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轩|洞庭春之鲜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3-19 09:12 1

摘要:立春后的洞庭湖总爱起雾,薄纱似的晨雾漫过垸堤,在洲滩的芦苇梢头凝成细碎的水珠。这时节水芹菜就悄悄从潮湿的淤泥里探出头来,细茎顶着嫩绿的尖儿,像蘸满了春意的狼毫,在湖风里写着青翠的草书。

立春后的洞庭湖总爱起雾,薄纱似的晨雾漫过垸堤,在洲滩的芦苇梢头凝成细碎的水珠。这时节水芹菜就悄悄从潮湿的淤泥里探出头来,细茎顶着嫩绿的尖儿,像蘸满了春意的狼毫,在湖风里写着青翠的草书。

彼时年少,最喜初春时叫上三五好友,在阳光刚刚收起薄雾的早晨,找一处人迹罕至的小水沟,穿上父亲的长筒胶靴,如同下山觅食的小猴一般,蹿进水里。泛起的泥浆和溅起的水花,如泼墨一般,点在衣服上,晕开来像是时下流行服装的小碎花。

小水沟的水很浅,脚踩进沟底的淤泥,刚好没过长筒胶靴的鞋面。水芹菜就长在脚边,一簇一簇的,毫无规律地肆意生长。弯下腰,手沿着水芹菜的茎探进水里,在靠近根部的地方,用手轻轻一掐,水芹菜便可成为晚上餐桌上的一分子——这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采摘水芹菜,只用掐而不用拔。周而复始,取之不尽。

20世纪60年代的洞庭湖,水汛泛滥。春汛卷走了刚刚播的稻种,水芹菜是浩浩芦苇荡里最先复苏的野菜。粮食紧张的年代,水芹菜成了救命的菩萨。炒着吃,煮着吃,晒干了磨成粉和着粗粮粉烙饼,倒也喂饱了不少饥肠辘辘的孩子。

生于浊泥而自带清冽,入口微苦却回甘绵长。这是独属于水芹菜的矛盾之美。最地道的吃法要数“湖三鲜”——水芹、芦蒿、莼菜同焯,佐以腊月存下的风干鱼。文火煨制时,水芹的草酸与鱼干的咸鲜在陶罐中化敌为友,成就一盅融尽江湖滋味的春汤。旧时岳阳书院的学生赶考,行囊里必带水芹腌制的“青玉脆”,既防暑气又解乡愁。

《诗经》里“思乐泮水,薄采其芹”的吟咏,暗藏先秦先民的养生智慧。水芹所含的芸香苷与多种氨基酸,在中医看来正是化解春困的良方。湖区的接生婆至今用芹根煎水为产妇祛瘀,渔家孩童被毒蚊叮咬,长辈便摘片芹叶揉出碧汁涂抹。现代实验室更发现其富含的黄酮类物质,竟与洞庭湖水中的微量矿物形成独特配伍。

用不上多大会儿功夫,就能摘满一大篮子水芹菜。偶尔能捉着一两条中华斗鱼,算是意外之喜了。胆大的小伙伴,还会从枯萎的茭白叶里,扯出一条还在冬眠的蚂蟥。一会儿拉成长条,一会儿团成球状。

回去的路上,不知道路过谁家的田畔,眼见着一抹充满生机的绿。放下手中堆满水芹菜的菜篮,顾不上满身泥泞,抬起笨重地长靴,一股脑扎进地里。

大概是农药化肥用得太多的缘故,野生的泥蒿已经不常见了。这种被湖风喂大的野草最为桀骜,偏拣潮湿的洼地生长。银白的叶背沾着泥星子,却能在清明前的细雨中酿出清苦的芬芳。

泥蒿可以炒肉,也可以白灼。但早春的这一茬,通常会用来做成泥蒿粑粑。跟水芹菜一样,泥蒿粑粑也是儿时春日限定的美味。

野生的泥蒿,采摘回去之后,用清水洗净,在石臼里舂上七七四十九下。木杵撞击臼底的闷响,往往能惊醒早春房梁上还未生产的燕子。碎叶和茎秆一起渐渐化作翡翠色的泥浆。拿出去年新晒的糯米,碾成粉,同泥蒿汁一起,倒进平日用来盛菜的铁盆,撒两捧白糖,㧟一大勺猪油。母亲用手在白绿间翻飞。半刻钟的功夫,白色的糯米粉像是被揉进了半湖春水,最终缠绵成团。

泥蒿粑粑可以蒸,也可以煎。母亲通常会把小伙伴留下吃饭,嘴里念叨着夹带关心的责备,一边收拾满屋子长筒胶靴脱落下的泥土,一边生起柴火灶。

蒸笼腾起的白气漫过天井时,隔壁邻居也寻着香味来串门了。我们几个小的早就溜进了灶屋,用竹筷戳破刚出锅的泥蒿粑粑,烫得直捏耳朵根也不肯松口。那蒿子的清香混合着糯米的黏甜在舌尖化开,仿佛嚼碎了整片湿润的湖滩。

上周末,朋友去湖南出差归来,带回来两袋泥蒿粑粑,给了我一袋。满心期待地打开印有“洞庭传统美食”的塑料包装,翠绿的色泽竟比儿时母亲揉得更细腻、更鲜亮。迫不及待蒸了两块,满嘴都是绵密的豆沙甜,细品之下始终寻不着那缕清苦的蒿子香。又想起来月初在北京一家有名的湘菜馆子点的水芹菜炒腊肉,也未曾拼凑出儿时洞庭湖畔的味蕾记忆。刹那间,燕子翅膀扑棱扑棱掠过记忆的湖畔——原来有些滋味,终究要沾着晨露与灶灰,裹着旧时光的毛边,才能在唇齿间酿出春天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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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齐鲁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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