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上三竿,真如老婆婆做好了早饭,等着地里干活的人和上学的孙子回来吃饭。屋里没有钟表,她不知道准确时间,等了一会儿人们都没有回来,老婆婆拿起笤帚打扫屋子。
日上三竿,真如老婆婆做好了早饭,等着地里干活的人和上学的孙子回来吃饭。屋里没有钟表,她不知道准确时间,等了一会儿人们都没有回来,老婆婆拿起笤帚打扫屋子。
“叮零零”一阵铃声在门外响起来,真如走出屋子,来到天井,抬头看见门外有个穿蓝色衣服的年轻人,骑车到大门边,飞身下车。
来人也不进来,冲着门里边喊着:“屋里有人吗?出来一下,报丧的来了。”
真如心里“咯噔”一下,扔掉笤帚跑了出来。她有讲究的,报丧人是不允许进门来的。
一边小步快跑,路过灶房窗台,顺手端起早就倒好、晾凉了的半缸子白开水。
来人看了看真如问:“你屋里得是在华阴有亲戚?”
真如把大缸子递上去,胆战心惊地说:“有哩有哩,娃他表舅、也就是我的亲家在华阴。咋了?谁不好了?”
来人接过缸子“咕咚”灌下一口水,抹了抹嘴巴说:“就是你那个亲家,人没了,天黑了就没了。我天不明起身,蹬车子跑了六十里地来给你家报丧。对了,后个抬埋。就是个这,你在些,我走了。”
真如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报丧的人一步跨上车子,“叮零零”又是一阵铃声,走了。真如后悔没有给报丧的人拿个馍馍吃。
出工的三个儿子一民、二民、三民和大儿媳妇来香先后回来了,上小学一年级的孙子也回来了。
真如着急忙慌拿毛巾擦了一把脸对众人说:“都赶紧吃饭,吃了饭,我有话说。”
一民看出来他妈脸色不对劲,关切地问:“妈呀,一大早的,你咋了?得是不美气(病了)? ”
二民五大三粗,早跑进灶房拿了一个苞谷面馍馍啃着说:“吃饭吃饭,不管啥事,都是要吃饭哩。”
儿媳妇来香把矮腿桌放好,一边端饭上桌一边说:“先洗手,再吃饭。谁不洗手不给谁饭吃。”
大儿子本来是分了家另过的,可是,出工的出工,上学的上学,还是不愿意分灶,硬是和大家一搭里吃饭。
吃完了饭,真如一字一顿地把来人报丧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大家不约而同都低下了头,真如说:“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人到五更?你表舅年过七十,一直都是半病子。这样的人,说走就走,没啥奇怪的。是个这,当下,最紧要的是忙丧事。听我说,上工的,停了。上学的,请假。一会儿我说个事下,就各忙各的了。”
孙子辉儿说:“不成哩,我后晌还要考算术,不能请假的。等我考完试再请假成不成?”
真如摆着手说:“不成不成,哪怕是考秀才考举人,都没有你舅爷爷的丧事要紧。”
来香试探着说:“妈呀,咱们大人忙活也就够了。他一个娃娃家,在屋里也做不成啥。叫他上学去,放学的时候请好假,明赶早动身不误事情的。”
真如老婆婆安排一帮人马,忙了个天昏地暗,午夜时分,终于一切准备停当。装好了架子车,真如命三个儿子睡觉,她和来香收拾打扫,一民说等过完事情回来再收拾也不迟,真如说打扫干净才能出门,这也是老规矩。
二民趁人不注意,撕了块猪肉填进嘴里,在床上一歪身子就睡着了。他嘴里还叼着肉,呼呼大睡,真如看见了,一把把肉从他嘴里扯出来轻声骂道:“也是个饿死鬼再世。”
鸡叫三遍,天也就快亮了。真如把一家人叫起来,锁好大门,拉上架子车上路。真如说:“我们妇女娃娃坐头一辆车,二民驾辕,一民拉偏绳。三民拉着礼馍、纸扎跟在后边。好在这一车礼性都不重,空车子一样。”
二民说:“妈呀,我又不是瘦马烂杆,做啥要我哥拉偏?我给你说,我拉八百斤的炭车子,一天一夜走一百多里地,都没感觉乏力。快上车,走着些。”
一家六口人,两辆架子车,一前一后叽里咕噜上路。走着走着,一民回头问:“妈呀,前面就是三岔路,走小路近一些,走大路远一些,咋个走?”
