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是,」经纪人说,「初池说,她让你放进去了,但是现在找不到了。」
「只剩转机的,或者你可以坐经济舱吗?」
她一笑,将吃剩的果核丢在我手里:
「你觉得我是和你一样的人吗?」
她只坐公务舱。
机票订不成,最终还是打道回府。
「网上说订机票很容易的啊。」
她刷着手机,一副好心提醒的模样:
「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干助理,不是没有原因的,要多多反思哦。」
车开到靠近别墅的时候,看见了同样回家的陆和川。
他提前回来了。
沈初池喊车停。
她冒着雨冲出去,抱住了陆和川的腰。
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
我撑着伞,拖着一堆行李走过去时,却被他打掉了伞。
「能不能别耍心机?」
他劈头盖脸地骂下来。
我茫然抬头,对上了沈初池的脸。
「她年纪小不懂,你难道不知道劝一下?」
他将她护在身后。
「还是说,你就是故意想让她出事?」
他与沈初池站在淋不到雨的屋檐下。
而我,始终迈不上台阶。
只能任由雨水浸湿。
「我劝过了。」
屋内保姆走了出来,帮我拎起散落在脚边的行李:
「是啊先生,下午观观就一直在劝了。」
闻言,陆和川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其实他稍微想想就能明白。
只是他关心则乱。
并且觉得,在我与沈初池之间,她是更容易被欺负的那个。
深夜一点半。
楼上传来沈初池委屈撒娇的声音:
「我今天真的好忙好累,什么都不懂又特别想见你。」
我收拾完所有东西,和经纪人说了一声,从侧门出了别墅。
终于可以下班回家了。
撑着伞打车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今天只吃了一顿。
腿被行李划伤了。
走一步,疼一步。
我划拉着手机页面,不小心瞥见了何篡的头像。
那天之后,他再没找过我。
只是把我们认识以来,我给他的钱一分不差地还给我。
一笔勾销。
干干净净。
雨天,又是深夜,打不到车。
我在别墅区黑黢黢的路上走着,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去。
我讨厌这样的雷雨夜。
因为总让我想起十七岁的陆和川。
某个瞬间我甚至想永远活在那晚的火车夜里。
身边是爱我的人,前方是仍有希望的未来。
不像现在。
我连自己到底想抓住什么、能抓住什么,都不知道了。
手机震动。
我以为是打到车了,却发现是条陌生短信:
【你说,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下一秒,我接到了陆和川的电话:
「回来。」
他说完就挂断。
重新走回别墅,我的外衣全湿透了。
门一开,客厅里审判的目光朝我看来。
经纪人开了头,他问我:「今天是你帮初池整理行李的?」
「是。」
「你有没有看到一枚粉钻?」
我心下一顿,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东西。
陆和川还没成名时,没钱给我买礼物。
纪念日那天,他和我经过珠宝店时,停下了脚步。
他说:「等到我能买下这个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吧。」
那是一颗标价三万多,不到一克拉的粉钻。
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遥不可及。
我说:「都快顶上我们两年房租了。」
那天之后的一个月,我们分手了。
随之而来的是陆和川的爆红。
他用第一笔片酬在苏富比拍下的千万粉钻。
送给了沈初池。
「我没有看到。」
「可是,」经纪人说,「初池说,她让你放进去了,但是现在找不到了。」
沙发上,陆和川始终没说一句。
「别的我都可以给你,」沈初池走过来,拽住我的手,「但是这是陆哥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你能不能不要偷走?」
「不是我拿的。」
我盯着陆和川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还要冤枉我第二次吗?」
这么拙劣的手法,难道他看不出来吗?
