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昏暗的烛光下,一抹裴瑟的身影独坐在角落,似乎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前文在上一篇)
◇ 第十一章
夜色苍凉。
听柳阁,灯火通明,莺歌燕舞,一片奢靡喧闹。
昏暗的烛光下,一抹裴瑟的身影独坐在角落,似乎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裴璟年发冠凌乱,脚下零零散散躺着一堆空酒壶,可他却好似仍不觉得满足,依旧握着酒壶不断灌着自己。
意识恍惚间,他好似又看到了那抹瘦削的身影。
沈知鸢一袭红裙,提着他上战杀敌的宝剑气冲冲地来寻他。
他毫不避讳他人的目光,二话不说便将听柳阁砸了个粉碎,将所有姑娘吓得一步也不敢近他身。
她神色愠怒,滑稽地举着利剑抵在他的脖颈,同他叫嚣。
“裴璟年,你若再敢来此寻欢作乐,你来一次,我便砸一次!”
“再不济,我便打断你这双腿,将你困在我身边一辈子!”
那气势势如破竹,英姿飒爽。
叫一旁看戏的公子都不由被她吓得颤了颤身子。
分明是一只看上去软弱可欺的小白兔,偏偏张牙舞爪的活像一头母夜叉。
可裴璟年就是喜欢看她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那样才有趣不是吗?
他们彼此说过,要斗上一辈子,不死亦不休的。
可而今,沈知鸢死了……
思绪逐渐回笼,眼前少女的模样也逐渐模糊。
心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裴璟年猩红着眼,又猛地灌入一口酒。
这时,一阵轻浮的说笑声传入耳中。
“沈二小姐当真是沈姿绝伦,这腰身,这长腿,这欲仙欲死的神态,简直是活灵活现啊!”
“谁说不是呢!这身子一看就很软,要是能让沈二小姐在我身下承欢,那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沈流啊!”
“给我来一幅——”
“嘭——”的一声。
说笑声戛然而止。
一肥头大耳的男人瘫倒在地,面色惨白,丝毫不敢动弹。
一股暗黄色的液体从他胯下流出,恶心的腥臭味充斥在整个大厅。
裴璟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前,一脸嫌恶地抽走了他两腿中间的利剑。
男人这才缓过神来,颤颤出声:“裴将军……唔……”
他话未完,裴璟年一脚便踹上了他的胸膛,抬脚撵在他的头上,声音宛若来自地狱的恶魔。
“再敢污言秽语,我便废了你这玩意,再将你的头割下来下酒!”
说着,他抬手拿起烛台砸向那桌上的画像,没一会,便被烧了个干净。
他抬眸看向众人,眼底闪着寒光,面色阴沉得可怕。
“再让我看到这些东西,我要了你们的命!”
众人皆是身形一颤,忙俯身跪地求饶:“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裴少将军可真是可笑啊!”
一道调戏的声音倏然响起。
裴璟年蹙眉,只见说话的那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活像一头开屏的花孔雀。
正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傅禹。
他直视着裴璟年不善的目光,一脸不屑:“沈二小姐的春光图,不是当初裴少将军亲自贩售的吗?”
“我这可还好好珍藏着裴少将军新婚之夜贩售的沈二小姐的贴身心衣呢!”
“你住嘴!”
闻言,裴璟年眸色猩红,上前一把攥住了傅禹的衣领,抬起拳头就朝他挥了过去。
傅禹也不恼,只是漫不经心的吐了口血沫,脸上的笑意愈发轻浮肆意了些。
“区区不过几幅春光图而已,人横竖都已经死了,一介女人而已,倒不如再给大伙乐呵乐呵,人生前你毫不在意,死后又在这做戏给谁看?”
“若少将军自觉没了脸面,大可以一剑自刎在此,正好陪同你的美娇娘一起,黄泉路上你们二人也还能再快活一遭。”
◇ 第十二章
裴璟年的拳头紧了又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傅禹的骨头捏碎。
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模样似要将眼前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生吞活剥。
“傅禹,你找死!”
裴璟年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傅禹却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挑了挑眉,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恼羞成怒了?裴璟年,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为了一个死人,在这听柳阁里发疯,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裴璟年,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就能弥补你曾经对沈知鸢的伤害吗?你贩卖她的春光图,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你还有脸在这里装深情?”
裴璟年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他猛地松开傅禹的衣领,反手抽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在昏暗的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直直朝着傅禹刺去。
周围的人见状,纷纷惊呼起来,四散而逃,生怕被这剑气波及。
傅禹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用那双充满挑衅的眼睛看着裴璟年,仿佛在等着看他能把自己怎么样。
就在剑尖即将刺到傅禹胸口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稳稳地握住了剑身。
裴璟年一愣,转头看去,只见来人是一身黑衣的墨影,正是他的好友林逸。
林逸面色冷峻,他看着裴璟年,沉声道。
“璟年,冷静些,此处人多眼杂,傅禹又有着皇亲国戚这层关系,若真闹出人命,对你并无好处。”
裴璟年却似未闻,怒目圆睁,依旧挣扎着想要挣脱林逸的束缚,继续对傅禹动手。
“放开!我今天非要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林逸见状,加大了手中的力度,同时凑近裴璟年耳边,急声道。
“沈知鸢已逝,你若再这般冲动行事,只会让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吗?”
听到“沈知鸢”这几个字,裴璟年的手微微一颤,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他看着林逸,又看了看站在一旁一脸得意的傅禹,最终,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剑。
傅禹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裴璟年,你也不过如此嘛。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原来不过是个只会发疯的疯子。”
裴璟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冷冷地看了傅禹一眼,声音冰冷得如同从地狱传来。
“傅禹,今日我暂且饶你一命。但你记住,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些污言秽语,我管你再是有通天的本领,我定会让你见识一下我裴璟年究竟能有多疯!”
