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林辰,二十六岁,在“翰林华府”当保安。这名字听着雅致,其实就是个高档小区。
我叫林辰,二十六岁,在“翰林华府”当保安。这名字听着雅致,其实就是个高档小区。
我的工作很简单:站岗,巡逻,给业主刷门禁卡,偶尔帮着搬一下快递。
队长张哥说,我们这份工作,最重要的不是眼力,而是“钝感力”。对业主的挑剔和无视,要学会钝化处理。
我懂他的意思。在这里,我们穿的不是保安制服,是一层透明的壳,业主们能轻易看穿我们的身份,却懒得看我们的脸。
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每天看着日出日落,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为了生活奔波,有一种置身事外的平静。
早上七点,送孩子上学的父母,脸上带着没睡醒的疲惫和对未来的焦虑。
中午十二点,外卖小哥们像一阵风刮过,留下食物的香气和系统的催单声。
晚上九点,加班晚归的年轻人,拖着被掏空的身体,眼神里却还燃着不甘熄灭的火苗。
这些鲜活的、真实的、带着烟火气的瞬间,是我之前二十多年人生里从未体会过的奢侈品。
在这里,没人知道我的真名,也没人关心。他们叫我“小林”,或者干脆就是一声“哎,那个保安”。
除了A栋12楼的刘奶奶。她每天遛弯回来,都会塞给我一个水果,有时是苹果,有时是橘子,她说我像她远在国外的孙子。
还有C栋7楼的程序员小哥,每次取深夜的加班外卖,都会递给我一瓶冰可乐,说声“辛苦了”。
这些微小的善意,像水泥森林里偶尔漏下的一缕阳光,温暖而珍贵。
但阳光照不到所有角落。比如,B栋18楼的刘莉。
刘莉是翰林华府的“名人”。她大概三十多岁,永远化着精致的妆,穿着最新款的香奈儿,开着一辆粉色的保时捷Panamera。
她的狗,一只叫“香奈儿”的白色泰迪,用的都是爱马仕的项圈和饭碗。
第一次跟她打交道,是因为她的快递。那天快递小哥电话打不通,东西又贵重,就拜托我等刘莉回来时转交。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小小的、包装精美的盒子。刘莉回来时,我微笑着递给她:“刘女士,您的快递。”
她瞥了我一眼,又瞥了一眼我手里的盒子,眉头皱了起来。
“谁让你碰我的东西了?你的手干净吗?”她的声音尖锐,像是指甲划过玻璃。
我愣住了,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她一把夺过盒子,用纸巾仔仔细细擦了好几遍,仿佛我手上沾了什么病毒。然后,她把擦过的纸巾,精准地扔在了我的脚边。
“下次记住了,我们业主的东西,不是你们这种人能碰的。”她说完,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纸巾,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队长张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习惯就好。对她来说,我们可能和路边的垃圾桶没区别。”
从那以后,我尽量躲着刘莉走。可惜,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我正在岗亭里昏昏欲睡。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将我惊醒。刘莉的粉色保时捷,以一个极其嚣张的角度,横在了小区门口的通道上。
她后面的几辆车被堵住,喇叭声此起彼伏。
我赶紧跑出去:“刘女士,麻烦您把车往前开一点,停到车位上。”
刘莉熄了火,摘下墨镜,抱着她的泰迪走了下来。她看都没看我,径直走到车头,指着保险杠上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对我尖叫:“你瞎了吗!没看到我的车被蹭了?”
我凑过去看了看,那道划痕细如发丝,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刚才这里有车出去吗?”她质问我。
我想了想,说:“刚才有一辆送水的三轮车出去过。”
“三轮车?”她的音调瞬间拔高了八度,“你们怎么搞的?这种破车也配进我们翰林华府?你们的安保是干什么吃的?”
