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对于江城这座老工业城市来说,时代的巨轮正无情地碾过,留下一地“下岗”的尘埃。
一九九八年,秋。
空气里弥漫着桂花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对于江城这座老工业城市来说,时代的巨轮正无情地碾过,留下一地“下岗”的尘埃。
陆青淮就是这尘埃里最不起眼的一粒。
“陆青淮!你还要在阳台上待到什么时候?装死吗?!”
尖锐刻薄的女声像一把锥子,刺破了黄昏的宁静。
说话的是他的丈母娘,钱玉芬。
陆青淮掐灭了手里劣质的“红梅”烟,烟头烫得他指尖一麻。他转过身,看着客厅里那张写满了鄙夷和不耐烦的脸,心中一片死水微澜。
【三个月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三个月了。从2024年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回到了这个遍地是机会也遍地是陷阱的1998年。别人重生是逆天改命,而他,却成了江城车辆厂最后一个下岗的工人,一个窝囊的上门女婿。
“妈,他刚回来,让他歇口气。”一道略带疲惫却依旧清悦的声音响起,是他的妻子,苏晚晴。
她穿着市人民医院护士的白衬衫,长发用一根素色的发绳挽着,露出一段优美的脖颈。即使是粗布的衣衫,也掩不住她清丽的容貌和骨子里的那份傲气。
只是此刻,那份傲气被生活磨损得有些暗淡,看他的眼神里,也只剩下失望。
“歇气?他歇的还不够吗?厂子倒了,班也不用上了,天天在家躺着,哪家男人像他这样?”钱玉芬一拍大腿,声音又高了八度,“晚晴啊,妈是为你好!你看看你弟弟文博带回来的那位,刘科长!人家是邮电局的科长,开着桑塔纳,多有面子!你再看看他,陆青淮,他有什么?他就是个废物!”
沙发上,苏晚晴的弟弟苏文博正翘着二郎腿,一脸倨傲地附和:“姐,妈说得对。良禽择木而栖,你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啊。今天刘科长还问起你,说只要你点头,他那边立马就能安排。”
陆青淮走进客厅,这个两室一厅的老房子里,每一寸空气都让他感到窒息。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三年前,他还是车辆厂的技术骨干,苏晚晴是不顾家人反对嫁给他的。那时,她的眼里有光。现在,那光熄灭了。
【她也撑不住了吧。也是,跟着我这个“废物”,看不到任何希望。】
“说完了吗?”陆青淮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一个被当面羞辱的男人。
钱玉芬愣了一下,随即叉腰道:“怎么?你还敢有意见?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话?”
“房子,是我爸妈留下的。”陆青淮淡淡地纠正。
这是他唯一的底线。这套房子,是他过世的父母留给他的婚房,因为苏家没有多余的房子,他们才住了进来,结果现在倒成了他“吃软饭”的证据。
“你!”钱玉芬被噎得满脸通红,“那又怎么样?你现在养得起这个家吗?你连给晚晴买一件新衣服的钱都没有!”
“就是,姐夫,”苏文博阴阳怪气地开口,“男人没钱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志气。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跟街上的流浪汉有什么区别?”
苏晚晴的脸色越来越白,她捏紧了衣角,终于忍不住低喝道:“够了!你们别说了!”
她看向陆青淮,眼神复杂,有不忍,有怨怼,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青淮,你……你真的就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陆青淮迎上她的目光,在那双曾经满是爱意的眸子里,他看到了一丝动摇。
【刘科长,邮电局的。呵,过两年电信改革,邮电分家,他那个铁饭碗也就不那么铁了。但现在,他的确是个人物。】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不能再沉默了。再沉默下去,这个家就真的散了。
他走到苏晚晴面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晚晴,再给我半年时间。”
“半年?”苏文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半年你能干什么?去街上要饭吗?”