说完,他转身离开。
林逸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聚集的人群散开,方才的喧闹悄然揭过。
花厅内依旧歌舞升平,只是耳边终于是清净了不少,再听不见那些令人恶心的污言秽语。
裴璟年继续着他的醉生梦死,一壶接着一壶地痛饮着,仿若比方才饮得更凶了些。
心头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啃食着他的血肉,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够了。”
不知第几杯酒下肚,林逸终于是看不下去,出声制止。
他起身一把夺过裴璟年手里的酒壶,苦口婆心地劝道。
“已经三日了,你身体还要不要了?还是你堂堂少将军想就此猝死在这听柳阁?”
裴璟年神色木然,紧抿着唇依旧不语。
林逸自是知晓他的倔脾气。
他轻叹了口气,神色无奈。
“我知你心中难过,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的,沈知鸢……她的死不怪你,
她甘愿换血承毒,可不是为了看见你如今这副模样的。”
“从前种种就此揭过,也就此放下吧,既再无机会补偿,便祈愿她来生平安顺遂吧……”
裴璟年眼睫轻颤,晦暗的眼底情绪翻涌。
“林逸。”
他抬眸,眸色早已猩红一片,终于沙哑出声。
“我不明白,我同她相斗了七载,我待她那般十恶不赦,她不该恨我吗?为何要舍命救我?我这样一个烂人,值得吗?”
◇ 第十三章
林逸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裴璟年。
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开口。
“璟年,情之一字,本就难以捉摸,爱与恨也根本就不是绝对的。她或许恨过你,但她既做出了这般选择,那于她而言,便是值得的。”
裴璟年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低垂着头,声音哽咽。
“可我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事,贩卖她的春光图,让她死后都不得安宁……”
林逸轻叹了口气:“既如今知错了,便尽力弥补吧。”
弥补?
可沈知鸢已然不在了,他的弥补又有何意义?
他是错了,错得太过荒唐。
当年的事情并非沈知鸢所愿。
她当初也不过十几岁的懵懂少女,她能如何?
可他还是执拗地将所有的怨恨都归咎于她身上。
她便那般忍气吞声地受着。
他怨恨她的每时每刻,沈知鸢又何尝不是心如刀割,愧疚难耐?
可明明,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她为何要无辜承受这些?
这七年,他当真恨得是她吗?
不,裴璟年恨得不过是自己。
他恨自己没能护住自己的兄长和所爱之人。
恨自己面对死亡的无能为力。
所以他自私疯狂到了极致。
残忍伤害着沈知鸢,也残忍煎熬了自己。
那抹无尽的茫然自责再度笼罩着他全身。
心头的郁结依旧难消。
他夺回林逸手中的酒壶,饮下了最后一口烈酒。
涩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头的那抹涩意,没有好受半分。
一醉解千愁。
他便是想沉沉地醉死过去,就好像只要他喝得酩酊大醉,心头便能不那么难受。
他期盼在他醉生梦死之际,那道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在他面前,如从前那般叫嚣着带他回家。
他期盼而今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噩梦,他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可苦酒浇不灭心底的愁苦,亦不能让人忘却自己曾犯下的过错。
“对不起……”
裴璟年嗫嚅着喃喃出声,声音干涩,“沈知鸢,别原谅我,我不配……”
……
翌日,裴璟年终于是回了将军府。
他沈光给沈知鸢置办了后事,为她设了衣冠冢沈光大葬,予足了她生前从未有过的体面尊重。
府中,除了挂着的那些白绸格外刺目,似乎并未有任何变化。
裴璟年浑噩地走在府中,行至海棠苑时,却倏然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郁郁葱葱。
冬去春来,春沈袭袭。
带来了一片生机勃勃。
屋内的陈设依旧,并未有丝毫变化。
窗外的那株玉簪花,也依旧长得茂盛。
就好像,这间院落的主人从来不曾离开。
好似下一瞬,便能瞧见那抹娇俏的身影在院内赏花弄草,好不惬意。
裴璟年似乎已然许久没有踏足过这片院落了。
以至于他都快要忘了,这海棠苑是偌大的将军府内,唯一一处散发着蓬勃生命力的地方。
他还记得,院里的那棵海棠树,是他当年为了哄沈知鸢亲手种下的。
海棠花又名‘断肠花’常寄托离别,相思之情。
他告诉沈知鸢,若将自己的思念说予海棠花听,你日思夜想的那人便会收到。
他明明当初安抚她说:“阿鸢,这一切都不怪你的……”
也是在这棵海棠树下,他一脸赤诚地对沈知鸢许诺。
“阿鸢,嫁给我好吗?我定会护你一生一世,此生再无忧愁。”
◇ 第十四章
裴璟年的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目光痴痴地望着这海棠苑里熟悉又陌生的一切。
曾经那些与沈知鸢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在脑海中不断翻涌。
他缓缓走到那棵海棠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干,仿佛这样就能触碰到沈知鸢的温度。
手指摩挲着树皮上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每一道都像是刻着他心中的悔恨。
七年前,他做了沈知鸢的浮木,在她快要溺亡时,亲手予了她生的念想。
他说的字字句句,她皆是信了。
只是沈知鸢太过天真,殊不知这一切不过是他一场费尽心思的复仇。
他亲手将她拉出了黑暗,却又亲手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阿年。”
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响起,这才打破了裴璟年的思绪。
他回眸,只见来人正是虞夕月。
她缓步上前,径直扑进裴璟年的怀里。
她抬眸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一脸关切。
“不过短短三日,阿年看着消瘦了不少,妾身知你心中难过,可鸢姐姐的死到底不是你的过错,你又何至于这般磋磨自己?”
