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个钱包,里面有张纸条,失主找来后,竟是我失散多年的爹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27 19:05 2

摘要:水珠子砸在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像一万只小虫子在啃食着玻璃。

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洗一遍。

水珠子砸在工作室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像一万只小虫子在啃食着玻璃。

我放下手里的修复工具,那是一把很细的刷子,毛尖上还沾着金粉。

桌上的那幅破损的古画,刚刚被我补好了最后一丝裂纹,金色的山峦在灯光下,像是活了过来,有了呼吸。

空气里飘着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旧纸、松节油和窗外雨水混在一起的气味。

我喜欢这种味道,它让我觉得安宁。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世界。街上的行人撑着五颜六色的伞,像一朵朵移动的蘑菇,匆匆忙忙。

就在这时,我看到楼下那棵老樟树下,有一个东西。

黑色的,方方正正的,被雨水打得湿透了,孤零零地躺在积水里。

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动物。

是钱包。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么大的雨,丢了钱包的人该多着急啊。

我没多想,抓起门口的伞就冲了出去。

雨水冰凉,打在脸上,让我瞬间清醒了许多。

我跑到树下,弯腰捡起了那个钱包。

是牛皮的,很旧了,边缘都磨得发白,线脚也有些松散。

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仅是被雨水浸透的重量,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属于岁月的厚重感。

我撑着伞,站在树下,打开了钱包。

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混着皮革的味道,钻进我的鼻子里。

很熟悉的味道,像是我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

钱包里没有多少钱,几张百元大钞,湿漉漉地贴在一起。

有几张卡,银行卡,社保卡。

我看到一张身份证。

上面的照片是一个男人,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头发花白,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和疲惫。

他的脸很陌生。

我叫不出他的名字。

我把身份证放回去,继续翻找。

希望能找到一个联系方式。

然后,我摸到了一张纸。

不是普通的纸,是那种有点硬度的卡纸,被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最里面的夹层里。

因为被牛皮夹层保护得很好,它竟然没有被雨水完全浸湿,只是边缘有些受潮发软。

我小心翼翼地展开它。

纸条上是一行字,字迹很用力,一笔一划,像是刻上去的。

笔迹有些歪歪扭扭,像小孩子写的,但又能看出力道。

上面写着: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回家的路,请把我送回林荫路 17 号,交给一个叫阿禾的女孩。」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住了。

林荫路 17 号。

阿禾。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

雨声,风声,街上汽车驶过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一声比一声重,敲在我的耳膜上。

林荫路 17 号,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那条路,那栋房子,那个院子,早就在十几年前的城市改造中,变成了一片宽阔的马路和一栋栋崭新的高楼。

而阿禾……

是我的小名。

一个已经快二十年,没有人再叫过我的名字。

这个钱包的主人,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地址?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拿着那张纸条,手抖得厉害。

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滑落,流进脖子里,冰得我一哆嗦。

我抬头看着灰色的天空,雨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

我突然觉得很冷,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

我回到工作室,关上门,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我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杯子捧在手里,那点温度却怎么也暖不透我的指尖。

我把那个钱包放在桌上,就在那幅刚刚修复好的古画旁边。

新的山,旧的包。

我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张纸条。

字迹很陌生。

可那种用力到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劲儿,却让我觉得心脏发酸。

写下这行字的人,该有多害怕,多无助?

害怕自己忘记回家的路。

害怕自己,找不到那个叫阿禾的女孩。

我拿起那张身份证,又看了一遍。

上面的名字,叫李建国。

一个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

我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我的父亲,他不叫这个名字。

我的父亲……

这个词在我心里盘旋,像一根针,轻轻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刺着我。

他已经消失了快二十年了。

在我八岁那年的一个夏天,他像往常一样,摸着我的头说出去给我买我最爱吃的糖画,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争吵,没有预兆。

就像一颗石子投进水里,连一圈涟漪都没有留下,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我等了他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一个星期,一个月……

我从一个每天扒在门口等他回来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个不再相信承诺的大人。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找过。

我问过所有认识他的亲戚朋友,去过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时间久了,我也就累了,倦了,也……习惯了。

我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习惯了一个人修东西,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着窗外的日升日落。

我以为,我早就把他放下了。

可现在,这个旧钱包,这张薄薄的纸条,却像一把钥匙,轻易地就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

是他吗?

真的是他吗?

