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喜烛垂泪,映得雕花拔步床上的百子千孙帐越发猩红。我攥着合欢扇的手指节发白,耳畔还回荡着半个时辰前萧景桓掀盖头时说的话:"婉容跟了我五年,如今怀着二郎,夫人多担待。"
喜烛垂泪,映得雕花拔步床上的百子千孙帐越发猩红。我攥着合欢扇的手指节发白,耳畔还回荡着半个时辰前萧景桓掀盖头时说的话:"婉容跟了我五年,如今怀着二郎,夫人多担待。"
门外忽传来环佩叮咚,藕荷色襦裙扫过门槛,林婉容捧着青瓷碗盈盈下拜:"姐姐安好,将军说您车马劳顿,特意让妾身送碗参汤来。"
我望着她隆起的小腹,目光扫过屋内陈设——妆台上摆着半幅未绣完的婴戏图,紫檀架上挂着女子斗篷,连我坐的鸳鸯锦褥都透着淡淡药香。这哪里是新房,分明是旁人住惯了的屋子。
"林姨娘好生精细,连将军的婚房都要亲自打理。"我接过参汤却不饮,白玉勺在碗沿轻叩,"只是这川穹气味浓了些,孕妇闻多了恐要伤胎。"
林婉容帕子掩唇:"姐姐说笑了,将军怜惜妾身体弱,许我常在主院走动。"她腕间翡翠镯水头极好,正是母亲信中说的萧家传媳之宝。
我忽觉袖中母亲临行所赠的玉算盘硌得生疼。江南沈氏百年经商,岂会看不懂这宅院里的账目?萧景桓三年未娶,偏在西北大捷后求娶首富之女,林婉容五年无子,偏在我入府前有孕。
次日晨省,八位姨娘乌泱泱挤满花厅。林婉容端坐右下首,雪青裙裾铺开如莲,正轻声细语:"...姐姐莫怪将军,去岁妾身小产,将军在佛前立誓若得子嗣必珍之重之..."
"林姨娘。"我截住她话头,指尖摩挲着青花盏上缠枝纹,"听闻你擅丹青,可会画舆图?"满室俱静,窗外雀儿扑棱棱飞过。
林婉容指尖一颤,茶盖与杯沿相击:"妾身愚钝..."
"不妨事。"我笑着将一叠账册推过去,"昨儿见你绣的婴戏图,那蹴鞠场的布局倒是暗合九宫八卦。正好我院里要修小厨房,劳妹妹帮着画张图纸。"
粉彩碗突然落地,褐黄药汁在林婉容裙摆绽开。她踉跄起身,腹间软枕滑落,露出平坦小腹。满座哗然中,我弯腰拾起翡翠镯套回她腕上:"妹妹当心,这传了七代的镯子,可摔不起。"
暮色染透窗纱时,萧景桓挟着塞外风雪闯入内室。他玄甲未卸,手中虎符还沾着血:"你如何识破假孕?"
"将军可知江南盐商怎么验明正身?"我展开母亲的信,露出夹层里的密旨,"真正的萧家镯内壁刻着契丹文,而林婉容戴的...是新仿的南阳玉。"
窗外忽起杀声,我反手按下博古架机关,十八箱嫁妆轰然翻开,露出寒光凛凛的连弩。萧景桓瞳孔骤缩,我笑着将虎符抛还给他:"家父说过,最好的聘礼要配最好的嫁妆——比如,三千弩手藏红妆。"
林婉容腕间翡翠应声碎裂,碧色残片里渗出猩红液体。我猛地扯过萧景桓后撤三步,地上顿时腾起青烟,腐蚀出蛛网般的裂痕。
"可惜了上好的孔雀胆。"我踢开碎玉,袖中玉算盘咔嗒弹出一枚银针,正钉住林婉容欲掷的响箭,"妹妹可知江南有种水绣,浸过药汁的丝线遇血即化?"
萧景桓突然攥住我执针的手,拇指重重擦过虎口旧疤。八年前钱塘江畔,也是这样月黑风高的夜,我驾商船捞起个满身箭伤的黑衣少年。他昏迷前咬破我虎口,说要记住恩人血腥气。
"原来是你。"他玄铁护腕硌得我生疼,眼底却泛起我读不懂的暗涌,"三年前西北军营,有人用淬毒弩箭暗算......"