“你可知妾身这几日很忧心你。”
裴璟年垂眸看着虞夕月,眸光微闪。
她一身素裳,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依旧娇俏可人。
像是一只小白兔一般扑在他怀里,倒是比平常显得更加楚楚动人了些。
温热的温度紧紧包裹着他,那双炽热的眼眸好似能将他融化。
他从前最是吃这套。
可此刻不知为何,裴璟年心中竟是莫名得有些抵触。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推开虞夕月,身子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低沉。
“我无碍,夕月不必挂怀,夜深沈凉,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察觉到裴璟年莫名的疏离,虞夕月微微蹙眉,脸上的神色不可控地僵硬了一瞬。
但很快她便恢复如常,怯生生道:“阿年,这几日你当是没好好休息,便让妾身侍候你吧。”
“不必。”
裴璟年拒绝得干脆。
虞夕月面色霎时沉了几分。
裴璟年这才缓过神来,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冷硬。
他轻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几分,低声道。
“夕月,近些时日我想一个人清净清净,好吗?”
虞夕月紧咬的牙都要咬碎了,面色却依旧保持着那抹温和的笑意。
“好,妾身不打扰你,只是阿年记着,只要你回头,夕月永远都在。”
裴璟年点点头,沉声应了声。
看着虞夕月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他这才长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好累好累。
他只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再费心思迎合任何一个人。
他强撑着疲惫的身子,踏着月光准备离开。
刚没走几步,脚下却倏然一滑。
他停下脚步,俯身查看,原来是一块月牙玉坠。
想来是方才虞夕月遗落下的。
玉坠的做工很是精致,看样子不是什么俗物。
可裴璟年却不由蹙起了眉。
清冷的月光将玉坠照射得清亮。
他指尖摩挲着那玉坠,一段属于七年前的记忆倏然涌入脑海。
◇ 第十五章
七年前,兄长和沈暮雪惨死,他疯了般地循着线索追踪到了那帮贼人,一个不留。
裴璟年记得,他在其中一人身上寻到了一枚炙阳玉坠。
那玉坠做工看起来并不普通,想来也不是那些个江湖草莽能拥有的。
只是那时的他沉溺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根本无心深究。
最后查到的结果,也只是一群亡命之徒,烧杀抢掠的凶匪罢了。
可如今细细想来,这其中分明是有太多蹊跷。
裴璟年蹙眉,眸色瞬间沉了几分。
掌心的这枚月牙玉坠分明同当年那枚炙阳玉坠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当是一对。
他紧紧捏着那枚玉坠,指尖忍不住微微颤抖着。
一抹可怕的念头倏然拥入他的脑海。
是他多想了吗?
可这世间,当真有这般多的巧合吗?
沉寂了半晌。
裴璟年深呼了口气,终于是暂且平复了心底翻涌的情绪。
“来人!”
侍卫应声从屋顶跳下,半跪在地。
“少将军。”
裴璟年小心将那玉坠收好,再抬眸时,眼底已然是一片森然。
“七年前的那帮匪寇再去好好查探一番,就从虞夕月身上入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有任何消息第一时间来报!”
侍卫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
裴璟年站在原地,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却又略显孤寂的身姿。
回到书房,裴璟年坐在案前,将那枚月牙玉坠放在桌上,眼神紧紧锁住它,仿佛能从这小小的玉坠中看出当年那场悲剧的真相。
……
日升月落,府内好似又恢复了往日那般的平静。
这日,芳兰苑。
“侧夫人,少将军出门了。”
婢女小声来报。
“知道了。”
虞夕月沉声应道,这才转身拿起围帽,“我的玉坠可寻到了?”
婢女摇摇头,小心翼翼道:“还未……夫人,这玉坠会不会是落在外头了?”
“若是您实在喜欢,不如让少将军依着图纸再予您做一枚?”
虞夕月紧抿着唇,秀眉紧锁。
不知怎的,心底隐隐闪过些许不安。
她疲惫地深呼了口气:“银钱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婢女揣着怀里的包袱应道。
“走吧。”
虞夕月戴上了围帽,转身直奔府中后门而去。
主仆二人万分谨慎,却还是没发现身后盯着他们的那双眼睛。
……
马车一路疾行。
行至城外的一处偏僻的破庙前,才终于停下。
雨后的泥泞地一点也不好下脚。
虞夕月提着裙摆,满脸嫌恶,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破庙。
破庙中的,一个包裹严实的黑衣人早已在那等候着。
虞夕月也不过多废话,抬手便将包袱扔给那人。
“钱给你了,一分不少,东西还我。”
她沉声开口,虽是看不清她的面容,语气种却是尽显嫌恶不耐。
黑衣人也无所谓。
只是自顾自地查看这包袱里的银钱,细细清点了一遍。
确定里头的银钱不错,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月小姐大气。”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玉手镯小心呈给虞夕月,“若日后小姐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随时寻我。”
◇ 第十六章
“不必。”
虞夕月搁着手帕一脸嫌恶地接过那玉镯,语气淡漠。
“管好你的嘴就行,以后永远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你可以滚了。”
“是,小的遵命。”
黑衣人也不恼,捧着白花花的银子心满意足地转身就走。
虞夕月嫌恶地拍了拍衣裙,转身欲走。
“唔——”
倏然,一阵沉闷的吃痛声在耳边响起。
虞夕月回眸,便瞧见一抹黑影狠狠摔落在地。
那人狼狈地匍匐在地,胸口被一剑刺穿,汩汩冒着鲜血。
挣扎了没一会,便彻底没了气息。
虞夕月一惊,一抬眸,一张森然如鬼魅般的面容便赫然映入眼眸。
“阿……阿年……”
她嗫嚅着出声,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庙外电闪雷鸣,下着倾盆大雨。
裴璟年手持长剑,鲜红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
他一步一步缓步朝她走近,一缕雷电闪在他森然的面庞,宛若从那修罗殿爬出来的恶鬼,似要来讨要她的命。
又一道惊雷劈下。
虞夕月身子忍不住一颤,竟是差点站不住身子。
她这才猛然察觉,不过短短一瞬,冷汗已然浸湿了她的衣襟。
但她惯会伪装,不至最后一刻,她断不会自乱阵脚。
黑衣人已死。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这黑白自是由她分说。
她很快平复好情绪,霎时便红了眼眶,又换上了那副楚楚可怜的面容。
“阿年,我好害怕,那人……”
“这玉坠当是夕月落下的吧。”
虞夕月话未完,便被裴璟年沉声打断。
他伸出手掌,那上头赫然躺着一枚色泽亮丽的月牙玉坠。
“我今日便在此,等你好好同我解释。”
虞夕月心头一颤。
最坏的结果到底是发生了。
她垂着眼眸,神色却依旧从容,怯生生道。
“妾身听不懂阿年此话何意,阿年莫不是……唔……”
臂膀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血腥味充斥在鼻尖。
虞夕月吃痛地闷哼出声,跌坐在地。
再抬眸时,裴璟年已然行至她身前,持剑抵在了她的脖颈。
他垂眸睨着她,最后的耐心已然耗竭,眼底盛着无尽的冰冷。
“虞夕月,我再最后问你一遍,七年前的荒山匪寇,上元灯节的刺客是不是皆出自你之手!是你害死了兄长和暮雪,是你害死了沈知鸢,是与不是!”