二民拉着车说:“还用问妈这事情?走小路,快快到了早点吃饭。”
真如说:“还是走大路好一些,你表舅虽然不在了,可是,能感觉到我们是沿着一马平川的大路去给他送行,心里敞亮一些。”
走着走着,太阳“呼呼”往上蹿,大路上汽车、拖拉机、马车、架子车渐渐多了起来。到了一处路边食堂,看见水牌子上写着“羊肉泡”,二民嘴里流出了口水,双脚也迈不动了说:“妈呀,羊肉泡是个啥味道?好吃不好吃?和咱家里做的杂烩泡馍一样不一样?多少钱一碗?你说我能不能一气吃下去三大碗?”
真如没接话茬儿,在布包里翻腾着啥。三民说:“二哥呀,你得是饿了?一样地吃了饭出门的,我还不饿,你咋就饿了?你是不是嘴馋了,想吃羊肉泡?”
一民回过头来训斥二民说:“二十好几的人了,有点出息好不好?看见好吃的就走不动路,这个家,迟早让你给吃穷了。快走些,甭多话。”
来香说:“兄弟身高力不亏,干重活当然饿得快。你这个当哥哥的,不护展着点兄弟,还挑他的不好。真没个当哥的样儿。”
真如边翻腾东西边说:“杀了猪,得了不到二十斤肉,煮熟了也就十五六斤,做席面用了不到六斤,来帮忙的一人两个肉夹馍带回去,剩下点肉,放在盐罐罐里腌上了,等冬天蒸萝卜菜放点肉好吃。我特意和你嫂子蒸了一锅二面馍馍,就当路上的饭了。你们弟兄三人,每人一个肉夹馍。二民饿了,就停下来吃了再走。”
二民一听肉夹馍,步子迈开了说:“妈呀,赶路要紧,不停脚步了,你把肉夹馍给我,我三口咥完不耽搁走路。”
三民说:“妈呀,把我那个肉夹馍给我二哥吃,我吃馍馍就成了。”二民听了,嘴里打着呜噜不知在说啥。
阳光明媚,田野翠绿,时不时有盛开的桃花、杏花点缀在路两旁。真如的孙子辉儿睡醒了,拍着手说“好看好看”。
真如说:“要不说你舅爷爷也算是有福气的,在这个时候离世,到西天去,一路花花草草的好看。对了,你今个请假不上学,带没带书本来,得空看几页,省得拉下功课?”
辉儿说今个是星期天,不上学的。
天近晌午,正是吃午饭时间,真如一家人困马乏,摇摇晃晃进了平落村。刚一进村,一民就扬手让大家停下来说:“妈呀,我看咋不太对劲哩。”
真如也下了车子问:“咋了?有啥不对劲的?”
三民也说:“就是哩,按说村上死了人,吹喇叭放广播,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这个村子咋静悄悄的?”
二民愣头愣脑说:“该不是村子的人都死绝了?”
真如瞪了一眼二民。她知道,二民肚子饿了就爱发火。
一民让大家在路边上等着,自己跑到一户人家敲开了门,问了几句话,大惊失色跑回来说:“妈呀,真是见鬼了。我表舅好好的,早起还在地里拔草。我表妗子也好好的,早上在大门外捋槐花哩。咋办呀?”
这消息,五雷轰顶一般,真如悲喜交并,都不知道该咋办了。
来香扶住她说:“妈呀,我看是个这,多亏这些纸花都是折叠的,平放在架子车上,盖着床单外面看不出来。孝衣也在架子车上放着,我们都还没有穿。我表舅在世,这是个好事情哩。咱们全家好容易来一趟,就去看看他老人家,也算是亲戚团聚了。”
来香几句话,提醒了真如。她恢复了平静和理智,坐在架子车帮子上说:“纸扎、面花、孝衣、九大碗席面都放在一辆架子车上,把这辆架子车寄存在个地方,咱们拿上酒和礼馍,就算是正正经经给你表舅家出门哩。”说着,看了一眼架子车,发现辉儿还在呼呼大睡,连拉带扯叫醒了他。
一家子热热闹闹来到了王修善老人家里。
王家一家人也正在吃午饭。
大门敞开着,用王修善老汉的话说,就是“敞开大门迎春风”。真如一进门就喊着:“老哥哥,我们全家看你来了。”
这一嗓子不要紧,王家老老少少六口人齐齐地涌向大门口。修善老人惊异地张大嘴吧,真如的女儿大花更是喜出望外。还是亲家母淑芬反应快,满脸堆笑大声说:“我就说今个怪怪的,满树的槐花呼呼啦啦全开了。这可不是喜事么?”
