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我站在出租屋的院子里，使劲甩了甩手腕。一大早挑了两担菜，手上的勒痕泛着青紫。院子角落堆着纸箱，最上面那个还印着”格力变频空调”的字样，是去年夏天租房东扔在这的。小区里的野猫不知从哪钻进来，踩了一脚我刚洗的工作服。

那天，我站在出租屋的院子里，使劲甩了甩手腕。一大早挑了两担菜，手上的勒痕泛着青紫。院子角落堆着纸箱，最上面那个还印着”格力变频空调”的字样，是去年夏天租房东扔在这的。小区里的野猫不知从哪钻进来，踩了一脚我刚洗的工作服。

我没工夫理它，快步走回屋里。

“小海，起来了没有？”我推开他房门，窗帘拉得严实，屋里乌漆麻黑。浓重的汗臭味夹杂着泡面残留的咸香，一股脑儿扑面而来。

床上一团被子没动静。

“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我没好气地把窗帘拉开，宽大的旧T恤挂在窗钩上，过滤了大半阳光。

“别烦我…再睡会儿。”被窝里传出闷闷的声音。

电视机顶摆着他的高考准考证，已经蒙了一层灰，角落还糊着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酱油渍。

“睡睡睡，从落榜到现在，三个月了，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你还想这样混到什么时候？”

被子动了动，露出儿子乱糟糟的头发和浮肿的脸。

“别提那个了…我考不上就是没本事，随便找个工作得了，反正我这种人也没出息。”他翻了个身，“您催我干啥？催我去送外卖？还是去工地搬砖？”

我咬着牙，胸口一阵发闷。小区门口新贴的招聘广告倒是不少，保安、服务员、装卸工…随便应聘一个都行。可他倒好，高考结束就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垮下来，一个暑假过去，连家门都没迈出去几次。

“行，你接着睡，睡到地老天荒。你爹我风里雨里跑了半辈子，还能再撑几年。可等我老了，趴下了，看谁管你！”

摔门出去，我点了根烟，刚要放嘴里，手机响了。菜市场王老板让我中午去一趟，说是有紧急的活。

最近他们那边装上了冷库，我兼职帮忙修理电路，也算另外增加点收入。十年前电工证考下来还是有点用的。

“喂，王哥。”

“老李啊，那个冷库温控系统又出问题了，你下午能不能过来看看？”

“行，我忙完手头这趟活就过去。”我看了看表，掐灭了烟，“下午两点行吗？”

“成，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我站在楼下发了会儿呆。十多年前买的小两居，去年卖了给儿子补课、报班，换了这个六十多平的老旧小区的房子。当时心里还是有点不落忍的，毕竟那房子是和他妈一起买的，眼下就剩这么一个栖身之所。

可儿子眼下这样子，当初的付出算是打了水漂。

下午修完冷库，王老板请我喝了杯茶，聊起儿子的事。他拍了拍我的肩，说：“哎呀，现在的娃娃不像我们那会儿，经不起挫折啊。”

我摇摇头，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在盘算，怎么能把儿子从那个死胡同里拽出来。

回到家，儿子居然不在。桌上留了张纸条：去上网了，晚上回来。

我叹了口气，打开冰箱，里面只剩半棵白菜和几个鸡蛋。冰箱上贴着一张他小学获奖的照片，角落已经泛黄。那会儿他笑得多灿烂啊，捧着奖状，说要当科学家。

哪像现在，整天像丢了魂似的。

烧了两个菜，我坐在桌前等他。电视里播着什么选秀节目，笑声不断。正打算换台，门被推开了。

儿子面色不太对，眼睛红红的。

“吃饭了没？”我问。

他摇摇头。

“那来吃点。”

儿子坐下，扒拉了两口饭，又放下筷子，盯着碗发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

我没再问，但心里直打鼓。自从他妈走后，我跟他之间的对话就成了这样，简单到可怜，没有那句”爸，我今天碰到个难题”，也没有那句”爸，我有心事”。

吃完饭，他回了房间。我坐在客厅里，电视声放得很低，就像怕吵醒什么人似的。

墙上的挂历还停留在六月，高考那个月。夏天的风从窗户灌进来，带着一丝闷热。

“爸，你进来一下。”儿子忽然开口。

我推开门，看见他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一个宣传片。

“你看这个。”他指着屏幕，“这是个机器人比赛，全国性的，明年三月在上海举行。”

我凑近一看，确实是个机器人大赛的宣传，好像是给大学生和社会青年办的。

“这…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参加，”他声音低低的，“但是需要一些设备和材料。”

“多少钱？”我问。

“两万左右吧…还有，我想去上海一家培训机构学习相关的知识，那边学费加住宿，大概…”他咬了咬嘴唇，“大概十五万。”

我倒吸一口冷气。

“你知道咱家现在什么情况。”

“我知道，所以我就是问问。”他快速关掉了页面，“算了，当我没说。”

我沉默了。这孩子从小就对这些机械、编程的东西感兴趣，书架上堆满了相关的书籍。可高考时他偏科严重，理科成绩不理想，上不了什么好大学。

“你真的确定要走这条路？”

“不确定，”他坦白道，“但我想试试。这半年我研究过，这个领域很有前景，而且不一定非要上大学…”

我点点头，出了他的房间。

那晚我失眠了，天亮时做了决定。

早上，我拿出了存折。里面的数字很难看，十几万的积蓄，大部分都是给他补课花出去了。这点钱肯定不够。

下午，我去了房产中介。

“李师傅，您这房子地段不太好，而且年代久远，最多卖三十五万。”中介小伙子摇摇头。

“成交。”我痛快地说。

“啊？”他愣住了，“您再考虑考虑？现在卖房不容易…”