虞夕月感觉脖颈出传来剑刃冰冷的触感,那股寒意顺着肌肤直钻心底。
可她的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惶恐,依旧平静得可怕。
她紧抿着唇,并未开口回应。
心底的情绪翻涌,竟是让她莫名有种痛快感。
“哈哈哈——”
她抖着双肩,倏然癫狂大笑了起来。
她抬眸,直直地正对上裴璟年阴沉的目光,嘴角带着肆意的笑意。
“裴少将军今日前来,不是已然知晓了答案吗?又何须再问我?”
裴璟年咬牙恨恨出声:“为何?我兄长和暮雪如何招惹了你,你——”
“因为沈暮雪该死!”
虞夕月厉声打断。
她猩红着眼,眼底闪烁着疯狂的神色,恨意交织。
◇ 第十七章
“谁让她抢走了我的明渊哥哥!我爱了明渊哥哥那么多年,为何不管我如何做,他都不愿意回头看我一眼?”
“她沈暮雪有什么好?不过是一个不谙世事,心思单纯的废物,她能帮明渊哥哥什么?凭什么她什么也没付出,便能轻而易举得到他的爱?”
“那我呢,我付出那些算什么?既然我得不到,那我便毁了所有人!”
裴璟年听着虞夕月这番疯狂的言语,怒目圆睁,持剑的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剑尖在虞夕月脖颈处又压深了几分,几缕鲜血顺着剑身缓缓滑落。
“就为了这等可笑的私情,你便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害死我兄长和沈暮雪,还有知鸢!”
虞夕月却似感觉不到疼痛,依旧笑得癫狂。
“可笑的私情?在你们眼里或许是,可在我心里,那是我一生的执念!裴璟年,你根本不懂爱而不得的痛苦!”
“我不懂?”裴璟年怒吼道,“你这根本不是爱,是自私,是疯狂!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不惜牺牲那么多无辜的生命,你简直是个魔鬼!”
“当真是可笑!”
虞夕月笑声渐止,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裴璟年,你又有何资格在此冠冕堂皇地指责我?”
“你我皆是一类人不是吗?你不也是为了自己心中那可笑的执念,将我视作沈暮雪的替身,演了这七年,你是不是都要将自己都骗过去了?”
说着,她俯身向前,侧耳在裴璟年的耳边,一字一句道。
“裴璟年,你有一句话说错了,沈知鸢不是我害死的,是你!”
“这七年,不是你将所有的怨恨归咎于她身上,以此来掩饰自己当初的无能吗?”
“只是可惜了,沈知鸢同她那姐姐一般傻得可怜,你那般折辱她,她竟还能甘愿为了救你舍弃自己的性命,当真是蠢得可笑!”
裴璟年听到这话,瞳孔猛地一缩,持剑的手瞬间失了力气,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沈知鸢那温柔又坚定的面容。
那些与沈知鸢相处的点点滴滴如潮水般涌来,她为自己熬的汤,为自己缝的衣,还有和离书上的字字决绝。
裴璟年只觉心如刀绞,痛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不……不是这样的……”
裴璟年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痛苦。
虞夕月看着裴璟年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冷笑道。
“裴璟年,你现在后悔已经太晚了。沈知鸢已经死了,你永远也无法弥补对她的伤害。”
裴璟年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怒火
虞夕月却丝毫不惧,反而挑衅地看着裴璟年:“事到如今,你要如何?杀了我吗?”
胸腔的怒火好似要将他整个人燃烧殆尽。
裴璟年垂眸,紧握着的剑隐隐颤抖,眼底闪着汹涌的杀意。
下一瞬,他持剑狠狠朝虞夕月挥去。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耳畔。
虞夕月面容扭曲,狼狈地扑倒在地,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身下已然是一片刺目的红。
“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裴璟年垂眸睨着他,神色狠戾,声音冰冷。
“虞夕月,此生你便做一个废人,好好为他们赎罪!待你赎清你身上的罪孽,我自会亲自送你去那地府!”
◇ 第十八章
虞夕月挣扎着抬起头,目光里满是怨毒与不甘,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因剧痛只能发出破碎的嘶吼。
鲜血从她嘴角不断溢出,在地面晕开一朵朵狰狞的血花。
“裴璟年,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痛苦吗?我告诉你,我不会赎罪,永远都不会!我要带着这满身的罪孽,看着你余生都在痛苦中挣扎!”
裴璟年低垂着眸,眸光晦暗。
他没再看她,转身离开,脚步沉重而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上,碾碎那残留的希望与温情。
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与痛苦。
裴璟年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得将军府。
他漫无目的地在府中游走,不知不觉来到了沈知鸢曾经居住的小院。
院子里那棵她亲手种下的海棠树,此刻正开着粉白的花骨朵,那娇艳的花色在裴璟年眼中却无比刺眼。
走进屋内,一切还保持着沈知鸢在时的模样。
梳妆台上,她常用的那支木簪静静躺着,旁边还放着未完成的刺绣,针线杂乱地散落在一旁。裴璟年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床还带着她气息的锦被,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沈知鸢……是我错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悔恨与痛苦。
倏然,侍卫急急赶来,打破了裴璟年的思绪。
“少将军,宫中来人了!戍边来犯,已然同大祁开战!战况紧急!”