沈初池拽着我的手更用力,开始哭了起来:
「为什么还要来偷走啊,明明当初不要的人是你。」
手腕被尖锐的指甲掐红了,我忍不住想抽回手:
「我说了,我没有拿!」
可还没用力,她就顺势摔在地上。
「初池!」
陆和川冲了过来,将我推开,抱住她。
「肚子疼。」
她在他怀里。
演技委实虚假。
「去医院。」
他没有骂我,也没有看我。
自始至终,眼里只有她。
医院。
消毒水味。
一些不好的回忆涌上来。
窗外,雨幕融进泼墨的夜里。
倒映出了我与陆和川的身影。
VIP 病房的走廊上,我和他难得安静地站在一起。
「我给你钱,你走吧,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他眉眼冷峻,看不出情绪。
「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
他垂眸。
「只是我不希望她因为你难过。」
我的外衣湿了又阴干,黏糊糊地裹在身上很难受。
其实,我早该脱掉了。
只是舍不得它曾经给过我的温暖。
「好,那你按合同给钱,我做多久你给多少。」
我转身要走,他却嗤笑一声:
「这时候倒是要起骨气来了?」
云层夹着闪电,楼内听不见声音。
「当初你提分手后,是她一直陪着我。
「你满心满眼只有你的事业。
「你从头到尾只爱钱。
「你其实一点都不爱我。
「她和你不一样。
「她乖,她单纯,她什么都不懂。
「她比你更爱我。」
陆和川抬眸看我:
「所以你活成现在这样,是你活该。
「秦观观,你不被爱,是你活该。」
淋太久雨了。
以至于耳朵鼓着层膜。
听不太清他的声音。
也听不太清自己的声音。
「你说我没爱过你?」
「难道不是吗?」
他自嘲一笑:
「现在想来,其实一切都是有预兆的。
「就连还没分手前,我差点签不上经纪公司那天,都是她陪着我!那天你又在哪里?」
走廊尽头,医生在喊病人家属。
可陆和川像是抓住了证据一样,指责我:
「是忙着加班,还是忙着讨好你领导?」
穷追不舍:
「你说啊,那天你在哪?」
「我在医院打胎。」
他怔住了,像听不懂我说的话。
「陆和川,那天我在医院打胎。」
医生见家属没动弹,直接走了过来:
「沈小姐没怀孕,啥事也没有,可以放心了。」
说完,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我。
出于职业素养,他脱口而出:「倒是你的腿伤口很深啊,你不痛的吗?」
07
「找个机会和她分手吧,记得给钱签保密协议,别闹起来了。」
五年前,陆和川的前经纪人曾经劝过他。
这是签约的条件。
他玩着手机,含糊着答应了。
「真愿意?」
「嗯。」
转头,前经纪人就把这段偷拍的视频发给我。
劝我为自己做点打算。
「我们公司不签谈恋爱的,他比你更清楚。」
那之后,陆和川越来越黏我,却始终没有提起分手的事情。
「你为什么最近这么忙,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推开他的脑袋:「要不你去工作,这个月房租你还?」
签约在即,经纪人建议他不要乱接戏。
他的一切工作摆停已经快半年了。
「等我火了,你还怕还不上房租?」
签约不代表就会火,有些人就算有资源也捧不起来。
更何况陆和川这种没资源的。
和中彩票的概率差不多了。
但长这么大,我清楚明白一件事情,命运的彩票不会落在我头上。
「我给你买那颗粉钻好不好?」
「你疯了,哪来的钱?」
我起身,去厕所洗漱。
他倚在门框上,将我堵在里头:
「要不你把工作辞了,我把你装进大别墅里,你别出来露脸了。」
我洗毛巾的手一顿,被过高的水温烫到。
旧房子的洗手池没装热水。
每次都要烧开了水,倒进脸盆里兑冷水。
我赶着去上班,总是会忘记。
「和川,你是不是在我避孕药上做手脚了?」
他搭在我腰上的手一紧,又抽离了:
「有了就生啊,不好吗?我们的孩子。」
「我五千你三千的,拿什么养啊?」
「我不会一直赚这点钱的,」他眉头一皱,「更何况,普通人的生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沉默。
风趁着没关紧的门缝蹿入。
「那样我和我们父母有什么区别?」
我问他。
「买喜欢的东西要看人脸色。
「小小年纪就要明白自己和同学的家庭差距,花钱就会有负罪感。
「不敢说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
「父母除了温饱对孩子的未来提供不了任何帮助,但家里穷就意味着她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
「甚至,你当群演这些年根本没缴过社保,你能保证你绝对会火吗?你的小孩将来还没学会养活自己,就要肩负父母养老的问题,这些你都想过吗?
