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县城唯一一条主街西口,一个拐弯便走上去往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九团团部坝头的草原路。七月盛夏的乌拉特阴山北麓草原,郁郁葱葱,草木丰润,塞草如碧蓝的海,从阴山脚下漫向天际,与远处的地平线连在一起,白云在瓦蓝的天上飘呀飘,与远处的地平线合拢。脚下的草原道路,颀长且弯
从县城唯一一条主街西口,一个拐弯便走上去往生产建设兵团二师十九团团部坝头的草原路。七月盛夏的乌拉特阴山北麓草原,郁郁葱葱,草木丰润,塞草如碧蓝的海,从阴山脚下漫向天际,与远处的地平线连在一起,白云在瓦蓝的天上飘呀飘,与远处的地平线合拢。脚下的草原道路,颀长且弯曲,婉如一条婉延的小溪,伸向草原深处。道路上的泥土因早晨的一场小雨而变得湿润,太阳出来了,晒干了碧草叶上的雨珠,飘散出柔柔的芳草的青香。我和我的伙伴刘宝山很早就从兵站那破烂的招待所里起身,眼看没有找到去团部坝头的汽车,只好徒步前往坝头团部。从县城到坝头要有二十五公里的路程,从乌拉山北麓草原步行要整整一天时间,这是一段横穿乌拉特前旗草原的长长一段旅程。当我和刘宝山吃过早饭转过乌拉特主街的西山嘴,走上二十五公里外的草原路时,已经是早八点时间了,太阳从阴山山脉的群山里升起很高,内蒙西部草原的夏季,太阳很早就升起,群山的顶峰被一片红色的霞辉染成红色,慢慢的由一个点扩大成一片红晕,染红了山间的岩壁与群峰,一轮活红火红的太阳从山的那头突然跃了出来,越升越高,一直升至山顶的云上面。我们从西山嘴在太阳升上山顶时,就已经走过西山嘴的转弯处,再往前走,就看到一条弯弯曲曲的草原路,如一条柔软的绸带,向远处飘去。八月的早晨,空气新鲜,远处的簿雾像簿纱般笼罩在草原上,山川,树木旷野,烟峦,隐隐在目,又不很清晰。
阴山北麓的乌拉特草原,南临阴山山脉主峰乌拉山,由南向北一直向三十公里外的乌梁素海延伸,像一快硕大无比的绿色地毯,铺在内蒙西部的后套平原上,绿草如茵,兰天白云,高山倚翠,群峰环列,山峰如刃,嵯峨刺天。南倚镜湖乌梁素海,湖苇碧绿,百鸟在湖面雀跃飞翔。乌梁素海原是一处活水湖,因黄河水的流入流出而成为一处巨大的屯积水域,有上千平方公里的水面,此处为内蒙西部的渔场,环湖有渔村,当地渔民捕鱼为生。一九六九年内蒙古生产建设成立以后,十九团在渔村坝头设立了团部,在坝头当年有十九团十连,六连,八连驻扎此处。我当年的连队是四连,四连驻在乌梁素海北岸一个叫刘贵疙蛋的农场。四连是个农业连队,每年的农活安排的紧凑,耕种,秋收,脱坯盖房,挖大渠,出河工,冬天海上打芦苇,野行露宿,艰辛异常。
这些艰苦的劳动和生活环境,对我这个瘦小体弱的年轻人而言,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考验,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还能坚持下来,靠着年轻和一腔热血,雄心壮志,喊破云天的革命口号,还是能坚持一阵子,可一年两年以后,却渐渐感觉到力不从心,体力不支,加上连队伙食极差,一年也见不到一滴油星子,菜里看不到一块肉,主食也变成了窝窝头红薯面咸菜。每天挖大渠回来腰酸背痛,身子都直不起来。