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只可惜天妒红颜,这一年母亲突发恶疾,骤然离世,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本篇包含虚构创作,内容为版权方所有。
十六岁那年,我喜欢上自己的师父。
他自称年老色衰配不上我,将我另嫁他人。
多年后,我成了下堂妇,与他再次相遇。
他不顾世俗,哭求我跟他走。
我笑了——
一个糟老头子,凭什么呢?
1.
我叫刘梦岚,家中世代商贾,久居长安。
母亲出身书香之家,自幼为我延请名师,教我读书明理。
十四岁那年,我已亭亭玉立,成为长安城小有名气的才女。
只可惜天妒红颜,这一年母亲突发恶疾,骤然离世,我成了没娘的孩子。
母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
她临终托孤,将我托付给京城名士温廷郁,殷切叮咛,“岚儿,家中虽有钱财万贯,你却不可骄矜自负。女子命途多坎坷,以后的路,娘不能陪你了。”
那时父亲经商在外,我孤苦无依,泪流不止,握着母亲的手,一味地求她不要离开。
母亲摇了摇头,把我的手交给温廷郁,“求你,替我照顾好她。”
母亲猝然离世,我陷入莫大的悲伤,整日里寝食难安,人都瘦了一圈儿。
我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没能像个大姑娘般成长起来,反倒是一蹶不振,惶惶不可终日。
学业就此荒废。那些咬文嚼字的诗篇里,藏着母亲的音容笑貌,每读一句都是折磨。
管家派人给父亲传递死讯,半个月后,小厮回来了,父亲却不见踪影。
“老爷说了,夫人温柔敦厚,持家有方,以厚礼葬之。”
“只是这样而已吗?”
小厮战战兢兢,“回小姐,奴才不敢说谎。”
“我知道了。”
我没再说什么。
父亲是个薄幸之人,母亲临终前早已安排好自己的后事,但求入土为安。
只是亲眼见到如此残忍的现实,我仍然生出了恨意。
我愈发离经叛道,过去有多娴静,现在就有多叛逆。
我流连酒肆,挥霍大把银钱,听戏子咿呀吟唱。
醉生梦死之际,温廷郁出现了。
他强行送我回府,不顾我醉酒上头,打马跑得飞快。
我受不住颠簸,胃里灼烧难耐,头疼得快要裂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翠翘掉下去,青丝乱做一团,我狼狈地不像话。
温廷郁停下马,悠悠地开口,“现在,你可觉得痛快?”
痛快?痛快!
我仰头大笑,半梦半醒间,分不清什么是天、什么是地;什么是人、什么是畜;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我只是不停地笑,笑到嘴角发酸,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温廷郁终于缓和了脸色,像个人一样走过来,轻轻抱住我。
“岚儿,你不是一个人。”
“你还有我呢。”
2.
温廷郁早年做官,在朝中不得志,辞官归隐钟南山。
他带我回到山中,简陋的茅屋里,只有一方小小的榻。
饶是收拾得再干净,可一眼看去家徒四壁,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转身要走,却被温廷郁拦住。
“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才刚开始,你就胆怯了?”
我撇嘴,“温老师,非是我嫌贫爱富,只是你这……”
我指了指墙上的蛛网,为难道,“不行,我住不了,我要回家。”
“岚儿等等!”
温廷郁固执地挽留我,“你出身富庶之家,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还少吗,可你并不快乐。山中条件清苦,却是个修行的好地方,你天生聪颖,更应该沉下心好好读书……看在你娘的面子上,你就信我一次吧。”
提什么不好,偏偏提起娘亲。
温廷郁是娘亲信任的人,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下来。
钟南山人杰地灵,风景秀丽,的确是个静音凝神的好去处。
只是我初来乍到,过不惯没人伺候的生活,粗茶淡饭没滋没味,日子过得着实郁闷。
温廷郁心思敏感,察觉到我心不在焉,提出带我去村巷里走走。
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山路颠簸,绣鞋脏得不成样子。
温廷郁早有准备,拿出草鞋和粗麻的衣裳叫我换上,看我面色不虞,笑说这叫清水出芙蓉。
他一路都在逗我。
“岚儿你看,微风拂过,空气里都是花香。”
“岚儿你听,燕子飞过山岗,它们在跟你打招呼呢。”
“岚儿笑一笑,蜂蝶自会围绕着你。”
我不胜其烦,蹙眉道,“温老师,你能不能闭嘴啊。”
“不能。”
温廷郁收起笑意,一本正经,“我既受你母亲托付,就会好生照顾你。如果你不开心,那一定是我的罪过……”
得,又来了。
我好奇母亲怎会有这么一个朋友,简直比唐僧还聒噪。
只可惜我不是孙悟空,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个笑脸,“温老师,我现在挺开心的,真的,您别费心了。”
“岚儿笑了,真好看。”
温廷郁目光温和,柔柔地落在我身上。
“岚儿,前面就是上原村了,我给你讲讲那里的风土人情吧。”
天!有没有人来管管他啊!
