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们收到没？”3月11日晚，36岁的外卖骑手陈明（化名）送完当天最后一单，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浙里医保账户，发现余额显示“773.16元”。随即，陈明联系两位骑手朋友，得知都有了五险一金，三人相约前往夜市聚餐庆祝。此前，他们收到了京东集团发来的全职骑手邀请短信，

潮新闻客户端 执笔 潘文 陈卓妤

“你们收到没？”3月11日晚，36岁的外卖骑手陈明（化名）送完当天最后一单，赶紧拿出手机查看浙里医保账户，发现余额显示“773.16元”。随即，陈明联系两位骑手朋友，得知都有了五险一金，三人相约前往夜市聚餐庆祝。此前，他们收到了京东集团发来的全职骑手邀请短信，成为浙江省首批拥有平台“五险一金”的外卖骑手。

第九次全国职工队伍状况调查结果显示，包括外卖配送员在内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已达8400万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新在用工关系复杂、就业灵活、流动性大，也使得权益保障这道传统命题面临新挑战。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加强灵活就业和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推进扩大职业伤害保障试点。

3月20日，京东外卖宣布，目前已与超1万名全职骑手签署正式劳动合同，正逐步落实五险一金的缴纳工作。不久前，京东、美团、饿了么针对骑手权益保障相继发声。一石激起千层浪，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权益保障之困”再次浮出水面。这一次，能否破局？

到手的工资会下降吗？

成为“正规军”半个月以来，陈明的工作和之前一样：穿着达达工作服，在达达秒送平台上接单，电瓶车后座载着达达绿色保温箱，工作时间也没有变化。“听说后面有打卡要求，但是具体上班时间还没确定。”

不同的是，他已和京东集团签署正式劳动合同，有了五险一金。此前，他是京东旗下子公司达达的众包骑手，工作时间灵活，但基本上每天都要跑十几个小时，平均月收入约1.3万元。所谓“众包”，即骑手通过众包平台注册，以灵活就业形式接单，与平台签署服务协议而非劳动合同，不享受传统全职员工的社保等福利。

在为五险一金高兴的同时，也有许多外卖骑手更关注“收入是否会下降”。

全国总工会相关负责人曾在“关爱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从大量的调研来看，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最关注的首先是收入及岗位的稳定性，其次是社会保障，特别是社会保险的缴纳。

从目前外卖平台的公开信息来看，京东逐步为京东外卖全职骑手缴纳五险一金，并表示承担骑手个人所需缴纳部分，确保其现金收入不会因为缴纳五险一金而减少。

美团表示，预计2025年二季度开始，逐步为全职及稳定兼职骑手缴纳社保。饿了么则提到将继续落实政策倡导和要求的各项新就业群体社保方案。这两个外卖平台还未明确公布缴纳社保的细则。

潮新闻记者 戴凯霖 摄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劳动经济学院副教授、中国新就业形态研究中心主任张成刚长期从事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研究。他表示，平台为外卖骑手缴纳社保，同时也唤醒了公众对新就业形态劳动者权益保障的关注，这是一件好事。根据相关法律规定，缴纳社保时，劳动者自身也需承担一定成本。目前虽有平台表示将承担劳动者个人所需缴纳部分的成本，但外卖骑手群体数量庞大，最后社保缴纳覆盖范围有多大，能否长期持续下去，还需要“听其言，观其行”。

张成刚建议，当下仍应重点关注就业权的保障，关注更多的岗位创造，同时合理调整社保成本，让更多的人可以加入到社保体系之中。从具体操作来看，平台企业可能也会采取比较灵活的策略，让外卖骑手自己选择。

“缴纳社保会增加企业的用工成本，平台有可能会把成本转嫁到骑手或者消费者身上，但不能因噎废食，灵活就业者的权益保护总要不断得到完善。”浙江工业大学经济学院教授郭东杰认为，“从根本上来说，这是一个生产要素参与分配的问题。企业要想办法通过算法优化提高生产率，从而做大蛋糕；有为政府可以强制干预，或通过税收优惠或补贴鼓励平台参保，真正落实灵活就业者的社会保障。”

平台企业对此怎么看？3月21日，“刘强东朋友圈发声”话题登上微博热搜，京东工作人员告诉潮新闻记者网传截图“属实”。京东集团创始人、董事局主席刘强东在朋友圈发文表示，“呼吁所有快递员和骑手都可以获得五险一金待遇，因为今天中国几大平台的利润和市值完全可以支撑！”

昙花一现还是长期保障？

对于“缴纳社保”，部分外卖骑手并非第一次听说。

2016年，张辉（化名）加入美团专送，成为一名外卖骑手。最吸引他的，除了一个月七八千元的收入，还有公司缴纳社保。

“刚开始时，我们是和一家第三方人力公司签订合同，公司缴纳社保。但一两年后，我们被划分给加盟商，社保就没了。”为了能多一份保障，张辉选择了自己继续缴纳社保。

来自河南的郑鹏（化名）是一名饿了么骑手，也一直关注着社保问题。2023年初，他了解到灵活就业人员自行参保后，可以向公司申请50%的补贴，最高不超过500元。但由于家中有两个孩子上大学，父母年纪也大，经济压力比较大，便推后了买社保的计划。