钱玉芬也尖声嘲讽:“半年?别说半年,就是给你半辈子,你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陆青淮没有理会他们,只是专注地看着苏晚晴,一字一句地说道:“半年之内,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会让所有看不起我们的人,都闭上嘴。”
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苏晚晴从未见过的沉稳和锐利,仿佛换了一个人。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苏晚晴心头一颤,鬼使神差地,她竟然想相信他。
“好,我等你半年。”她咬着唇,说出了这句话。
“你疯了!晚晴!”钱玉芬气得跳脚。
陆青淮却笑了。他知道,他抓住了最后的机会。
他转向钱玉芬和苏文博,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这半年,我希望你们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晚晴。半年后,如果我做不到,我净身出户,绝不纠缠。”
**“如果我做到了,这个家,我陆青淮说了算!”**
留下这句话,他在苏家母子震惊的目光中,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砰!
门关上了,也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陆青淮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装逼结束,现在该想想怎么搞钱了。】
启动资金,这是最大的难题。他现在全身上下,只有从下岗补助里省下来的三百二十七块钱。
这点钱,在这个年代,能做什么?
陆青淮的目光在房间里扫视,最后落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木箱上。那是他父亲留下的遗物,里面都是些老爷子生前喜欢捣鼓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旧书。
他走过去,打开箱子。一股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耐着性子,一件件地翻看。
【老爹啊老爹,你可得给我留点宝贝啊。】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指尖触碰到一本夹在旧书堆里的线装书。书皮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毛笔写着四个字:《营造法式》。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掂了掂这本书,感觉重量不对。
【里面有夹层?】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在书脊的位置,他摸到了一处细微的凸起。他用指甲轻轻一划,一个被蜡封住的暗格露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撕开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黄麻纸。
打开一看,是一张地契。
地址是:江城市,南门大街,罗家巷三号院。
陆青淮的瞳孔猛地一缩。
罗家巷三号院!
他记得清清楚楚,2008年,江城市旧城改造,南门大街被规划为新的中央商务区,而罗家巷三号院,那个被所有人认为是破落大杂院的地方,正处在规划图纸最核心的位置!当时的拆迁补偿,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且,那座院子本身,就是一座晚清时期的大宅,里面的木料、砖雕,都价值不菲!
【真是天助我也!】
陆青淮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不仅仅是第一桶金,这是一座金矿!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地契在手,可产权过户需要时间,而且这笔财富要十年后才能兑现。他需要的是眼前的启动资金。
他将地契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目光重新回到箱子里。
他拿起一个看起来黑不溜秋、毫不起眼的木制笔筒。这是他父亲从乡下收来的,当时只花了两块钱,钱玉芬还为此骂了他父亲一个月,说他净往家里倒腾垃圾。
陆青淮前世对古玩略有涉猎,跟着一位老师傅学过几年。他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仔细观察着笔筒。
笔筒表面被一层厚厚的包浆和污垢覆盖,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入手的手感,却异常沉重、温润。
他用指甲在笔筒底部不起眼的地方轻轻刮了一下。
一层黑色的污垢被刮开,露出了下面的一点木色。
那是一种深邃的、带着隐隐紫光的颜色,木纹细如牛毛,扭曲盘旋,形成了酷似鬼脸的纹路。
【牛毛纹、鬼脸纹……这是……小叶紫檀?!】
陆青淮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这要是真的,别说启动资金,他直接就能在江城横着走了!
但他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东西必须找个懂行的人掌掌眼。
第二天一早,陆青淮没跟任何人打招呼,揣着那个黑不溜秋的笔筒就出了门。
他要去的地方,是江城最有名的古玩市场——鬼市。
鬼市凌晨四点开市,天亮就散,来这里的,都是些行家和希望能捡漏的淘客。
陆青淮到的时候,天还蒙蒙亮,市场里已经人头攒动。各种地摊沿着巷子一字排开,昏黄的马灯光下,照着那些真真假假的“宝贝”。
他没有急着找人鉴定,而是在市场里慢慢地逛了起来。
他在利用前世的记忆,搜寻着那些被埋没的珍珠。
很快,他的脚步在一个卖旧家具的摊位前停了下来。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打着哈欠。
摊位上摆着几件破破烂烂的桌椅,其中最惹眼的是一套“嫁妆”,一张梳妆台,两个圆凳,上面刷着俗气的红漆,多处已经斑驳脱落。
“老板,这套东西怎么卖?”陆青淮指着那套红漆家具问。
摊主瞥了他一眼,看他穿着朴素,没什么油水,懒洋洋地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不还价。”
“五百?”陆青淮故作惊讶,“老板,你这就是几块烂木头,刷了层漆,五百也太贵了。”
“嘿,你这小年轻懂什么?”摊主不乐意了,“这可是正经的硬木,要不是漆掉得难看,我能卖一千!”