话音未落,林婉容突然尖笑:"萧将军不妨猜猜,当年通风报信的鸽子,腿上绑的是谁家的桑皮纸?"她撕开衣襟,心口赫然烙着契丹狼图腾。
院外杀声骤近,我旋身按下玉算盘第二颗珠玑。十八架连弩破箱而出,箭簇在月下连成银色漩涡,精准穿透翻墙而来的黑衣人膝盖——正是我陪嫁船队改良的三矢连发弩。
"留活口!"萧景桓佩剑出鞘,却见我早已用绸缎捆了领头人。他颈后刺青与我手中密旨拓印严丝合缝,正是三年前克扣西北军粮的漕运使标记。
林婉容趁机暴起,发间金簪直刺萧景桓后心。我扬手甩出算盘,十三枚玉珠如星子迸溅,最后一粒正卡住她咽喉:"账要一笔笔算。你假孕用的药枕填着塞外乌头,而真正的契丹细作——"我扯开刺客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奴隶烙印,"从不用狼图腾。"
萧景桓剑锋倏地转向,挑开西厢房梁。三百卷兵书轰然坠落,露出夹层的塞外舆图,燕山十六州的水脉被朱砂篡改得面目全非。
"将军好计谋。"我拾起染血的虎符,在他掌心划出血痕,"用假孕引蛇出洞,拿我做饵钓漕运暗桩,只是..."指尖掠过他新添的箭伤,"下次演戏,莫要真往心口偏三寸射。"
三更梆子响时,萧景桓裹着寒气撞进账房。我正对着三十六路水运图勾画,忽觉颈间一暖,竟是他的玄狐大氅。
"塞北的雪要压塌江南花了。"他取下我鬓间珠钗,换成支乌木簪。簪头雕着拙朴的算盘珠子,正是当年我落在船上的旧物。
我笔尖微滞,朱砂在舆图上氤氲成血月:"将军可知,林婉容的翡翠镯里藏着什么?"灯花爆响的刹那,我们同时吐出那个答案:"幽州粮仓的暗道图。"
窗外又开始落雪,他掌心老茧摩挲着我虎口伤疤:"等肃清朝中蛀虫,我带你去西北看真正的星垂平野。"鎏金烛台突然倾倒,映出我们交叠的身影,像极了母亲账本里纠缠的并蒂莲。
地牢突然传来急报,说林婉容咬破了毒牙。我们冲进刑房时,只见她用血在墙上画了朵六瓣梅——那是我沈氏商船通关的暗号。
"好个一石三鸟。"我冷笑出声,扯断腕间珊瑚串。鲜红珠子滚落成漠北的鹰隼阵型,正是密旨上契丹王庭的布防图,"她真正的主子,怕是坐在金銮殿上看戏呢。"
萧景桓突然将我抵在刑柱上,铁甲贴着鸳鸯襦裙:"夫人这般聪慧,不如猜猜我此刻想做什么?"他唇间热气呵在我结痂的虎口,像八年前钱塘潮水般汹涌。
地牢外忽有火光冲天,我们相视一笑。他佩剑出鞘我执弩,玄衣红裳掠过重重屋脊。这场戏既然开幕,总要有人来唱压轴的《鸿门宴》。
林婉容嘴角渗出的黑血在地面蜿蜒,凝成梅枝形状。萧景桓突然扯开我衣领,指尖按在锁骨处的朱砂痣上:"三年前西北大营,给我送布防图的蒙面人这里...也有朵六瓣梅。"
地牢外传来羽箭破空声,我反手抽出他腰间软剑。寒光过处,七支淬毒弩箭齐刷刷钉入砖缝,箭尾红绸系着的正是沈家商队通关玉牌。
"好个请君入瓮。"我割断袖口抛向窗外,蜀锦霎时被射成筛子。月光照亮偷袭者眉眼——竟是我陪嫁的账房先生,此刻他手中拿的正是母亲赠我的及笄礼:一柄可藏三十六枚银针的玉骨扇。
萧景桓突然吹响鹰骨哨,屋檐翻下十二影卫。他们玄铁面具上皆刻着沈氏船纹,为首者摘下面具,露出我乳娘遍布刀疤的脸:"姑娘,夫人在漠北等您十年了。"
我瞳孔骤缩,乳娘指尖亮出半枚虎符,与萧景桓那半块完美契合。母亲信中那句"嫁妆第九箱夹层有礼"突然刺进脑海——那箱装的不是金玉,是三百死士的身契。
"原来萧将军与我母亲做过同一场局。"我碾碎玉牌,琥珀色粉末随风散成塞外舆图,"用五年时间让林婉容相信你爱她至深,用三千弩手换圣上对沈氏放松警惕,真是..."
萧景桓突然将我拽进怀里,染血的唇擦过耳垂:"不及沈姑娘八年前为救我,在商船甲板画的那幅假潮信图。"他掌心的老茧划过颈侧,那里藏着道浅疤,是当年替他挡箭留下的。
三日后,我站在沈家老宅密室,看母亲的手札在火光中蜷曲。泛黄的桑皮纸上写满惊心往事——二十年前钦天监预言"双星犯紫微",长公主将龙凤胎中的女婴托付给江南首富。
机关铜鹤突然转头,吐出枚浸血的玉玲珑。萧景桓的声音在石壁后响起:"圣上宣你我进宫的手谕到了,夫人猜猜传旨太监袖中藏着什么?"
