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截至2024年,中国听力残疾人口约2780万。听障人口数还会随着老龄化持续上升;同时,无线耳机等消费电子的普及,也让越来越多年轻人面临听力损失风险。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2050年全球将有近7亿人遭受听力损失。
作者 / 王思易
编辑 / 张 南
设计 / 柴文静
喧嚣的AR竞技场上,在有些人热衷于制造虚拟幻境的同时,有些人默默转向了一个被寂静亲吻过的领域——致力于为听力障碍人士解决沟通问题。
截至2024年,中国听力残疾人口约2780万。听障人口数还会随着老龄化持续上升;同时,无线耳机等消费电子的普及,也让越来越多年轻人面临听力损失风险。世界卫生组织预测,到2050年全球将有近7亿人遭受听力损失。
6月下旬,《纽约客》报道了一个由斯坦福学生发起的项目。他们发明了一款字幕眼镜——TranscribeGlass,能够把对话实时转成字幕,瞄准听损和听觉处理障碍人群。
8月份,英国赫瑞—瓦特大学与斯特灵大学牵头的团队宣布在苏格兰试点一种支持识别唇语的辅助系统,把唇形识别与语音识别、云端模型结合,给听障者在嘈杂场合提供更稳定的字幕。
国内这边,8月10日,亮亮视野与如常集团山东公司在青岛举办了“听语者二代”AR字幕眼镜体验活动。亮亮视野推出了帮扶计划,听障人士可上传残疾证享受购买AR字幕眼镜时的专属权益。
这些新闻听起来热气腾腾,颇有技术的温度。类似的项目应当得到关注。因为大多数充满科幻感的未来美好想象,想要真正大规模落地,都取决于老人和边缘人群是否被放进同一幅图景中。
然而,当这些民生项目被包装为耀眼成果时,人们很难分辨,它们是否真的会产生现实影响,还是只是会变成某份履历上的漂亮注脚。为此,必须先回到听障辅助的“前辈”——传统助听器面前,审视其困境。
01
传统助听器:技术与服务双重困境
对一个听力损失的人来说,声音并不是单纯地“变小”,而是整个频谱的断裂与缺失。比如有人能听到低频的轰鸣,却完全捕捉不到中高频的辅音;其结果是在嘈杂环境下根本无法分辨出人声的细节,对面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像轰隆隆的打雷。
助听器的原理,正是对这种“频段缺口”进行补偿。它通过麦克风采集声音,经由芯片算法分析后,选择性地压缩某些频段,将一些患者听不到的频段转换成听得到的频段,同时像降噪耳机一样,削弱环境噪声。如今的数字助听器甚至能根据场景自动调节,比如在餐馆里突出人声,在街道上过滤风声。
然而,今天,这项技术面临着根本性的难题:即便最先进的设备,也无法将受损的听觉完全恢复至正常水平。许多用户发现,戴上助听器后,看电视、听音乐、或在手机外放视频时,声音经过再次录入和压缩会变得尖锐刺耳的“电声”,无法获得舒适的听感。
除了难以还原真实听感,助听器在复杂场景下的表现也依然不尽人意。在嘈杂环境下,人脑能够精准地从背景噪音中分离出目标人声,但助听器却常常力不从心。它会将所有声音一并放大,导致人声和背景噪音混杂,反而加剧了听觉上的负担。
除了技术瓶颈,助听器市场和服务层面的问题也不容忽视。目前全球助听器市场被几大巨头长期主导:峰力(Sonova)、奥迪康(Demant)、威康(Widex)等国际品牌凭借几十年的技术积累,占据了全球数字助听器销量的90%以上。动辄几万元的价格让中国大多数家庭望而却步。
在中国,合规助听器必须作为二类医疗器械经过国家药监局(NMPA)严格注册,包括技术评审、质量检查,有的还需提供临床数据,使得上市门槛很高。然而,一些电商平台上打着“免验配”“即买即戴”旗号的低价助听器充斥市场,不少产品资质不透明甚至违规。
这种“走捷径”式的购买体验忽视了助听器验配和调试的重要性,容易产生啸叫、声音失真等负面体验,甚至因过度放大噪音对用户造成二次伤害。有专家指出,未经验配的助听器可能加重听力损伤,导致不可逆转的听力下降。媒体调查多次反映,这类劣质产品往往缺乏售后维护和听力康复培训,严重影响助听器的使用率和老人的信任。
与此同时,中国助听专业人才极度匮乏:全国仅有约1万名听力学相关专业人员,相当于每13700人中只有一名听力专家,距离美国每9000人一个专家的水平有不小的差距。而且,专业验配服务主要集中在大城市,广大地区的听障老人很难得到规范指导。