“我老家那边来杭州送外卖的有40多人，分布在不同平台，几乎没有一个人缴社保，都希望拿到手的钱尽可能多一些。”除了想要更多收入，他也有自己的打算——成为小队队长。郑鹏算了笔账，目前他了解到有两种途径缴社保：一种是成为队长，公司会缴纳社保，个人交500元，公司出1000元；还有一种是通过灵活就业人员参保制度，需缴纳1000元左右，公司可以报销500元。从长远来看，后者没有前者的回报大，所以他选择再等等。

选择获得更多的即时收入，是许多外卖骑手的现实选择。但社保能否持续、换工作后能否顺利转移接续等问题，也影响着他们的选择。

“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存在社保之困，一个重要原因是保障成本占人力成本的比重太高。如果按照职工社会保险的标准，社保成本占了约40%，对于这类就业形态来说压力太大。也有一些主观方面的原因，包括部分骑手对于风险存在认知不到位，导致他们的参保意愿受到影响。”张成刚说，按照现有数据和研究，如果按照平台所宣传的，为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缴纳社保，可能导致岗位需求大幅度缩减。如果岗位需求本身不可持续的话，最终将为劳动者带来损失，也会对社会共识造成伤害。平台企业在做相关决策时应更深入地去讨论，做好更长期的规划。

是否存在劳动关系，决定着企业是否具有缴纳社保及履行其他劳动保障的法定义务‌。2024年12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发布首批新就业形态劳动争议专题指导性案例时提到，有的平台企业将相关业务“连环外包”，有的企业通过诱导劳动者注册为“个体工商户”并订立承揽、合作协议等方式，规避劳动法律法规和用人单位责任。

对此，中国社会法学研究会理事、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陈靖远认为，无论双方签订的是什么名称的合同，都需要以具体用工事实作为判断。从国家的政策导向和头部平台企业目前的积极举措来看，引导新就业形态用工的规范化，主动为具有劳动关系的新就业形态劳动者办理职工基本社会保险，应当成为未来的发展方向。这不仅有利于促进新就业形态持续健康发展，保障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的社会保险权益，同时也是确保社会保险基金安全运行、防范规模性社会风险的必然要求。

灵活和保障能否兼得？

“灵活”是新就业形态的关键词，也是不少人入行的重要原因之一。

在上海，自媒体内容创作者许芒（化名）白天是医美行业从业者，夜晚则化身百万粉丝美妆博主更新视频。她始终认为，社保是城市归属的入场券，是安稳下来的“信号”。因此，她坚持按上海城镇职工社会保险最高缴费基数自主参保。

“我很享受现在的工作，灵活性很强。”许芒说，其实她并不想签约全职主播，不想每天要播固定时长才能下播，也不想每月都有广告KPI。

同样选择灵活就业的，还有来自河北的网约车司机张欢（化名），此前曾是一名保险销售。“现在我自己给自己定目标，每天跑够了就下班。”

作为一份始终奔波在路上的职业，张欢格外重视关乎人身健康的医疗险与意外伤害险。他告诉潮新闻记者，每月3000元租车费已占收入三成，租车公司虽代买交强险和商业险，但五险一金仍是奢望。因此他选择在老家农村缴纳医疗保险，比杭州便宜。

“虽然都是新就业形态劳动者，但不同职业的特点、所面临的风险，还有劳动者本身的偏好等等，都存在很大的差异。比如，外卖骑手更需要职业伤害方面的保障，而对于自媒体主播来说这个意义就没那么大。因此，还要根据不同职业的特点，为劳动者提供更扎实的劳动权益保障。”张成刚说。

近年来，外卖平台也在不断探索新就业形态人员职业伤害保障。美团表示，已出资14亿元为7个试点省市的全量骑手缴纳职业伤害保费，未来将进一步覆盖所有省市所有骑手。2025年还将全面取消配送超时罚款，落实“防疲劳”措施，加快“骑手友好社区”等全领域友好场景建设，发挥工会关爱作用。

饿了么也已在全国首批7个省市启动新就业形态人员职业伤害保障试点，未来将在更多城市推进“新职伤”保险覆盖，并联合多方在全国建设了15万个骑士驿站，持续推出一个站（骑士驿站）、一张床（骑士公寓）、一顿饭（骑士餐）等服务。

在当今多元化的就业格局下，新就业形态劳动者群体不断壮大。陈靖远表示，除了探索职业伤害保障制度外，还要尽可能打破灵活就业人员参加社会保险的制度壁垒，比如对生育保险和失业保险能否由灵活就业人员参保进行积极探索。同时为所有新就业形态劳动者设立最低限度的劳动保护基准，无论其所处法律关系如何，都应受到相应保护。针对纯粹自营职业的灵活就业人员、与平台企业或外包方建立劳动关系的人员，以及处于中间类型不完全劳动关系的人员，需依据不同情况和法律关系，提供适配的保护程度。

郭东杰也建议，“加大社保制度改革，探索分层社保制度，针对特定群体设立‘轻量级’社保品种，力争使平台和灵活就业者都对缴纳额度感到满意，才能建立起持久的、和谐的工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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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