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8 年春,沂蒙山区的晨雾裹着麦香飘在田埂上。58 岁的王建国蹲在地里,粗糙的手反复摩挲着怀里的搪瓷缸,缸沿缺了口,“保家卫国” 的红漆褪了色,却藏着他藏了二十五年的念想:找当年朝鲜战场上的战友李卫国,去那个两人约定好的北京。
1978 年春,沂蒙山区的晨雾裹着麦香飘在田埂上。58 岁的王建国蹲在地里,粗糙的手反复摩挲着怀里的搪瓷缸,缸沿缺了口,“保家卫国” 的红漆褪了色,却藏着他藏了二十五年的念想:找当年朝鲜战场上的战友李卫国,去那个两人约定好的北京。

01
1978 年的清明刚过,沂蒙山区的晨雾还没散尽,王建国就扛着锄头站在了自家的田埂上。地里的小麦刚抽穗,绿油油的一片顺着山坡铺展开,可他的目光却越过麦田,望向了东北方,那是北京的方向。
他今年五十八岁,额头上的皱纹像田垄一样深,手上的老茧磨得能刮下一层土,可腰杆却挺得笔直,走起路来还带着股军人的利索劲儿,只是左腿在阴雨天会隐隐作痛,那是二十多年前在朝鲜战场上留下的旧伤。
王建国是山东临沂平邑县人,1948 年参军,跟着部队从淮海战役打到渡江战役,后来又跨过鸭绿江去了朝鲜。
在朝鲜的那三年,他最记挂的人就是李卫国,他们是一个班的战友,李卫国比他小两岁,是河北保定人,个子不高但脑子活,每次冲锋都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躲过炮弹,一起分享过一块压缩饼干,还一起在雪地里焐过一双冻僵的脚。1953 年停战回国后,部队整编,他们被分到了不同的单位,临走时李卫国塞给了他一个搪瓷缸,上面印着 “保家卫国” 四个字,说:“老班长,以后要是找不着了,就去北京找,我以后想留在那儿。”
这一别就是二十五年。王建国退伍后回了老家,娶了邻村的姑娘,生了三个孩子,日子过得不算富裕,但也算安稳。这些年他没少打听李卫国的消息,可那个年代通讯不便,部队番号几经变更,他只知道李卫国可能在北京的某个机关单位工作,具体在哪儿、做什么,一概不知。
之前因为家里穷,孩子要上学,地里的活儿也离不开人,他一直没敢动去北京的念头。直到今年开春,最小的儿子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家里的日子松快了些,他才把这个藏了二十多年的心思又翻了出来。
“爹,您真要去北京啊?” 大儿子王建军蹲在门槛上,手里拿着个窝头,
“咱连个地址都没有,就凭着个名字,去哪儿找啊?”
王建国把搪瓷缸从柜子里翻出来,缸沿已经磕掉了一块瓷,里面还留着一圈圈的茶渍。他摩挲着缸子上的字,声音有些沙哑:“咋找不到?卫国说了,他在北京,我去机关问问,总能找着。”
老伴在一旁抹着眼泪:“你这腿不好,路上要是犯了病可咋整?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 王建国摆摆手,“我自己去就行,你在家看着孩子,看着地。
我这是去见战友,又不是去干啥危险事儿,放心吧。”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王建国把家里的存折拿出来,里面只有二十八块钱,那是家里攒了大半年的积蓄。他又找了件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缝了个小口袋在里面,把存折和李卫国塞给他的那张黑白合影放了进去,照片上的两人都穿着军装,戴着军帽,笑容里满是年轻的意气。
他还特意把当年部队发的军功章找了出来,那是枚三等功奖章,铜制的,已经有些氧化,他用布擦了又擦,最后还是没带,揣进了枕头底下。
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当年的事儿,他就是想找老朋友,跟他唠唠嗑,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第二天凌晨四点,天还没亮,王建国就背着个布包出发了。布包里装着两件换洗衣服,还有老伴烙的十个玉米面饼子。他先步行去了镇上,坐拖拉机到了县城,再从县城坐长途汽车到济南,最后从济南坐火车去北京。
火车是绿皮的,慢得像蜗牛,车厢里挤得满满当当,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王建国找了个角落,把布包放在脚边,靠在椅背上,眼睛却一直盯着窗外。
他这辈子只出过两次远门,一次是去朝鲜,一次就是这次去北京。他想起当年坐火车去朝鲜的时候,车厢里满是年轻的士兵,大家唱着歌,喊着口号,谁也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现在车厢里的人大多是去北京打工或者办事的,吵吵嚷嚷的,可他心里却静得很,满脑子都是李卫国的样子。
火车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到北京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王建国跟着人流出了火车站,站在广场上,看着眼前的高楼大厦,还有远处的天安门城楼,一时间有些发懵。
北京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人也多,汽车来来往往,喇叭声此起彼伏。
他找了个卖早点的摊子,买了碗豆浆和两根油条,一边吃一边打听:“同志,请问哪儿能找着以前部队上的人啊?我找我战友。”
卖早点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看他穿着朴素,口音是山东的,就热心地说:“你找部队上的人啊?去国防部问问呗,或者去民政部,那儿可能管退伍军人的事儿。”
王建国把大妈的话记在心里,又问清了去民政部的路线,就背着布包出发了。他没坐公交车,一是怕坐错了方向,二是想省点钱。他照着大妈指的路,一边走一边问,走了快两个小时,才终于到了民政部的门口。
门口有站岗的士兵,穿着整齐的军装,腰杆挺得笔直。王建国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背上的布包,慢慢走了过去。
“同志,我…… 我找个人。” 王建国有些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
士兵很礼貌地问:“大爷,您找谁啊?有介绍信吗?”