如果不是他,那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

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会改名字?为什么会写下这样一张纸条?

这些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快要把我淹没了。

我拿起钱包,又仔细地翻了一遍。

在另一个更隐蔽的夹层里,我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硬硬的东西。

我把它倒出来。

是一只小小的木头鸟。

很小,只有我的拇指那么大。

鸟的形状很朴拙,没有精细的雕琢,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

但它的翅膀微微张开,头高高地昂着,像是在唱歌。

木头已经被摩挲得非常光滑,包浆温润,看得出,它的主人经常把它拿在手里把玩。

我把那只木鸟放在手心。

那熟悉的触感,那淡淡的樟木香气……

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木鸟的身上,洇出一小块深色的痕迹。

我记得。

我全都记得。

我八岁生日那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木头鸟给我。

他说:“阿禾,你看,这是爸爸给你刻的鸟儿,它会唱歌,会带给你好运气。”

我当时还嫌弃它丑,没有商店里卖的玩具漂亮。

他笑着,用粗糙的手指刮了刮我的鼻子,说:“这不一样,这是爸爸亲手做的,全世界只有一个。”

那只木鸟,我一直带在身上。

直到后来搬家,在混乱中,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我以为我再也找不到了。

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我又看到了它。

或者说,是它的兄弟。

我把两只手拢起来,把那只小小的木鸟紧紧地握在手心。

这一次,我无比确定。

这个钱包的主人,就是他。

就是我那个消失了快二十年的父亲。

我深吸一口气,用袖子擦干眼泪。

我找到了钱包里的银行卡。

背面有一个客服电话。

我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才终于按下了那个号码。

电话接通了。

我告诉银行的工作人员,我捡到了一个钱包。

我报上了卡号和身份证上的名字。

对方很客气,说会尽快联系失主,让他来我这里取。

我留下了我工作室的地址和电话。

挂掉电话,我整个人都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接下来,就是等待。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期待,还是在害怕。

我不知道等他来了,我该说什么。

是该质问他为什么当年不辞而别?

还是该抱着他痛哭一场,告诉他我有多想他?

我甚至不知道,他见到我,还会不会认识我。

毕竟,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八岁的小女孩了。

而他,也变成了身份证上那个头发花白,眼神茫然的老人。

那张纸条上的话,又在我脑海里响起。

“如果有一天,我忘记了回家的路……”

我的心,又是一阵揪紧。

难道……他病了?

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站起来,开始打扫工作室。

我把地上的木屑扫干净,把工具一件件摆放整齐,把那幅修复好的古画小心地收起来。

我像是得了强迫症一样,要把每一个角落都弄得一尘不染。

我只是想找点事情做,让我不要胡思乱想。

时间过得很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金色的光线照进屋子,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

空气里那些细小的尘埃,在光线里飞舞,像一群迷路的精灵。

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苍老,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你好,请问……是你捡到了我的钱包吗?”

就是这个声音。

虽然隔着电话,虽然变得苍老了许多,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不会错的。

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是的,是我。”

“那……太谢谢你了,你看你现在方便吗?我过来取一下。”

“方便的,我就在工作室。”我报上了地址。

“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谢谢,语气里满是感激。

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好像……完全不觉得我的声音熟悉。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挂了电话,我坐在椅子上,呆呆地看着门口。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半个小时。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笃,笃,笃。

很轻,很小心翼翼。

我站起来,走过去,手放在门把手上,却迟迟没有转动。

我害怕。

我害怕打开这扇门,看到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他。

我害怕他看我的眼神,会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只有礼貌和感激。

我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的。

我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他比身份证照片上看起来更老,更瘦。

头发几乎全白了,稀稀疏疏地贴在头皮上。

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一道一道,布满了沧桑。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旧夹克,脚上是一双沾了泥的布鞋。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个有些局促的笑容。

“你好,我……我是来拿钱包的。”

他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沙哑,无力。

他的眼神,和我对视的一瞬间,是那么的陌生。

没有惊喜,没有疑惑,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浑浊的,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的茫然。

我的心,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到了最底。

我侧过身,让他进来。

“请进。”

“哎,好,好。”

他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像是怕弄脏了我的地板。

他打量着我的工作室,眼睛里露出一丝好奇。

“你这里……是修东西的?”

