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常想,好文章好诗词,不过是把人心里的那点东西,明明白白地掏出来,摆在那儿,叫人一看就懂,一想就通。《春江花月夜》便是这样一首诗。它不像李白那般狂放,也不似杜甫那样沉郁,就是安安静静地,把春江、花林、明月、夜色,还有人的那点愁绪,都摊开了给你看。可偏偏就是这平
我常想,好文章好诗词,不过是把人心里的那点东西,明明白白地掏出来,摆在那儿,叫人一看就懂,一想就通。《春江花月夜》便是这样一首诗。它不像李白那般狂放,也不似杜甫那样沉郁,就是安安静静地,把春江、花林、明月、夜色,还有人的那点愁绪,都摊开了给你看。可偏偏就是这平平无奇的模样,竟被后人称作“孤篇盖全唐”。你说奇不奇?
张若虚这人,如今说起来,知道他的不多,留下的诗更少,可这一首,却像长了脚似的,从唐朝一路走到今天,还要继续走下去。有人说,他是运气好,碰巧写了这么一首;有人说,是后人捧得太高。其实都不是。这首诗的好,是真好,像一碗清水,看着普通,喝下去才知能解渴,能润心。
你看他开头:“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这话多白,多直白!可就是这白,才显出功夫。没有拗口的字眼,没有故作高深的道理,就是一眼能看到的景:江连着海,月随着潮,一下子就把人拉到水边,感受到那湿漉漉的夜风。接着,“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月光照在花上,像雪珠子似的亮。这比方打得多巧!谁没见过月光下的花?可谁又能说得这么贴切?
但若只是写景,这诗再好,也不过是一幅好看的画。张若虚的厉害,是把景写出了魂。他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这话问得突然,问得天真,像小孩子仰着头看天,突然想到的事。可就是这天真,问出了千古无人能答的难题:月亮第一次照见的是谁?它又等了多少年才等到第一个人?这哪里是问月,分明是问人,问人生,问永恒。
唐朝的诗,热闹的多,伤怀的多,但像这样把人和天地放在一块儿琢磨的,少。张若虚却不怕,他接着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这话平常,却千斤重。人一代代地活,一代代地死,月亮却还是那个月亮,不增不减,不悲不喜。这是无奈,也是安慰。无奈的是人太短暂,安慰的是天地长久,人虽渺小,却也能借着这长久,活得有点意思。
写到这里,诗还没完。他又笔锋一转,写起了人间的相思:“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由天到地,由月到人,一点不突兀。那思念丈夫的女子,对着月亮发愁,月光照在镜台上,照在捣衣砧上,“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这月光多缠人!像愁绪一样,撵不走,甩不开。原来天上的月,照见的也是人间的事。
我读这诗,总想起三毛写沙漠的句子:“每想你一次,天上飘落一粒沙,从此形成了撒哈拉。” 一样的把大事化小,把小情写大。张若虚的月光,和三毛的沙,都是一个意思:人的那点心思,天地都装着,不轻不重,刚好够你琢磨一辈子。
而贾平凹说:“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 这话放在这儿也合适。《春江花月夜》的美,不是雕琢的美,是自然的美,像野地里的花,自己长,自己开,不讨好谁,却让人忍不住凑近了看。它的语言,干净得像洗过的石头,一字一句,明明白白,连小孩子都听得懂,可大人读了,又要发半天呆。
为什么能“孤篇盖全唐”?不是因为别的诗不好,而是因为它够“整”,够“全”。有景,有情,有理,有天地,有人间。它不像专攻一面的匠人,倒像个通晓百事的智者,轻轻松松,就把世界摊开了给你看。闻一多说它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这话不虚。它站在那儿,不高不矮,不声不响,却让后头的诗,都忍不住要抬头看它一眼。
如今的我们,活得太忙,太急,偶尔读到这样的诗,就像在街上走着,突然闻到一阵桂花香,说不出哪儿好,就是心里一软,觉得这世界,到底还是值得的。张若虚的月光,照了千年,还没凉,还没散,还要照下去。你说,这不是永恒,又是什么?
来源:开心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