真如的孙子辉儿见了两个表亲娃娃,跳跃着扑上去,几个娃娃扭作一团到后院玩耍去了。
一行人进外屋坐定,真如这才发现大桌上一家人的饭食,槐花麦饭、红苕尖儿炒菜,花花绿绿野菜面汤。
大花看见亲妈打量这一桌子饭,羞涩地红了脸说:“妈呀,这个家,我没有当好,青黄不接的,没啥好的东西给老人吃。你娃我羞愧得很哩……”说着,流下泪来。
修善老汉爽朗地笑着说:“好妹子哩,你生了个好娃娃。大花到我家里,里里外外一把好手,拿我们两口子当亲老子对待,还给我生了两个孙子。我老汉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娶来这样好的儿媳妇。”
寒暄过后,切入正题。淑芬嘴快,问起了缘由说:“你一家子来看我们,好得很哩。只是,不年不节,全家起营,阵势大得很哩。这是过大事情的样子。不知道亲家母带着全家来,是不是有啥大事情?”
真如支支吾吾说没啥大事,就是来走走亲戚。
修善老汉说:“你来看我,带着啥礼性来了,我看看。你甭见怪,人老了,就惦记一口好吃的。”
真如如释重负,安排一民和来香把东西摆上来说:“小家穷亲,拿不出手的,让您见笑了。”
修善把礼性看了看说:“瓶装的酒,好东西,有几年没尝过了。蒸馍,圆圆的,不大不小,看着就筋道上口,一色的白面。”
说完,老汉目光怪怪地看着真如说:“还有没有别的东西?都拿来我看看?”
大花看见了几十个蒸馍,变了脸说:“妈呀,这馍馍不对劲哩。走亲戚的礼馍,不是这个样子的。这些馍馍,倒像是过大事情上桌吃的。哎呀不好……”
大花话没说完,辉儿一头撞进屋来,看见修善老人就问:“白胡子舅爷爷,不是说你都死了吗?你咋还在这里坐着?死了的人,都是睡着的,身上盖着红被子哩。”
辉儿几句话,满屋子人齐刷刷低下了头。空气凝固了一般让人呼吸不得。
却看真如,已经难堪得背过身去抹眼泪。
还是修善老人打破了尴尬说:“你们一来,我就觉得不对劲。要说是来走亲戚,就更不对劲哩。两家离着六十多里地,都是大事来往,小事不走动。这不年不节、不红不白的,全家都来了,一定是得到了啥不好的消息才来的。我问你们给我带来啥礼性,就是想验证一下。果然,带的东西也不对劲。就没有走亲戚带圆蛋蛋蒸馍的。这是过白事的蒸馍,对不对?还有,你们是不是还有啥东西寄存在别人家?赶紧拿过来。喜娃(他儿子),你赶紧和一民把东西都拿过来。”
喜娃和一民到学校门前拉那辆装着纸扎和面花的架子车,远远地,两人看见学校门前围了一堆娃娃,叽叽喳喳地嚷嚷,看门老汉伸开两臂,轰小鸡一样把娃娃们往外赶。喜娃喊一声“不好”,两人快速跑去解围。
跑到车子跟前,老汉得了救星一般松了一口气,气馁地说:“看把他的,只说是叫我照看一下架子车,没想到你这车子上装着花花绿绿的纸扎,风把床单吹开了一角,娃娃们看见了,围上来要扯花纸玩耍。我说,我要是早知道这车子上放着这东西,打死也不会答应照看的。不吉利。哼。”
一民赔着笑脸,递给老汉一颗烟卷说:“劳您费心了,来来来,点着火。”
老汉点着烟卷,美美地吸了一口说:“这洋烟卷就是香,可是没有旱烟过瘾。”
架子车拉回来,喜娃说这东西千万不能往院子里拉,我爹我妈活得好好的,把祭奠死人的东西拉回家,要倒霉的。一民发愁地说:“放在这里,被人看见了,是不是更不好?”
喜娃想了想说:“甭急,你在这里看着,我回家问问我爹该咋办?”