“嗯,修复一些旧物件。”我轻声说。

“真好,真好,手艺人。”他赞叹道,眼神里有了一点光。

我从桌上拿起那个钱包,递给他。

“你看看,东西少没少。”

他接过钱包,连忙打开。

他先是摸了摸那几张钱,然后又看了看里面的卡。

“没少,没少,一样都没少。”

他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

“姑娘,真是太谢谢你了,这钱包对我很重要,要是丢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客气,应该的。”

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把钱包紧紧地攥在手里,像是怕它再飞走一样。

然后,他从钱包里抽出那几张百元大钞,要塞给我。

“姑娘,这点钱你拿着,算是我的谢意。”

我连忙摆手。

“不用了,叔叔,真的不用。”

“拿着,一定要拿着,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他很固执,非要把钱塞到我手里。

我躲开了。

我们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他的手,很粗糙,皮肤干裂,指关节也因为常年劳作而变得粗大。

但那只手的轮廓,那指尖的温度……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又掉下眼泪。

我记得这双手。

这双手,曾经把我高高地举过头顶。

这双手,曾经手把手地教我写字。

这双手,曾经为我削了无数个苹果,刻了无数个木头小玩意儿。

可现在,这双手的主人,却站在我面前,叫我“姑娘”。

我别过头,不让他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叔叔,钱我真的不能要。举手之劳而已。”

见我态度坚决,他只好把钱收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那……那真是太麻烦你了。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真的不用谢。”

我说。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站着,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

我应该问他,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

我应该问他,还记不记得林荫路 17 号。

我应该问他,还记不记得一个叫阿禾的小女孩。

可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我看着他那张茫然又疲惫的脸,看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我问不出口。

我怕我的问题,会像一把刀子,刺破他平静的生活。

我怕我的出现,会让他本就混乱的记忆,变得更加不堪重负。

“那……姑娘,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打破了沉默。

“好。”

我点点头,送他到门口。

他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我鞠了一躬。

“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不客气,路上小心。”

我看着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下楼梯。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佝偻,单薄,又孤独。

我的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门关上了。

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靠在门板上,身体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我把脸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

哭我那失而复得,却又得而复失的父亲。

哭我那再也回不去的童年。

哭这命运弄人的二十年。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哭到最后,眼睛又干又涩,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天已经快黑了。

远处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天空映成了橘红色。

这个城市这么大,这么繁华。

可我却觉得,自己像一座孤岛。

桌上,那只小小的木头鸟,静静地躺在那里。

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我把它拿起来,放在手心。

这一次,我没有哭。

我的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忘了我。

他不记得我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这就比什么都重要。

我把他那张身份证上的地址,记了下来。

那是一个我很陌生的地名,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老旧的城区。

第二天,我关了工作室的门。

我按照那个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片很老旧的居民区,房子都是几十年前建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红色的砖。

巷子很窄,地上坑坑洼洼的,到处是积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我找到了那个门牌号。

是一栋筒子楼。

楼道里很黑,灯泡坏了,墙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

我顺着楼梯往上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家在四楼。

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绿色的油漆已经斑驳得不成样子。

门上贴着一个倒着的“福”字,红色的纸已经褪色发白。

我站在门口,犹豫了很久。

我不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

还是……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

我抬起手,想敲门。

可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开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端着一盆水走了出来。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姑娘,你找谁啊?”

“阿姨,我……我找住在这里的李师傅。”

“哦,找老李啊。”大妈恍然大悟,“他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公园跟人下棋了。”

“出去了?”

“是啊,他每天都去。你找他有事?”大妈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我是他一个远房亲戚,路过这里,来看看他。”我撒了个谎。

“哦哦,亲戚啊。”大妈的热情一下子就上来了,“那你进来坐会儿吧,等他回来。”

“不了不了,我还有事。”我连忙拒绝。

我顿了顿,又装作不经意地问:“阿姨,李师傅他……一个人住吗?”

“是啊,就他一个人。”

大妈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这老李也怪可怜的。十几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流浪到我们这儿的。当时啊,浑身脏兮兮的,问他什么都不知道,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

“忘了?”

“可不是嘛!”大妈说,“后来啊,还是我们这片儿的张大爷心好,看他可怜,就给他弄了个住的地方,还帮他办了个身份证。那名字,李建国,还是张大爷给起的呢。说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建设新生活。”

原来是这样。

李建国这个名字,是这么来的。

“那……他以前的事,就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我追问道。

“想不起来喽。”大妈摇摇头,“医生说,他这是脑子受了伤,得了那个……叫什么,选择性失忆症。就是把以前不好的事,都给忘了。”

不好的事……

当年他离开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伤到了头部吗?