当年,兵团战士中这类因劳累过度而病倒的不在少数,僻如,女战士的妇科病,月经不调,男战士中的腰脊劳损,都被视作忽略不计。那个年代,为躲避劳累请假到乌拉特前旗师部医院看病,借机在县城歇息轻松几天的情况大有人在。战士兜子里有七块八块钱零钱,就想着到前旗跑一趟,看个病,找机会到城里饭馆改善几顿伙食,给本就没有油水的肚子填点油水。七一年夏季的一天,我同连长请过假,随同到旗里拉粮食的卡车就到了前旗街里。那是七一年八月份的天,正当仲夏时节,塞外天高气爽,巴彦淖尔的天不冷不热,晚上很冷。白天走在大街上,宽宽的县城主街上刮着清凉的小风,拂在脸上,异常的舒服,顿时忘了平日的疲劳,风刮过街面的沙土路,带起一阵尘土。县城主街的路北,乌拉特前旗的发电厂像牛一样喘着粗气,喷着水雾,它在冷却电厂的机器,这是当年我所能见到的唯一现代工业的一大壮观。从汽车上下来,首先解决的是住宿问题。当年我们十九团在前旗有一个转运站,又叫招待所,负责本团人员的往来住宿。这个招待所,一栋东西向的趟房,是砖土结构的老房,兵团进驻后从地方征收。这趟房有十几间屋子,里面盘着土炕,铺着乌漆麻黑的炕席,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脏兮兮的褥子,褥子上不罩床单,上置四五床黑黢黢的被子,不知道被多少人盖过。反正那时候的人也不嫌弃,不管脏臭,有个睡处就成。许多房间的窗户残破,露着大洞,玻璃东缺一块,西缺一块,透着风。屋地上院子里少人打扫。招待所两个女工作人员,三十几岁,皆板着脸,面无表情,一天到晚无事可干,想给你打扫一下,就进来划拉一下,不想打扫,几天也不进来一次。人睡在炕上,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晚上,风呼呼的往里吹,招待所的院子被一堵破烂的土墙圈着,土墙半人高,高一段低一段,风吹雨打,矮了一大截。院子里坑坑洼洼,停着两三辆外地的车,外地司机南来北往,住宿不便,便看中了这个招待所。这次到前旗看病我同本连队的刘宝山一道过来,宝山是青岛兵,和我很熟。
到团转运站住下已是下午一点多钟,想想还没吃中午饭,肚子里面开始咕噜咕噜的打鼓,饿的有点难受了,刘宝山住到我隔壁的房间,他没等坐下复又起身到造纸厂找他战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炕上躺了一会,便起身上街吃饭。那个年代,简陋的招待所无饭可吃。出招待所大门往北上大道,这条宽阔的沙土路是当年乌拉特前旗的主要街道,旗委旗政府大院,各委局机关都在这条街上。紧挨电厂的是二师的师部医院,医院院门高大,院内开阔,住院部和门诊都在一起。靠大门不远处有一趟客房,供外面来看病的人员暂住,客房从外粉刷干干净净,洁白无比,有许多医生护士在院内走进走出。身着黄土布兵团战士服的年轻人在挂号的窗口排着队挂号,喧闹声,交语声,大声吼叫漫骂声不绝于耳。乌拉特前旗一中在师部医院旁边,这是乌拉特前旗唯一座设在本城的中学。前旗唯一一个饭馆在往西去的十字路口往南一点的土路上,旁边挨着一个电影院,这处地方是县城最繁华的闹市区,每天挤在这里看电影的人成千上万。他们都是来自附近的男女兵团战士,这些人来自北天津,青岛,杭州,呼包二市,人们有事无事的往这里跑,消磨时间,看电影,吵吵闹闹,嘻嘻哈哈,这里是是非之地,谁多看谁一眼,谁碰谁一下,也会大起干戈,打的头破血流。在异常的环境下,人的信仰意识,变得一文不值,为了发泄一种不满,让能量通过某些正规不正规渠道,流淌出去;而此种发泄方式,则分文武两种,文的是看个电影,转移注意力,武的方式就是打架斗殴,以此发泄一下各种压力。