所幸国内科技公司也在积极尝试解决这些痛点。例如,清华团队支持的挚听助听器与腾讯会议合作,推出了远程音视频验配调试服务,并获得了小米战投、顺为资本等机构的战略投资。通过面对面会议,听力师可以帮助偏远地区用户在线完成测听和调机,这在一定程度上弥合了地区差距。
清华团队研发的“挚听”助听器▼
此外,国内新兴品牌也在攻克降噪等细节问题:最新发布的国产助听芯片提高了运算能力和通道数,可在毫秒级完成噪声抑制与语音增强。但目前用户反馈仍显示,国产助听器在从安静环境切换到嘈杂环境时,降噪切换不够平滑,有时会产生类似降噪耳机的“闷耳”感觉,这提示算法和硬件还需进一步打磨。
总体而言,助听器是听障人士“听见”途径的传统选择,但它们并不能满足所有使用场景,更谈不上恢复正常听力。
02
AR字幕眼镜:从“听”到“看”的辅助革命
面对传统助听器的困境,AR字幕眼镜提供了截然不同的思路:它跳过了声学恢复这条路径,通过“看”来补偿听觉的缺失。这种从声音重建转向视觉补偿的思维,是一次建设性的尝试,但实际效果如何,则取决于多重因素。
AR字幕眼镜的核心技术是语音识别和光学显示。它的工作流程是:内置麦克风拾取对话声,再由语音识别引擎将其转换为文字,最后通过透明镜片把字幕投射到用户视野中。
相比传统助听器,这种“看字代听”的模式显得简洁高效,无需音频处理即可让用户“阅读”到对话内容。在沟通场景中,它至少能满足简单的交谈需求。更重要的是,它不需要专业验配。
事实上,语音识别技术近年来进步显著(一些算法在静音环境下的识别准确率可达99%以上),只要配合良好的显示效果,字幕眼镜就能在安静室内对话场景为听障者提供即时帮助。
然而,这条路径也带来了新的挑战。
首先是技术成熟度。尽管如今的语音识别精度很高,但在嘈杂场合或多人对话中,识别准确率还远未达到百分之百。任何识别错误、延迟甚至字幕滞后,都可能导致交流误解。像XanderGlasses的研发团队指出,如果两人同时说话,用户通常需要将摄像头对准所关注的说话人,才能让AI集中识别该声音。否则,背景噪音依旧会干扰字幕输出。
再者是设备形态与使用体验。目前大部分AR眼镜仍然较为耗电,电池续航和散热问题尚未根本解决。
不过,亮亮视野的听语者二代,专注于单一场景,而没有在眼镜中集成摄像头,或空间计算芯片,将整机工作续航做到了8小时。
而且,听障人士表示愿意尝试AR眼镜这种新兴产品。一项由广州本地研究团队完成的问卷调查显示,约1900名听障人士中,89.8%的受访者表示愿意尝试佩戴AR眼镜进行沟通辅助。
因为,部分受访者已习惯通过手机语音转文字功能进行日常沟通。AR字幕眼镜提供了相似的文字转写功能,但其将字幕直接投射至镜片,用户无需低头看屏幕,从而在嘈杂环境中维持眼神接触。
这代表,AR字幕眼镜或许代表着正确的努力方向,但现阶段或许无法完全取代传统助听器或成为普适的解决方案。
03
政策落点何处:从医疗器械到辅助器具的新通道
传统助听器被划归二类医疗器械,产品需要经过国家药监局严格审批才能上市。严格的审批使得助听器能成为残联补贴目录里的“老常客”。
深圳规定,通过“适老化项目平台”购买助听器的老人可以报销三成,最高一万元;广州则在去年取消了“第二台需自付”的限制,允许双耳同时获得补贴。无论额度多少,各地基本形成了“残联评估、目录上限、财政补助”的格局。这意味着助听器虽然昂贵,却至少在政策上有一条清晰的救济路径。
AR字幕眼镜的处境则完全不同。它并不是医疗器械,而是一种新的辅助器具。如果照搬助听器的审批路径,企业将不得不承担巨额成本,几乎难以推广。但在政策层面,它有另一条相对开阔的通道:直接进入各地的《辅具补贴目录》。
北京已经走在前面,市残联将字幕眼镜纳入“互联网+辅具平台”,持证残疾人购买时最高可获全额补贴。这种定位的转变,让字幕眼镜能够绕过医疗审批的高墙,以“辅助器具”的身份进入民生补贴体系。
值得一提的是,人工耳蜗在2023年初被纳入国家高值耗材集采,价格从二十余万元骤降至约五万元,并进入医保报销,部分省份报销额度超过40万元。这一突破为“听力康复设备”进入医保打开了先例。
若未来医保要继续扩展,合理的顺序很可能是先让助听器进入医保目录,在其医疗属性得到承认之后,像AR字幕眼镜这样的新型辅具或也有可能借势获得更多政策支持。
科技总是在寻找“下一个十亿用户”,但我们不能忘记,那些被日常对话拒之门外的人,也应被计算在内。他们不是极客,只是想在热闹中被听见的普通人。
来源:轩辕商业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