“不过啊,”大妈话锋一转,“老李这人,心眼儿好着呢。虽然记性不好,有时候刚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但谁家有事,他都愿意搭把手。我们这楼里,谁家的水管坏了,灯泡不亮了,都找他。他手巧着呢。”

手巧……

是啊,他的手,一直都很巧。

“他平时就靠打点零工过日子,有时候也去收点旧家具,自己修修补补再卖出去。日子过得是清苦了点,但人看着还挺乐呵。”

我听着大妈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这些年,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用一个陌生的身份,过着一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他忘记了过去,忘记了我。

却还是那个善良,手巧,愿意帮助别人的他。

“姑娘,我看你……跟老李长得还有点像呢。”大妈突然凑近了,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有……有吗?”

“嗯,特别是这眼睛,还有这鼻子,真有点像。”

我勉强地笑了笑,“可能是巧合吧。”

“也是。”大妈没再多想。

我跟大妈告了别,浑浑噩噩地走下了楼。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我走到巷子口,回头望了一眼那栋破旧的筒子楼。

那里,住着我的父亲。

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再去打扰他。

我像一个偷窥者,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去他家楼下不远处的那个公园。

我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偷偷地看他。

他每天都会坐在公园的石凳上,跟一群老头下棋。

他下棋的时候很专注,眉头紧锁,手指夹着棋子,在空中悬着,久久不落下。

有时候赢了棋,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满口的黄牙。

有时候输了棋,他会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

我看着他,心里又酸又软。

他好像……过得还不错。

没有我的生活,他似乎也找到了自己的乐趣。

我这样贸然地出现,真的好吗?

如果我告诉他真相,他那脆弱的记忆,会不会因此而崩溃?

他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生活,会不会被我彻底打乱?

我不敢。

我真的不敢。

我宁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

只要知道他还活着,活得还算安稳,我就心满意足了。

有一天,我看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那个旧钱包。

他打开钱包,从里面拿出那只小小的木头鸟。

他把它放在手心,用粗糙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

他的眼神,变得很温柔,很专注。

那是一种我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

仿佛那只木鸟,是他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看着那只鸟,嘴里好像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离得太远,我听不清。

但我能感觉到,那一刻,他周身都笼罩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思念。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没有忘记。

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忘记。

他只是把那些记忆,藏在了心底最深的角落,藏在了这只小小的木头鸟里。

那只鸟,就是他回家的路。

那只鸟,就是他和他那个叫阿禾的女儿之间,唯一的联系。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再这样躲下去了。

就算他永远都想不起来我,我也要陪在他身边。

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一个……忘年交。

我擦干眼泪,从树后走了出来。

我装作不经意地路过他们下棋的地方。

“大爷,你们下的这是什么棋啊?”我好奇地问。

下棋的老头们都抬起头看我。

他也抬起了头。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我。

“哎,姑娘,是你啊!”他有些惊喜地站了起来。

“叔叔,好巧啊,你也在这里。”我笑着说。

“是啊,我天天都来。”他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瞎玩玩。”

“叔叔棋艺肯定很好吧?”

“不行不行,臭棋篓子一个。”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我告诉他,我叫林禾。

我把“阿禾”的“阿”字去掉了,换成了一个同音的姓氏。

我说我是一个修复师,专门修一些老物件。

他听到这个,眼睛一亮。

“修复师?那可了不起。我啊,也喜欢捣鼓些旧东西。”

“是吗?那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从那天起,我每天都会去那个公园。

有时候,我安安静静地看他们下棋。

有时候,我会带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给他吃。

他总是推辞,说太麻烦我了。

但我坚持,他也就收下了。

他吃东西的样子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我们聊得越来越多。

我发现,他虽然记性不好,但对木工活儿,却有着惊人的记忆力。

他能说出各种木料的名字,知道它们的特性。

他能告诉我,一个榫卯结构,要怎么做才最牢固。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

那是我熟悉的,属于我父亲的光芒。

有一次,我把我工作室里一把坏了的旧椅子,搬到了公园。

那是一把清末的太师椅,扶手断了一截。

我假装苦恼地对他说:“李师傅,你看我这椅子,坏了,我怎么也修不好。”

