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初春，江南东路饶州府余干县城西，梅岩上的红梅竞相开放。梅岩西依迤逦葱郁的藏山，背靠白云古城，下临越溪。此地仿若人间仙境，静谧清幽，又如一幅水墨丹青，于骀荡春风之中，徐徐铺展，尽显淡雅风姿。
长篇历史小说《宰相赵汝愚》
第一章 梅岩书香
南宋绍兴二十五年初春，江南东路饶州府余干县城西，梅岩上的红梅竞相开放。梅岩西依迤逦葱郁的藏山，背靠白云古城，下临越溪。此地仿若人间仙境，静谧清幽，又如一幅水墨丹青，于骀荡春风之中，徐徐铺展，尽显淡雅风姿。
梅岩上有十几块错落有致、形态各异的岩石。这些岩石有的圆润光滑，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有的嶙峋突兀，展现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力量。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和疏落的梅树，斑驳地洒在岩石上，光影交错，给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深邃。岩石之间，巧妙地留出了一片片空地，这些空地仿佛是大自然特意为梅树预留的舞台。株株梅树点缀着这片岩石之地，使得梅岩更添几分超凡脱俗的气质。此时正值万物复苏之际，猩红的梅花竞相斗艳，小小的蜜蜂在花间忙碌，微风吹过，梅花散发着淡淡芬芳，花瓣轻轻飘落，洒在岩石与草地。
梅岩下临的越溪，又名越水，系余水汇于冠山脚下而成。相传三国吴太元二年，余水暴涨，大量泥沙沉积于余汗越溪之中，骤成一洲。余汗百姓纷纷立于冠山上远望，见此洲呈椭圆，形如甲鱼，纷纷称奇，便管它叫鳖洲。时值长沙大旱饥荒，竟至人相食，吴主孙权不断收到告急文书，大臣们面面相觑，个个束手无策。孙权突然想起有名的术士赵达，于是叫人把他找来。赵达认为，天地山川，如人之四体，息息相通。比如人的鼻孔出血，从头到脚都会感到像火烧一样难受。听说如今余汗水口，突然生出一洲，形如鳖鱼，头冲着长沙方向，不分昼夜张口吞食着长沙的风气，因此才造成今日长沙饥荒的惨状；如要改变这种状况，一定要将鳖洲挖去。孙权认为言之有理，于是派人来到余汗，招募当地200名青壮民工，将越溪中的鳖洲挖成琵琶形，不久长沙一带果然降下喜雨，灾情解除。后余水改道，越溪成为一湖。《钦定古今图书集成》说越溪在天气清朗时“泓然无波，其纹或圆似镜，或长似练”，美不胜言。每年春汛，水波叩击湖岸，节奏成韵，宛如琴声，加之湖中有洲如琵琶，“琵琶春涨”遂成为当地“八景”之一，引无数文人墨客流连于此，题诗作赋，留韵后世。
这时，从梅岩之中隐隐传来一阵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只见一位俊朗青年，正手捧手卷，坐在梅岩之间的一块青石上，刻苦攻读。他身着一袭素雅的儒衫，衣袂随风轻轻摇曳，仿佛能拂去尘世的喧嚣与烦恼。他的发丝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轻轻垂落在额前，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与书卷气。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卷泛黄的古籍，那是他自幼便爱不释手的《资治通鉴》。
此刻，青年正端坐于青石之上，几瓣梅花落在他的肩头、书卷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书页上，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嘴角微扬，仿佛正与书中的先贤进行着跨越时空的对话。阳光透过稀疏的梅枝，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这苦读的青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周围的梅花傲然绽放，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青年身上的书卷气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画面。