陆青淮心里冷笑。
【硬木?这要是让行家知道,你把一套黄花梨的梳妆台刷上红漆当硬木卖,怕不是要被笑掉大牙。】
是的,透过那斑驳的红漆,陆青淮看到了下面惊心动魄的木纹。那是海南黄花梨独有的“鬼脸”纹,行云流水,变化多端。
这套东西的价值,在后世,足以在京城换一套豪宅!
他按捺住激动,开始跟老板拉锯。
“老板,你看,这凳子腿都晃了,这镜子也花了。我拿回去还得自己修,费时费力。一百,一百块我就拖走。”
“一百?你打发叫花子呢!最少四百八!”
“一百五,不能再多了。我就一刚下岗的工人,兜里就这点钱,想给媳妇买个梳妆台。”陆青淮开始卖惨,一脸的诚恳。
两人你来我往,唾沫横飞,最终,价格定在了二百八十块。
陆青淮爽快地付了钱,又花二十块雇了辆三轮车,把这套“破烂”拉回了家。
他到家的时候,钱玉芬和苏文博刚起床。
看到陆青淮满头大汗地搬着一套破烂家具进屋,钱玉芬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陆青淮!你长本事了啊!三百块钱的下岗补助,你就拿去买这种垃圾?!你是想气死我吗?”
苏文博也抱着胳膊,在一旁煽风点火:“姐夫,你这是什么审美?收破烂的都不要的东西,你当个宝?”
苏晚晴闻声从房间里出来,看到那套俗气又破旧的家具,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青淮,你这是干什么?”
“晚晴,相信我。”陆青淮抹了把汗,咧嘴一笑,“这可是宝贝。”
“宝贝?我看你是疯了!”钱玉芬气得直哆嗦。
陆青淮不理他们,自顾自地把东西搬进自己的房间。
他关上门,找来一盆清水和一块软布,又从厨房偷了点碱面。
他没有大动干戈,只是选了梳妆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调了碱面的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起来。
那层劣质的红漆,在碱水的侵蚀下,开始慢慢软化、脱落。
几分钟后,一小块区域被清理干净。
红漆褪去,露出了下面温润如玉的木质。金黄色的底子上,是行云流水般的褐色纹理,中间一个酷似鬼脸的木结,活灵活生,仿佛在对人眨着眼睛。
在晨光的照射下,那片木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降香味,沁人心脾。
**“果然是海黄!”**
陆青淮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发财了!
他没有声张,用一块破布把清理出来的部分盖住,然后带着那个紫檀笔筒,再次出了门。
这次,他要去的是江城最大的国营文物商店——集古斋。
集古斋的老师傅姓顾,叫顾松岩,是江城古玩界公认的泰山北斗,为人正直,眼力毒辣。
陆青淮走进集古斋,店里冷冷清清,只有顾松岩一个人戴着老花镜,在柜台后擦拭着一个青花瓷瓶。
“顾老。”陆青淮恭敬地喊了一声。
顾松岩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小伙子,有什么事?”
“顾老,我这有个小玩意儿,想请您给长长眼。”陆青淮说着,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笔筒,小心地放在柜台上。
顾松岩的目光落在笔筒上,起初有些漫不经心。
可当他拿起笔筒,感受了一下分量后,眼神立刻变了。
他取下老花镜,哈了一口气,仔细擦了擦,然后重新戴上,将笔筒凑到眼前。
他的手指在笔筒的表面轻轻摩挲,从口沿到筒壁,再到底部,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店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老座钟的滴答声。
陆青淮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顾松岩才缓缓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震惊和激动:“小伙子,这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家里长辈留下来的。”陆青淮含糊其辞。
顾松岩没有追问,他指着笔筒上的纹路,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看这里,这牛毛纹,细密而不乱。再看这里,这扭曲的纹路,形似鬼脸,这是典型的金星小叶紫檀的特征!而且你看这包浆,厚重自然,油润感十足,没有百八十年的盘玩,出不来这个效果!”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给出了结论:
**“清中期,小叶紫檀‘满金星’笔筒,真品,而且是精品!”**
陆青舟的心终于落了地。
“顾老,那您看这东西,值多少钱?”他故作镇定地问。
顾松岩沉吟片刻,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千?”陆青淮试探着问。这个价格已经超出他的预期了。
顾松岩摇了摇头,然后郑重地说道:“小伙子,你太小看它了。我说的是,至少这个数。”
他收回两根手指,只留下一根。
“三……三十万?”陆青淮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
“不。”顾松岩看着他,缓缓吐出两个字。
**“三万。”**
在这个人均月工资只有三四百块的年代,三万块,无疑是一笔巨款!