他走过来,围着椅子转了一圈,又用手摸了摸断裂的地方。

“这个啊,得用燕尾榫接起来才行。”

他说着,就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了一套小巧的木工工具。

有锯子,有凿子,有刨子。

工具都很旧了,但被他保养得很好,刃口锋利。

他就地取材,在公园里找了一截废弃的树枝。

然后,他就在石凳上,叮叮当当地忙活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娴熟,很流畅。

锯木头,凿榫眼,刨平木面……

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阳光下,木屑纷飞,像金色的蝴蝶。

我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看着他布满老茧的双手。

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一刻,我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回到了那个堆满木料的小院子。

他也是这样,坐在一个小马扎上,为我做着各种各样好玩的木头玩具。

空气里,飘散着好闻的木香。

那个下午,很长,又很短。

他把那个断了的扶手,完美地修复好了。

接口处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修补过的痕迹。

“姑娘,你看,这样就行了。”他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笑着对我说。

“李师傅,你太厉害了!”我由衷地赞叹道。

“嗨,瞎鼓捣而已。”他嘴上这么说,眼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从那以后,我经常会拿一些“坏了”的旧物去找他。

一个裂了口的木碗,一个松了腿的板凳,一个掉了漆的首饰盒……

每一次,他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我们也越来越熟悉。

他会跟我讲他流浪时的趣事,讲他刚到这个城市时的迷茫。

他讲得很平淡,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我知道,那些平淡的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我也跟他讲我的事。

我讲我如何喜欢上修复,如何开了这间工作室。

我讲我修复过的一件件旧物,以及它们背后的故事。

但我从来没有提过我的家庭,我的过去。

我怕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那个我们都无法面对的真相。

有一天,我们聊起音乐。

我随口哼起了一支曲子。

那是一首很老的童谣,是我小时候,他经常唱给我听的。

我只哼了开头的一句。

他正在喝水,听到我的哼唱,动作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手里的水杯,微微地颤抖着。

他抬起头,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困惑和挣扎。

“这……这首歌……”他喃喃地说,“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吗?”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这是一首很老的童谣了,可能你小时候听过吧。”

“是吗……”

他低下头,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地回忆着什么。

可想了半天,他还是摇了摇头。

“想不起来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痛苦和沮רוב。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难受极了。

我不该试探他的。

我不该这么残忍。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连忙安慰他,“就是一首普通的歌而已。”

我岔开了话题,跟他聊起了别的事情。

他虽然不再提那首歌,但我看得出来,他一整个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任何跟过去有关的事情。

我只想让他,安安稳稳地,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冬天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

我怕他一个人住,会着凉。

我给他买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一双棉鞋。

我还给他买了一个小小的电暖气。

我骗他,说是我工作室里多出来的。

他一开始不肯要,说太贵重了。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才收下了。

他穿上新衣服的样子,有些不自在。

他一遍一遍地抚摸着羽绒服光滑的面料,嘴里念叨着:“这衣服真好,真暖和。”

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我也觉得很温暖。

平安夜那天,我邀请他来我的工作室。

我说,我想请他吃一顿饭,感谢他帮我修了那么多东西。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菜。

都是他爱吃的。

糖醋排骨,红烧肉,清蒸鱼……

这些菜,都是我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做的。

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口味,变了没有。

他来了。

穿着我给他买的那件新羽绒服。

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也刮得干干净净。

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他一进门,就闻到了满屋的饭菜香。

“哎呀,姑娘,你做这么多菜干什么?太破费了。”

“不破费,今天过节嘛。”我笑着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

我给他盛了一碗饭,又给他夹了一块排骨。

“李师傅,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他夹起那块排骨,放进嘴里。

他慢慢地嚼着。

嚼着嚼着,他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神里,是和那天听到童谣时一样的,困惑和挣扎。

“这个味道……”他喃喃地说,“好熟悉……”

我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是……是吗?”