“介绍信?” 王建国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还要介绍信,
“我没有介绍信,我找我战友,他叫李卫国,以前在部队上跟我一起的,我听说他在北京工作。”
“大爷,没有介绍信,我不能让您进去。” 士兵耐心地解释,“您要是找战友,最好先联系当地的武装部,让他们开个介绍信,或者您知道您战友具体在哪个单位吗?”
王建国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个单位,就知道他在北京。”
士兵想了想,说:“那您去旁边的接待室问问吧,那儿可能有同志能帮您。”
王建国谢过士兵,去了接待室。接待室里有几张桌子,几个工作人员正在忙着。
他走到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面前,小心翼翼地说:“同志,我找我战友,他叫李卫国,以前是部队上的,您能帮我找找吗?”
年轻工作人员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说:“大爷,您有您战友的身份证号吗?或者他以前的部队番号?光有个名字,我们没法找,重名的人太多了。”
“部队番号……” 王建国皱起眉头,他记得当年的部队番号,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番号是不是变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来,他怕说错了,反而更找不到人。
“没有番号啊?” 年轻工作人员有些不耐烦了,“那我没办法帮您,您再想想别的线索吧,比如他家里人的名字,或者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王建国摇摇头,他只知道李卫国是河北保定人,其他的一概不知。他站在原地,看着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急又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从早上走到现在,腿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肚子也饿了,可他连战友的影子都没看着。他掏出布包里的玉米面饼子,咬了一口,干得咽不下去,就着手里的凉水喝了一口。他想,不行,不能就这么回去,他一定要找到李卫国。
02
王建国在接待室待了整整一上午,问了好几个工作人员,可都因为没有具体线索,没人能帮他。
中午的时候,接待室里的人少了些,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作人员看他还在那儿坐着,
就走过来问:“大爷,您还没找到啊?”
王建国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红:“同志,我找了他二十多年了,就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您再帮我想想办法呗。”
那个工作人员叹了口气,说:“大爷,不是我们不帮您,实在是名字太普通了,北京这么大,叫李卫国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们总不能一个个去问吧?
您再好好想想,当年你们部队是哪个军的?哪个师的?番号是多少?有了番号,我们就能联系部队上的人,说不定能查到您战友的下落。”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他记得他们当年是38军的,38军在朝鲜战场上打得很凶,后来被称为 “万岁军”。

他还记得他们师的番号是 113 师,团是 338 团,他们班是 3 班,他是班长,李卫国是副班长。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
“同志,我想起来了,” 王建国猛地睁开眼睛,声音有些激动,“我们当年是 38 军 113 师 338 团的,我是 3 班的班长,李卫国是副班长。”
那个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眼睛亮了起来:“38 军 113 师?
您确定吗?那可是万岁军的部队啊!”
“确定,我肯定确定!” 王建国用力点点头,“当年在朝鲜,我们师打得可狠了,突破德川,穿插三所里,我都参加了。”
工作人员连忙拉了把椅子让他坐:“大爷,您先坐着,我去跟领导汇报一下,您等着啊。”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心里又燃起了希望。他看着工作人员匆匆离去的背影,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都出了汗。
他想,这次应该能找到李卫国了吧,都知道部队番号了,肯定能找到。
可他等了快一个小时,也没见那个工作人员回来。他有些着急,站起来想去看看,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那个工作人员回来了,脸色却有些不好看。
“大爷,对不起啊,” 工作人员有些为难地说,“我们领导说了,部队的番号属于机密,不能随便对外透露,而且我们也没有权限查询部队的人员档案,您还是得去部队上问问。”
王建国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那我去哪儿找部队啊?
我也不知道 38 军现在在哪儿啊。”
“38 军现在在河北保定,” 工作人员说,
“您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去保定看看,
那儿是 38 军的驻地,说不定能找到您战友的线索。”
去保定?
王建国犹豫了。他从山东到北京,已经花了不少钱,要是再去保定,钱肯定不够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保定离北京有多远,怎么去。
“同志,那北京就没有别的地方能找了吗?” 王建国还想再试试。
工作人员摇摇头:“大爷,真没有了,我们这儿只能帮您到这儿了。
您要是实在想去保定,我可以告诉您怎么坐火车,火车票也不贵。”
王建国叹了口气,他知道工作人员已经尽力了,再纠缠下去也没用。
他谢过工作人员,背着布包走出了接待室。
外面的太阳很大,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他站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一片茫然。
去保定吗?还是回山东?