一民站在车子边上等待,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见这辆神秘的架子车被床单包得严严实实,反而起了好奇心,都慢下脚步朝车子上张望,把一民紧张得不知道咋办。好在喜娃出来了说:“拉进来吧,我爹叫把车子停放在院子里。”
屋子里,两家人在商量着这事情咋办?二民说:“这还不好办吗?带来的东西,能吃的吃了,能烧的烧了。干脆点,甭耽搁时间。”言外之意,就是赶紧吃饭。
一民说:“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人都在场,没有咱们做晚辈的说话的份儿。”
喜娃双眼冒火,捏紧拳头气呼呼地说:“我说,咱们必须把那个报丧的家伙找出来算账,狗日的,和我家有啥冤仇,这样捉弄我们?”
真如低着头说:“也怪我着急忙慌没弄清楚,是不是人家找错了门,报错了丧也说不好。再说了,咋样找到那个人呀?又没人认识他。”
大花说:“不管咋说,这事情对咱家不好。咱家本来好好的,来了这么一件倒霉事情,我说该放鞭炮驱邪,驱赶一下倒霉劲。”
大花的婆婆淑芬说:“不管咋说,亲家一大家子大老远地来了,赶紧做饭吃,吃了饭,再商量。我说大花,他们说着话,咱俩赶紧张罗饭去。”
看看众人说得差不多了,修善老汉瞅着大花说:“大花呀,咱们这个家,你当了十几年了,你看这一回让你爹我当上一天咋样?”
大花赶紧说:“爹,您老这就见外了,您的话,对我们都像是圣旨一样哩。这个家,名义上我们管着,实际上我们还都听您的。”
修善又瞅了瞅真如说:“好妹子,那我就倚老卖老了。”
真如说:“您说吧,我们听着哩。”
修善老汉冷不丁地站起来,走到真如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虽然你是我妹子,我是你哥哥,可是,我还是要谢谢你,生了个好女儿,给我家做了好媳妇。”
真如吓得赶紧站起来搀扶着修善老汉说:“使不得使不得,你这当哥哥的对我这样,只怕是折我的寿命哩。您老赶紧坐着去。大花哪里做得不好,你就说,我替你管教她。”
修善老汉回到座位上继续说:“大花有多好?别的我就不说了,只说一件事情。他们两口子生了个男娃娃,公家不让再生了,他们也不想生了,说是日子艰难娃娃难养活。我和他妈都觉得就一个娃娃势单力薄,都想再要个孙子或者孙女。我就说,天底下就没有养不活的娃娃,天有多大窟窿,地就有多大补丁。为了我们老两口子的心愿,大花就又怀上了娃娃。正赶上公家抓得紧,不让生二胎,公家的人今天上门谈话,明天要去打胎,把小两口逼得东躲西藏,大冬天夜半三更挺着大肚子翻墙逃跑,把世上能受的罪都受遍了。后来,在北岸子喜娃他表叔家坐月子,偷偷地生娃娃,看尽了人的眉高眼低,受尽了冤屈。这还不算,公家罚了我们家两口人一年的口粮,娃娃还不给上户口。到现在,我这个小孙子还是个黑户。我为啥说这些话哩?心里亏欠啊,我们老糊涂了,想不开,老脑筋,硬是多要孙子,把他们两口子几乎逼上了绝路。喜娃是我的娃娃,受委屈应当的。可是,大花在娘家是个宝贝疙瘩呀,到我家来遭这份罪,都是我们造的孽。”
老汉一席话,把在座的人说得泪水涟涟的。这时候,真如的孙子辉儿又说话了:“白胡子舅爷爷,你没死,为啥这些人哭你?不是死了人才哭的吗?”
来香一把扯过辉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不过,这样一来,竟然把现场的气氛给调节了,大家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改变了修善老汉说话的路数。
老汉说:“看把他的,我的小孙子,公家不给上户口,那咱就把户口安在咱家里。我还就不相信了,公家会永远不要他的臣民?我还就不信,等我孙子长大了,读书了,毕业了,拿文凭了,当官了,他领导的会是外国人?我还就不信了,万一我孙子像那个啥润来着,能算出来一加一等于二,在国际上得了大奖,他就不是中国人的奖?”
喜娃打断他爹的话说:“爹呀,你好好说你的话,甭挑文弄词了,人家叫陈景润,是大数学家,算出来了一加二等于三。你不知道就甭乱说,笑死人了。”
辉儿挣脱了他妈的手说:“一加一等于二,我也会算。”
三民笑翻了说:“哥呀,你说的也不对,一加二本来就等于三。陈景润是用筛法证明了偶数是两个素数之和,这个题叫作哥德巴赫猜想。”
修善老汉也乐了说:“看到没有,读书的娃娃就是懂得多。咱不管他哥他爸还有啥菜香不香,咱就说今个两家子大团圆,咋样吃饭?”