她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业主和路人。
我耐心地解释:“刘女士,送水车是给业主服务的,登记过就可以进。”
“我不管!现在我的车被划了,就是你们保安的责任!这道划痕,你知道补一下要多少钱吗?说出来吓死你!”她用手指着我的鼻子,“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周围有人开始窃窃私语。我看到刘奶奶也在人群里,担忧地看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刘女士,这里有监控,我们可以调出来看一下,确定是谁的责任。”
“看监控?你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我讹你吗?”她仿佛被点燃的炮仗,彻底炸了。
“一个臭保安,一个月挣几个钱?也敢跟我谈责任?你有什么责任可负?”
她开始对我进行人格侮辱,用词越来越难听。
“你们这种人,就是社会最底层的渣滓,一辈子没出息,只能在这里看大门。”
“穿上一身皮就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脱了这身皮,你连条狗都不如!哦不,你连我的香奈儿都不如,它一个月的狗粮都比你工资高!”
她怀里的泰迪仿佛在配合她,冲着我“汪汪”直叫。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我感觉所有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没有愤怒,出奇的平静。我只是觉得很荒诞,也有些悲哀。
原来,在一些人眼里,人的价值,真的可以用金钱来量化,并且划分出三六九等。
物业经理张哥闻讯赶来,他一路小跑,额头上全是汗。
“刘姐,刘姐,消消气,多大点事儿啊,别气坏了身子。”他满脸堆笑,点头哈腰。
他转身对我,脸瞬间沉了下来:“林辰!怎么回事!怎么惹刘姐生气了?还不快给刘姐道歉!”
我看着他变脸的速度,觉得有些滑稽。
“我没错,为什么要道歉?”我平静地说。
张哥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顶嘴。他急了,压低声音对我说:“你小子疯了?她是我们的大业主,得罪她你还想不想干了?”
刘莉冷笑一声:“道歉?道歉就完了?今天这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她指着我,对张哥说:“张经理,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他跪下来给我和我的香奈儿道歉,然后赔我十万块钱修车费。第二,立刻、马上,让他卷铺盖滚蛋!我不想再在翰林华府看到这个穷鬼!”
“穷鬼”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整个场面,因为她的话,陷入了一片死寂。
张哥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看看刘莉,又看看我,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刘姐,这……这有点太……”他想打个圆场。
“怎么?你觉得我过分了?”刘莉眼睛一瞪,“行啊,张经理,看来你也是不想干了。我老公可是你们物业总公司王董的牌友,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跟他一起滚蛋?”
张哥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折成九十度。“不不不,刘姐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马上处理,马上处理!”
他再次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哀求和无奈,但最终,还是变成了冷硬的命令。
“林辰,你被解雇了。现在就去财务室结工资,然后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
我知道,他别无选择。在一个把金钱奉为圭臬的系统里,规则永远向资本倾斜。
刘莉的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怜悯的、残忍的微笑。
她抱着她的泰迪,像一个检阅军队的女王,走到我面前,用几乎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看到了吗?穷鬼。这就是你跟我之间的差距。我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饭碗。而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我看着她,终于缓缓地、清晰地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反驳:“你错了。”
她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还敢说话。
我掏出手机。那是一部很旧的诺基亚,屏幕小,带实体按键,是我来这里工作后特意换的,为了让自己更像一个“普通人”。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我按下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妈。”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人群中,却异常清晰。
刘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在翰林华府。对,就是金融街那个楼盘。”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被炒鱿鱼了。”
我能想象电话那头我妈瞬间严肃起来的表情。
“嗯,没事。就是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感觉还挺习惯的,有点舍不得。”我抬头,环视了一圈这个我每天站岗的地方,目光扫过刘莉那张错愕的脸。
然后,我对着电话,说出了那句让在场所有人石化的话。
“妈,把这栋楼买下来送我吧。就当……提前送我的生日礼物。”
世界安静了。
我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甚至能听到刘莉因为震惊而急促的呼吸声。
她的表情凝固了,像一尊滑稽的蜡像。那份嚣张和得意,在她脸上寸寸碎裂,变成了荒谬和不可置信。
张哥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围观的业主们,有的揉了揉眼睛,有的掏了掏耳朵,似乎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你……你说什么?”刘莉结结巴巴地问,声音在发抖。
我挂掉电话,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她,淡淡地说:“我说,我想买下这里。”
“疯子!你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尖叫起来,像是在给自己壮胆,“演戏演上瘾了是吧?你以为你是谁?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吗?”