这位青年，就是日后在科举考试一举夺得状元，在官场上勤政爱民，在南宋朝廷风雨飘摇之时定策扶危，为南宋立下汗马功劳，官至右丞相的赵汝愚。
论起赵汝愚的家世，他还是宋代宗室。赵汝愚是宋太宗赵匡义长子、汉恭宪王赵元佐七世孙。祖父赵不求系绍兴年间进士，做过国子丞、吏部郎中、江西副使、左司太常少卿、知建宁军等官，晚年监余干酒税。赵不求刚介不屈，为政以利民为本。担任江西副使时，饶州大饥，当地官员横征暴敛，官廩不继。赵不求写了一份奏折给朝廷，请求饶、信两州每岁拿出供米三万斛赈灾，获得朝廷允诺，从此后成为每岁的例规。当时丁赋成为广大民众的沉重负担，导致百姓难以承受养育更多孩子的经济压力，江南东路有许多地方，生养男多则杀其男，女多则杀其女，许多地方只养二男一女，如果再有生育，一生下来就将孩子扔在水盆中溺死，谓之“薅子”。赵不求奏请朝廷，贫困人家如果有生子者，由朝廷供给米一斛、钱千文。百姓感其德，称之为“赵母”。
父亲赵善应担任过承信郎、修武郎，先后监秀州祟德、饶州余干、安仁、景德镇酒税官，后又曾担任江西兵马都监。他喜好读书、藏书，家里藏书达3万卷。在父亲影响下，赵汝愚也非常热爱读书。
祖父赵不求对赵汝愚这个长孙，寄予了无限厚望。祖父给他取名为“汝愚”，大有深意，寓有“养成大拙方为巧，学到如愚始称奇”之意；而表字“子直”，则寄寓祖父对他正直为人的期待。
在祖父和父亲的悉心教育下，还未成年时赵汝愚就已通读四书五经，并已开始研读《文选》、《策论》。萧统的《文选》收录了先秦至梁代七八百年间130多位作者的诗文，而《策论》，是针对时事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问题进行论述的文章集合，这两本书都是准备科举考试的重要材料。除了这些书之外，他特别喜欢读《资治通鉴》和《史记》。前朝司马光，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历仕四朝，政绩卓著，并主持编撰史学巨著《资治通鉴》，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仁宗朝契丹大兵压境，富弼临危受命出使辽国，以大智大勇，说服契丹退兵，并拒绝割地无理要求，并与韩琦、范仲淹等大力推行庆历新政，成为一代名相。范仲淹，自幼刻苦攻读，为官之后，积极兴师办学、戍边御敌立功的经历。每每读到这些历史人物，他都暗暗决定要以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以前朝先贤名相为榜样，建功立业。
“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乎。微斯人，吾谁与归？”
此刻，赵汝愚情不自禁朗诵起范仲淹的名篇《岳阳楼记》，心中似有惊涛骇浪翻涌。他暗自思忖，如今南宋偏安一隅，国势艰难，正需要有志之士挺身而出。前朝参知政事范仲淹身处朝堂，心怀天下，自己虽只是一介书生，又怎能只埋首于故纸堆中？他只觉一股豪情在胸腔中激荡，恨不得立刻投身到为国为民的大业中去。他在心中立下誓言：“大丈夫留得汗青一幅纸，始不负此生！”
赵汝愚家就在西旁的藏山上。这是位于越溪边上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宛如一颗被岁月尘封的明珠，散发着独有的古韵与神秘气息。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便来到了蛮王墓。这座神秘的古墓，相传埋葬着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位蛮王。墓冢之上，芳草萋萋，野花点点，为这座古老的墓葬增添了几分宁静与祥和。站在墓前，仿佛能穿越时空，感受到那个金戈铁马时代的气息。蛮王一生的传奇经历，随着岁月的流逝，都被尘封在了这座古墓之中，留给后人无尽的遐想。
藏山探幽，便能寻到神仙窝的踪迹。这里四周怪石嶙峋，形态各异，有的像展翅欲飞的雄鹰，有的像憨态可掬的睡狮。传说中，这里曾是神仙们栖息的地方，他们在此修炼、嬉戏，留下了许多神奇的故事。树木掩映之中还有一座西禅寺，古寺红墙黛瓦，庄严肃穆。寺内香烟袅袅，梵音阵阵，让人的心灵瞬间得到了净化。寺中的大雄宝殿气势恢宏，供奉着众多佛像，每一尊佛像都雕刻得栩栩如生，慈悲的目光仿佛在注视着世间万物。寺中的僧人，每日诵经礼佛，过着宁静而祥和的生活，他们的存在也让藏山多了一份超凡脱俗的气质。