“嗯……”他闭上眼睛,像是在回味,“甜甜的,酸酸的……好像……好像很久以前,有人经常做给我吃……”

“是……谁?”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摇摇头。

“想不起来了……一想,头就疼。”

他用手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别想了!别想了!”我急了,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就是一道家常菜而已,可能你以前在哪家饭馆吃过。”

我不敢再让他想下去。

我怕他那根紧绷的弦,会突然断掉。

那一顿饭,我们吃得很沉默。

他吃得很少,一直在发呆。

我知道,我又一次,叩响了他记忆的大门。

而那扇门的后面,是他不愿意,或者说,不敢去面对的过去。

吃完饭,我送他下楼。

外面下起了小雪。

雪花,像柳絮一样,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

路灯下,一切都变得很安静,很温柔。

“李师傅,下雪了,路滑,你慢点走。”我说。

他点点头,却没有动。

他站在雪地里,抬起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下雪了啊……”他轻声说,“真好看。”

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雪花在他的掌心,很快就融化了,变成了一滴冰冷的水。

“我记得……”他突然说,“我好像……有一个女儿。”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她……很喜欢下雪。”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每到下雪天,她就会拉着我的手,在院子里堆雪人。”

“她会给雪人安上胡萝卜的鼻子,石头的眼睛。”

“她还会把我的围巾,解下来,给雪人戴上。”

他说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那是属于一个父亲的,骄傲又宠溺的笑容。

“她叫……她叫……”

他努力地想着,眉头又一次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叫什么来着……”

“阿……阿……”

他的嘴唇,哆嗦着,却怎么也发不出那个完整的音节。

“阿禾。”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替他说了出来。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阿禾……”

他重复着这个名字,一遍又一遍。

像是要把这两个字,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对……是阿禾……我的女儿,叫阿禾……”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疑惑,探究,和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剧烈的情感。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看着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他。

“爸。”

我把脸埋在他冰冷的,却又无比熟悉的怀里,失声痛哭。

“爸,是我啊。”

“我是阿禾。”

“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他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

我感觉到,有一只粗糙的,颤抖的手,落在了我的背上。

他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拍着我的背。

就像小时候,我哭鼻子的时候,他安慰我那样。

“阿禾……”

他用那沙哑的,苍老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

“我的……阿禾……”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抬起头,看到他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他想起来了。

在那个下着雪的平安夜,他终于,想起了我。

我们父女俩,就在那漫天飞雪的路灯下,相拥而泣。

积压了近二十年的思念,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尽情地宣泄了出来。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那个破旧的筒子楼。

我把他带回了我的工作室。

我让他睡在了我的床上,我自己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那一夜,我几乎没有合眼。

我悄悄地走进卧室,看着他熟睡的脸。

他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还是紧紧地锁着。

我知道,他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恢复。

他只是想起了我,想起了“阿禾”这个名字。

至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会离开,为什么会失忆。

这些,都还是一个谜。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

我给他做了早饭。

我们坐在餐桌旁,谁也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尴尬。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疼爱,有愧疚,还有一丝……陌生和胆怯。

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既是他的女儿,又是一个相处了几个月的“忘年交”。

这两种身份的重叠,让他无所适从。

“爸,”我先开了口,“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听到我的问题,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下去。

他低下头,捧着手里的热牛奶,沉默了很久。

“我……不记得了。”

他缓缓地说。

“我只记得,那天,我出去给你买糖画。然后……路上好像……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我追问道。

他摇摇头,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不知道……我一想,头就疼得厉害。后面的事情,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等我再有意识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另一个城市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我的心,又是一阵刺痛。

原来,他不是故意抛弃我的。

他是真的,身不由己。

“那……那张纸条呢?”我又问,“就是你钱包里的那张。”

“那张纸条……”他说,“是我后来写的。我虽然什么都忘了,但脑子里,总是模模糊糊地有那么一个地址,和一个名字。”

“林荫路 17 号,阿禾。”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阿禾是谁。但我总觉得,那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怕有一天,我会把这个也忘了,所以就写了下来,放在钱包里。”

“还有那只木头鸟,”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已经被他摩挲得油光发亮的木鸟,“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口袋里。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每次看到它,我心里就觉得……很踏实。”

我看着他,看着那只木鸟,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原来,即使记忆被封存,爱,却还是会以另一种方式,顽强地存在着。

那条被遗忘的路,那个被遗忘的名字,那只不起眼的木鸟。

就是他对我,最深沉的,刻在骨子里的爱。

“爸,”我握住他粗糙的手,“都过去了。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抬起头,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

“阿禾……”他哽咽着说,“是爸爸对不起你……”

“不,”我摇摇头,“不怪你。你回来就好。”

