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淘宝特价，98元，算上运费110。卖家还送了条领带，暗红色，带着一股廉价塑料味。说实话，也不算太难看，就是肩膀那儿有点僵硬，像是纸板撑着。我妈站在门口，嘴里含着三根别针，手里拿着一卷针线。

站在镜子前，我盯着那件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发愣。

淘宝特价，98元，算上运费110。卖家还送了条领带，暗红色，带着一股廉价塑料味。说实话，也不算太难看，就是肩膀那儿有点僵硬，像是纸板撑着。我妈站在门口，嘴里含着三根别针，手里拿着一卷针线。

“儿子啊，这衣服真不行，你好歹是大学毕业的，穿这个去面试，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没见过世面。”

我把西装脱下来递给她：“妈，咱家能省则省吧，面试嘛，主要看能力。再说了，要真那么讲究，咱就不配进那大公司了。”

我妈叹了口气，接过西装开始改肩线。客厅电视里播着《新闻联播》，我爸倚在沙发上，一边剪着脚趾甲，一边头也不抬地说：“你妈说得对，人靠衣装，你看人家电视上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西装革履的？”

我家那老房子，三室一厅，电线裸露在外面，墙皮还有些发黄。沙发套子已经换过三次，但总能看到原来红色印花的痕迹，像某种皮肤病。茶几上摆着一瓶哈尔滨啤酒，旁边是一包花生米，袋子已经打开，里面混着几颗枣。窗外传来小区大妈的广场舞音乐，震得玻璃嗡嗡响。

“我知道，爸，但现在不是那个年代了。你看马云，穿得跟个地摊老板似的，不照样是首富？”

“胡说八道，那是人家有钱了才能那样。”爸爸瞪了我一眼，脚趾甲”嚓”地弹到了地上，他弯腰去捡，一边小声抱怨着腰疼。

我记不清那天晚上我和父母到底争论了多久。最后我妈把西装改好了，我爸从抽屉里翻出一条他结婚时的领带递给我：“这是真丝的，要三百多呢，你明天戴这个去。”

领带确实不错，就是有点宽，像80年代港片里演员戴的那种，还带着一股樟脑丸的味道。

第二天，我穿着那件改良过的98元西装去了中科大厦。

那是县城最高的写字楼，据说有二十几层，电梯两侧是透明玻璃，能看到整个县城的风景。底商是汉堡王和星巴克，一杯咖啡要30块，相当于我们镇上小饭馆的一份套餐。

我提前了半小时到达，坐在大厅的长椅上，看着人来人往。这里的人走路都带着风，说话声音特别大，好像在告诉全世界他们很忙很重要。女孩子们穿着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先生，请问您是来面试的吗？”一个戴着胸牌的前台小姐走过来问我。她染着棕色的头发，画着精致的妆容，衬衫领口别着一个小小的金色胸针。

“是的，我是来应聘技术开发的。”

“好的，请跟我来吧，已经可以开始了。”

电梯里满是香水味，我不由得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西装领子。自己身上只有妈妈洗衣粉的味道，突然就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面试在15楼的一个会议室，玻璃墙，能看到外面的山和高速公路。桌子是深色的，上面摆着几瓶矿泉水，标签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我猜有人特意摆过。

我坐在那等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兜里的手机还开着声音，赶紧拿出来关掉。手机壳有点旧了，边角都磨白了，屏幕上还有一道细细的裂缝。

这时候，面试官进来了，两男一女。女的很年轻，戴着眼镜，手里拿着我的简历。其中一个男的穿着深蓝色西装，领带是浅灰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另一个年龄大些，光头，穿着衬衫，袖子挽到手肘。

“你好，我是HR，这位是技术部门的刘总，这位是王经理。”眼镜女指了指两个男人介绍道。

我点点头，有点紧张地用手整理了一下衣领。

光头男人——也就是刘总，翻了翻我的简历，开口问：“你的编程经验主要集中在哪些方面？”

“我主要做过后端开发，Java、Python都用得比较多，之前在学校参与过几个实际项目…”

我正说着，那个西装男——王经理，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刘总问他。

“没什么，”王经理摇摇头，眼睛却盯着我的西装，“就是觉得现在的应届生，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职场礼仪了。面试这么重要的场合，穿成这样…”