当年的乌拉特前旗是内蒙兵团二师师部所在地,二师各团都围绕着前旗附近驻扎。当年的前旗因为这个原因,成了巴彦淖尔盟最最混乱的地方,打群架的,噩诈抢钱抢东西的,寻衅滋事的,林林总总,这是一个极不安全且又令人向往的地方,正是因为县城所在,相对各团驻地少有的繁华,各团的散兵游勇,英雄好汉,侠义之士皆在此处云集,前旗便成为瓦岗寨各路英雄会聚之地;在这里大闹市井,打的昏天黑地,稍不顺眼则拔刀相向。但这处繁华却人人向而趋之,这里有饭馆,有电影院,有不花钱的招待所,有医院,有美丽漂亮的女孩子,更有许多县城及社会上的女孩子,女学生。虽然那个年月,电影院里上演的是那些老掉牙,看了八百遍的电影,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等,但人无聊至极,总比闲着强啊。那天我上饭馆吃饭,路过街心电影院的时候,电影院门前仍然是人山人海。一拨一拨的人涌上窗口买票,一拨人又向潮水般退下来,买不到票的一堆堆聚集在电影院门口等退票,穿着土黄色平布军装的人群像黄虫一样站满了影院门前,这是最容易打架和骚乱的地方。有一群操北京口音的漂亮女孩子,站在角落等待退票,她们买票,却挤不动。一个长的异常美丽的女孩子,各头不大,不胖不瘦,脸呈瓜子脸,眉似春山,目如星目,白里透红的脸上不染灰尘,此女一望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这便引起了我的注意,当年,这般容貌的女孩子在兵团是不吃亏的,她们多被连长团长看上,被调入团部当文员,总机,调入医院作护士,作会计,化验员,作连队文书,不着风不着雨,何等的快活,当然,这都是一些有相当品级的大户及官员子弟,而且还要漂亮。像我们这样的男人是无人问的。
从前旗主街西口经电影院南去是往火车站的土路,包兰铁路通过这里。土路的左侧是前旗最大的饭馆,也是当年县城里唯一的饭馆,一个小小歇山式门头,估计也有几十年了,日伪蒙疆时就有了;门头绝不豪华,三层水泥台阶,水泥裂了缝,上台阶进饭馆,进去是不大不小的大堂,供客吃饭。这个店堂可摆四张饭桌,圆桌子,桌子古旧油腻,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河套风沙大,斜望过去,桌面上隐隐一层沙尘,饭馆里无几个吃饭的人,饭点已过,两个四五十岁的女跑堂的无事可干,正斜倚在柜台边上剔牙,说着一口别扭的巴盟土话。饭馆的饭食单调,只有小米饭,这是主食,炒菜不孬,有土豆大烩菜,有回锅肉,过油肉,回锅肉过油肉贵些个,五毛钱一盘,里面的肉委实也多些,看的人油腻,馋虫乱动。几个月见不到油星子,此刻见到肉菜便想补充体力,遂要了一盘过油肉,对我而言,其实很贵了,五寸的盘子,白瓷青花。里面青椒炒肉,多瘦肉,量不大,油很多。小米饭给的多,服务员端上来,二大碗,满满的冒着尖,看的像小山,绝好的河套小米,金黄色,吃着爽口。这顿饭风卷残云,吃的舒畅,像过年,吃的盘干碗净,盘底我也没忘了舔食干净,这才像完成一项任务似的走出店堂。方才下的饭馆的台阶,便被一醉酒老者栏住,此人穿着滥缕,面目乌黒,二目似闭不闭,言语嗫嚅,似吐未吐。听是真反是假。此人阻拦去路,言为卦者;愿为一看,老者斜卧阶上,端详几眼,吐口口水,遂言:“汝祖上为官,不失善良,今后有深造之机,请勿失良机。”彼言罢,倒地呼呼入睡。我并未在意,离店前行,此刻路上行人如织,车驭瘦马,黄牛童背,风尘中行人各异,又何需多言者。