陆青淮的脑袋嗡的一声,他知道这东西值钱,但没想到这么值钱!
“小伙子,这个笔筒,我们集古斋收了。三万块,一分不少你的。当然,你要是想拿去拍卖,或许价格会更高,但那需要时间。”顾松岩看出了他的心思。
【拍卖太慢了,我现在急需用钱。三万块,足够了!】
“顾老,我信得过您。就三万,我卖了。”陆青淮当机立断。
交易很顺利。
当陆青淮揣着三万块现金走出集古斋的时候,感觉脚步都是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知道,他的人生,从这一刻起,彻底改变了。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工商银行。他用自己的身份证开了一个活期账户,存进去了两万九千块。身上留下一千块备用。
做完这一切,他才不紧不慢地往家走。
刚到楼下,就看到苏晚晴在单元门口焦急地张望。看到他,她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愠怒:“你去哪儿了?打你呼机也不回!”
“呼机没电了。”陆青淮晃了晃腰间的摩托罗拉寻呼机,“我出去办了点事。”
“什么事?”苏晚晴追问,随即看到了他空着的手,“你买的那些破烂呢?”
“处理了。”陆青淮轻描淡写地说。
“处理了?卖了?”苏晚晴愣住了,“卖了多少钱?”
“没亏。”陆青淮笑了笑,没有细说。
苏晚晴看着他轻松的样子,心里一阵烦躁。她觉得他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破罐子破摔,还学会了撒谎。
“陆青淮,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把那三百块钱都给败光了?”
“没有。”
“那你哪来的钱买那些东西?”
面对妻子的质问,陆青淮没有解释。他知道现在说什么她都不会信。
他拉起她的手,柔声说:“晚晴,跟我来。”
苏晚晴想挣脱,却被他有力地握住。他的手掌很温暖,很厚实,让她莫名地感到心安。
陆青淮拉着她,走进了江城最高档的商场——时代百货。
看着金碧辉煌的商场,苏晚晴有些不自在:“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给你买衣服。”
陆青淮拉着她,径直走上二楼的女装区。
苏晚晴身上的白衬衫已经洗得发白,她平日里节俭惯了,从没想过要来这种地方消费。
“我不要,这里的衣服太贵了。”她拉着陆青淮就要走。
陆青淮却按住她的肩膀,指着橱窗里的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对导购员说:“你好,把那件衣服拿给她试一下。”
导购员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但还是职业性地笑着取下了衣服。
苏晚晴身材高挑,气质清冷,穿上那件风衣,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连导购员都看呆了,真心赞叹道:“小姐,您穿这件衣服真好看,就像是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样。”
苏晚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有些恍惚。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吊牌。
“1288元。”
她的心猛地一沉,这个价格,是她三个月的工资!
“太贵了,我们走。”她急忙就要脱下来。
“穿着。”陆青淮按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现金,递给导购员,“包起来。”
那一沓崭新的钞票,让导购员的眼睛都直了,态度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苏晚晴也惊呆了:“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说了,我出去办了点事。”陆青淮替她理了理衣领,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妻子,由衷地笑道,“真好看。”
苏晚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从商场出来,她还觉得像在做梦。
“青淮,你老实告诉我,这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陆青淮沉吟了一下,决定透露一点:“我爸以前留下个小玩意儿,今天拿去给识货的人看了看,卖了点钱。”
“什么小玩意儿这么值钱?”
