李志强的手电筒掉在了地上，发出咣当一声。
地窖里重新变得黑暗，只有微弱的光从摔坏的手电筒里透出来。
“不可能...”李志强摸索着想捡起手电筒，“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年轻人的声音很平静，“你把怀孕的妈妈锁在这里，她生下了我，然后就死了。”
“可是...可是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
“有的。”年轻人指了指地窖的另一边，“那里有个洞，连着外面的井。妈妈就是靠那些水活下来的，我也是靠那些水长大的。”
李志强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在墙根有个小洞，可以看到外面的一点光。
“这二十年你一直在这里？”
“不全是。”年轻人摇摇头，“晚上我会出去找吃的，白天就藏在这里。镇上的人都以为我是哪家的流浪孩子，有时候会给我点东西。”
李志强觉得脑子有些乱。
这个年轻人说他是自己的儿子，可是这太不可思议了。
一个婴儿怎么可能在地窖里活下来？怎么可能长大？
“你叫什么名字？”李志强问。
“李安。”年轻人回答，“妈妈给我起的，她说希望我平平安安。”
“梅花给你起的？”
“是的。”李安点点头，“妈妈她撑了很久，大概有半年吧。”
李志强愣了一下。“半年？”
“刚开始的时候，妈妈还能照顾我。她把自己的衣服撕了给我做尿布，用手挤奶喂我。”李安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地窖里有个连着水井的洞，妈妈每天都喝很多水，这样才有奶水。”
李志强想象着那个画面，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梅花一个人在黑暗的地窖里，既要忍受饥饿，又要喂养婴儿。她是怎么撑过来的？
“后来呢？”
“后来妈妈越来越瘦，奶水也越来越少。”李安继续说，“她开始嚼一些从洞里够到的草根，然后嘴对嘴喂给我。那时候我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饿了就哭。”
“那她是怎么死的？”
“饿死的。”李安的回答很简单，“到了冬天，外面下雪，地窖里很冷。妈妈把所有能找到的布都盖在我身上，自己冻着。有一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她就不动了。”
李志强的眼泪掉了下来。他想象着梅花最后的日子，想象着她用最后的体温保护婴儿的样子。
“可是你怎么活下来的？你那时候才几个月大。”
“我差点死了。”李安说，“妈妈死后，我饿了好几天，一直在哭。后来王大妈听到了。”
“王大妈？”
“就是住在隔壁的王大妈。她家的院子和老宅挨着，那几天总听到婴儿哭声，觉得奇怪。”李安指了指地窖上方，“有一天她顺着哭声找过来，发现地窖里有个孩子。”
李志强恍然大悟。“所以是王大妈救了你？”
“算是吧。但她也不敢把我带走。”李安摇摇头，“她不知道我是谁的孩子，也不知道妈妈是怎么死在这里的。她只能偷偷给我送点奶粉和热水。”
“那你怎么知道梅花是你妈妈？怎么知道我是你父亲？”
李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妈妈死之前，在地上写了字。”
“写字？”
“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写的。”李安指向地窖的角落，“那边的墙上，现在还能看到一些痕迹。”
李志强用手电筒照过去，果然在墙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的血迹。
“她写了什么？”
“写了我的名字，李安。还写了你的名字，李志强。”李安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写了'爸爸会回来的'。”
李志强跪在地上，对着那些血迹。
那是梅花用生命写下的最后的话，是她对儿子的承诺，也是她对丈夫的期待。
“王大妈照顾了你多久？”
“大概两年。她经常来给我送吃的，教我说话。”李安回答，“后来她生病死了，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两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生活？”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李安苦笑，“可能是命大吧。饿了就去外面找吃的，渴了就喝井水。有时候被好心人看到，会给我点东西。大家都以为我是哪家的流浪孩子。”
“你就一直在这里？”
“白天在这里，晚上出去。这里是我唯一的家，妈妈的骨头在这里，她写的字也在这里。”李安看了看墙上的血迹，“我想如果爸爸真的回来了，一定会来这里看看。”
李志强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刀割一样。
梅花到死都在等他回来，都相信他会回来救她。
可是他呢？他带着别的女人跑了，过了二十年才回来。
06
“你恨我吗？”李志强问。
李安看了他很久，然后摇摇头。
“我不恨你。”
“为什么？”
“因为恨你也没有用。妈妈已经死了，我也已经长大了。恨你不能改变什么。”
李志强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自己的儿子，可是他们之间比陌生人还陌生。
二十年的时间，让一切都变了。
父子两人在黑暗的地窖里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李志强想说很多话，想解释，想道歉，想弥补。
可是面对这个在地窖里长大的儿子，他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二十年，你是怎么过的？”最后还是李志强先开口。
“就那样过。”李安回答得很简单，“找吃的，找喝的，躲着人。”
“你没想过离开这里？”
“想过。”李安点点头，“可是离开去哪里？我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
李志强沉默了。
他知道李安说的是实话。
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证明的人，在这个社会里根本无法生存。
“你学过字吗？”
“学过一些。”李安指了指地窖的墙壁，“那里有些书，是以前留下的。我自己慢慢学的。”
李志强用手电筒照过去，看到墙边确实有几本破旧的书。
“你想出去吗？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想办法给你办身份证...”