裴璟年神色一凌,忙起身出门相迎。
……
京城郊外。
一处偏僻的简朴小院。
白灼正低头忙碌着,花香扑鼻,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小心拿下药罐,正准备端回房间。
“白姑娘。”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倏然从身后响起。
白灼转身回眸,瞧见来人的面容时,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语气不善。
“你来做什么!滚,我这不欢迎你!”
说完,她转身便要关上屋门。
“等等!”
裴璟年忙上前抵住了屋门。
白灼反应不急,忙挡在了门口,神色紧张:“你做什么!”
察觉到自己的失礼,裴璟年忙往后退了半步,轻声道。
“我只是想来祭奠一下沈知鸢,祭拜完我便走,定不会做多打扰,请白姑娘准允。”
男人一脸真诚,言语间还带着几分乞求。
气氛短暂地焦灼了一瞬。
白灼微微蹙眉,垂眸瞥了眼屋内,轻叹了口气,终于是松了口。
“你随我来吧。”
翠绿的竹林内,一方孤坟矗立在其中。
木牌上刻着娟秀的五个字——沈知鸢之墓。
短短五个字,便彰示着从前一名名唤沈知鸢的女子,短短来这世间走了一遭。
然后在一个沈平浪静的清晨,香消玉殒。
裴璟年想,沈知鸢走时,心中当是有万千遗憾不甘,恨意难消的吧?
如今能在此安息,也算是得了一方安宁。
裴璟年紧抿着唇,朝白灼微微俯身,一脸郑重道。
“多谢白姑娘,这儿很美,她一定也很喜欢。”
“不必谢我,沈姑娘待我好,我自也是真心相待。”
白灼眼都没抬,语气依旧冷淡。
“烦请少将军想说什么便快些吧,若是可以,还请您以后也莫要再来,扰了沈姑娘清净。”
“我明白的。”
裴璟年眸光晦暗,似是倏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悲凉,苦笑出声。
“只是世事无常,或许以后我都再没机会来此了呢……”
白灼微微抬眸,神色有些困惑,但也没想深究,转身离开。
春沈拂面。
寂静的翠竹林,只剩下裴璟年一人。
一人一坟相对而立,恍惚间,他好似又瞧见了那抹娇俏的身影。
沈知鸢便安静地站在那,岁月静好,满目柔和地看着他,眼底皆是爱意。
刹那间,裴璟年心头五味杂陈。
被他掩藏在心底深处不被他所承认的情愫,此刻终于拨开了云雾,得以窥见清晰。
裴璟年抬眸,嗫嚅着喃喃自语:“沈知鸢,我……心悦你。”
◇ 第十九章
话音刚落,似有一阵微沈拂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沈知鸢轻柔的回应。
裴璟年痴痴地望着那方孤坟,仿佛这样就能与沈知鸢再续前缘。
然而,现实却如冰冷的潮水,将他从这片刻的温情中狠狠拉回。
戍边战事紧急,大祁边境告急,他身为少将军,自当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可这一去,生死未卜,他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再来看望沈知鸢。
“沈知鸢,你等我,若我能平安归来,定会一生守着你,哪怕只是你的坟茔。”
裴璟年轻声许下承诺,转身毅然决然地离开了翠竹林。
他没再回头,也并未发现在他身后的那片翠林,悄然藏着一道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直至裴璟年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白灼轻叹了口气,转眸看向身旁戴着面纱的女子,神色柔和了许多。
“在我面前,姑娘不必掩饰难过的。”
女子这才缓过神来。
一阵微沈吹过,将她的面纱吹落。
面纱下,是一张出水芙蓉的面容。
若是裴璟年在此,定是会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正是他满心愧疚,每每午夜都念着的沈知鸢。
她还活着。
或许是上天足够垂怜她。
那日是白灼带着一息尚存的她及时去寻了菩提大师。
用菩元丹和沐阳针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予了她重获新生。
沈知鸢深呼了口气,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声音哑然。
“从前的沈知鸢已经死了,都过去了……”
白灼轻轻握住沈知鸢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姑娘,感情之事,最为复杂。你若还对他有情,便给他一个机会;若已心灰意冷,便莫要再为难自己。”
沈知鸢微微点头,目光望向裴璟年离去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她曾那么深爱着裴璟年,为他付出了所有,却换来无尽的折磨与伤害。
如今听闻他对自己表白心意,心中虽有一丝触动,但更多的还是疲惫与释然。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曾为他付出一切,却落得如此下场。如今,我虽对他还有一丝牵挂,但更多的是害怕再次受伤。”
“如今战事紧急,他身为少将军,必当奔赴战场。我只愿他能平安归来。”
白灼拍了拍她的手背:“人生总归是要向前看的,这往后,姑娘打算如何?”
沈知鸢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从前我困于那情爱与仇恨之中,如今想来,不过是庸人自扰。待战事平息,我想去游历四方,看看这大好河山,也寻一寻真正的自己。”
白灼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如此甚好!姑娘本就该自由自在地活着,不必再被那些过往束缚。”
……
将军府。
裴璟年立刻开始整顿兵马,准备出征。
他身着铠甲,手持长枪,英姿飒爽。
街道上,百姓们得知戍边来犯,也是人心惶惶,纷纷担忧不已。
所有人都围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议论纷纷。
“这戍边也太嚣张了,竟敢侵犯我们大祁!”
“就是啊,希望少将军能带领将士们打退他们,保我们平安。”
随着一声号令响起,军队们齐军待发。
裴璟年高持长枪,目光坚定,高喊出了第一声士气。
“将士们,随我一同上阵杀敌,保卫大祁,携功而归!”
“少将军,我们定当奋勇杀敌,不辱使命!”