他摸了摸怀里的搪瓷缸,又想起了李卫国当年的话:“老班长,以后要是找不着了,就去北京找,我以后想留在那儿。”
李卫国说过要留在北京,说不定他不在保定,就在北京的某个地方。
他不能就这么放弃,再找找,说不定就能找着了。接下来的几天,王建国开始在北京城里奔波。
他去了国防部门口,可门口的士兵不让他进;他去了各个军区的家属院,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叫李卫国的,可大多被人当成了骗子,要么不理他,要么把他赶出来;他还去了火车站、汽车站,想看看能不能碰到认识李卫国的人,可也一无所获。
他的钱越来越少,每天只敢吃两个玉米面饼子,渴了就喝路边的自来水。晚上的时候,他就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找个角落睡觉,有时候会被工作人员赶出来,他就去桥洞底下,裹着带来的薄被子,听着外面的风声,想着李卫国,想着家里的人,心里又酸又涩。
有一天晚上,他在桥洞底下睡觉,左腿的旧伤突然犯了,疼得他直冒冷汗,蜷缩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他摸出怀里的搪瓷缸,紧紧地抱在怀里,就像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李卫国把冻僵的脚塞进他怀里一样。
那时候李卫国说:“老班长,你腿上有伤,别冻着了,我年轻,火力壮。”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虽然苦,可心里却暖得很。
第二天早上,一个捡垃圾的老大爷看到他躺在地上,就过来问他怎么了。
王建国跟老大爷说了自己的情况,老大爷叹了口气,说:“小伙子,你这是何苦呢?
找个人哪有这么容易啊,北京这么大,你一个人瞎转悠,啥时候能找着啊?”
王建国摇摇头:“大爷,他是我战友,当年在战场上救过我的命,我必须找到他。”
老大爷想了想,说:“我知道有个地方,叫老兵俱乐部,那儿都是以前当过兵的人,你去那儿问问,说不定有人认识你战友。”
王建国眼睛一亮:“大爷,您知道那个俱乐部在哪儿吗?”
“就在西城区,离这儿不远,你顺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头右转,再走两百米就到了。” 老大爷指着前面的街道说。
王建国谢过老大爷,忍着腿疼,慢慢站了起来,背着布包往老兵俱乐部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慢,每走一步,左腿都像针扎一样疼,可他心里却充满了希望。
他想,这次一定能找到李卫国,一定能。
03
老兵俱乐部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胡同里,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 “老兵俱乐部” 五个字,字迹有些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王建国推开大门,里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树下放着几张桌子和椅子,几个穿着军装的老人正坐在那儿喝茶聊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和烟草味。王建国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一个坐在门口的老人看到他,就挥了挥手:“小伙子,进来吧,是不是也是当过兵的?”
王建国点点头,慢慢走了进去:“大爷,我…… 我是来找我战友的。”
“找战友啊?” 那个老人笑了笑,
“来,坐这儿,跟我们说说,你战友叫啥名字,以前在哪个部队啊?”
王建国在老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把布包放在地上,说:“我战友叫李卫国,以前是 38 军 113 师 338 团的,我们一起在朝鲜战场上打过仗。”
他刚说完 “38 军 113 师 338 团”,院子里的气氛突然变了。刚才还在聊天的老人们都停下了说话,纷纷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敬佩。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胸前别着几枚军功章,看起来精神矍铄。
他走到王建国面前,仔细打量着他,说:“小伙子,你刚才说你是 38 军 113 师 338 团的?”
王建国点点头:“是啊,大爷,您认识这个部队?”
“认识?我当然认识!” 那个老人激动地说,
“我当年也是 38 军的,不过我是 112 师的,我们 38 军在朝鲜战场上打得有多狠,全国人民都知道!你说你是 338 团的,那你参加过三所里穿插战吗?”
“参加过!”
王建国一下子来了精神,“当年我们团是先头部队,从德川出发,日夜兼程,用了十八个小时跑了一百四十多里地,终于赶到了三所里,堵住了美军的退路。
那仗打得太惨烈了,我们班十二个人,最后就剩下我和李卫国两个人了。”
“好!好样的!” 那个老人拍了拍王建国的肩膀,
“不愧是 338 团的兵,都是好样的!你叫啥名字啊?”
“我叫王建国,山东临沂人。”
“王建国……” 老人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当年三所里穿插战,有个班长带着战士们守住了阵地,打退了美军好几次进攻,是不是你啊?”
王建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爷,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 老人严肃地说,
“你们是英雄,是我们 38 军的骄傲!
对了,你找李卫国,我好像认识一个叫李卫国的,也是 338 团的,当年在三所里也立过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
王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大爷,您认识他?那您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
老人想了想,说:“他好像在北京的某个军区机关工作,具体在哪儿我记不清了,不过我有个老战友,以前跟他在一个部门,我可以帮你问问。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给我那个老战友打个电话。”
王建国连忙站起来:“谢谢您,大爷,太谢谢您了!”