我把他接到了我的工作室住。

我把旁边那间一直当储藏室用的房间,收拾了出来,给他当卧室。

我给他买了新的床,新的被子,新的衣服。

我想把我这二十年来,对他缺失的爱,全都弥补回来。

他的生活,很简单。

每天,他还是会去那个公园,跟那群老头下棋。

只是,现在,是我陪着他去。

他还是喜欢捣鼓那些木工活儿。

我的工作室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那是他的工作台。

他会用那些我捡回来的废木料,做成各种各样的小东西。

小板凳,小书架,还有……很多很多只,形态各异的木头鸟。

他的记忆,还是时好时坏。

他有时候会记得我的名字,记得我是他的女儿。

有时候,他又会变得很迷糊,叫我“林姑娘”。

但他看我的眼神,始终是温柔的,慈爱的。

我知道,在他心里,无论我是谁,都是他最亲的人。

医生说,他的病,是不可逆的。

脑部的损伤,导致他的记忆,就像一个破了洞的筛子,留不住东西。

他可能会慢慢地,忘记更多的事情。

甚至有一天,会再次忘记我。

我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但我又告诉自己,不要怕。

就算他忘了全世界,我也会记得他。

我会像他当初写下那张纸条一样,成为他回家的路。

我会陪着他,走完剩下的,所有的人生。

春节的时候,我带他回了一趟老家。

林荫路 17 号,早就不在了。

原来的地方,变成了一条宽阔的六车道马路。

我拉着他的手,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

“爸,你看,这里就是我们以前的家。”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眼神里一片茫然。

“家……”他喃喃地说,“我们的家……是什么样子的?”

“我们的家,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我开始给他描述。

“院子里,有一棵很高很高的槐树。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树下乘凉。你给我讲故事,给我唱童谣。”

“院子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木工房。里面堆满了木料,空气里总是飘着好闻的木香。你就在那里,给我做了第一只木头鸟。”

“我们的房子,是红色的砖墙,黑色的瓦片。下雨天,雨水打在瓦片上,滴滴答答的,很好听。”

我一点一点地,为他拼凑着那个我们再也回不去的家。

他听得很认真。

听着听着,他的眼眶,就红了。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他说。

“那棵槐树……槐花开了,是不是很香?”

“是。”我笑着点头,“很香很香。你还会摘下来,给我做槐花饼吃。”

“槐花饼……”他砸吧砸吧嘴,“甜的。”

那天,我们在那条马路边,站了很久很久。

虽然家已经不在了,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

哪里,都是家。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平淡地过着。

他的记性,越来越差。

他开始记不住回工作室的路。

我给他做了一个小牌子,挂在他的脖子上。

上面写着我的名字,我的电话,和工作室的地址。

就像他当年,写下的那张纸条一样。

他开始记不住我的名字。

有时候,他会对着我,叫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有时候,他干脆就不叫我,只是看着我,嘿嘿地傻笑。

但无论他变成什么样。

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做一件事情。

就是雕刻那只木头鸟。

他的工作台上,摆满了一排排的木鸟。

每一只,都昂着头,张着翅膀,像是要飞向天空。

他把刻好的木鸟,一只一只,小心地放进一个大木箱里。

那个箱子,快要装满了。

有一次,我问他:“爸,你刻这么多鸟干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虽然有些茫,但却很认真。

他说:“我要送给我女儿。”

“我女儿,最喜欢鸟了。”

“我要给她刻好多好多的鸟,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转过身,泪如雨下。

他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的样子。

但他没有忘记,他有一个女儿。

他没有忘记,他要让她开心。

这份爱,已经超越了记忆,超越了时间,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又是一个春天。

工作室窗外的那棵老樟树,又发出了新芽。

阳光暖暖地照进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他坐在窗边的摇椅上,打着瞌睡。

阳光,洒在他花白的头发上,像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的腿上,盖着我给他织的毛毯。

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刻刀,和一块没有成形的木头。

我走过去,轻轻地,从他手里,拿过那把刻刀。

然后,我蹲下身,把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被我的动作惊醒了。

他低下头,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茫然和困惑。

只有一片,像湖水一样,清澈又温柔的宁静。

他伸出手,像二十多年前那样,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他的嘴唇动了动。

我听到,他用一种很轻很轻,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叫了一声:

“阿禾。”

来源:滑稽小丑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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