我感觉脸一下子热了起来。

“王经理，我们还是先关注专业能力吧。”眼镜女打圆场道。

但王经理似乎兴致来了：“不不不，这也是考察的一部分。你看这西装，一看就是地摊货，还有这领带，多少年前的款式了？作为一个专业人士，连最基本的形象都不注重，怎么能相信他对待工作会认真负责呢？”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西装，妈妈缝的那几针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突然意识到自己领带上还沾着早餐的一点油渍。

刘总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眼镜女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王经理说得对，”我突然开口，“我的确没有很讲究穿着。这套西装是98块钱买的，领带是我爸30年前结婚时候的。我家条件一般，上大学的学费都是借亲戚的。但我想证明的是，即使穿着便宜西装，我也能写出高质量的代码。”

会议室突然安静下来。

王经理脸色变了变，低头看了一眼我的简历：“我看你本科成绩还不错，有什么项目经验吗？”

接下来的面试出乎意料地顺利。我详细讲了自己在学校做的项目，包括为镇上的农贸市场开发的一个小程序。

“那个小程序很简单，但是挺实用的。现在镇上的菜农不用一大早扛着菜去市场守摊了，提前一天就能在线预售。”我说。

刘总点点头：“有意思，能给我们看看吗？”

我掏出手机演示了一下。“这个用户界面是我女朋友设计的，她学平面设计的。”

刘总和眼镜女看起来都很感兴趣，甚至王经理也凑过来看了看。

“好了，我们的问题问完了。你有什么想问我们的吗？”刘总问。

“贵公司的技术栈是什么？我要负责哪方面的开发？有没有培训机会？”

面试结束后，眼镜女把我送到电梯口。

“不好意思，王经理今天有点…”她欲言又止。

“没关系，”我笑笑，“说实话，如果穿着打扮真那么重要，我可能也不太适合贵公司的企业文化。”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放心吧，我们看重的是能力。”

一周后，我接到了录用电话，月薪比我预期的高了两千。

我妈高兴得不行，炒了一桌子菜，还开了一瓶二锅头。我爸也笑得合不拢嘴，说要给姥爷家打电话报喜。

“儿子，这次必须得给你买套像样的西装了。”我妈一边往我碗里夹菜一边说。

“还是别了，妈。既然他们知道我穿98块钱西装还要我，说明他们看中的是我的能力，不是外表。”

“那不行，”爸爸插嘴，“人家一个大公司，你穿这么邋遢像什么话。”

我妈点点头：“就是，咱家虽然不富裕，也不能让你丢人。”

“行吧，不过不用买太贵的。”

第二天，我妈拉着我去了县城最大的商场。我们挑了一套1200元的西装，看起来挺体面的。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一直夸我有出息，说衣服很衬我。

我妈掏出一张建行卡，输密码的时候手微微发抖。我知道那是她偷偷攒的私房钱。

“妈，我来付吧，我还有点助学金。”

“别，这是我和你爸的心意。你以后工资高了，再还我们不迟。”

我默默记下了这笔账。

入职那天，公司组织了简单的欢迎会。我穿着新西装，站在会议室中央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程序员林小川…”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那天面试我的王经理。

他愣了一下，然后快步走到刘总身边，小声说了几句。刘总点点头，然后站起来宣布：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的产品经理王浩。小林是我们新招的技术开发，以后你们会有很多合作机会。”

王经理脸色有点难看，勉强点了点头。

下午茶休息时间，他主动走到我身边：“没想到真录取你了。新西装不错。”

“谢谢。”我简短地回答。

“听说你那个农贸市场小程序，刘总很感兴趣。”

“是的，他说公司正好有个面向县域经济的项目，可能会参考我的一些想法。”

王经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对不起，面试那天我有些过分了。”

“没关系。我理解，第一印象很重要。”

“不，其实…”王经理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其实我也是从小地方出来的。大学前我连西装都没见过几次。”

我有点意外：“真的吗？”

“嗯。”他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我们，“我第一次面试，穿的也是地摊货。被人嘲笑了。所以后来特别在意这个，好像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已经是城里人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不说这些了，”他话锋一转，“你那个小程序的代码，能借我看看吗？刘总想做个类似的东西。”

入职三个月后，我被安排主导县域农产品电商平台的开发。这个项目是公司的新尝试，刘总对此寄予厚望。

王经理作为产品负责人，需要和我密切配合。一开始我们关系很紧张，他对我的代码挑剔得要命，动不动就要求修改。

“这个界面太土了，能不能设计得精致一点？”