老人摆摆手,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王建国坐在椅子上,心里激动得不行,他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手心全是汗。他想,这次终于有希望了,终于能找到李卫国了。
院子里的其他老人也围了过来,跟他聊起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有的老人跟他说起了上甘岭战役,有的说起了金城战役,大家越聊越投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王建国也跟他们说起了自己在三所里的经历,说起了李卫国当年怎么救他的命,那是在三所里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他被一颗炮弹炸伤了腿,倒在地上不能动,美军的坦克已经冲了过来,是李卫国冒着生命危险,把他拖到了战壕里,还替他挡了一颗子弹,李卫国的胳膊也因此受了伤。
就在王建国跟老人们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刚才那个打电话的老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色却有些凝重。
王建国看到他的脸色,心里一下子慌了:“大爷,怎么样?您问到李卫国的消息了吗?”
老人走到他面前,叹了口气,说:“建国啊,我问着了,那个李卫国确实是 338 团的,也确实参加过三所里穿插战,不过……”
老人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王建国心里一紧,
连忙追问:“不过什么啊?大爷,您倒是说啊!”
老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院子里的其他老人,然后压低声音,对王建国说:“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不一般,而且…… 他好像不想见以前的战友,尤其是从农村来的战友。”
王建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啥?他不想见我?为啥啊?我们当年可是生死之交啊!”
“具体为啥我也不知道,” 老人说,
“我那个老战友说,李卫国现在是军区的领导,平时很忙,而且他从来不让人提当年在农村的事情,也不让人提以前的战友,好像怕别人知道他的过去。”
王建国的心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他想不通,李卫国怎么会变成这样?当年那个跟他一起吃草根、一起扛枪打仗的战友,怎么会不想见他?难道他忘了当年在战场上的情谊了吗?
“大爷,您是不是搞错了啊?” 王建国还是不愿意相信,
“李卫国不是那样的人,他当年跟我说,以后不管谁发达了,都不能忘了老战友。”
“我也希望是我搞错了,” 老人说,
“不过我那个老战友说得很肯定,他还说,要是你去找李卫国,说不定会被他的秘书挡回来,甚至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
王建国坐在椅子上,半天没说话。院子里的老人们也都不说话了,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他看着手里的搪瓷缸,缸子上的 “保家卫国” 四个字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他想起了这些天在北京的奔波,想起了腿上的疼痛,想起了家里的老伴和孩子,心里一阵委屈,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不行,我得去见他,” 王建国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坚定,“就算他不想见我,我也要去问问他,为啥不认我这个战友了。我不是来求他办事的,我就是想看看他,跟他唠唠嗑,难道这也不行吗?”
老人叹了口气:“建国啊,你别冲动,我再帮你想想办法。对了,你知道李卫国当年的警卫员叫啥名字吗?他的警卫员可能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也可能能帮你见到他。”
王建国想了想,说:“我记得他的警卫员好像叫赵建军,也是河北人。”
“赵建军?” 老人眼睛一亮,
“我认识他!他现在在军区的招待所工作,我可以帮你联系他,让他帮你说说情,说不定李卫国能愿意见你。”
王建国连忙说:“谢谢您,大爷,您真是个好人!”
老人又走进了屋子,去给赵建军打电话。王建国站在院子里,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他不知道赵建军能不能帮他见到李卫国,也不知道见到李卫国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只知道,他不能放弃,他一定要见到李卫国,问清楚事情的真相。
过了一会儿,老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
“建国,成了!
赵建军说他还记得你,也知道你和李卫国的关系,他说他会帮你跟李卫国说说,让你明天上午去军区招待所找他,他带你去见李卫国。”
王建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紧紧地握住老人的手:“大爷,谢谢您,谢谢您!您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用谢,” 老人笑着说,
“我们都是当过兵的人,战友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明天你去的时候,带上你的身份证明,还有能证明你和李卫国是战友的东西,比如照片什么的。”
王建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那张黑白合影:“我带着呢,这是当年我们在朝鲜的时候拍的。”
老人看了看照片,说:“好,有这个就行。明天你早点去,别迟到了。”
当天晚上,王建国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他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衣服,把照片和搪瓷缸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底下。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一直在想明天见到李卫国的场景。
李卫国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会不会认不出自己了?他会跟自己说什么?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王建国就起床了。他收拾好东西,背着布包,按照老人给的地址,往军区招待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的心跳得飞快,腿也不疼了,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他走到军区招待所门口,看到赵建军已经在门口等他了。赵建军比他年轻几岁,头发有些花白,但精神很好,穿着一身军装,看到他就走了过来。
“老班长,你可来了!” 赵建军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我可算见到你了!”
“建军,你还好吗?” 王建国也很激动。
“好,好,” 赵建军笑着说,
“走,我带你去见李司令。”
“李司令?” 王建国愣了一下,
“他现在是司令了?”