吃过午饭急着要做的事情就是到师部医院就医,看腰。入夏后不间断的挖大渠,大家都十分劳累,许多人患了腰疼病,重者疼的直不起身子。内蒙西部河套,以引黄河水通过大小灌渠浇灌农田,比其它地方的靠天吃饭要好。俗语有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说的是河套地区挖渠引黄一事。在河套一带,引黄挖渠是一项再平常不过的劳动,每年各县旗都要抽大量的劳力大干水利,挖大渠小渠,俗称挑河。这是个人见人怕的繁重劳动,古时候,这叫服徭役,和税收是一样类型,河工多集中在疏通黄河干渠,这类干渠,一般很深,渠也很宽,渠宽者达六十米,五十米,四十米,这类灌渠是县里的工程,每年都要修浚疏通一次。工期在一个月,来自各公社,兵团各团的劳工,在这期间都要住在渠上,睡在渠上,在旷野上风餐露宿,很是辛苦,每天挑着百余斤的河泥,顺三十度的河坡往来劳作,从太阳出到太阳落山,肩膀都被压肿了,肿起老高。这样的河工劳动我也干过。至于那些公社大队范围内管理的大渠小渠的劳动就更多了,每个农业连队都有自己的水渠,这项劳动非常繁重,也很难缠,也更伤人。我这次就是感觉腰疼的不对劲,才到医院来看的。
师部医院就在招待所北,中间隔了条沙土路。过了马路就是医院的门。院子里进进出出的有好多兵团战士,身着平纹绿军装,男男女女。医院面对二师所有兵团战士,三万多人。挂号不要钱,免费,那时候兵团战士哪里有钱呐。挂完号,我要的是外科,好在那天看病人少,从门里走出来一个护士,朝我招手,我便推门进去,一个老医生当班,这个人约摸五十四五岁,满头白发,脸上横七竖八的爬满了岁月留 下的邹纹。老人穿一袭白大褂,胸前从脖子上面吊下个听诊器。看我进去,他向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示意我坐下。此人江南口音,说普通话费劲,口里总是乌乌咯咯的说不清楚,他说的口语我听不大懂,需反复的多问几次。原来这个医生是江浙那边人,五八年从上海调到呼和浩特,那时正赶上内蒙古医学院成立,缺一批大夫,就把他调了来。这个叫张保罗的上海医生,还是个留学生,曾在美国某大学留学过,是吃洋墨水长大的。张保罗在美国学的是泌尿专业,与外科千差万别,只因一个文化大革命的原故,遂怀疑他是美国特务,成为黒九类,刚好家里成分也不好,于是就把他晾起来了。前段时间干部们下放五七干校,张保罗被发配到建设兵团二师师部医院继续做他的本行。我对着张保罗把自己的情况讲了一讲,他叫我把上衣脱下来,用手按我的腰部,一边按一边问疼不疼,按完一处再换一处按,将每处疼的位置用笔画一个圈。我请张保罗医生照顾一下,给我开上几天病假,却被他当场拒绝,搬出老一套教训人的口吻训上我。小伙子,不要怕苦怕累,毛主席不是教导说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干革命吗?这点腰脊劳损算得了啥呢,以后干活悠着点就是了。张保罗这类知识分子老实说,本就是中国历次运动的老运动员了,每一次运动都要拿他开刀,他是完全被整怕了,以至于处处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叫人抓住把柄,犯了错误。