「你到底凭什么轻而易举地说出『有了就生』这句话?」
热水很快冷了。
镜子的雾气散去。
「陆和川,明明你自己都经历过这些。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的孩子重蹈覆辙?」
他垂眸。
却不肯撒开牵着我的手:
「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我太了解他。
既想要事业,又不想对我开这个口。
他想要家庭,想要爱。
他怕一开口,我就要离开他了。
像他的父母一样。
所以一拖再拖。
最后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把我关在家里。
用孩子困住我。
没人发现就好了。
「观观,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他还是松开了手:「和你在一起我好累。」
他转身,拿起外套,摔门而出。
他有能让他快乐的一群朋友。
他们会鼓励他,会相信他有朝一日能爆红。
和我不一样。
因为我在这个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后的清晨里,还要收拾完自己,挤着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
「看热搜了吗?那个给大佬生孩子的女的跳楼死了。」
「真的假的?」
「上新闻了,就在隔壁的妇幼医院跳的。」
「连何家门都没进,上亿家产没捞着就这么死了,她图什么啊?」
「不过听说她这么一死,倒是让何家人承认了她的儿子。」
「那个大儿子啊,是不是长得还挺帅?」
「是啊,叫什么何——」
公司洗手间里,聊八卦的人远去。
只剩下滴水声。
我坐在马桶上,等了一分钟后。
两条杠渐渐浮现。
我打电话给陆和川。
没接。
他总是这样,一吵架就不接电话。
回到办公室,我想和领导请一天假。
「去干什么?」
「身体不舒服,想去医院。」
「我看你挺好的啊?」
他眼神打量:「哪不舒服啊?」
「头疼。」
「你最近这个态度不行啊,散漫了啊。
「当初你学历不行,是看在你有经验才破格招你的,自己心里要有点数。」
他转过身,一副没得商量的样子。
「两个小时就够了,你晚上吃饭的时候顺便过去,然后再回来开会。」
六点半,没来得及吃晚饭。
我到隔壁的妇幼医院做了检查。
「40 天了。」
医生见我看不懂,指了指 B 超图片:
「你的小孩在这里。
「如果要便宜点的话,就药流吧。
「药流在家做也行,坚持吃药,多爬楼,到时候再来复诊。」
我拿着报告,赶回公司开会。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灯亮着。
他在收拾桌面上吃完的薯片袋子。
看了我一眼,冷着脸又别开。
「和川。」
我边换鞋,边主动开口:
「今天我去医——」
低头,看见一双不属于这个家该有的粉色新拖鞋。
他走过来,把那双拖鞋塞进鞋柜里。
柜门一关,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们今天来家里玩,沈初池非说自己穿不惯别人的拖鞋。」
「你把我的拖鞋给她穿了?」
家里一共就两双。
「其他男的都可以光着脚,但她一女的也不好让她没得穿。」
他伸手揽住我:「生气了?不就一双拖鞋。」
「别把她带家里来。」
我拂开他的手。
「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一群人一起来的,我能单独拒绝她?」
「为什么不能?」
他抽回手,眼神晦暗:
「看不惯我就朝我撒气,你非扯别人干什么?」
「和川,」我深吸一口气,「我今天从早到晚,加班到现在已经很累了,我连饭都没吃,我不想和你吵架。」
「全世界就你最忙,就你最累,好了吧?」
他丢下一句话,摔门就走。
又是这样。
今晚他不会回来了。
我们的感情还有多少次可以这样消磨。
我无力地蹲坐在地上。
抱住自己。
对不起啊。
对不起啊宝宝。
我不想你过像我一样的生活。
我请了年假。
连续去了几天医院。
第三天的时候,吃了米索,止不住地腹疼。
我忍着疼,还要坚持深蹲。
走廊上,好心的阿姨提醒我:
「姑娘,你这状态不对啊,要不打电话让人陪你。」
疼得受不了了。
我迷糊中,打给了陆和川。
他没接。
熬了一阵又一阵的疼。
开始掉血块。
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的家。
躺在床上就昏睡过去。
直到凌晨,我被门外钥匙开门的声音惊醒。
「陆哥,你醒醒,我们到家了。」
「……」
陆和川喝醉了,囔囔说了几句。
「你别难过,就算他不肯和你签约……我、我们也会一直陪着你的,我相信你。」
他笑了笑,说了一句我能听清楚的话:
「为什么,她不能像你一样?」
陆和川开了门,没让她进来:
「谢谢,你回去吧,到家告诉我一声。」
他撑着身子,醒了醒酒。
看见了躺在床边的我。
他没说话,径直走向厨房,烧水。
可水开了。
他还是没动静。
我起身,一动小腹就扯着疼。
厨房狭小。
他蹲在地上。
陆和川在哭。
我从未见过他哭。
新人那么多,捧谁不是捧。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一个我,这样一个潜在的雷点。
经纪公司的机会有很多。
但陆和川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不签约了。」
他抬头看我:
「我去找份普通工作,晚上再去兼职,我们攒攒钱,也能在这里活下去。
「到时候,我们换个有窗户的出租屋。
「我们结婚好不好?