我没有理会她的歇斯底里。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等着。
不到十分钟,张哥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那种最俗气的“恭喜发财”,在此刻却显得格外刺耳。
张哥哆哆嗦嗦地接起电话,刚说了一个“喂”,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
“王……王董?”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张哥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他不停地“是是是”“我错了”“我不知道”地重复着,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悔恨。
挂了电话,他像看神仙一样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紧接着,刘莉的手机也响了。
是她老公打来的。她刚接通,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咆哮,声音大到周围的人都能听清。
“刘莉你这个败家娘们!你到底得罪了谁!你知道翰林华府的开发商是谁吗?是盛宇集团!你知道盛宇集团的老板姓什么吗?姓林!你他妈得罪的是太子爷!”
“咱们家公司一半的业务都靠着盛宇,你想让我们全家喝西北风吗!”
刘莉的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她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煞白。
她终于明白,我不是在演戏。
不到半小时,几辆黑色的奔驰S级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小区门口。
车上下来一群西装革履的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我认识他,是盛宇集团的首席律师,李伯。
李伯快步走到我面前,微微鞠躬:“小少爷,董事长让我来处理。翰林华府的产权交接手续已经启动,预计三个工作日内完成。这是初步的收购协议。”
他递给我一个文件夹。我没有接。
“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我平静地说。
然后,我转向已经瘫软在地的刘莉。
她抬起头,眼神涣散,嘴里喃喃地说:“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她开始扇自己的耳光,一下又一下,很用力。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当保安?
因为我厌倦了那个充满了虚伪、奉承和利益交换的世界。在那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没有人关心你是什么样的人,只关心你爹是谁,你家有多少钱。
我以为,在这里,脱下那一身昂贵的“标签”,我可以找到一些真实的东西。比如刘奶奶的苹果,比如程序员小哥的可乐。
我找到了,但也看到了更赤裸的、被金钱和地位扭曲的人性。
我走到刘莉面前,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大的问题,不是傲慢,而是你除了用钱来定义自己和别人,已经变得一无所有。”
“你以为你拥有这套房子,这辆车,这些名牌包,但其实,是它们在拥有你。没有了这些,你还剩下什么?”
她呆呆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会让你搬走,也不会报复你老公的公司。”我说,“因为那样,我就和你变成了一样的人。”
“但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记住,尊重不是靠钱买来的,而是靠你的言行挣来的。”
说完,我站起身,脱下了身上的保安制服,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岗亭的桌子上。
我跟张哥说:“张哥,谢谢你这两个月的照顾。工资我不要了。”
我又走到刘奶奶身边,笑了笑:“奶奶,以后不能天天看到您了,您多保重身体。”
刘奶奶拉着我的手,眼眶红了:“好孩子,到哪里都要好好的。”
最后,我走出了翰林华府的大门。
我没有回头。
这场为期两个月的“生活体验”结束了。我用一种最戏剧化的方式,结束了我的保安生涯。
我妈的电话很快又打了过来,问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我想了想,看着街上人来人往,说:“妈,我想去开个书店。不为挣钱,就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看看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传来一声欣慰的叹息:“好,你想做什么,妈妈都支持你。”
几天后,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街,一家新书店开业了,名字叫“存在”。
店长是我,唯一的店员也是我。
我不再是保安林辰,也不是盛宇集团的太子爷,我只是林辰,一个书店老板。
我在这里,继续观察着这个城市里形形色色的人,寻找着那些不被金钱定义的、真实而闪亮的存在。
来源:柔润月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