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玉良在20世纪80年代回忆说,陈永贵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深厚感情源于刻骨铭心的苦难经历。这位从太行山深处走出来的农民干部,童年时期全家七口挤在破窑洞里,父亲为躲债常年流浪,母亲带着兄妹四人沿街乞讨,姐姐更是被卖作童养媳。正是这样的血泪家史,让陈永贵对"让穷人翻
高玉良在20世纪80年代回忆说,陈永贵对共产党和毛主席的深厚感情源于刻骨铭心的苦难经历。这位从太行山深处走出来的农民干部,童年时期全家七口挤在破窑洞里,父亲为躲债常年流浪,母亲带着兄妹四人沿街乞讨,姐姐更是被卖作童养媳。正是这样的血泪家史,让陈永贵对"让穷人翻身"的革命理想产生了近乎本能的认同。
在带领村民战天斗地的岁月里,陈永贵把集体利益看得比命还重。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铁锹出工,寒冬腊月带头跳进结冰的河床垒坝,用布满老茧的双手把七沟八梁的贫瘠土地改造成高产梯田。他见不得有人偷懒耍滑占集体便宜,看到谁往自家地头多施了把化肥,就会蹲在田埂上抽着旱烟讲道理:"旧社会的地主老财才想着多吃多占,咱们搞社会主义,心眼得比太行山的石头还实在。"
太行山皱褶深处的虎头山下,坐落着只有百来户人家的大寨村。这里七条深沟交错着八道山梁,全村700多亩薄田像碎布头似的散落在陡坡上,最窄的地块连牛都转不过身。
1953年扛起村支书担子的陈永贵,站在白驼沟的乱石滩上给大伙算账:"咱们这4700块碎地,拼起来能铺满三个足球场!"这个戴白毛巾的庄稼汉带着村民抡起铁镐,把石头一块块垒成田埂,把深沟填成梯田。寒冬腊月里,冻土震得虎口开裂,他们就把棉袄垫在石头上当夯锤;盛夏暴雨冲垮地堰,他们抹把脸又从头再来。五年间硬是把"三跑田"(跑水、跑肥、跑土)变成了保收田。
蹲在地头琢磨的陈永贵还发明了"三深种植法":深刨坑、深施肥、深埋种。别人种玉米隔两尺下一粒种,他非要缩到一尺五;到1962年,亩产从解放初的二百来斤飙升到四百多斤。
改变陈永贵命运的,是1952年在省劳模会上遇见传奇人物张老太。这个曾与毛主席通信的农妇,让躺在招待所硬板床上的陈永贵辗转反侧。他盯着房梁上晃动的电灯泡,想起自己领着乡亲们战天斗地的日日夜夜,突然攥紧拳头:"她能当劳模,咱大寨人就不能把红旗插上虎头山?"这个不服输的念头,后来化作太行山崖上"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鲜红标语。
1973年寒冬的北京东城区沙塘沟胡同里,陈永贵正蹲在煤炉前煮着刀削面。特批的小院中,这位仍穿着对襟布衫的农民干部,坚持把户口留在大寨的黄土坡上。每月领到的136元补助,除去给警卫员、炊事员发工资,剩下的钱常被山西老乡们吃个精光——他总是操着浓重的昔阳口音招呼乡亲:"上炕!咱就吃碗揪片儿!
到1986年早春的解放军总医院里,枯瘦的陈永贵颤抖着修改遗嘱。枕头下压着攒了三十年的牛皮纸包:土改时分到的青砖房折价3000元,每月从牙缝里省下的5300元。弥留之际的他,望着备战高考的儿子,最终在"全部交党费"后面添了句"留学费二千元"。妻子宋玉林握着他只剩老人斑的手哭道:"你这辈子就自私这一回吧!"
在陈明亮珍藏的相册里,穿着补丁裤接待外宾的父亲,最特别的是一张泛黄的工分本照片:1975年12月31日栏里,歪歪扭扭写着"满勤"二字,旁边按着鲜红的手印——这是留给儿子的传家宝,记录着一个共产党人用半世纪写就的答案:怎样才算"挣满工分"的人生。
1973年冬雪覆盖虎头山时,陈永贵把用了二十年的记工本郑重交给22岁的郭凤莲。他特意选在打谷场交班:"凤莲啊,往后你带大伙种庄稼,我进城学着种'国家庄稼'。"场院里的玉米垛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两代人的交接。
当郭凤莲接过党支部公章那天,老书记往她兜里塞了把浸透汗渍的木尺:"量地堰要用这个,量人心得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满是老茧的掌心。十年后,当郭凤莲带着大寨人建起羊毛衫厂时,总想起这把刻度模糊却比钢尺还准的老木尺——就像陈永贵当年在幼儿园窗根下听墙根的用心,量的从来不只是尺寸。
腊月清晨,太行山的寒风像刀子般刮过梯田。二十多个姑娘扛着铁镐列队站在冻土坡前,呼出的白气在红头巾上结出冰晶。这是大寨铁姑娘队寻常的出工日,她们要赶在春耕前刨开三尺厚的冻土层。郭凤莲把生萝卜分给队员当早餐:"嚼两口暖暖身子,晌午给大伙加酸菜粉条!"
郭凤莲总在天没亮就揣着窝头巡山,哪段地堰需要加固,哪块梯田缺肥,她心里有本活账本。看见赵春梅扛石头时脚步打飘,她不动声色把自己筐里的石块拨过去一半;发现王秀琴为病重母亲分心,她连夜组织队员轮流帮着煎药喂猪。
当山桃花开满梯田时,这些带着满手伤疤的姑娘又成了播种好手——她们用缠着纱布的手撒种,仿佛在黄土上绣花,把老一辈战天斗地的精气神,一针一线绣进了新时代的春天。
1991年腊月,当拖拉机载着满脸风霜的郭凤莲重返大寨时,她怀里揣着夜校读的书,兜里却还装着二十年前的老烟袋锅。月光照着她褪色的军装,仿佛给当年的铁姑娘镀了层银边——既守着老辈人"不穿新鞋"的倔强,又踏出了市场经济的新脚印。
1996年深冬,郭凤莲站在虎头山巅望着蜿蜒的盘山公路。寒风中,她摩挲着当年运石料的粗布手套,对身边的老伙计说:"从前咱们拉车往梯田运土,如今得拉着大寨往新路上跑。"山下传来旅游大巴的鸣笛声,惊飞了崖畔的野鸽子。
在村委会的玻璃幕墙会议室里,郭凤莲常盯着墙上的新旧对比图出神。当年她穿着补丁军装跑省城要化肥指标,现在西装革履的客商追着要投资民宿。最让她欣慰的是王改花家:老窑洞改造成山西面食馆,儿媳妇卖陈醋,城里游客排队学做"红面鱼鱼"。
腊月二十三小年,72岁的赵大娘在民俗馆教娃娃剪窗花。她捏着剪刀对游客念叨:"这把剪子当年修过水库帐篷,现在剪出的'五谷丰登'能卖二十块哩!"村口停车场,郭凤莲的儿子正指挥着旅游大巴倒车,车轮碾过的地方,正是他母亲年轻时背石头踩出的羊肠小道。
当月光洒在狼窝掌的松树林时,老石碾旁支起了露天电影幕布。放映员特意选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银幕上的夯歌声与游客中心的流行乐曲奇妙交融。郭凤莲裹着军大衣坐在最后排,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天南海北口音,忽然觉得手中握着的不是遥控器,而是当年开山凿石的钢钎——只不过这次要凿开的,是另一道时代的路。
来源:细看历史三棱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