3.
说来也怪,在温廷郁“热情”的陪伴下,我渐渐喜欢上这里的生活。
我偶尔会想起母亲,但很少会再难过了。
只是遗憾母亲在世时,未能带她一起看世间山河,领略人间烟火。
我常常想,温廷郁是个很矛盾的人。
作为文士,他才学惊人,有儒雅清高的一面。教我吟诗作对时,温廷郁引经据典。书上死气沉沉的字眼,在他口中仿佛有了生命,一个个跃然纸上,有趣极了。
可另一个他,又是极具烟火气的。隐居山中,吃食虽然简陋,但温廷郁绝不亏待自己。
炎炎夏日里,他卷起裤腿,跳进西瓜地里,挑一个最大最圆的,徒手就能劈开。
他会把最好的一块留给我,一口咬下去,汁水充足,冰凉爽口。
夕阳西下,他带我溜进庄稼地里,左手摘玉米,右手偷毛豆,拿不下就用衣裳兜着。
我们浑身沾满了泥巴,高高兴兴满载而归。院子里搭起烧烤炉子,乘着明亮月色,温廷郁一边烤地瓜,一边给我讲历代名史。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
情窦初开的女孩,最容易动情。
喜欢上温廷郁,似乎是很平常的事情。
两年的朝夕相处,他将我从污泥里救出,循循善诱,在我身上刻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直到有一天,温廷郁背着竹篓,脚踩露水归来时,我看到他眼角的细纹。
我突然问道,“温老师,您今年多大了?”
他笑看着我,跟往常没什么不同。
“怎么,岚儿嫌弃师父老了?”
“不是的……”我难得扭捏起来,“你就告诉我吧,我就是想知道。”
“嗯……”
他坐在石阶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低声道,“岁月不饶人啊,回头望,已近三十载春秋。”那就是不到三十喽?
我想了想,又问,“师父为何一直没有娶亲?”
“小丫头,你瞎打听什么呢?”
温廷郁抬手敲我的头,力度拿捏得刚好,一点儿也不疼。
“男子成家立业,自是人间伦常。只是我志在四方,居无定所,一个人自在惯了,何必拖累良家女子呢。”
“只是这样吗?“我追问,“你心里,就没有别的女子吗?”
“嗯…也不能说没有吧。”
“她是谁?”我慌了,拉住他的袖子摇啊摇,“师父,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温廷郁沉默片刻,经不住我纠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还能有谁…我身边,也就只你一个小麻烦了。”
我惊喜地瞪大眼睛,“师父的意思是,你心里有我喽?”
“当然。”温廷郁大方承认,“我一无所有,倒是从你身上体会到人间温情,我心里岂能无你。”
“那真是…太好了!”
我喜不自胜,单纯地以为温廷郁心中有我,便是与我两情相悦的意思。
却不知道,那一年他诗书达京,得到贵人赏识,请他入京做幕僚。
在我一厢情愿打算嫁他时,温廷郁早已为我牵线搭桥,安排好一桩金玉良缘。
还真是煞费苦心。
4.
温廷郁送我回长安城,事先并未与我商量。
我初时还纳闷,直至见到科举新贵张时彦,在温廷郁面前谦逊躬身,“老师只管放心,梦岚妹妹雅名在外,我钦慕已久。待您走后,我定会好生照料她。”
我如梦初醒,“温廷郁,原来你要抛弃我了。”
“岚儿何出此言?”
他一副吃惊的样子,急切地同我解释,“时彦从前做过我的门生,他品行端方,最是可靠,我以为你会喜欢。”
“你以为?”
我冷笑,“那我还要感谢你替我绸缪了!”
温廷郁还想说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气鼓鼓地回到府中。
原想着同他耍耍脾气,兴许他会明白我的心意,慢慢改变主意。
可谁知,他第二天就上京赴任,临走前了无牵挂,我竟成了最后一个知晓的。
温廷郁刚走,张时彦便上门拜访,带了一盏兔子花灯。
“听师父说,梦岚妹妹喜欢小兔子,我便照着做了出来。往后的路,让它给你照亮。”
张时彦生的舒朗俊俏,声音也清朗,端的是位翩翩公子。
我接过花灯,提在手里转着玩儿,笑道,“张公子,你心悦我?”