我很理解这些知识分子的处境,也不再勉强,便请他开了点口服药,向他告辞。走出医院,回到团部招待所的客房,一头便倒在床上,呼呼的睡了一觉。事情就是那么湊巧,十六年以后的一九八八年,那年我在内蒙古政府办公厅做文字摘报工作,负责信访局和政策落实办公室的文字综合,有一天突然一个无意便发现一份张保罗的冤假错案的审诉材料,是张保罗的子女写的,材料上言及张保罗本人已经离世,他离世时年龄还小,可能都不到七十岁,一时无话。此人一生多灾多难,没过几天好日子,落难打击太多。
在招待所的一盘大炕上面呼呼就睡了一下午,睡梦中被一阵争吵声搞醒,醒来,日已偏西,我住的这个房间进了人。我爬起看,见来人有四五位,其中两个人手中持不粗不细的一根短棒,坐在炕上头正气哼哼的说话,言语间有争吵漫骂之声,来人手持旱烟炮,点着,在那里扑扑的吸食着,呛人的烟气散不出去,房间里雾气腾腾的。我不认识这几个人,他们不是我们团人员,是前旗周边几个团的,这几个人皆相貌凶恶,身材高大,举止粗野,非善良之辈,今天聚到一处,原为一场约架而来。其中一人在前旗,与人无意间照面,起了纠纷,无奈对方人多,忍了一忍,遂在招待所招集人,准备与其群殴。无奈商议中,出现争吵,意见不统一。我起床走出这个是非之地,刚好这个工夫,刘宝山从外面回来,我就到他的房间一叙。
从宝山那里知道,这几天没有去连队的大卡车,就是去坝头团部的车也很难找到,院子里面停着包头过来的两辆车,已经在这里两天了,是到前旗造纸厂拉货的车,货还没到,两个司机便整天留在房间里喝大酒,不知从哪里弄了些下酒菜,在旅店里面吆五喝六起来。我对宝山说,如果实在找不到车,明天咱们两个徒步往坝头走,区区不过三十公里路,这条直直的草原土路好走,只要不脱离道路,就不会迷路的。二人遂说好,约定明天一同往坝头去。坝头通前旗的这条草原道路,是一条从坝头渔场到县城的古老土路。早年间,这里零零散散的走一两两辆汽车,更多的是这条路走的牛车马车,乡下人通过这条道路,去城里买生活用品,柴米油盐酱醋茶,只是这条沙土路松软,道路的两边与无边无际的大草原相接,走在这条杳无人迹的大草原上,感到无比的轻松快活,心旷神怡,可以一边行走,一边看山看水看风景。看远处乌拉山上的云彩,看山边的树,看原上那些发青了的草,看那些路边松软的泥土。
第二天早上,我两个从团部的转运站出来,此时,天气尚早,太阳还没有出山,空气中混杂着一股子清新的凉意,招待所的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人们还在睡觉,早起的女服务员此刻正用一把大扫把在哗啦哗啦的清扫院落,远处传来电厂气笛的放气声。此刻,我俩个已经沿着县城的主街,踏着沙土地往西向县城与西山咀的城乡衔接处走去。从那里拐弯,就找到乌拉山东北面的草原大路。可以俯视那条路像飘带一样在荒原上面弯延伸去。乌拉山北麓山脚下的草木葳蕤,绿色可亲,山石树木青翠欲滴。山峰上缠绕着浓浓的云气,有牛羊很早就撒出来在山坡上面吃草,如一片斑白的银子。远处草原上的轻雾蒙胧,像一层簿纱,罩住旷野。西山咀是一个漫坡,地势高起,上坡便走上大路,再从坡路上面往下走。宝山问我,这路走的不会错吧,我说,怎么会错呢,这条路已经走过好多遍了,应该不错,若无雾霭的话,可以看到远处草原上的林木,宝山说,是的,没有问题,只要看到山的影子,围着山的北麓走就能辩出方位。沙土路,走起来费劲,脚下的胶鞋磨擦地标的声音,沙沙的在我俩个脚下响着,脚步声不紧不慢,从山坡上往南向望过去,远处的云树忽隐忽现,黄河的影子亮晶晶在远方清雾间飘撒。包兰铁路像一条笔直的线,穿过怀朔大地,在云雾里飘啊飘。