藏山之巅，有溪山风雨亭静静矗立。这座亭子虽历经风雨洗礼，却依然坚固如初。站在亭中，凭栏远眺，冠山和越溪的美景尽收眼底。远看冠山滴翠，云雾缭绕；近瞰越水如镜，波光粼粼。若是遇上风雨天气，更是别有一番景致。狂风呼啸，吹打着亭边的树木；暴雨倾盆，洒落于溪山之间。此时的藏山、梅岩、越溪，宛如一幅波澜壮阔的水墨画，此溪此山，此风此雨，充满了诗意与豪情。
听舆师说，藏山是一块风水宝地，将来一定会出大人物。而饶州余干，更是一个历史悠久、文化昌盛、人杰辈出之地。
余干秦代置县，系豫章十八县之一，至南宋绍兴时期，已建县愈千载。此地山清水秀，人文璀璨。本邑先贤、汉长沙王吴芮即起自县南善乡五彩山。秦末兵荒马乱之际，胸怀大志的吴芮与同乡梅鋗组织联防军，操练人马，保境安民。吴芮的联防军所到之处，百姓安居乐业，深得江湖民心，百姓亲切地称吴芮为“番君”。后秦廷任命吴芮为番县令。秦二世暴虐无道，陈胜、吴广揭竿而起，天下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吴芮审时度势，毅然高举义旗，佐诸侯、诛暴秦，派女婿英布与项羽并肩作战，最终消灭了秦军主力。吴芮又派梅鋗帮助刘邦，攻下南阳附近的析、郦等地，攻破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武关。项羽称王后，封吴芮为衡山王。西汉成立后，高祖刘邦下诏，封吴芮为长沙王。吴芮及其后代，五代相承，直至第五代长沙王吴著无后，吴氏长沙王国除。
王莽篡汉之时，天下大乱，绿林大起。本邑孝诚乡陈靖为人慷慨，饱读诗书，武功高强。他招募上千义兵，除酷吏、锄豪强，投曲阿王常绿林军，建功立业。光武帝刘秀即皇位后，封陈靖为散骑常侍左奉驾郎，后又封余汗侯。光武帝还颁诏将“孝诚乡”更名“义乡”，以示旌表。陈侯还著有《五经勾沉》、《六书引奥》、《秦汉江左粹录》等书，流芳后世。
东汉时本邑德化南乡又有大学问家张遐，他幼时聪敏，勤奋好学，日记万言，是有名孝子。其十一岁读《易》，已能“通大义”。后去豫章拜名士徐孺子为师，精研易经，豫章太守陈蕃为之叹服，以“孝廉”荐张遐担任“功曹”一职，但张遐不就。后张遐又远游华山，拜当时全国闻名的大学者杨震为师。“关西夫子”杨震每次讲授经义，张遐都能做到举一反三，有些见解，甚至超出了杨震的水平，引得杨震大加赞赏，认为张遐日后当为“天下儒宗”。后张遐被朝廷召为五经博士。因病辞官返回家乡后教授生徒，四方前来求学者，每年有数百人。张遐在教学之余，埋头著述，有《五经正义》、《五经通义》、《易传》、《筮原》、《龟原》、《吴越春秋外纪》等传世。张遐去世之后，被朝廷追赠为“族亭侯”。
南朝梁天监年间，有著作郎陆襄自吴郡迁居余干县城东隅。陆襄非常孝敬母亲。昭明太子萧统是个非常孝敬父母的人，久慕陆襄的孝行，又将陆襄推荐给梁武帝，随从梁帝游处。大通间，陆襄为鄱阳内史。鲜于琛率门徒杀死鄱阳郡广晋县县令王筠，并建元“上愿”，置官署，聚众万人，准备前来攻打鄱阳郡。陆襄率百姓坚修城墙，与守城兵民同仇敌恺，击败敌众，活捉鲜于琛。陆襄在鄱阳为政六年，郡中百姓安居乐业，深得民心，郡人李睍等四百余人联名上表朝廷，称赞陆襄的德化，请求朝廷在郡中立功德碑。侯景之乱平后，萧绎继位称梁元帝，追赠陆襄为侍中、云麾将军，食邑五百户，后又追封陆襄为余干县侯。
唐神龙间，饶州右教练使余懃寻访山水时来到本邑大慈乡南塘，见此地层峦曲水，茂林修竹，风景优美，遂定居于此。后余懃历任节度使、左厢兵马使、持节刺史、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最后勋封上柱国。余懃子孙余盈、余播、余再兴、余浈相继考中进士。整个唐代本邑共有进士六人，而余懃一门五进士，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懃子余盈，曾任河东节度使。余懃六世孙余铎，在黄巢军攻占饶州时，曾和鄱阳人彭幼璋起兵相拒，后因功授忠义景陵侯。
前朝宣和辛丑科殿试，本邑习泰乡何涣一甲进士及第，并高中状元，靖康二年金人虏徽、钦二帝，隐居不仕，后专心著述，著有《国书注解》、《四书注解》等传世。
赵汝愚从小从祖父、父亲那里听到许多本邑先贤事迹，敬佩不已，他在心中默默立下志向，长大要成为让后人景仰、史册留名的人物。