二民兴奋了说:“对对对,您老还有酒喝了。”
修善老汉说:“喜娃,骑上车子把你妹子一家子也叫来,咱们就把今天当作大日子来办,热热闹闹地办。”
淑芬难为情地说:“可是,咱这家里……”
修善老汉摆摆手说:“我就知道你想说咱家里啥啥都没有,拿啥招待亲人对不对?放心,我有办法,你们听着看行不行?老汉我今年七十有二,明年就是鬼门关。老话说,年过五旬,不称夭折,老话还说人过七十古来稀。我这一辈辈,就算到头了。既然到头了,我妹妹一家又都来了,那就把假丧当成真丧来过。你们埋怨我说丧气话是不是?真不是,我给你说,咱这边人有个毛病,最好的东西一定要给死人享用,这是胡来嘛。就像这两瓶酒,在世的时候咱喝不起,死了,一杯一杯往地上倒,可惜不可惜,浪费不浪费?依着我,我妹妹祭奠我带来的东西,咱就把它享用了,也算是亲戚大团圆了。我把话说到前头,有一天我真的死了,就不要给我妹妹家报丧了。这一回,就算给我送路了。来呀,把门外车子上给我的东西拿过来,一样一样往我面前摆。”
老汉的话刚落,众人有的哭有的笑。喜娃抹着眼泪外出叫他妹妹一家去了。
真如老婆婆泪眼婆娑站起来说:“好我的哥哥哩,你真真是个仁义之人。你这一番说辞,替我解脱不说,还把窝火事办成了开心事。啥话都甭说了,这些东西不叫娃娃们沾手,我一件一件拿给你看。”
淑芬擦了擦眼睛说:“得是有九大碗的席面?我知道,真如妹子最讲脸面。可是,按照往常的说法,这些菜可能不熟,再蒸蒸才能吃。”
真如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有哩有哩,你等着,我去拿。”
一民、二民、来香也要跟着真如去拿东西,真如说:“你们都闪开点,我来拿。”
真如首先捧回来一对面花说:“老哥哥,这是我村里的能人做的面花,你看看入眼不入眼?”
修善老汉的眼前一亮,抚摸着这对狮虎面花说:“好做工,好样子,好颜色。这对狮虎能辟邪驱魔,大鬼小妖不敢惹我。收下,切开,晒干了慢慢吃。”
真如又把九大碗的席面一个个摆在修善老汉面前的地上说:“都是老讲究老做法,就是少了白糖蜂蜜上色,酱油颜色重了点。您老将就着点吧。”
大花说:“尖尖子(块状的肉)就像核桃一样大。”
修善老汉说:“面面子(片状的肉)筷子一样厚,压茬对路子。好我的妹子哩,这肉,不是肥猪的肉,你看肉皮薄,肉质嫩,妹子,你得是把你家的猪杀了?”
三民接话说:“半大的猪,正长肉哩,杀了二十来斤肉。”
真如瞪了一眼三民,埋怨他多嘴多舌。
淑芬把几个碗往灶房里端,埋怨说:“妹子,你这样弄,得是日子不过了?叫我和你哥心里咋过得去?”九大碗端完了,真如把纸扎一个个拿上来,每拿一件,修善老汉都评论一番,赞不绝口,真如听了满脸笑。
东西拿完了,也看完了,修善老汉吩咐说:“这些纸扎,都给我收好了,用单子布盖严实了,放在重棚上,还要在旁边放上老鼠药。好东西,可不要让老鼠给祸害了。等我到那边去的时候带着,在阎王爷面前也显摆显摆。就是个这。我说老婆子,赶紧做饭,女子一家子来了,立马开席。看把他的,活人吃死人的东西,我也算头一份。老话咋说来着?对对对,叫作爱荣他大。”
三民听了又大笑说;“表舅,你又说错了,活着的人不能说是哀荣。再说了,是哀荣盛大不是爱荣他大。”
后来查清楚了,原来,真如所在的村子全名叫个赵村生产大队,分为东赵和西赵两个自然村,两个村子紧挨着。这两个村子都有不少来自华阴县的移民,移民们差不多在华阴县都有亲戚。真如在东赵,挨着大路,再加上她男人宝贵的小名是贵贵,和西赵满贵的小名重名。报丧的小伙子迷迷瞪瞪没弄清楚,东赵西赵弄混了、两个贵贵弄错了,报错了丧。
来源:心有猛虎细嗅蔷薇8q4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