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这人爱凑热闹,村里有点啥事儿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这不,隔壁李大爷家的热闹,我可是从头看到尾。
村里的烟火气,就像山头上那几缕炊烟,看着轻飘,实则沉甸甸的。
我这人爱凑热闹,村里有点啥事儿都瞒不过我的眼睛。这不,隔壁李大爷家的热闹,我可是从头看到尾。
李大爷今年六十有八,比我大个十来岁,一辈子在村里的水泥厂干活,前些年退了休,靠着那点退休金,跟李大妈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说起李大爷,村里人都竖大拇指。年轻那会儿,厂里效益好,不少同事升了职,唯独李大爷,一直在车间里当个普通工人。不是他没本事,是他不愿意勾心斗角。日子过得简单,人就少了些心思。
李大爷的儿子李强在县城里教书,娶了个城里媳妇,生了个小孙子,叫豆豆,今年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李大爷心里,这孙子就是命根子。
往常每到周末,李大爷都要去县城看孙子。我常看见他提着村里的土特产,笑得跟那二月的桃花似的,在村口等班车。
“老李,又去看孙子啊?”我远远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豆豆今天有表演,非让我去看呢。”李大爷拎起塑料袋晃了晃,“给他带点咱村的花生,城里没这个味道。”
塑料袋上印着”五谷杂粮”四个大字,边角都磨白了,显然用了很多次。李大爷是个省钱的人,村里开玩笑说他的钱包跟那老房子的木门一样,得使把子力气才能拉开。
就在上个月的一个周二,天刚擦黑,我正在院子里收晾晒的辣椒,就听见李大妈的声音,像破了的铜锣,在村子里响开了。
“老头子!你给我出来!”
我探出头去,就见李大妈站在村子当间儿,一手叉腰,一手举着个红皮存折,跟庙会上的判官似的,煞是吓人。
李大爷坐在门槛上修鞋子的锥子掉在地上,一脸懵。
“咋了这是?”李大爷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你还问我咋了?这是啥?”李大妈把存折在李大爷眼前晃了晃,“你偷偷攒了这么多钱,想干啥?”
村里人闻声都陆陆续续出来看热闹。我放下辣椒筐子,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大妈,啥情况啊?”我凑过去问。
李大妈也不避讳,把存折往我眼前一递:“你看看,两万五!两万五啊!咱家存折里明明就一万出头,这老头子,背着我又攒了这么多,指不定要干啥呢!”
我接过存折看了看,还真是,里面确实有两万五千多块钱。
“老李,你可以啊,悄摸摸地就存了这么多,打算干啥呢?”村里的王大爷也过来起哄。
李大爷挠了挠花白的头发,脸上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这…这…我也不知道啊。”
李大妈一听这话更来气了:“还装,我还不知道你?退休工资都上交给我,你哪来这么多钱?是不是又去赌了?”
李大爷摆手如同赶蚊子:“没有没有,我哪敢啊。”
李大妈瞪着眼睛:“那这钱哪来的?”
李大爷拧着眉头,好像在使劲想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来了,这存折是给豆豆攒学费的!”
“学费?”李大妈皱起眉头,“县城小学又不要钱,骗谁呢?”
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李大爷看起来更着急了:“不是现在的学费,是…是将来的。豆豆长大了总要上大学的。”
这话听着就像现编的。李大妈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你那点退休金,每月除了给我的家用,剩下的都去哪了?能攒这么多?”
李大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村支书老赵也过来了,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家里的事回家说,别在这让大家看笑话。”
李大妈不依不饶:“我今天非问个明白不可!老头子,实话实说,这钱是不是给外面那个女人的?”
此话一出,全村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李大爷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胡说什么呢!我这把年纪了!”
我赶紧上前搀住李大妈:“大妈,别激动,有话回家说。”
李大妈甩开我的手:“我不!一把年纪怎么了?隔壁村张老四不也七十多了还勾搭上小保姆了?”
村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事儿闹大了。
李大爷站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憋了半天,突然转身走进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大妈气得直跺脚,对着门大喊:“你躲什么躲!心虚了是不是?”说着就要上前踹门。
我和几个村里的大妈赶紧拦住她:“消消气,消消气,回去好好问问就知道了。”
李大妈被我们劝着回了家。不过那天晚上,李家的灯亮到了大半夜,隐约还能听见李大妈的叫骂声和摔东西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院子里喂鸡,就见李大爷背着手,低着头从家里出来,直奔村口的小卖部。我赶紧喊住他:“大爷,没事吧?”
李大爷摆摆手,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一夜没睡:“没事,买包烟。”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李大爷十年前就戒烟了,为了省钱。
我没多问,只是点点头。村里人的事,知道个大概就行,太细的不好打听。
那天下午,李大爷的儿子李强匆匆从县城赶了回来。我正好去村口小卖部买酱油,远远地看见李强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地往家赶。
“李老师,有事啊?”我喊了一声。
李强停下车,额头上全是汗:“村里打电话说我爸妈闹矛盾了,我来看看。”
我笑了笑:“没啥大事,就是你妈发现你爸有本私房钱存折,里面有两万多块钱,怀疑他在外面有人了。”
李强一听就笑了:“我爸?不可能。那钱肯定有别的用处。”
我点点头:“你赶紧回去看看吧,你妈闹得挺凶的。”
李强匆匆走后,我拎着酱油慢悠悠地往回走。村口的水泥路上,夏天的太阳晒得发烫,蝉鸣声一浪高过一浪。我琢磨着李大爷的事,总觉得这里面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
李大爷那样的老实人,怎么可能在外面有人呢?可这钱又是哪来的?