“后台响应速度太慢，用户等不了这么久。”

“你这逻辑有问题，万一用户这么操作怎么办？”

有一次我们争执特别激烈，会议室里其他人都不说话了。

“王经理，我们是做县域市场，用户主要是农民和小商贩，界面太复杂他们用不来。”

“你这思维太局限了，就因为是农民就得将就他们？”

“不是将就，是尊重他们的使用习惯！你有调研过吗？”

“我在这行十年了，什么用户没见过？”

“那你去过农村吗？知道他们用手机习惯吗？”

王经理脸色铁青：“你这是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我只是建议您实地考察一下目标用户。”

后来刘总听说了这事，决定组织一次实地调研。我们开车去了周边三个乡镇，和当地农民、商贩交流。

让我意外的是，王经理特别会和农民打交道。他不仅方言说得溜，还能叫出各种农作物的名称，知道什么季节种什么，什么时候收获。

晚上住在镇上唯一的宾馆里，他敲开我的房门，手里提着两瓶啤酒。

“聊聊？”

我让他进来，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啤酒放在床头柜，发出”咣当”一声。

“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在意穿着吗？”他突然问。

我摇摇头。

“我爸是镇上供销社的搬运工，妈妈在食堂洗碗。小时候，我穿的都是堂哥穿过的旧衣服。上大学那年，我爸变卖了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一块金表，是他爸留给他的。”

他喝了口啤酒，继续说：“毕业面试那天，我穿着一身二百多的西装，主管看了一眼就笑了，问我是不是从乡下来的。”

我想起了面试那天他的表情。

“后来我发誓要穿最好的衣服，开最好的车，让所有人都忘记我的出身。”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这有什么不好吗？”

他笑了，有点苦涩：“当然没什么不好。只是…”

他没继续说下去，拿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窗外传来一阵狗叫，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黄的光线让他的脸显得格外疲惫。

“知道吗，看到你那天，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又开口了，“只是你比我坦然得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问：“您家是哪的？”

“安徽固镇，一个小地方，可能你没听说过。”

“还真听过，我姥姥家就在附近。”

他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真他妈巧了。”

那晚我们聊了很多，从家乡的小吃到大学的趣事，从技术理念到人生规划。啤酒喝完了，我们又叫了几瓶，直到凌晨才各自回房休息。

调研回来后，项目进展顺利了很多。我负责的农产品平台上线后，反响出乎意料地好。第一个月就有三百多农户注册，成交额突破十万。

半年后的项目总结会上，刘总当着全公司的面表扬了我和王经理。

“基于农产品平台的成功，公司决定成立县域经济事业部，专注三四线城市和农村市场的数字化转型。”刘总宣布道，“林小川担任技术总监，王浩任产品总监，向我直接汇报。”

会后，我和王经理一起去吃了顿饭，庆祝升职。他喝了点酒，脸色微红。

“告诉你个消息，”他压低声音，“刘总准备退居二线了，到时候总经理的位置很可能是你我之间产生。”

“别开玩笑了，我才来一年不到。”

“年龄不是问题，能力才是。这个项目证明你有这个潜力。”

我笑笑没说话，给他倒了杯茶。

“知道吗，”他突然说，“我现在有时候会故意穿得朴素一点，特别是去乡下调研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当我穿得太精致，农民反而不愿意和我说真话。他们觉得我是来骗他们的。”

我们俩都笑了。

又过了两年，我真的成了总经理，王经理调去了总部，负责全国县域业务的拓展。

那天我收拾办公室，发现抽屉里还放着那条我爸的旧领带。已经有点发黄了，但还是很挺括。

我拿起手机，给王经理发了张照片：“还记得吗？98元西装的配件。”

他很快回复：“记得。你还留着呢？我建议你把它装裱起来，挂在新办公室，提醒自己别忘了初心。”

“说得对。不过我想先寄回去给我爸看看，让他知道这条领带立了大功。”

我打开柜子，看了看里面整齐挂着的几套西装。最便宜的也有三四千了。

但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件98元的西装和它带给我的故事。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为省钱买的西装让我受了嘲笑，却也因此结识了贵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甚至改变了一个人的想法。

我关上柜门，拿起那条旧领带，小心地折好放进公文包里。明天回老家的时候，给爸妈一个惊喜。

来源：清爽溪流ikhZi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