“一个笔筒。”
苏晚晴想起了那个黑不溜秋的木疙瘩,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两人回到家,钱玉芬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见他们回来,立刻又拉下了脸。但当她的目光落在苏晚晴身上那件崭新的风衣上时,眼睛顿时瞪圆了。
“这……这衣服是时代百货的‘雅风’牌!我昨天才看到过,要一千多!你们哪来的钱?!”
“妈,是青淮给我买的。”苏晚晴低声说。
“他?”钱玉芬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陆青淮,“他哪来的钱?陆青淮,你是不是去偷去抢了?!”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苏晚晴急了。
陆青淮却很平静,他把找回的钱放在桌上,淡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钱,来路很正。晚晴是我媳妇,我给她买件衣服,天经地义。”
说完,他拉着苏晚晴回了房间,留下钱玉芬一个人对着电视机发愣。
接下来的日子,陆青淮开始了他的计划。
首先,是那套黄花梨家具。他没有卖掉,这东西升值空间巨大,是未来的保障。他花了一周时间,用最原始、最不伤木头的方法,将上面的红漆一点点全部清理干净。
当那套家具恢复本来的面目时,整个房间仿佛都亮了起来。温润的木质,流畅的线条,诡异而华美的“鬼脸”纹,无一不彰显着它的不凡。
苏晚晴看得目瞪口呆,她终于相信,陆青淮没有骗她。
解决了家具,陆青淮开始了他的下一步行动——投资。
九八年,能投资什么?
房地产,互联网,这两样是未来的巨无霸。
他先是去了罗家巷,找到了那座三号院。院子很大,但已经破败不堪,里面住了七八户人家,都是租客。
陆青淮没有声张,而是去了房管局,拿着地契,办了产权确认手续。过程有些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这座金矿,算是牢牢握在了手里。
然后,他把目光投向了互联网。
这个年代,电脑还是稀罕物,上网更是奢侈。但陆青淮知道,一场席卷全国的互联网浪潮,即将到来。
他用剩下的一万多块钱,在江城大学城附近,租下了一个二百平米的门面。然后通过各种渠道,从南方的电子市场,订购了五十台当时最先进的“奔腾”电脑。
他要开江城第一家,也是最高档的网吧。
他的举动,在苏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开游戏厅?陆青淮,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那都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才去的地方!”钱玉芬在饭桌上拍着桌子吼道。
苏文博更是嗤之以鼻:“姐夫,我劝你别折腾了。你那点钱,还不够打水漂的。老老实实找个班上,才是正经事。”
就连苏晚晴,也充满了担忧:“青淮,这个真的能行吗?我听说开那种店很乱的。”
“放心,我开的不是游戏厅,是网吧。”陆青淮耐心地解释,“可以上网,查资料,聊天。而且我保证,我的网吧里,绝对不会有乌烟瘴气的事情发生。”
他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头扎进了网吧的装修和筹备中。
他给网吧取名“E时代”,装修风格简洁明亮,完全不同于当时阴暗的游戏厅。他还设置了无烟区,配备了饮料和小吃,甚至还搞了会员制。
一个月后,“E时代”网吧正式开业。
开业当天,场面火爆。
新奇的上网体验,舒适的环境,吸引了大量的大学生和年轻人。五十台电脑座无虚席,门口甚至排起了长队。
第一个月,网吧的纯利润就达到了一万五千块!
这个数字,彻底震惊了苏家。
钱玉芬看着陆青淮交到苏晚晴手里的厚厚一沓钱,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文博的脸色更是像调色盘一样精彩。他一个月工资才六百块,陆青淮一个月挣的钱,抵他两年!