“是啊,” 赵建军说,
“他现在是北京军区的副司令,负责后勤工作。”
王建国心里又惊又喜,他没想到李卫国现在当了这么大的官。他跟着赵建军走进招待所,穿过走廊,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口。赵建军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进来。”
赵建军推开门,对里面说:“李司令,您的老战友王建国来了。”
王建国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进办公室。办公室很大,里面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一个穿着将军服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看着文件。
那个男人抬起头,看向王建国。
王建国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的脸上,一下子愣住了,那张脸,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眉眼间还是当年的样子,陌生的是脸上多了些皱纹,眼神也变得深邃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了。
那个男人也看着王建国,眼神里充满了惊讶,他慢慢放下手里的笔,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王建国看着他,喉咙有些发紧,他想喊出 “卫国” 两个字,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突然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你…… 你是建国?”
王建国用力点点头,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卫国,是我,我是建国啊!我找了你二十多年了!”
李卫国看着他,眼圈也红了,他快步走了过来,紧紧地抱住王建国:“建国,我终于见到你了!我也找了你好多年啊!”
两人相拥而泣,二十多年的思念和牵挂,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泪水。
赵建军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场景,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松开。
李卫国拉着王建国的手,让他坐在沙发上,又让赵建军倒了杯水。
李卫国看着王建国,说:“建国,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找了你好多次,都没找到你的消息。”
王建国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
说:“我过得还行,回了老家,娶了媳妇,生了三个孩子,现在孩子都大了。
我也找了你好多年,一开始不知道你在哪儿,后来听说你在北京,就过来了。”
李卫国叹了口气:“都怪我,当年部队整编后,我就被调到了北京,后来又换了几个单位,地址也变了,没能及时跟你联系。
后来我派人去你老家找过你,可你老家的人说你搬走了,我就再也没你的消息了。”
“我没搬,” 王建国说,
“可能是你派去的人找错地方了。
对了,卫国,我听老兵俱乐部的大爷说,你不想见以前的战友,尤其是从农村来的,这是咋回事啊?”
李卫国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建国,你别听他们瞎说,我不是不想见战友,我是怕给战友添麻烦。我现在的身份不一样了,身边有很多眼睛盯着,要是有人借着战友的名义来找我办事,我不好办。
而且我也怕有些人会利用我的身份做坏事,所以我才尽量不跟以前的战友联系,不是针对你的。”
王建国点点头:“我知道,我相信你,我这次来不是求你办事的,就是想看看你,跟你唠唠嗑。”
“我知道,” 李卫国笑着说,
“你还是当年那个样子,实诚。
对了,你家里还有啥困难吗?要是有困难,跟我说,我能帮的一定帮。”
“没有,” 王建国摇摇头,
“我家里挺好的,孩子也听话,不用你帮忙。”
两人聊了很久,从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聊到现在的生活,聊到各自的家人。
王建国跟李卫国说了自己这些年在农村的生活,李卫国也跟王建国说了自己这些年在部队的经历。
聊着聊着,午饭时间到了,李卫国留王建国在招待所吃午饭,还让厨房做了几个山东菜,说:“我知道你爱吃山东菜,特意让他们做的。”
午饭的时候,李卫国拿出一瓶酒,给王建国倒了一杯:“建国,咱们好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好好喝一杯。”
王建国接过酒杯,跟李卫国碰了一下:“好,喝一杯!”
两人喝着酒,聊着天,气氛十分融洽。
王建国看着眼前的李卫国,心里很欣慰,他知道,不管李卫国的身份怎么变,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谊永远不会变。
04
酒过三巡,李卫国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指着王建国放在桌子上的搪瓷缸,笑着说:“建国,你还带着这个缸子呢?
当年我塞给你的时候,你还说这缸子不好看,不想带。”
王建国拿起搪瓷缸,摩挲着缸沿的缺口,脸上露出了笑容:“不好看也得带啊,这是你给我的,是咱们战友情谊的见证,我得好好留着。”
李卫国看着搪瓷缸,眼神变得有些复杂,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建国,其实当年我塞给你这个缸子的时候,里面藏了个东西,你一直没发现吧?”
王建国愣了一下:“藏了个东西?啥东西啊?
我这二十多年一直用这个缸子喝水,也没发现里面有啥东西啊。”
李卫国笑了笑,接过搪瓷缸,翻过来,
指着缸底说:“你看,缸底有个小夹层,里面藏着东西。
当年我怕你路上遇到危险,就把咱们班的军功章和一份阵亡战友的名单藏在了里面,想让你带回老家,交给他们的家人。后来我以为你丢了,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王建国惊讶地看着搪瓷缸:“真的?这里面还有夹层?”
李卫国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子,小心翼翼地撬开缸底的夹层。
夹层里果然放着一枚军功章和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军功章是枚二等功奖章,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纸是部队专用的信纸,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还有每个名字对应的家乡地址。
王建国拿起军功章,手不停地颤抖:“这…… 这是咱们班的二等功奖章?