忽然就想起来,乌梁素海这个地方,在唐代是唐天德军节度使的驻地,只是后来随历史的变迁,军阵营区随乌梁素海,沉入海底。安史之乱以后,原天德军节度使使司迁至今乌梁素海的东岸,用以节制雄据北方的西突厥势力。乌拉特前旗和它西面的五原,历史上是一个值得玩味的塞外重镇,这里古称朔方,中唐时期为唐边镇。安史之乱,唐中宗李亨从朔方领兵进入长安。而当时的唐王朝所用以镇压安陆山、史思明的部队也多从西突厥借兵,经高阙,光禄塞,从今天脚下的西山口,下鄂尔多斯,经榆林杀入长安的。塞上多名城典故,多枭雄,东汉末年的吕布之流,隋唐五代之高欢,宇文泰,隋文帝杨坚,唐高祖李渊,祖上多发迹于此地,被呼之为武川,怀朔集团,故史称,隋唐之先有怀朔,武川,后有关陇集团,而所谓河东崔氏,九姓强胡,则不足挂耳也。历史上的乌拉特前旗地区,是辽与西夏的边界,以西山咀为分界,咀东为辽界,咀西为西夏属地,南抵陕西榆林塞为宋属,宋与西夏攻讦不断,多在陕地也,到得金代,这里又为金界,金与西夏以西山咀为边,彼此战争频繁。这是话外之谈。我与宝山,从西山咀向北行至中午,一路盘桓,直走的口渴人饥,好在从城里面出来的时候,每人口袋里面各带着两个窝窝头,以便路途饥馁时备着。行入一山前弯道时,见道旁一户农舍,土屋陋舍,柴门半掩,欲入户向主人讨口水喝,谨从方便。
走近门院,轻叩柴门,一会儿工夫,见一少妇走出,少妇约二十一二岁,美貌异常,面如清水,目如朗月,惊如天人,心中感慨,此荒僻之地,竞匿一绝色,足见天不隐秀也。此女红袄对襟,中等各头,乌云敷顶,双髻轻挽,肤白如藕。开门为问何求,吾等趋前作辑,言行途疲惫,欲如宅稍歇,讨些水喝,女言诺诺,即前引进。入的宅院,眼前开阔,见庭院平旷,虽简却净,内有寒舍三间,一犬一豕尔。妇言新婚,公婆与新婿入山为工,独妇一人在尔。进户,妇殷勤待客,启锅烧水,水沸,即端水奉客,放于几之上。农舍行设简陋,一盘火炕,木箱厨柜,上绘花鸟彩色。妇言,公婆以牧为生,些许牛羊,行牧山中,而绝少稼穑田垅,家人每入深山,采些草药,贩贩于市,以维生计尔。妇善言谈,双目灼灼如星,仿佛久历之人,行若自如。辞别农家,送至门户,行行回望,妇仍在门,遥遥回手告别,今生一见,至此永决矣。矣,此世间之事,皆如梦幻,转桓无定,今于相逢,其如梦魇,醒则决矣,乌呼,世事何哉,而人是如哉也。我与宝山君如此行途,荒原路远,草历沙衔,轻风吹来,细尘迷眼,思想人生如梦,忽似飘蓬,云起高天,随风传送,地涯天北,何言自持也。行途间,见一侧有矮山突兀,登攀而上,地野宽张,星辰四维,而人莫可主于世,何也,俗也。如此行至夕阳落晚,红霞满天,间有村落炊烟入眼,便知前面坝头已经到了。
作者简介:吴化龙,第十届半朵中文网高级专栏作家。曾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办公厅秘书,中国中华文化杂志编委,南京远东书局签约作家,专栏作家,南京诗词学会会员。
(责任编辑:韩紫欣)
来源:新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