苏晚晴的心情最为复杂。她看着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感到既陌生又熟悉。他不再是那个沉闷、消极的下岗工人,他变得自信、果断,仿佛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她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她会在下班后去网吧帮忙,看他熟练地处理各种事务,看他跟那些大学生谈笑风生,一种名为崇拜的情愫,悄然滋生。
陆青淮的事业走上了正轨。
网吧的生意持续火爆,他很快就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分店。
与此同时,他用赚来的钱,悄悄地在江城各地购置房产。他买的都是些没人要的旧厂房,或者位置偏僻的老房子。他的举动,在别人看来,就是钱多了烧的。
苏家母子虽然不再冷嘲热讽,但心里依旧觉得他是在瞎折腾。
只有陆青淮自己知道,他买下的每一块地皮,在十年后,都将价值连城。
时间飞逝,转眼间,半年的期限到了。
这半年里,陆青淮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一个下岗工人,变成了江城小有名气的“陆老板”。
苏家的生活水平也直线上升。钱玉芬换上了金首饰,苏文博也换了最新款的摩托罗拉手机,逢人便吹嘘自己的姐夫多有本事。
仿佛他们已经忘了,半年前是如何羞辱和鄙夷这个男人的。
这天,是钱玉芬的五十大寿。
苏文博在江城最高档的酒店——江城大饭店,订了一个大包厢。
宴会上,苏家的亲戚朋友都到齐了。
苏文博特意把他那位“刘科长”也请了过来。刘科长如今已经是电信局的副局长了,官不大,但油水很足,是众人巴结的对象。
酒过三巡,苏文博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意气风发地说:“今天是我妈大寿,也是我们苏家双喜临门的日子。我姐夫,陆青淮,现在可是我们江城有名的大老板了!”
众人纷纷附和,向陆青淮敬酒。
陆青淮微笑着,一一回应,从容不迫。
钱玉芬满面红光,觉得倍有面子。
就在这时,刘副局长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醉意,对苏文博说:“文博啊,你姐夫的网吧生意是不错,但终究是小打小闹,上不了台面。真正赚钱的,还是得靠政策。”
他拍了拍胸脯,大包大揽地说:“最近市里有个大项目,关于南城区的旧城改造。我有点内部消息。你要是信得过我,让你姐夫跟着我投点钱,保证他赚得盆满钵满!”
苏文博一听,眼睛都亮了:“刘局,这可是好事啊!姐夫,你听到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青淮身上。
陆青淮放下酒杯,笑了笑,说:“多谢刘局好意。不过南城区的项目,我兴趣不大。”
【南城区改造?呵,那是个幌子,真正的规划,在南门大街。你这点内部消息,都是别人放出来的烟雾弹。】
刘副局长脸色一沉,觉得陆青淮不识抬举:“陆老板这是……看不上我这点消息?”
苏文博也急了:“姐夫,你傻了啊!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钱玉芬更是恨铁不成钢:“青淮,你别犯浑!快给刘局赔个不是!”
就在包厢里气氛尴尬的时候,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江城晚间新闻,突然插播了一条重要消息。
“本台最新消息:今日下午,市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公布了‘江城市中心商务区(CBD)发展规划’。该规划将以南门大街为核心,进行全面升级改造……”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张巨大的规划图。
红色的箭头,清晰地标出了改造的核心区域。
当镜头给到罗家巷三号院那个位置,并打上“未来江城地标性建筑——双子星大厦选址”的字幕时,整个包厢,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视。
苏文博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刘副局长的脸,瞬间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他所谓的“内部消息”,在官方发布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而钱玉芬,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陆青淮,声音都在发抖:“南门大街……罗家巷……那不是……那不是你爸留下的那个破院子吗?!”
陆青淮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云淡风轻地说道:
“哦,你说那个院子啊。”
“前段时间,市里的拆迁办找过我了。”
他顿了顿,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缓缓吐出了下半句话。
“他们初步估算了一下,拆迁款,大概是这个数。”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一百万?”苏文博结结巴巴地问。
陆青淮摇了摇头。
**“一个亿。”**
轰!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所有人脑子里炸开。
一个亿!
在这个万元户都值得吹嘘的年代,一个亿是什么概念?
刘副局长手里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苏文博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钱玉芬更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直瞧不起的那个“废物女婿”,那个被她骂作“垃圾”的破院子,竟然价值一个亿!
她想起了自己这半年来对陆青淮的种种嘴脸,肠子都悔青了。
整个宴会,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开车的,是陆青淮。他已经买了江城第一辆私家奥迪A6。
苏晚晴坐在副驾驶,侧着头,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她的心里,翻江倒海。
她知道陆青淮变了,也知道他赚了钱,但她从未想过,他已经走到了一个她需要仰望的高度。
“在想什么?”陆青淮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苏晚晴转回头,看着他专注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沉静,“我只是觉得,像在做梦。”
陆青淮笑了,他伸出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这不是梦。晚晴,我答应过你,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你做到了。”苏晚晴的眼眶有些湿润,“可是青淮,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告诉你们我能预知未来?”陆青淮在心里自嘲了一句,嘴上却说:“时机未到,说了你们也不会信。就像半年前,我说我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你们信吗?”