晚上,我家老头子从地里回来,我跟他说起这事。
“李大爷偷偷存钱?”老头子喝了口稀饭,咂咂嘴,“我看是为了孙子吧。”
“他不是说了嘛,给孙子攒学费。”我说。
老头子放下碗:“那肯定是真的。李大爷那人,心里只有一个宝贝疙瘩,就是他孙子。”
我想想也是,只是李大妈为啥那么气呢?本来是一家人的钱,给孙子攒学费有什么不对?
“你不知道,”老头子说,“李大爷这些年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多给家里攒点钱嘛。李大妈管钱管得严,两口子都这把年纪了,退休金应该享享福,但李大妈总想着再攒点给儿子买大房子。”
“那这钱李大爷是怎么攒的?”我好奇。
老头子神秘地笑了笑:“谁知道呢,可能卖点东西,也可能是做点小工什么的。”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三天。第三天晚上,村里的大喇叭忽然响了起来:“李大爷家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个存折确实是给孙子攒学费的,大家伙儿都别瞎猜了!”
这一嗓子把全村人都引出了门。我也好奇,赶紧出门打听。
村口的小卖部前围了一堆人,李大爷、李大妈、李强一家子都在。李大爷红光满面,李大妈却低着头,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怎么回事啊?”我挤进人群问。
李强拍了拍他爸的肩膀,笑着对大家说:“我爸这些年一直悄悄在做一件事——给我儿子攒学费。”
“这不是知道的嘛。”有人说。
李强摇摇头:“但大家不知道的是,我爸退休后没闲着,一直在厂里帮忙看仓库,每个月有五百块补贴。平时他去县城看孙子,也不是白看,经常帮着我们带孩子,我媳妇塞给他的零花钱他一分没花。这些年,他愣是攒了两万五千块钱。”
村里人都啧啧称奇。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光靠这些,五年也就一万多,还差不少呢。
李强似乎看出了大家的疑惑,接着说:“还有一部分钱,是我爸靠卖废品挣的。”
“卖废品?”大家都愣住了。
李大爷这时候开口了,声音有点哽咽:“是啊,我每天早上四点多起来,到村边上和镇上转转,捡点废品,攒起来卖。一个月能有一两百块钱吧。”
我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村里人都知道李大爷腿脚不太好,有风湿病,没想到他一直在做这样的事。
李大妈听到这里,眼泪唰地流了下来,一把抓住李大爷的手:“你这个老头子,干嘛非要瞒着我?”
李大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你笑话我,堂堂一个退休工人去捡破烂。再说了,你不是总说钱要攒着给儿子买房子嘛,我怕你把这钱也算进去。”
李大妈抽噎着:“你…你这个死老头子…”
李强插嘴道:“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豆豆上学回来,跟我爸说想学钢琴。我爸就把这些年攒的钱拿出来,说要给豆豆报特长班。但他不小心把存折塞进了媳妇翻修的旧衣服口袋里。”
“原来是这样!”大家恍然大悟。
李大妈擦了擦眼泪,声音哑哑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李大爷拍拍她的手:“你以为我在外面有人?我这把年纪了,谁要啊?”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李大妈忽然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红皮存折,塞到李大爷手里:“这钱你自己留着,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我不该乱想…”
李大爷接过存折,眼睛亮晶晶的:“那…那我就给豆豆报钢琴班?”
“报!”李大妈重重地点头,“咱孙子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李大爷的脸上绽开了花,看起来比那存折里的两万五还值钱。
人群散去后,我走到李大爷身边:“大爷,您这么大年纪了,没必要那么辛苦的。”
李大爷摆摆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辛苦,不辛苦。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想着多给孙子攒点学费,让他将来能多学点东西,走得比我们远。”
我点点头,心里暖暖的。
回家的路上,我看见村尾那棵老槐树下,几个孩子正在玩耍。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像是镀了一层金。
我忽然想起前几天在李大爷家院子里晾着的那件补丁摞补丁的褂子,还有他总是擦得锃亮的旧皮鞋。以前只觉得李大爷抠门,现在才明白,那哪是抠门,那是爱啊,是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却舍得全给孙子的爱啊。
那天晚上,村里格外安静。我站在院子里,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想着,人这一辈子,到头来,不就是为了能多看一眼孩子们的未来吗?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晨练,远远地看见李大爷拎着个小桶,正在村口捡废品。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弯着腰,一点一点地在前行,像一只老牛,缓慢却坚定。
我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在心里默默祝福:李大爷,愿你的孙子,将来能知道,他的童年,是爷爷一个瓶子一个瓶子换来的。
村口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播报今天的天气。阳光照在村子的屋顶上,炊烟袅袅升起,又是平凡的一天。
而我知道,在这平凡的日子里,藏着多少不平凡的爱。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