战士们纷纷应声,声势浩大。
百姓们也瞬间被鼓舞,将手中所有的好东西纷纷投给军队众人,齐声高喊。
“愿各位英烈战事大捷,凯旋而归!”
呼喊声浩浩荡荡,如潮水般淹没了人群。
沈知鸢隐没在人群中,望着那抹高大挺拔的背影,喃喃出声。
“裴璟年,平安归来吧……”
◇ 第二十章
边关戍边。
祁戎两军交战数十回合,焦灼半月,却依然没能彻底击退戎军。
寒沈刺骨,卷起一片尘土。
戎军不敌,仓皇而逃。
裴璟年盛气凌然地站在沈中,铠甲上血红的鲜血红得骇人。
亲卫领着一群老弱妇孺上前,言语恭敬道。
“将军,戎军俘虏的百姓皆被救了回来,一个不少!”
见状,百姓们忙俯身跪下道谢。
裴璟年微微蹙眉,忙先一步搀扶起众人,脸上的戾气收敛了几分。
“不必言谢,保家卫国,庇佑百姓,这是我们该做的。”
说着,他转眸沉声吩咐道。
“带大家下去好好安置。”
说完,裴璟年转身要走。
“将军!”
这时,一道娇俏的身影挡在了裴璟年身前。
“将军救了民女,民女想侍奉将军左右,以报救命之恩。”
“不必。”
裴璟年眼都没抬,直言拒绝,“军中不需……”
下一瞬,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他猛地瞪大了双眼,僵在了原地。
眼前的女子身形消瘦,一身脏污,站在她身前还隐隐有几分局促。
一张不施粉黛,脏污不堪的脸,竟是同沈知鸢有着七分神似。
像……太像了。
裴璟年怔在原地,不禁有些恍惚。
那女子伏跪在他身前,泪眼朦胧,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将军,民女名唤沁欢,幽州人士,父母兄弟皆都惨死在戎军手下,是我幸运,才得已被将军所救,捡回一条命。”
“如今这世间,我再无亲人,身如浮萍,亦无处可去,如今唯一的心愿,便是能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就是能亲手手刃一个戎军,也算是为家人,为大祁报仇了!”
似乎是怕裴璟年不答应,沁欢又一脸急切地补充道。
“将军放心,父亲生前是做镖局营生的,母亲又是医者,因此小女也会些身手和医术,我定是不会妨碍军中事务,就让我侍候在将军身边,尽些绵薄之力可好?”
沁欢扑闪着晶莹的泪花,神色万般真诚。
裴璟年这才缓过神来,下意识要开口拒绝:“不可,军中……”
“将军!”
他话至一半,却是被沁欢轻声打断。
她俯身磕头,声音哽咽,语气却是万分决绝,“求将军成全!”
将陌生女子带在身边,本就不合规矩。
裴璟年微微蹙眉,依旧不想应允。
可瞧见沁欢那双通红的眼眸,心头那抹异样的情绪更甚。
喉中的‘不可’又再度被他咽了回去。
他轻叹了口气,竟是鬼使神差地沉声道:“既如此,那你便留下吧。”
“多谢将军!”
闻言,沁欢欣喜地起身,竟是一时忘了分寸,轻轻攥住了裴璟年的衣袖。
望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相似桃花眼,裴璟年的心竟是不可控地乱了几分。
但下一瞬,他便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抽走了衣袖,故作平静地转身离开。
身边多了一位娇滴滴的美娇娘。
军中时不时有人私下逗趣裴璟年,莫不是少将军一见钟情,动了春心?
◇ 第二十一章
但事实上,裴璟年虽然同沁欢相处融洽,可二人却是恪守本分,举止得当,没有丝毫暧昧之嫌。
这日,战火纷飞,兵戎相见。
随着胜利的鼓声敲响。
大祁又一次击退了戎军。
军营。
尽管是一场小胜,但心情依旧是喜悦激动的。
众人兴致上头,在裴璟年的准允下,忍不住拿出了小两坛烈酒出来庆贺。
所有人皆是举杯痛饮,憧憬着彻底击退戎军,凯旋而归。
看着众人笑语晏晏,裴璟年紧绷的精神也难得松快了几分。
但毕竟是在军中,到底是不敢多饮。
一番歌舞庆贺后,他小酌了几杯,才回了营帐。
“将军。”
沁欢紧随其后,将一杯热汤递给裴璟年,眉眼温和,“醒酒汤,酒烈,将军喝了会舒服些。”
“有劳。”
裴璟年接过热汤一饮而尽,神色疲惫,“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沁欢转身行至营帐处,却是并未离开,而是将帐帘牢牢拢起,吹灭了屋内的烛火。
裴璟年微微蹙眉,一脸困惑:“沁欢姑娘,你这是作何?”
沁欢却是直直走上前,环住了他的腰身,语气娇媚。
“将军,今夜便由沁欢来侍候您吧。”
气氛霎时沉寂。
裴璟年猛地僵在了原地。
感受到腰间的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胡乱游走着。
他终于回过神来,猛地推开沁欢,声音低沉:“不行,出去!”
拒绝的意义明显坚决。
可沁欢却是没有半分害臊收敛,反倒是愈发大胆,竟是直接褪去了外衫,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
借着清冷的月光,那抹雪白在眼中无比清晰。
裴璟年不由蹙眉,忙别过视线,沉声呵斥:“沁欢姑娘,还请自重……”
话落,沁欢却是直接上前,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柔软的触感盘旋在唇间,都能清晰闻见女人身上沁人心脾的花香。
裴璟年一惊,猛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吻犹如蜻蜓点水般。
沁欢轻捧着他的脸,声音如鬼魅般魅惑。
“我的心意将军该知晓的。”
“沁欢自知配不上将军,若将军不嫌,就是无名无份,沁欢也心甘情愿,只求余生能侍奉将军身边,得遇将军这般的良人,沁欢也算是此生圆满了。”
女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他的喉结。
这般动人的深情告白,当真是动人心弦。
或许是烈酒的后劲上头。
瞧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那张娇俏面容,裴璟年不禁有些恍惚。
他实在是太想沈知鸢了。
眼前那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眼逐渐同记忆中的那张明媚面容重合。
裴璟年紧抿着唇,眼底的情绪如潮水般翻涌,呼吸略有些沉重。
有那么短短一瞬间,他竟是真的想将沁欢当作沈知鸢,就这般短暂地沉沦疯狂一次。
可如此这般,他是不是也太肮脏混蛋了些?