「我们会有自己的小孩,没钱也能很快乐。」
他说着,好像一切近在眼前。
伸伸手就能够得到。
可是我问他:
「和川,我们为什么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十七岁的陆和川,叛逆乖张不听话。
因为没人教。
他跟着像他一样境遇的青年,打架逃课。
在充满希望的年纪,干着没什么明天的事情。
他站在巷子里,棱角分明的一张脸上,是恹恹的桃花眼。
野性得格外惹眼。
他们教他抽烟。
他点了一支,不太熟练地夹在指尖。
他的手,白皙干净。
「陆和川。」
一群人闻声,看向我。
我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要是放弃你自己,我也不要你了。」
那之后,陆和川再没拿过烟。
他长得好看,唱歌好听。
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会忍不住说一句:
「长得好像明星,真是可惜了。」
烧水壶冷了,又自动加热。
我起身,拿出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收拾得差不多了。
他也平复情绪了。
直起身,冷眼旁观。
不过半小时,我打包好了。
拉着行李走到门口。
却被他堵住。
「没有资源的人,在娱乐圈混不出头。
「陆和川,我不想陪你吃苦。」
「我对你不好?」
「我没办法陪你一年一年熬下去,我要的生活不是这样。」
「如果我会火呢?」
「不会的。」
「如果会呢?」
他捏着我的手腕,追问。
「陆和川,就算你火成顶流,我也不会回头找你。」
我们都清楚。
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
他说不出口的话,就让我说吧。
我不要「真是可惜了」。
我比谁都希望他成名。
因为我比谁,都爱十七岁的陆和川。
08
可他说,我不爱他。
「你先过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医生让我过去隔壁房间,又指了指走廊尽头:
「陆先生,沈小姐没事了,您去看她吧。」
他没反应,只是死死拉着我的袖子。
「陆先生,」医生很为难,「再不处理伤口就感染了,这要缝针的。」
消毒水淌过。
我下意识地回缩。
「疼吗?」
陆和川终于开口,声音喑哑。
「不会太疼的,会打麻药。」医生解释道。
「疼吗?」
他还是拉着我的袖子,却不敢碰我的手。
只有我和他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打麻药要花钱,」我抬头看他,「但当时我没钱。」
他比谁都清楚。
「和川!」
经纪人从另一头跑过来:
「沈初池情绪控制不住,拿剪刀想刺伤自己。」
陆和川还是拉着我,只是下意识偏过头去看。
看属于沈初池病房的那个方向。
「去吧。」
我抬手,将他的手从我袖子上拽走。
经纪人将他拉走。
门一关,医生接着帮我缝针。
「有点疼,忍着点啊。
「害怕的话,就看窗外吧。」
外头,已经下了一整夜的雨。
其实,我很害怕医院。
我害怕消毒水的气味。
和陆和川分手后的那半个月,开会开到一半,我小腹疼得厉害。
人还没走到洗手间。
血就开始涌出来。
在离洗手间只有几步的距离,整个人虚软在地,根本起不来。
血顺着裤子渗进地毯。
触目惊心地扩散。
「天啊,你在流血啊!」
路过的同事姐姐将我扶起来,忙找人送我去医院。
她的怀里真的很温暖。
是我好久好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是那种,原来身边有人陪着我的温暖。
医生说,孩子没流干净,要做清宫手术。
「你的家属呢?」
姐姐帮我划手机,划半天没划到一个。
护士:「血再流下去人就要没了,快找人来!」
「我签!我签!责任我担好吧。」
最后,是姐姐帮我签的字。
手术疼得我喊不出来。
冷得我像是又回到那个衣柜里。
被一堆旧衣服裹着往下坠。
旧衣服里,有一件我妈给我买的五岁生日礼物。
她那天问我:「宝宝,想要哪一件?」
我会下意识地看妈妈的脸色。
她觉得哪件可以,我就会选哪件。
我选了浅蓝色的,一个小姑娘撑着雨伞踩水的图案。
选哪件都可以,只要妈妈喜欢我。
她说:「真乖。」
我想她应该很爱我。
我很少能拥有和妈妈过完一整个下午的时间。
可那天我有。
妈妈说,因为那天是我生日。
「我生你的时候啊,疼得我喊不出来。
「我就在想,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永远不用经历这些。
「如果你会经历,那我希望至少你身边有一个很爱很爱你的人陪着你。」
那天之后,妈妈就没回家了。
我爸说,她跟别人跑了,不要我了。
所以,后来再没有人给我过生日了。
直到遇到陆和川。
他用暑假打工的钱给我买了一把浅蓝色的雨伞。
因为我总淋着雨去上学。
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小小的蛋糕。
四下无人的墙角。
深夏没有尽头的凉夜。
只有微弱的烛光。
「别吹,」他笑着拦下,「你先许愿啊,傻瓜。」
我不知道许什么愿望。
因为我害怕,我想要的最终都会离开我。
所以我拉住他的手。
骗他。
「许好啦。」
就让这个愿望,这一刻留着吧。
留到我哪天真的支撑不住了。
他又不在我身边了。
也许,就需要了呢?