苏晚晴沉默了。
是啊,别说她妈和弟弟,就连她自己,当时也只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罢了。
“对不起。”她低声说。
“傻瓜,跟我说什么对不起。”陆青淮捏了捏她的手,“我们是夫妻。”
一句“我们是夫妻”,让苏晚晴的心彻底融化了。她主动靠过去,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感受着那份久违的踏实和温暖。
回到家,钱玉芬和苏文博像两个犯了错的孩子,局促不安地站在客厅里。
看到陆青淮和苏晚晴进来,钱玉芬立刻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青淮,晚晴,你们回来了。饿不饿?妈去给你们下碗面?”
苏文博也赶紧递上拖鞋:“姐夫,累了吧?快坐。”
他们的态度,卑微到了尘埃里。
陆青淮换了鞋,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神情平静:“妈,文博,坐吧。”
两人战战兢兢地坐下。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陆青淮开口道,“我不是个记仇的人。”
钱玉芬和苏文博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陆青淮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希望你们记住一点。这个家,现在是我在当。晚晴是我妻子,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人说她一句不好,或者逼她做任何她不愿意做的事。”
他的目光扫过苏文博:“你的工作,我会想办法。但你要记住,路是自己走的,别总想着投机取巧。”
他又看向钱玉芬:“妈,您年纪大了,以后就在家享清福。别再为我们的事操心了。”
他的话,不重,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钱玉芬和苏文博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
这一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窝囊废了。
他是一条蛰伏的龙,如今,已然一飞冲天。
从那以后,苏家的生活彻底变了。
陆青淮没有食言。他给苏文博在自己的公司里安排了一个职位,从基层做起,让他踏踏实实地学本事。
他也给钱玉芬买了一套大房子,让她过上了清闲的富家太太生活。
而他和苏晚晴的感情,也越来越好。
拆迁款很快就到位了。陆青淮没有把钱存在银行里,而是成立了“青淮投资公司”。
他踩着时代的鼓点,精准地投资了房地产、互联网、通信等多个领域。
2000年,他投资了刚刚起步的几家互联网公司,几年后,这些公司的股票翻了几百倍。
2003年,他在房价暴涨前,囤积了大量优质地皮和楼盘,成为了江城最大的地产商之一。
2008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他却早已预见,提前抽身,甚至反向做空,大赚了一笔。
十年过去,陆青淮的名字,已经成为了江城乃至全国商界的一个传奇。
他的商业帝国,横跨多个领域,无人能及。
而他始终保持着低调,很少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这天,是“E时代”网吧创立十周年的纪念日。
陆青淮和苏晚晴没有举办盛大的庆典,而是悄悄回到了大学城那家最初的老店。
网吧已经升级换代了好几次,但最初的格局还保留着。
看着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陆青淮有些感慨。
“还记得吗?十年前,我就是在这里,赚到了我的第一桶金。”他对身边的苏晚晴说。
苏晚晴挽着他的胳膊,笑靥如花:“当然记得。那时候我还担心你会被人骗了呢。”
她如今已经是一家私立医院的院长,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增添了一份成熟优雅的风韵。
“事实证明,你老公的眼光还是不错的。”陆青淮得意地挑了挑眉。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走出网吧,漫步在熟悉的街道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远处,一个卖旧书报的地摊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的男生,正犹豫着要不要买一本关于电脑编程的旧杂志,口袋里却掏不出足够的钱。
陆青淮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他走过去,拿起那本杂志,连同摊位上所有跟电脑相关的书籍,全都买了下来。
“同学,这些书,送给你。”他把书递给那个一脸愕然的男生,“有梦想,就去追。这个时代,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努力的人。”
男生愣愣地接过书,看着陆青淮和苏晚晴携手远去的背影,重重地点了点头。
陆青淮握紧了苏晚晴的手,抬头看向远方的天际。
那里,晚霞似锦,一如他重获新生后,波澜壮阔的人生。
来源:小南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