“不用了。”李安打断了他，“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可是你还年轻，你应该有正常的生活，应该结婚生子...”
“像你一样？”李安看着他，眼神有些嘲讽，“把妻子锁在地窖里，然后跟别的女人跑了？”
李志强被这话噎住了。
他确实没有资格教育李安怎么生活。
“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有不同的选择...”
“我的选择在二十年前就被你决定了。”李安站起身，“你选择了抛弃我和妈妈，我就只能选择在这里等死。”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不离开？”
李安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因为我想见见你，想看看抛弃我们的人是什么样子。”
“现在看到了，感觉怎么样？”
“很失望。”李安的话很直接，“我以为你至少会是个坏人，那样我还能恨你。可是你只是个懦夫。”
这话像一把刀，直接插进了李志强的心里。
懦夫？是的，他就是个懦夫。
当年不敢面对责任，跟小雯跑了。
被小雯抛弃后，不敢面对现实，在外面漂泊了二十年。
现在回来了，还是不敢面对过去。
“你说得对，我是个懦夫。”李志强承认了，“我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伤害了很多人。”
“承认有用吗？”李安冷笑，“妈妈还能活过来吗？我失去的二十年还能回来吗？”
李志强无话可说。
李安说得对，承认错误有什么用？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是造成了。
时间不会倒流，死人不会复活。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李志强问，“想报复我？想杀了我？”
“我不想报复你。”李安摇摇头，“报复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你死了，我还是要在这里过一辈子。”
“那你想要什么？”
李安想了想，然后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的后果，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李志强点点头。
他确实没有想到，当年的一个决定，会毁掉这么多人的生活。
梅花死了，孩子在地窖里长大，他自己也在外面漂泊了二十年。
所有人都是失败者，没有人是赢家。
07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李志强问。
“什么也不用做。”李安看了看妈妈的骨头，“你走吧，就当从来没有回来过。”
“可是...”
“没有可是。”李安的话很坚决，“你已经错过了二十年，现在来做什么都晚了。”
李志强看着这个儿子，心里很难受。
他们本来应该有很好的父子关系，李安本来应该有正常的童年，梅花本来应该好好地活着。
可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懦弱，一切都变了样。
“李安，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的父亲，但是你是我的儿子，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那又怎么样？”李安反问，“你想做个好父亲？你想弥补过去？你想让我原谅你？”
李志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确实想得到儿子的原谅，想弥补过去的错误。
可是面对李安的质问，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有些错误是无法弥补的，有些伤害是无法愈合的。
地窖里重新安静下来。
父子两人坐在黑暗中，中间隔着二十年的时光。
李志强想起了很多往事。
想起第一次见到梅花的时候，她害羞的笑容。
想起她怀孕时小心翼翼的样子。
想起那个秋夜，她跟在自己身后走向老宅。
想起她在地窖里的哭声，越来越弱，越来越远。
如果时间能倒流，如果他能重新选择，他会怎么做？
他会带着梅花一起离开吗？
他会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吗？
他会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吗？
李志强不知道答案。
也许他还是会选择逃跑，也许他天生就是个懦夫。
“我要走了。”李安突然站起身。
“去哪里？”
“不知道。”李安摇摇头，“反正不会再在这里了。”
“为什么？”
“因为我等的人已经回来了。”李安看了看李志强，“我的任务完成了。”
“什么任务？”
“告诉你真相的任务。”李安的声音很平静，“妈妈让我等你回来，告诉你她是怎么死的，我是怎么活的。现在你知道了，我也可以走了。”
李志强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想挽留这个儿子，可是他有什么资格？
他想道歉，可是道歉有什么用？
他想弥补，可是用什么来弥补？
“李安...”李志强叫住了他。
“什么？”
“我...我真的很后悔。”
李安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后悔？”李安笑了，那笑容很苦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后悔吗？”
“什么？”
“真正的后悔是，妈妈死的时候还在等你回来救她。真正的后悔是，我二十年来每天都在想，如果爸爸回来了该多好。真正的后悔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有些人是永远不会回来的。”
说完，李安就走向台阶。
他的脚步很轻，像个幽灵一样。
“李安！”李志强想追上去。
可是李安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李志强一个人坐在地窖里，看着梅花的白骨。
月光从地窖口洒下来，照亮了这个埋葬了太多秘密的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结束。
梅花死了，可是她的痛苦永远留在了这里。
李安走了，可是他的话永远留在了李志强心里。
时间不会倒流，错误不会消失。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会永远存在。
李志强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梅花的白骨。
“梅花，我对不起你。”他轻声说，“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是我必须说。这二十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都在后悔。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对你。”
说完，他慢慢走上台阶......
来源：热血青年伊莱莎6w8X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