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些年在戈壁滩上,怎么说呢,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走过荒地黑夜,也没跟风和狼打过照面。我们那批知青,一个个稚气未脱,偏偏要在天南地北闯荡,家里人留不住,眼泪也劝不回。当年是为了理想?为了命?为了那句“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谁说得清楚。反正,我们来了,十几岁的孩子硬
那些年在戈壁滩上,怎么说呢,有的人一辈子都没走过荒地黑夜,也没跟风和狼打过照面。我们那批知青,一个个稚气未脱,偏偏要在天南地北闯荡,家里人留不住,眼泪也劝不回。当年是为了理想?为了命?为了那句“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谁说得清楚。反正,我们来了,十几岁的孩子硬是一头扎进新疆的土壤里,土里刮风、尘里看星,黑夜里找方向,日子过得不是小说里写的那样风风火火,更多是靠一口气撑着。
说这些事吧,隔了那么多年,再回头瞅,是不是觉得没劲?都说英雄事迹传一传,可歌可泣,但其实咱们大多时候就是在过日子。很多事,平白无奇,没人记得住。可我偏要说这些小事,大事谁都念叨,小事啊,掉眼泪掉在心里,别人不知道,自己记着罢了。
1965年,我刚到新疆那会儿,是秋天向冬天靠拢的时节。咱们拖拉机组仨人,分去阿勒泰北屯187团五连开荒。戈壁滩,名字听着有点野,有点土气——其实确实很不友好。那的风,把你从头发刮到脚底板,沙子根本不是细细柔柔的,而是带着颗粒感,翻地的时候尘土噗噗地飞,遮天蔽日,说夸张点吧,睁眼也白费劲。
说起来,干完一天的活跟下了泥坑一样,不管男女,都是个土人。尤其晚上,拖拉机犁地的时候,边上就蹲着点“观众”,狐狸、狼,还不客气,专门盯梢。它们待在地头上,等着咱们把地一翻,小动物倒霉窝一散,狼和狐狸上去就开饭。我那会儿,心里也有点嘀咕,怕狼,谁小时候不怕呢?不过人年轻,总觉得自己能唬住它们。
燃油紧张,拖拉机还舍不得挪回家,干完活,机器就扔地里。结果就是——人得走回来。晚上,黑灯瞎火,荒滩没路,远远瞅见连队灯光,脚下深一脚浅一脚,鞋里全是沙子。裤腿还被戈壁上的石头划破了口子。那次我落后了,和同车的两个男同志走散,心里其实慌得很,嘴上还故作淡定。
走在戈壁滩上你容易觉得自己不是普通人,但其实,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手里那手电筒不太亮,心里没底气,耳边响着某种“嚓嚓”声。我一回头,两点绿灯一样的眼睛,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头一句反应是狼,要真是狼,喊人怕也白搭。你要是喊,鬼知道狼会不会冲上来。人那会子脑子里七想八想,也想:“不能回头,狼扑背就坏了。”也想着:“狼该是怕人的,多半吃小动物。”
我也说不上哪来的勇气,想起来有人讲狼怕圈。我就把头上的纱布头巾解下来,系个圈,往空中晃,另一只手晃着手电,地上打出一圈光,像做戏一样——嘴里还哼着革命歌曲,边走边壮胆。步子紧着往连队方向冲。
这得亏不是演二人转,否则狼要是跟在后头,谁都能学会步步生风吧。忐忑着到了连队,转眼那“狼”倒在灯光下一冲,原来是那只见惯的、在食堂蹭饭的小狼狗。气死人,原来自己跟着这“食堂狗”走一路。可这“惊魂未定”,却也算是命里的小插曲。晚上跟同事讲了,他们一边笑一边害怕,后来下班回队再不让我一个人掉队。其实,那会人的情谊就表现出来了,没说大话,但从此都把我夹在中间走。
冬天太冷,连队生活用水靠咱们拉冰块。从三干渠拉来,渠道有点门道,大伙穿得跟北极熊似的,拖拉机一路跑,“嘣嘣嘣”的喘气声能让人提前出来抢冰。其实每家能分到几块冰,都心满意足,没人挑剔,纯朴得很。我腿有伤,忙起来实在不如人家利索。那会,谁家用冰谁家上人帮忙,没人计较。我经常被支青们抢着干活,不肯让我们带伤出力,给他们一块冰,他们就乐得跟孩子一样。这种感情,现在回头真有点难得。
团里后来成立“小车排”,名字挺洋气,就是把拖拉机都归起来搞运输。我们女的也分上了车,跟男同志一样,往师部拉面粉、拉油或者从煤矿拉煤,都是大活,没谁娇气。那年冬,零下二、三十度,路上都是压成冰的雪,开车得格外小心,生怕一个刹车就打滑。油标号低,机油都快凝成了石头,每天清晨,得提前两个多小时烧水、烤车,那声音在黑暗里很像“生活的启动仪式”。
拖拉机是靠人力点火的,摇把一上一下,人在寒风里反复折腾,力气不对、点火角度不准就会被反弹伤。门牙在一次摇把儿的时候被打掉半颗,同行张师傅手也骨折过。没人都挺着。一到冬天,大头鞋棉衣皮帽子全副武装,像极了爱斯基摩人——只是嘴巴里吃的还是糙饭,南方人喝不惯的水,北方人都算个新鲜。
每次开车过平顶山,坡陡,积雪把路变成了溜冰场,负重爬坡,一人开车,其余人下车跟着走,万一车打滑,得有人用木头垫在轮下,天津话叫“打眼儿”。这事危险,车失控就砸人。有伙计一起就高兴,能两台车拖一台拖车混过去。有时候想,成吉思汗当年骑马横扫这里,荒滩上哪见过四个轱辘的“千里马”?我们算也算不上“大将军”,拖着两袋面粉,就算是检阅“西征军”吧。
回到连队已是晚上八九点,冷饭冷菜,例行地学习,拖拉机水箱里放出来的锈水洗脸——洗完了水在脸上结霜,皮肤干得像码砖。后来有了毡子围起来,再后来有了驾驶室,明亮温暖些,但心底的冷还需要时间磨化。
还有一次,杨玉琴和张世才拉煤,水箱坏了,在荒郊野外抛锚。风越来越冷,太阳下去了,人饿得肚子贴后背,雪地走路还得看雪后的反光才没迷路。狼和猫头鹰在天上地上一边嚎一边叫,越走路越滑,怕一停下来就冻住。没法,总不能被冻死在戈壁,互相搀着继续往前。
走到天黑,终于听到远处机器的轰鸣声。那一瞬间,估计心里像过年一样。等车到了,司机徐师傅带来了干掉的馒头还有温温的水,哪管什么柴油味、盐碱味,全都吞下去,剩下的都化作一股劲儿。徐师傅说没找着人就出来寻,大家都给这“约定俗成”的办法捧了心,谁家车要是没按点回,连队就派人出来找。所以说,通讯不通也有办法,靠的是大家的心气和那点“庄稼人守信儿”。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寒风冷雪,狼声狗影,有时候是人跟动物的较量,有时候是生活跟理想的对话。想起来,我们常说“知青岁月”,其实这些小事才是日子本来的模样。现在的孩子要是遇见这样熬人的冬天,会不会也能咬牙撑下去呢?不知也罢。或许,人和人之间相依为命的那些时刻,才最难忘。我慢慢记着,也慢慢忘了。生活其实就是这样,平常里有波澜,寒冷里有温暖。等到再回头,也未必真了无波澜。
来源:苇岸畔栖息的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