“不用考虑了，尽快办手续。”

当天晚上，我把事情告诉了儿子。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爸，你不能这样！咱们住哪啊？”

“租房子呗，便宜点的，我一个人住小点没关系，你去上海学习。”

“不行，我不去了。”他坚决地摇头，“我找个工作赚钱…”

“小海，”我打断他，“你妈走的早，这些年我对不起你的地方太多了。你从小就喜欢这些东西，要不是为了高考，你早就在这方面走得很远了。现在有机会，就去试试。”

他的眼眶红了：“那也不能卖房子啊…”

“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妈要是在，也会支持你的。”

一个月后，我们搬进了郊区的一个更小的出租屋，儿子去了上海。那天送他上火车，他抱着我，像小时候一样。我有点不习惯，拍拍他的背：“好好学，别辜负自己。”

他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那一年，我又多接了两份活，白天送菜，晚上去修理店帮工，周末还在建材市场做装卸。身体累得不行，但心里踏实。每月儿子都会视频，告诉我他学到了什么，有什么新想法。

我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但看到他脸上又有了光彩，就感到值得。

有天王老板问我：“老李，你小子现在这么拼命干嘛呢？”

我笑了笑：“儿子在外面学习，不多挣点怎么行。”

他喝了口茶：“你那儿子争气吗？”

我没立即回答，想起前天儿子发来的消息，说他的项目小组进入了比赛的预选阶段。

“挺争气的。”我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第二年夏天。那天儿子打来电话，声音激动得发抖：

“爸，我们进决赛了！八月在上海，你…你能来看看吗？”

“当然去！”我一口应下，“什么时候的比赛？我提前请假。”

八月初，我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了上海。现场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全国各地的选手，观众席坐满了人。

儿子站在展台前，向评委介绍他们的作品——一个能在复杂环境中自主避障、识别物体的机器人。我听不太懂那些术语，但能感觉到他说起这些时的自信和热情。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我儿子找到了属于他的路。

结果公布时，他们小组获得了二等奖，奖金五万元。颁奖台上，主持人请获奖选手发言。儿子走到话筒前，声音有点颤抖：

“…最后，我要特别感谢我的父亲。他为了支持我追求梦想，卖掉了我们唯一的房子。爸，这个奖是送给你的。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掌声响起，我站在人群中，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擦了擦眼睛。

比赛后，儿子告诉我，他已经收到了两家科技公司的实习邀请，还有一所大学的特招考试资格。

“爸，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能…”

“行了，”我打断他，“我相信你能行。”

回程的火车上，我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攒钱准备再买套小房子了。

第三年春天，儿子打来电话，说他参与研发的项目获得了国家级大奖，有个大型科技展会邀请他上台演讲。

“爸，这次你必须来！”他在电话那头喊。

会场比想象中还要气派，坐满了衣着考究的专业人士。儿子站在聚光灯下，西装革履，侃侃而谈。台下不时响起掌声。

演讲结束后，主持人问他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儿子顿了顿，目光投向观众席的我：

“我的父亲教会了我，人生最重要的不是起点，而是找到正确的方向。三年前我高考失利，整个人都垮了，是他卖掉唯一的房子支持我追求真正的兴趣。今天，我站在这里，最想对他说：爸，谢谢你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台下掌声雷动，有人向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演讲结束后，一位穿着考究的中年人走到我面前。

“您就是李先生的父亲吧？您儿子太优秀了，我们公司非常看重他。”

“是，他是挺不错的。”我有点不好意思，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站在这样的场合有些局促。

“您放心，年轻人就该有追求。他现在在我们公司待遇很好，您以后不用再这么辛苦了。”

我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回去的路上，儿子拉着我的手：“爸，我已经攒了一笔钱，咱们明年买房吧，比原来那套好的房子。”

“不着急，”我拍拍他的手，“你自己的事要紧。”

“爸，这三年，我才真正明白了你的用心良苦。”他声音哽咽，“当初我要是听你的，乖乖去上大学，不会有今天…”

“胡说，”我打断他，“人各有志，走自己的路才对。你妈要是知道，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火车缓缓启动，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儿子那间凌乱的小屋，想起卖房子时中介惊讶的表情。

人生就像那列永远开往前方的火车，没人知道下一站是什么，但总要勇敢出发。

回到住处，我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放着儿子从小到大的奖状、照片，还有那张蒙了灰的高考准考证。最上面是他站在领奖台上的照片，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我把照片贴在墙上，忽然看到照片角落有个小小的指印，应该是当时激动时不小心弄上去的。

这点小小的瑕疵，反而让这个时刻更加真实。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不完美，却真实。就像我们现在租住的小屋，墙角有些发霉，厨房水龙头总是滴水，但住着母子二人，却是最温暖的家。

窗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打在窗台上。我沏了壶茶，坐在窗前，看着雨水冲刷着街道，心中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与满足。

儿子的高考落榜，曾经让我痛苦万分，如今却成了转机。谁能说得清楚，人生的每一步该怎么走？我们只能凭着本心，走出自己的路来。

墙上的挂历翻到了六月，又是一年高考季。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闪闪发光。

想来，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应该就有新家了吧。不过，比起房子，儿子找到了自己的路，对我来说，才是最大的财富。

来源：橙子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