他有刹那的错愕,似是没料到我会如此直白,尴尬地咧唇,“梦岚妹妹…实不相瞒,早年我在长安求学,曾同你有过一面之缘。只那一眼,便是一生惊艳。我出身平凡,本不敢高攀,谁知天公作美,我科考中第后,从师父那里听到你的消息。他问我是否愿意关照你,我岂能拒绝?纵使惹你厌烦,我也想试一试…”他抬头看我,眼中真情不似作假。
“梦岚妹妹,你可愿给我一个机会?”
“好啊。”
我赌气答应了张时彦,原想借他激怒温廷郁,可在和他的相处中,我一点点乱了方寸。
张时彦性情风流,颇有魏晋风范。
他带我出入酒肆茶楼,邀请名士才子吟诗作对。
曲水流觞,自在快意。
他毫不吝惜对我的称赞和欣赏,连带着他身边的朋友也对我另眼相待。
我心虚不敢受,张时彦坚定地看着我,“梦岚妹妹是温老师的女弟子,并非我私心追捧,实是你才情横溢,不可蒙尘。”
在张时彦刻意安排下,我一点点走进他的交友圈,从他身边人的口中,了解到一个才占八斗,却两袖清风的张时彦。
用张时彦自己的话说,他出身微寒,却不甘贫贱,十年寒窗苦读,才得到一个跻身上流的机会。
张时彦十岁那年父亲病逝,寒冬腊月,家中无米开锅,他快要饿死了。
正是那年,我母亲在城门外开棚施粥,张时彦来了,给他盛粥的那个人就是我。
“梦岚妹妹,说来不怕你笑话。那时我衣衫褴褛,冻的瑟瑟发抖,看见粉雕玉琢的你,小小的人儿,粉粉的、香香的,我只以为自己见到了年画里的小娃娃。”
他大口喝酒,酒气上涌,痴缠地握着我的手,“后来,我知道你是刘老爷家的女儿,内心百感交集。喜的是,你这般妙女子,合该生活在富庶之家,不食人间烟火;悲的是,我心悦你,却无法靠近你。”
被人这样表白,饶是我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
我挣扎着抽出手,“张时彦,你醉了。”
仆人上前搀扶,我和他坐上马车,晃晃荡荡地回府。
回去的路上,张时彦几乎已经失去意识,歪倒在车上。
谁知途中突然跑出一个疯婆子,骏马受了惊,脱缰而出,没头没脑地乱撞。
我惊慌失措,头磕在车顶上,疼得倒吸凉气。
车轴断裂,东倒西歪地朝前翻滚,我全然失去反应的能力,害怕地闭上眼睛,以为此生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万万没想到,张时彦会扑过来,他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我密密匝匝地抱拢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承受无妄之灾。
我不会忘记,等仆从赶来时,四个男人用力掰开张时彦的手脚,找到了完好无损的我。
而他背上糊满血渍,胳膊和腿多处断裂,痛苦地发出闷哼。
“张时彦,你为何要救我?”
我狠狠瞪着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疼得厉害,一张嘴吐出血来,却执拗地说,“因为,你是梦岚。”
“好,好……”
我用贴身的锦帕抚上他的脸,鼻尖酸楚,心却是甜的。
“张时彦,我答应跟你在一起。”
5.
我与张时彦之间,没有父母之命,也没有媒妁之言。
甚至于连个像样的婚仪都没有。
他父母双亡,我父亲虽在世,却多年不曾归来。
张时彦邀请了长安城的友人作见证,一袭红裳、一方盖头,我就这样嫁给了他。
那一年,我只有十七岁。
回首过去,我实在被保护得太好。
跟温廷郁山居的岁月里,他亲手为我编织了一个至纯至善的美梦,让我失去了起码的防备。
我是如此信任张时彦,将全部身家赠予他,只盼夫妻和睦,永结同心。
最初的半年里,他的确很好。
长安城街坊流传,张公子最是宠爱妻子,将那刘家娘子捧到天上,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可渐渐的,他变得越来越忙,连见面都成了奢望。
我托人传信,仆人吃了闭门羹,带不回一星半点的消息。
我担心他的安危,整日里吃不下饭,神色恹恹,人比黄花瘦。
府里的嬷嬷看不下去,请大夫替我诊脉,竟意外发现我怀了身孕。
“恭喜夫人,这可是大喜事啊!”
是啊……
我眼中含泪,想着腹中胎儿,迫不及待想跟张时彦分享这个消息。
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音讯,却收到一封来自江南的信笺。
起首语称,“夫君亲启。”
我不敢相信,手中脱力,素笺迆然委地。
下一秒,我决然跪倒在地,眼中氤氲的雾气,顷刻间决堤。
我倒要看看,风流倜傥的张时安,何时做了他人的郎君?
来源:林丽爱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