当年咱们班在三所里立了二等功,可奖章一直没发下来,我还以为丢了呢,没想到你藏在了这里。”
“是啊,” 李卫国说,
“当年战役结束后,部队给咱们班记了二等功,颁发了这枚奖章。
可那时候你腿伤复发,被送到了后方医院,我就替你领了奖章。
后来部队整编,我怕奖章丢了,就藏在了搪瓷缸里,想等见到你的时候交给你。”
王建国又拿起那张纸,展开来看,上面的名字他都认识,都是当年他们班的战友,有牺牲的,也有失踪的。
他看着这些名字,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些战友,当年都是跟咱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可惜啊,很多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李卫国也红了眼圈:“是啊,当年咱们班十二个人,最后就剩下咱们两个了。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他们的家人,想把他们牺牲的消息告诉他们,也想给他们的家人一些补偿,可很多人的家乡都变了,找不到人了。”
王建国把名单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卫国,这个名单交给我吧,我回老家后,帮你找他们的家人,一定把他们牺牲的消息告诉他们。”
李卫国点点头:“好,那就拜托你了。
建国,其实还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在三所里,我不是替你挡了一颗子弹,而是……”
李卫国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痛苦,他看着王建国,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王建国看着他,心里有些疑惑:“卫国,当年到底发生了啥事儿?你跟我说实话,别瞒着我。”
李卫国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说:“建国,当年在三所里,美军的坦克冲过来的时候,你被炮弹炸伤了腿,倒在地上不能动。
我想把你拖到战壕里,可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朝你射了过来,我想替你挡,可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咱们班的战士小张扑了过来,替你挡了那颗子弹,他当场就牺牲了。”
王建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张?你说的是张铁蛋?他…… 他牺牲了?”
李卫国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是啊,是张铁蛋救了你。当年我没告诉你,是怕你伤心,也怕你责怪自己。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中,我觉得对不起张铁蛋,也对不起你,没能告诉你真相。”
王建国的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起了张铁蛋的样子那个只有十八岁的小伙子,个子不高,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每次训练的时候都很刻苦,还总说打完仗要回老家娶媳妇。
他没想到,那个年轻的生命,竟然是为了救自己而牺牲的。“为啥不告诉我?” 王建国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为啥不告诉我真相?我连他的救命之恩都不知道,我还一直以为是你救了我,我这二十多年,心里一直感激你,可我却不知道,真正救我的人是小张!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他啊!”
“建国,你别自责,” 李卫国说,
“小张是为了掩护战友牺牲的,他是英雄,我们都应该记住他。当年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你的腿伤还没好,我怕你情绪激动,影响恢复。后来我想告诉你,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王建国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他想起了当年在三所里的场景,想起了张铁蛋的笑容,想起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张铁蛋,对不起那些牺牲的战友,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活着回来,是一种罪过。
李卫国拍着他的背,安慰他说:“建国,别难过了,小张要是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他也会高兴的。
我们能活着回来,就是为了替那些牺牲的战友好好活着,替他们看看这个新中国,看看我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和平生活。”
王建国慢慢抬起头,擦了擦眼泪,说:“卫国,你说得对,我们得替战友好好活着。
我回老家后,就去找张铁蛋的家人,告诉他们张铁蛋是英雄,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我会照顾他们的家人,替张铁蛋尽孝。”
李卫国点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去。等我忙完手里的工作,我就跟你回山东,去看看张铁蛋的家人,也去看看你的家人。”
王建国看着李卫国,心里很感动。他知道,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他们的身份怎么变,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谊永远不会变,他们都会记得那些牺牲的战友,都会替他们好好活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赵建军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李司令,不好了,总部来了电话,说有紧急任务,让您马上过去。”
李卫国皱了皱眉头,站起来说:“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建国,实在对不起,我有紧急任务,不能陪你了。
你先在招待所住着,等我回来,咱们再好好聊聊,然后一起回山东。”
王建国也站起来:“你去吧,工作要紧,我等你回来。”
李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王建国看着李卫国的背影,心里有些失落,但他也知道,李卫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有紧急任务,他必须去。
他坐在沙发上,拿起搪瓷缸,看着里面的军功章和名单,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到张铁蛋的家人,替张铁蛋尽孝,替所有牺牲的战友好好活着。
他不知道李卫国什么时候能回来,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知道,他的任务还没完成,他必须坚持下去。
05
李卫国走后,王建国在招待所里住了下来。每天除了吃饭睡觉,他就是坐在房间里,看着那张阵亡战友的名单,回忆着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
他有时候会去招待所的院子里散步,跟里面的工作人员聊天,打听李卫国的消息,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 “李司令还在忙,还没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过去了一个星期。王建国心里越来越着急,他不知道李卫国的紧急任务什么时候能完成,也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他身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再住下去,恐怕连回去的路费都不够了。
这天早上,王建国正在房间里整理名单,赵建军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老班长,这是李司令让我交给你的。” 赵建军把信封递给王建国。
王建国接过信封,心里有些疑惑,他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五百块钱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李卫国的字迹,上面写着:“建国,对不起,紧急任务一时半会儿完不了,不能陪你回山东了。
这五百块钱你拿着,路上用,不够再跟我说。
名单上战友的家人,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了,有消息会及时告诉你。
等我忙完任务,就去山东看你和战友的家人。”
王建国看着纸条,心里有些失落,但也理解李卫国的处境。他把钱和纸条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对赵建军说:“建军,你替我谢谢李司令,告诉他,我等他来山东。”
“好,我一定转告。” 赵建军说,
“老班长,你是不是要走了?”