看,我可真聪明。
眼泪滑过,我听着手术室器械碰撞的声音。
如果真的能许愿。
妈妈,我好疼啊。
能不能真的让一个很爱很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人来陪着我。
再次睁开眼,外面雨停了。
我躺在病床上,伸手想去拿手机。
却不小心扑空了。
有人握住我的手,将手机递给我:
「喏,给你。」
那是一张太像十七岁时的他的脸。
我真是个坏女人。
「你是谁啊?」
「何篡。」
连名字都这么像。
我扑哧笑出声。
可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得很大声。
哭得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什么。
哭累了。
他还没走。
「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看我妈。」
「你妈呢?」
「她说她要回去当天使了,」他指了指我床位正对的窗口,「从那里飞走的。」
「你手上拎的是什么?」
「粥。」
他没好气地笑了笑:
「她非要我回去做粥给她喝,说我做的粥好喝,然后我就回去了。
「再回来,她就飞走了。骗子。
「但我不是啊,我很守承诺的,我每天都来给她送粥。」
病房里,出出进进的人很多。
却没有人敢靠近他。
我摊开手:
「可以给我喝吗?」
他一愣。
递给了我。
很好喝啊。
真的很好喝。
「多少钱啊?我还给你。」
他看着空荡荡的保温壶,被逗笑了。
他说:「你要我吗?」
我抬头,对上他好看的眼睛。
09
针缝好了。
走路困难。
医生开门出去的时候,我看见别墅保姆焦急地跑了过去。
「诶,陆先生,找到沈小姐的粉钻了。」
她在走廊拦住了陆和川。
「在柜子里找到的,放得好好的,真不是小秦偷的。」
陆和川收下粉钻,让她去看好沈初池。
他倚在门框,黑衬衫松了颗扣子,歪头看我。
很认真地看我。
我们很久没这么对望过了。
「我送你回家。」
名车疾驰。
雨停了,天还阴着。
他停在了一处我不认识的高档酒店公寓。
「陆和川,这不是我——」
车门打开,他弯腰,将我抱起。
电梯直达。
门一开,七十一层顶层套房的景观,俯视整座城市的夜景。
他把我轻轻放在玄关大理石台面上。
「喝水吗?」
「我要回家。」
他置若罔闻,扯了扯领带,走到吧台倒威士忌。
我从台面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
打不开。
内外都被他用指纹锁着。
「你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问他。
倒了酒,但他一口没喝。
阴郁的眼神,却不像是清醒的样子。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呢?把它生下来吗?」
「对啊!」
他走过来,捉住我的手腕:
「只要你在家里偷偷过上几年,等到现在,你不就是沈初池了吗?