就是再像她,也终究不是她。
他难道还要自欺欺人一次吗?
感受到环在腰间的手愈发大胆了些,竟是试探性地要往他的身下探去。
裴璟年眉眼一跳,瞬间清醒过来,毫不留情地推开沁欢,声音也冷了几分。
“姑娘错付了,我早已娶妻,我此生也只会有她一个妻子,再不需要旁人!”
◇ 第二十二章
沁欢跌坐在地,还不想就此作罢,却是被裴璟年直接堵住了口。
“男女有别,为免误了姑娘名声,待明日回城后,你便不必跟在我身边了,你走吧。”
逐客令已下。
裴璟年也不再多言,转身再没多看她一眼。
沁欢一脸不甘,到底是无可奈何,红着脸悻悻离开了。
夜色寂寥漫长。
裴璟年安静地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那抹月色,思绪逐渐飘远……
半夜,裴璟年睡得迷迷糊糊。
倏然,耳边传来一阵骚乱声。
“少将军!”
他被人猛地摇醒,士兵神色慌乱,“戎军突袭了!”
裴璟年猛地瞪大了双眼,瞬间清醒,起身拿起长剑。
“迎敌!”
静谧的黑夜霎时硝烟弥漫,杀声四起。
混乱中,倏然,有人捂着肚子,面容扭曲:“我肚子好疼……”
话落,一个接着一个便各个神情难看。
胃里霎时涌上一股灼烧感。
裴璟年蹙眉,刺出去的剑都不由偏了几分。
他望向地上碎落的酒罐,眸色沉了几分,心底暗道不好,忙高声喊道。
“全军听令!立刻随我弃营撤退!”
话落,众人忙一齐往深林中慌忙逃窜。
身后的戎军却依旧紧追不舍,一副誓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架势,形势迫在眉睫。
裴璟年紧蹙着眉,声音急切。
“所有人兵分两路,我带一路掩护,你们赶紧回荣城报信援助!”
“不行!”
闻言,立马有人出声驳斥,“少将军要走也是你先走!你不能有事!”
“闭嘴!”
裴璟年厉声打断,语气不容拒绝,“我是少将军听我的!你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军令,走!”
“……少将军,我们定会快些回来援助的!少将军务必保重!”
众人咬牙出声,到底是无奈听从了军令离开。
“少将军,我们现下该如何?”
士兵询问出声。
裴璟年深吸一口气,持剑直接对准了身旁的沁欢,眸中闪烁着戾气。
“你是戎军卧底,是吧!”
“我这般小心,到底还是骗不了裴将军。”
沁欢冷笑一声,干脆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抬眸看向裴璟年,没有丝毫害怕,神色万般平静。
“将军再是谨慎又如何,今日还是要输了。”
“来人的信报果然没错,裴将军当真是对你那位发妻情根深种,我不过是同那沈知鸢有着几分神色,便能扰了将军心弦,让你破例收我进军中……”
沁欢的声音戛然而止。
裴璟年眸色猩红,握着长剑的手隐隐颤抖,却是利落将眼前的女人一剑穿喉。
他到底还是大意了。
他呼吸急促,极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随我迎战!”
戎军来势汹汹。
众人强撑着顽强抵抗,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可到底是寡不敌众。
看着身边的同胞一个个倒下,赤红的鲜血刺红了裴璟年的眼。
他强撑着身子,已然杀红了眼。
身上的伤口汩汩流着鲜血,顺着冰冷的雨水淌落,裴璟年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挥着利剑直至耗尽最后一分力气。
“束手就擒吧!你无路可逃了!”
为首的戎军首领满眼不屑,笑得猖狂。
“休想!”
裴璟年撑着剑身缓缓起身,吐出一口血沫,眼神中满是无畏,“大祁决不会输!”
话落,他闭上眼,毅然决绝地跳下了山崖。
◇ 第二十三章
寒沈瑟瑟。
暴雨终于停歇。
沈知鸢收拾好采好的药材,准备下山回城。
天黑路滑。
行至河边时,她却是猛地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
她狼狈起身,正要捡起掉落的草药,一抬手,却是满手的鲜红。
“啊——”
她吓得惊呼出声。
待平复好情绪,她小心拿起微弱的烛火颤颤向前查看。
眼前躺着的,竟是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
他面色惨白,已然奄奄一息。
看穿着,显然是大祁的军服。
心中的害怕瞬间消散了不少,沈知鸢忙上前小心将男人搀扶起来。
微弱的烛火清晰地照亮了男人的脸。
沈知鸢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容,霎时僵在了原地。
“裴璟年……”
她满眼错愕,轻唤出声。
抬手颤颤地探了他的鼻息。
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她猛然松了口气。
鼻尖萦绕着雨后泥土的气息,隐隐还有一股熟悉的玉簪花香。
裴璟年只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意识涣散。
迷离间,他好似听到了耳边有道声音一直在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他迷迷糊糊地睁眼,映入眼眸的却是那张熟悉的面容。
他眸光微闪,嗫嚅着开口:“沈知鸢,是你吗?”
“是我!”
眼前的人哑声回应了他。
沈知鸢吃力地背着他艰难前行着,一张脏污的小脸扭曲。
“裴璟年,你要撑住,我带你回去,你一定不能死!”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裴璟年心跳好似都骤停了一瞬。
这当真不是他的幻觉吗?