王建国点点头:“是啊,我在这里也住了一个星期了,钱也快花完了,该回去了。
家里的老伴和孩子还等着我呢。”
“那我送你去火车站吧。” 赵建军说。
“不用了,” 王建国摇摇头,
“你忙你的吧,我自己能去。”
赵建军坚持要送,王建国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当天下午,赵建军把王建国送到了火车站。临走的时候,赵建军又递给王建国一个包裹:“老班长,这是李司令让我给你的,里面是几件衣服和一些北京的特产,你带回去给家人尝尝。”
王建国接过包裹,心里很感动:“谢谢你,建军,也谢谢李司令。”
“不用谢,” 赵建军笑着说,
“老班长,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家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王建国点点头,背着布包,提着包裹,走进了火车站。他回头看了一眼赵建军,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了人群。
火车缓缓开动,王建国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北京渐渐远去,心里既欣慰又失落。
欣慰的是,他终于找到了李卫国,了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心愿;失落的是,他没能跟李卫国一起回山东,没能马上见到张铁蛋的家人。
火车走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山东。王建国从济南坐长途汽车到了县城,再从县城坐拖拉机回到了村里。
他刚走到村口,就看到老伴和三个孩子在村口等他。
“爹,您可回来了!” 大儿子王建军跑过来,接过他手里的包裹。
老伴也走了过来,眼里含着泪:“建国,你这趟去北京,可把我担心坏了,找到你战友了吗?”
王建国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找到了,找到了,他现在是北京军区的副司令,过得很好。他还让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回了家。回到家后,王建国把李卫国给的钱和特产拿出来,分给家人。
他还把那张阵亡战友的名单拿出来,跟家人说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事情,说了张铁蛋救他的经过。
家人听了,都很感动。老伴说:“建国,你说得对,咱们得替那些牺牲的战友好好活着,还得帮他们照顾家人。”
接下来的日子,王建国一边忙着地里的活儿,一边打听张铁蛋家人的消息。他按照名单上的地址,去了张铁蛋的老家,山东菏泽曹县。
他在曹县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张铁蛋的家人。张铁蛋的父母已经去世了,只剩下一个妹妹,叫张小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农民,日子过得不算富裕。
王建国找到张小花的时候,张小花正在地里干活。他跟张小花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张铁蛋牺牲的经过。
张小花听了,当场就哭了:“哥,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当年说打完仗就回来娶媳妇,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啊?”
王建国看着张小花,心里也很不好受:“小花,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哥,是你哥救了我,我这二十多年才知道真相。
以后你有啥困难,就跟我说,我会帮你的,就像帮我自己的妹妹一样。”
从那以后,王建国经常去曹县看望张小花,帮她干地里的活儿,还给她送些钱和东西。
张小花也把王建国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有啥心里话都跟他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王建国一直在等李卫国的消息,可李卫国却一直没来。
他有时候会给赵建军打电话,赵建军说李卫国的任务还没完成,让他再等等。
转眼就到了冬天,天气越来越冷。王建国的腿伤又犯了,疼得他下不了床。老伴给他找了个老中医,开了些中药,可吃了也没什么效果。
就在王建国以为李卫国不会来的时候,有一天,村里的广播响了,说有北京来的领导找王建国。
王建国心里一动,他想,肯定是李卫国来了。
他让儿子扶着他,慢慢走到村口。村口停着一辆吉普车,一个穿着将军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正是李卫国。
“建国,我来看你了!”
李卫国快步走过来,握住王建国的手。
“卫国,你可来了!” 王建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建国,让你久等了,” 李卫国说,
“我刚忙完任务,就马上过来了。
你的腿怎么样了?我给你带了些治腿伤的药,是部队医院特制的,很管用。”
李卫国从车上拿下来一个药箱,递给王建国。王建国接过药箱,心里很感动。
李卫国在王建国家住了三天。在这三天里,他跟王建国一起去了张铁蛋的坟前,给张铁蛋烧了纸,还跟张小花聊了很久,给她送了些钱和东西,让她好好生活。
他还去了村里的小学,给孩子们讲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故事,鼓励孩子们好好学习,将来为国家做贡献。
临走的时候,李卫国对王建国说:“建国,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咱们的战友情谊,一辈子都不会变。”
王建国点点头:“卫国,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自己。”
李卫国上车后,又摇下车窗,对王建国说:“建国,有空我接你去北京,咱们再一起去老兵俱乐部,跟那些老战友好好聊聊。”
王建国笑着说:“好,我等着。”
吉普车渐渐远去,王建国站在村口,看着吉普车消失在远方,心里充满了欣慰。
他知道,不管他们相隔多远,不管时间过去多久,他们之间的战友情谊永远不会变,他们都会记得那些牺牲的战友,都会替他们好好活着,好好守护这个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新中国。
06
