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晨光刚爬上营房的窗棂，房间里就飘荡着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打靶的消息像颗火星，把整个连队的兴奋点都点燃了——摸了半个月空枪，今天终于要攥住真家伙的冰凉铁柄了。

1986年9月21日 星期日 晴

晨光刚爬上营房的窗棂，房间里就飘荡着一股按捺不住的躁动。打靶的消息像颗火星，把整个连队的兴奋点都点燃了——摸了半个月空枪，今天终于要攥住真家伙的冰凉铁柄了。

排长点到守寝室的名字时，那个同学正在整理行装，他脖子一梗：“死也不去。” 让他打开水，他将水壶往地上一墩，壶底在水泥地上磕出白印。三排长的暴脾气像堆干草遇了火星，军帽往桌上一拍：“反了你！”吼声撞在墙上，震得窗玻璃似乎都在嗡嗡作响。最后谁也没拗过那个同学的热乎劲，寝室门就那么敞着，锁舌在风里轻轻晃动。

十点钟左右，我们终于出发了。解放牌汽车像头喘着气的铁牛，在土路上颠得人五脏六腑都挪了位。笑声和喊叫声撞在车厢板上又弹回来，混着发动机的轰鸣，似乎在提前预演一场轰轰烈烈的靶场射击。

近二十分钟后，车辆钻进大山的怀抱，靶场藏在浓绿的褶皱里，树木往天上窜得老高，山壁陡得像被巨斧劈过，阳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织着晃眼的网。

对面山脚下，十个靶子像串墨色的惊叹号钉在山脚下。已经有人趴在掩体后，枪声沉闷地依次响起，惊起的山雀扑棱棱掠过头顶。轮到我了，我趴在冰凉的掩体里，草叶的气息混着泥土味往鼻孔里钻。教官的声音贴着耳根：“三点一线，屏住气。”

扳机扣下去的瞬间，震得肩膀发麻。随着“砰”的一声响起，对面山坡上腾起一阵黄色的细浪，随即被风吹散了。我盯着自己的一号靶位，那里只有风吹过的草动。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枪声在山谷里撞出回声，我的靶位却始终静悄悄的，像块被遗忘的石头。通报成绩时，“零蛋” 两个字砸在心上，中午发的面包在手里捏成了团，咽下去时像吞了一大口干沙。

返程的汽车依旧颠簸，却没人再提靶场的事。打得好的正比划着瞄准的姿势，脱靶的互相拍着肩膀笑骂，阳光从车窗斜切进来，把每个人的侧脸都镀上层金边。我靠在椅背上，看远山在车后慢慢退成淡墨，心里的那点堵，竟被这喧闹声渐渐地泡化了。

夜里的大礼堂亮着昏黄的灯，中央台转播的第七届亚运会正到紧要处。中国队的金牌数像串糖葫芦往上窜，报到第四枚时，掌声差点掀了屋顶。可惜营房里供电不稳定，电视三番五次黑屏，光影在人们脸上明明灭灭，六次停电把好好的比赛撕成了碎片，连后面的电视剧也成了断线的风筝。有人把军帽往桌上一摔：“还不如听收音机！”

来源：唐家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