我按下朱雀纹机关,暗格弹出半卷《西域毒经》:"怕是林婉容生前配的百日醉,要让我们在御前失仪。"转头却见他提着个乌木食盒,掀开竟是碗桂花酒酿圆子。
"卯时三刻策马入京,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杀人。"他舀起一勺递到我唇边,甜香里混着铁锈味。白玉勺底刻着细如发丝的契丹文,正是当年西北军被断粮草的真相。
宫墙柳絮纷飞时,我们跪在蟠龙阶下。九五之尊扔下来的密折里夹着朵干枯的六瓣梅,花瓣背面用波斯文写着我的生辰八字。萧景桓突然起身,剑指御前侍卫:"陛下可知,真正的双星从来不是灾星——"
寒光乍现的瞬间,我甩出玉算盘。十三枚玉珠在空中炸成金粉,露出内藏的漠北星图。紫微垣旁两颗辅星突然大亮,与我锁骨朱砂痣、他心口箭伤同时泛起血光。
"三年前就该死的棋局,该收盘了。"我扯断珍珠项链,三百颗南珠滚落成黄河九曲阵。御林军刀刃映出我们背靠背的身影,像极了母亲手札里那对开国战神。
宫门轰然洞开,塞外风雪裹着马蹄声撞进金殿。三千弩手玄衣劲装,腕间皆系着沈氏商旗,而领头人身后的青铜车架上,赫然坐着本该葬身漠北的镇北侯!
镇北侯的青铜面具坠地刹那,我袖中玉算盘突然迸出灼目光华。锁骨处的朱砂痣滚烫如烙铁,映出萧景桓心口同样发光的箭疤——两道血痕在空中交织成北斗七星,正与殿外骤亮的破军星遥相呼应。
"好侄女。"镇北侯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磨过铁器,他掀开衣襟露出焦黑胸膛,那里嵌着半块与我手中星图纹路相同的陨铁,"二十年前你母亲盗走天外石,就该料到钦天监的谶语会应在今日。"
皇帝突然狂笑,龙袍下窜出七条淬毒锁链。我旋身躲过时瞥见他后颈的刺青,竟是西域毒经里记载的傀儡蛊纹:"难怪林婉容能假扮契丹细作,原来陛下才是波斯巫教的..."
萧景桓的剑锋已抵住皇帝咽喉,却被他徒手攥住。血肉翻卷间露出森森白骨,那分明是镇北侯的右手——三年前西北军帐中,我亲眼见过这只手为萧景桓挡过流矢。
"阿兄还不明白?"镇北侯忽然割开手腕,黑血在地上汇成黄河阵图,"当年你与知意被调换命格,所谓的双星犯紫微,不过是为掩盖陛下用巫术窃取国运的幌子!"
我猛然记起母亲手札末页的泣血字迹:"双生子取心头血可破傀儡蛊"。玉算盘应声裂成两柄短刃,我与萧景桓同时刺向对方心口。血珠相融的瞬间,金銮殿穹顶轰然炸裂,夜空中双星暴涨,照得皇帝身上蛊虫灰飞烟灭。
三个月后,沈家商船驶入西北星垂关。我倚着船舷看萧景桓在甲板布阵,他玄甲换作月白长衫,发间仍插着那支乌木算盘簪。
"夫人可知当日我为何偏三寸?"他突然从背后环住我,指尖点在心口旧伤处。塞外的风卷着雪粒子,把他声音吹得散碎,"若不对准当年你救我时的箭痕,怎骗得过钦天监的窥天镜..."
我反手将翡翠镯套上他手腕,内壁契丹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将军又可知,这镯子本该是沈家聘礼?"母亲临终前给的密匣突然浮现在脑海,那卷褪色的婚书上,分明写着萧沈两家指腹为婚的契书。
船头忽起骚动,乳娘捧着个鎏金匣匆匆而来。打开竟是半块沾血的虎符,与萧景桓那半块拼成完整的漠北地形图。图中山川突然流动,最终汇聚成我们交握的掌心纹路。
"主子,漠北十六州的商道通了!"桅杆上的瞭望手突然大喊。我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星垂关外三千弩手正在暮色中列阵,玄色战袍内衬的江南软绸,在朔风中绽成连绵的红莲。
萧景桓忽然将我拦腰抱起,踏着商船抛出的蜀锦跃向岸畔。他呼吸灼热地扑在耳畔:"当年沈夫人说过,最好的嫁妆要配最好的聘礼——不知为夫这份'万里河山为媒,千秋星月作证',可入得娘子法眼?"
塞外长河落日将我们影子拉得很长,像极了母亲账本里那对纠缠百年的并蒂莲。我笑着将虎符抛向苍穹,青铜撞击声惊起雁阵,在破军星下写成最古老的情诗。
来源:花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