李卫国走后,王建国的腿伤在部队医院特制药物的治疗下,好了很多,阴雨天也不再那么疼了。他依旧每天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只是每次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都会停下来,望着北京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他知道,在遥远的北京,有一个他牵挂的战友,而那个战友,也同样牵挂着他。
村里的人都知道了王建国的故事,知道他当年是抗美援朝的英雄,还认识北京军区的副司令。
有人来找他,想让他托李卫国办事,比如给孩子安排工作,或者解决家里的困难。
王建国总是笑着拒绝:“我战友是军人,是为国家办事的,不是为我个人办事的。
你们有困难,应该找当地政府,不能给我战友添麻烦。”
时间长了,村里的人也都理解了他,不再找他托关系,反而对他更加敬佩。
孩子们放学路过他家门口时,都会喊他 “王爷爷”,想听他讲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故事。
王建国也很乐意给孩子们讲故事,他会给孩子们讲三所里穿插战的激烈,讲战友们的英勇牺牲,讲他们怎么在雪地里啃冻土豆,怎么在战壕里互相取暖。
孩子们听得很认真,眼睛里满是崇拜的目光。
有一天,县里的领导来到了村里,找到了王建国。
领导握着他的手说:“王大爷,您是我们县的英雄,我们想把您的故事整理出来,刊登在县里的报纸上,让更多的人知道您的事迹,学习您的精神。”
王建国摇摇头:“领导,不用了,我不是什么英雄,真正的英雄是那些牺牲的战友。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情,不值得宣传。”
领导说:“王大爷,您太谦虚了。
您的故事不仅是您个人的经历,更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记忆。我们宣传您的故事,不是为了让您出名,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记住那段历史,记住那些为国家和人民牺牲的英雄,传承他们的精神。”
王建国想了想,说:“那好吧,不过我有个要求,宣传的时候,要多提那些牺牲的战友,尤其是张铁蛋,他才是真正的英雄。”
领导点点头:“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的。”
不久后,县里的报纸刊登了王建国的故事,标题是《沂蒙老兵王建国:二十五年寻战友,一生坚守战友情》。
文章详细讲述了王建国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的经历,他寻找战友的过程,还有他和李卫国之间的战友情谊。
文章发表后,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很多人都被王建国的故事感动了,纷纷给县里的报社写信,表达对王建国和牺牲战友的敬佩之情。
还有一些当年和王建国一起在 38 军 113 师 338 团服役的老兵,看到报纸后,也联系了县里的报社,想跟王建国取得联系。
王建国很高兴,他又联系上了几个当年的战友,他们经常通过电话或者书信联系,聊当年的事情,聊现在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1984 年,李卫国退休了。他退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家人来到了山东临沂,看望王建国。
两人见面后,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里都含着泪水。
李卫国笑着说:“建国,我退休了,以后可以经常来看你了,咱们可以一起去看战友,一起去给牺牲的战友扫墓。”
王建国点点头:“好,好,以后咱们就一起去。”
从那以后,李卫国每年都会来山东看望王建国,有时候还会带着家人一起。
他们一起去张铁蛋的坟前扫墓,一起去看望其他战友的家人,一起给村里的孩子们讲当年的故事。他们的战友情谊,就像沂蒙山上的松柏一样,历经岁月的风雨,依然苍翠挺拔。
1998 年,王建国因病去世,享年七十八岁。李卫国得知消息后,连夜从北京赶到了山东,参加了王建国的葬礼。
在葬礼上,李卫国看着王建国的遗像,老泪纵横:“建国,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咱们还没一起去看更多的战友,还没一起给更多的牺牲战友扫墓,你怎么就走了啊?”
王建国的儿子王建军走到李卫国面前,递给了他一个搪瓷缸那是当年李卫国塞给王建国的那个搪瓷缸。
王建军说:“李叔叔,这是我爹生前最珍爱的东西,他说这是您给他的,是你们战友情谊的见证。
他让我在他去世后,把这个缸子交给您,让您好好保存。”
李卫国接过搪瓷缸,摩挲着缸沿的缺口,眼泪掉在了缸子上。他看着搪瓷缸,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在朝鲜战场上,王建国和他一起扛枪打仗的场景,看到了王建国拿着这个缸子喝水的样子。
“建国,你放心,” 李卫国哽咽着说,
“这个缸子我会好好保存,我会带着它,去看咱们的战友,去给牺牲的战友扫墓,替你完成你没完成的心愿。”
王建国去世后,李卫国每年都会来山东,替王建国去看望张铁蛋的家人,去给牺牲的战友扫墓。
他还把王建国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让更多的人知道那段历史,知道那些为国家和人民牺牲的英雄。
2010 年,李卫国也因病去世,享年八十一岁。他的家人按照他的遗愿,把那个搪瓷缸捐给了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现在,那个搪瓷缸就陈列在博物馆的抗美援朝展区,旁边放着一张黑白合影,还有一张阵亡战友的名单。
每天,都有很多人来参观这个搪瓷缸,听讲解员讲述王建国和李卫国的故事,讲述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那个普通的搪瓷缸,承载着两个老兵之间深厚的战友情谊,也承载着一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它告诉我们,今天的和平生活来之不易,是无数英雄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我们应该永远记住那些英雄,永远传承他们的精神,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守护好这个伟大的国家,守护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
来源:运筹帷幄西柚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