「为什么你不能乖乖听话?」
我挣扎着,直视他:
「如果当初孩子生下来了,你就不会是现在的你。
「不要拿孩子去赌,我也不是沈初池。」
他不理解,握着我的手轻颤:
「那你现在就过得很好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我过得不如你,只是因为世道不公,我运气不如你,光靠努力也没办法阶级跃升,不代表我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那现在呢?」
他拽得我生疼,声音酸涩: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我挣脱出来,从他西服口袋里掏出那枚粉钻。
「那沈初池呢?」
他别过眼,将粉钻放回口袋:
「她对我很好,我……」
「陆和川。」
我卸下浑身力气,不再挣扎:
「这就是我们不能在一起的原因。」
不是沈初池,也会是别人。
但不会再是我。
手机震动。
来电显示,是沈初池打来的。
他松开手,走到阳台上去接。
我留在原地,一点点看着他和她打电话时的表情。
却没有任何感觉了。
那个藏了五年的秘密,那些从我体内流出去的血。
好像随着脱口而出的瞬间,也一起消散了。
我从他身上,再也看不到十七岁的陆和川了。
原来,我爱的只是那个瞬间。
他回来了。
嘴巴还在说着:
「你给我点时间。
「我会处理好的。
「你乖乖等我回来。」
豢养。
我与沈初池又有什么不同。
都是他英雄主义叙事里,那个挂件的女主角而已。
他把门反锁了。
限制了我的自由。
我想过报警。
但我了解他誓不罢休的个性。
他觉得我是他的东西, 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的纠缠。
我被关的两个星期里。
他找来的人把我照顾得很好。
吃的用的, 都是顶级的。
甚至不管我的喜好,买了一柜子的爱马仕。
这是一种用钱铺就的华丽的生活。
他甚至把婴儿房的东西都买全了。
好像我们正过着甜甜蜜蜜的新婚生活一样。
「观观,这是不是我们之前想要的?我做到了。」
他很享受编织这种梦境的过程。
除了偶尔会在夜里,接到沈初池的电话。
他避开我,去书房接了电话。
我合上书,走到阳台透气。
今夜无雨。
能见度很高。
手机震动。
我接了起来。
「还像吗?」
熟悉的声音, 对方问我。
我转过头, 看着书房玻璃门后的陆和川。
「不像。」
我对电话那头说。
时间可以冲淡很多东西。
让人变得面目全非。
「逃吧,姐姐。」
电话那头, 何篡对我说:
「逃到我身边。」
陆和川打完电话的时候,我已经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他亲吻了我的额头:
「乖, 我去处理一下。」
他要走了。
去沈初池那里。
他在玄关穿鞋的时候, 抬头又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回应他。
像在地下室里,无数个送他出门的早晨一样。
「再见, 陆和川。」
他神色一愣。
贪恋地看着我难得温柔的表情。
「我、我去去就回。」
我点了点头。
门关上了,电梯也合上了。
外头雨声夹着风声。
风声异常。
隔壁小孩跑到阳台来看。
「爸爸,直升飞机!」
可惜,一路电梯直达地库的陆和川没有听见。
车刚开出酒店公寓。
就遇到路口的红灯。
今夜月明。
能见度很高。
他透过后视镜,遥遥见到从顶层飞过的直升机。
指腹点着方向盘。
他没当回事。
手机又响了, 还是沈初池的电话。
莫名有些烦躁。
绿灯。
他一脚油门, 想起了我送他时的笑意。
我们认识太久了。
久到只需要一个表情就能读懂。
我读懂了他的陌生。
他读懂了我的变化。
陆和川紧急掉头, 朝酒店公寓驶去。
一路电梯上楼。
迎接他的, 是早已人去楼空的现实。
番外
十六年后,早已不演戏的陆和川成了知名的电影投资人。
被问及不结婚的原因时,他也只是一笑而过。
并不回应。
有人说,他当年急流勇退,退居幕后, 是因为身体出了问题。
「你不能再酗酒了。」
复诊结果出来,医生皱着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你这脑瘤要全切风险很大, 我不敢冒险,只能转到美国顶级的专科医院去。
「我有位学姐,认识美国那边的医生, 也是个天才级的选手了。」
他从聊天记录里,翻出一张照片。
「也是中国人。」
陆和川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
但这一眼。
他整个人就怔住了。
「怎么,你不相信她?」
医生挑起眉毛:
「那可是我们那届的传说级人物, 虽然年纪很大才开始读起,但真的巨厉害。」
陆和川听完他说的话, 忍不住一笑。
捂着脸,埋在手心里。
半天没有动静。
直到好一会儿。
医生才意识到。
他在哭。
得知患病的时候他没哭,化疗那么痛苦他也没哭。
甚至知道自己活不过几年,也没什么表情。
他好像, 从很早之前,就死在某个夜里了。
但是,今天他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找了她这么久,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
陆和川想过无数种可能。
她会和他在一起。
幸运点,会和他结婚。
但更可能会被抛弃。
又或者会在某个地方打工。
唯独没想过,她会站在不像是她那个出身能站得到的高处。
闪闪发光。
在这一刻,他才突然懂了当初她说的那句话。
她过得不如他。
只是因为世道不公, 运气不好。
光靠努力也没办法阶级跃升。
不代表她当初的选择是错的。
如果命运的彩票是落在她的头上,那么一切都会不同。
她说得对,她不是沈初池。
「还去找她治疗吗?」
「不去了。」
陆和川指了指自己脑袋:
「我活该。」
来源:葡萄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