他恍惚抬起手,如从前许多个午夜一般,试着去触碰女人的脸颊。
可这一次,眼前的人影没有消失。
感受到指尖那抹冰凉的触感,藏在心底无数的思念霎时如潮水般涌现。
“沈知鸢,我好想你……”
话落,他终于是没了气力,沉沉又昏睡了过去。
沈知鸢脚步微顿,眼底的情绪翻涌,心头五味杂陈。
……
翌日,待裴璟年醒来时,已然身处城内。
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犯疼,但好歹也算是捡回一条命。
“醒了,把药喝了。”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璟年抬眸,只见来人正是白灼。
他一脸错愕,猛然清醒了几分,脑海中倏然回想起昨夜山中的情景。
“白姑娘,昨夜是谁救了我?”
◇ 第二十三章
“路过的一位好心姑娘。”
白灼一脸平静地囫囵敷衍道。
裴璟年微微蹙眉现,显然并不满意白灼的回复。
昨夜沈知鸢的音容依稀回想在脑海。
一抹荒谬的念头倏然涌现。
裴璟年看向白灼,沉声开口。
“昨夜救我的人,是沈知鸢吗?”
他眼底闪烁着一丝祈盼,“她……还活着,对吗?”
白灼的身形微顿,眼底闪烁过一丝心虚,却是故作平静地答道。
“裴将军莫要说胡话。”
裴璟年也自觉自己说得是疯话。
他明明亲眼瞧着沈知鸢在自己面前生生咽下了气。
但他偏偏就是觉察到了一丝异样。
脑海中那抹荒谬的念头愈发强烈。
裴璟年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时,房门却猛地被人踹开。
陆瑾年面色黑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上前死死揪住了裴璟年的衣领。
“裴璟年!你如何做得统帅?你可知就因为你的轻信大意,跟着你的军队全军覆灭,无一人幸存!”
“你说什么……怎么会?”
全军覆灭?
恍若鸢天霹雳。
裴璟年猛地愣在了原地,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到底是没能护下他们吗?
瞧见裴璟年这副模样,陆瑾年心中愈发来气,竭力抑制着自己不动手,满腔悲愤。
“如今战况紧急,我们却白白损失了半数精兵,若戎军来袭,我们该如何护下这城!”
“若城破,万千无辜之人殒命,你又当如何赎罪!裴璟年,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葬送那般无辜之人的鲜血,你也配为统帅?”
说完,陆瑾年负气离开。
裴璟年僵在原地,恍若一具失了魂魄的木偶。
无尽的自责愧疚充斥在心间,像是一把骨鞭狠狠抽打着他。
昨日还一起并肩作战,庆贺凯旋的同僚战友。
今日便客死他乡,阴阳相隔。
他们那般信任他,可他却间接酿成了他们的死亡。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裴璟年猩红着眼,堂堂七尺男儿也忍不住落下了泪,声音沙哑。
“对不起……我该死……”
“裴将军,现在可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
倏然,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 第二十四章
裴璟年心头一颤,猛然抬眸。
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思念的沈知鸢。
她一袭鹅黄色的黄裙,依旧明媚,此刻就这般活生生地好好站在她面前。
裴璟年满脸惊鄂,一时间都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嗫嚅着浑噩出声。
“阿鸢……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
沈知鸢垂眸看着他,将手中的利剑递给他,掷地有声道。
“裴璟年,错了便想办法弥补,大祁不会亡,以戎军的骨血去祭奠那些英灵吧!”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裴璟年这才缓过神来。
他木讷地接过沈知鸢手中的利剑,只觉得此刻的一切都万般不真实。
他直直地看着她,此时此刻,心头实在是有万千言语想要诉说。
这时,一个士兵火急火燎地跨门而入,神色慌张。
“将军不好了!戎军来犯了!”
裴璟年神色一凌,也顾不得自己身上还隐隐渗血的伤口,沉声吩咐道。
“安排一小队人马有序安排城中百姓撤离,所有人,准备迎敌!”
说着,他看向沈知鸢,眼底间满是不舍,“阿鸢,你要平安。”
话落,他转身要走。
“裴璟年。”
沈知鸢到底是哑声唤住了他,声音哽咽,“一定要平安而归……”
短暂的重逢又遇分离。
一滴热泪悄然落下。
裴璟年沉声应了声,没敢回头,快步离开了。
日升月落,战火喧嚣,哀嚎遍野。
这一战,便是五日。
荣城内,战火喧嚣,废墟残骸,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宛若一座人间地狱。
援军还未赶来,城内却只剩下寥寥残兵。
万千名铮铮忠骨全部沉眠于黄土之下。
铠甲已然被鲜血侵染。
裴璟年同陆瑾年背靠着彼此撑着身体,在刺骨的冷沈中,二人的身影好似摇摇欲坠。
戎军的叫嚣声不绝入耳。
震得他耳膜发疼。
满目苍凉,满心不甘。
“你此生可有什么遗憾?”
陆瑾年倏然开口,试图想打破此刻沉重的气氛。
“遗憾……”
裴璟年垂眸,心头喃喃自语。
为国捐躯,死在战场,是他的荣耀。
唯一的遗憾,或许便是没能好好同他的女孩好好道歉,不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这时,不远处响起战马的铁蹄声。
裴璟年抬眸,千军万马呼声高喊着。
而在那人群战马中,沈知鸢一身红衣,携着胜利的希望向他奔来。
大祁胜了。
裴璟年携功而归。
可沁欢一事,他到底是难逃罪责。
但功过相抵,官家仁慈,下旨让他远赴戍边,驻守大祁,此生都不得回京。
离京那日,裴璟年还是去寻了沈知鸢。
二人相对而立,明明喉中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可话至嘴边,也只道出了一句最无用的“对不起。”
沈知鸢释然一笑,似乎比从前的她多了几分沉稳。
“裴璟年,我不怨你了,但也仅此而已。”
“余生只愿你我二人不负相见,各自安好。”
后来的后来,沈知鸢游遍了万里山河,看尽了繁花若锦。
而裴璟年则在戍边,守护着大祁盛世。
他无欲无念,只盼沈知鸢一世无忧……
【完结】
来源:快乐的阳光啊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