赵汝愚一家原本住在城东，是祖父过世之后，才搬到藏山的。他记起三年前那个春日的午后，庭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正艳，微风拂过，花瓣簌簌飘落。祖父坐在石凳上，手中拿着一卷书，正眯着眼晒太阳。赵汝愚蹦蹦跳跳地从外面跑进来，一头扎进祖父的怀里。
“祖父，您又在看什么好书呀？” 赵汝愚仰着脑袋，眼睛亮晶晶地问道。
赵不求慈爱地摸了摸赵汝愚的头，笑着说：“愚儿啊，祖父看的是《论语》。这书中的道理啊，够你学一辈子。” 说着，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段，缓缓念道：“‘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愚儿，你可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赵汝愚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祖父，是不是说光读书不思考就会迷茫，光思考不读书就会疑惑呀？”
赵不求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愚儿聪慧，将来定能有一番大作为。祖父盼着你能饱读诗书，将来入仕为官，造福百姓。”
赵汝愚挺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说：“祖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的。我也要像祖父一样，做个正直善良的人，为国家出力。” 赵不求将赵汝愚搂得更紧了，感慨地说：“祖父这一生，虽未能有惊天动地之举，但也一直秉持着正直的品性。你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子，我相信你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父亲公务繁忙，难得在家，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与祖父说。”
赵汝愚靠在祖父怀里，感受着祖父温暖的怀抱，轻声说：“祖父，我知道了。我以后读书遇到不懂的，就来问您，您可不许嫌我烦。” “傻孩子，祖父怎么会嫌你烦呢。祖父盼着你多问，这样才能学得更多。” 赵不求满是宠溺地说道。
庭院里，祖孙俩的笑声伴着飘落的海棠花瓣，悠悠地回荡着 。
可惜，最疼爱他的祖父去年永远离开了！想到这里，赵汝愚鼻子一酸，眼泪快流下来了。
藏山以北，有一座古城墙，为隋末林士弘所筑，叫做“白云城”，系余干最早的城池。赵汝愚常和从弟赵汝靓等登上古城破败的城墙，吟诗作赋，吊古伤今。
林士弘是邻县鄱阳人，他豪迈爽直，好武功，通谋略，对隋王朝的统治极端不满。隋大业十二年，同乡操师乞起义反隋，他积极响应，很快成为义军的中坚。当年十月，操师乞攻下鄱阳郡，接着又攻下了浮梁、彭泽等邻县，接着率起义军一举攻占了豫章，并任命林士弘为大将军。
正在江都游幸的隋炀帝不敢怠慢，紧急命令治书侍御史、彭城人刘子翊率兵讨伐。刘子翊曾任南朝齐的殿中将军，有丰富的军事经验，接诏后即带领兵马奔赴豫章。操师乞被初期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在没有摸清敌人虚实的情况下，仍然采用以往一贯的打法，一马当先，带队猛打猛冲。两强相遇，战斗打得异常惨烈，双方损失很大。操师乞叱咤风云、冲锋在前，杀得隋军魂飞魄散，也成为隋军的眼中钉和众矢之的。刘子翊命令全体弓箭手一起放箭，万箭齐发，操师乞顿时被射死在阵前。起义军骤失最高统领，军心动摇，开始败退。
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大将军林士弘当机立断，挺身而出，带领部队继续奋勇抗敌。他立即调整部署，集中一部分人正面防御，牵制敌人；另调一部分人组建水军，发挥起义军战士许多来自湖区的水上作战优势。同时，派人刺探刘子翊消息，捕捉战机。这年十一月，随着决战时机成熟，林士弘率领起义军与刘子翊军大战于彭蠡湖。由于起义军做好了大战的充分准备，对湖区地貌非常熟悉，战士又个个奋勇争先，而刘子翊军多来自北方，不谙水性，因此开战不久，刘子翊部溃不成军。经此大役，林士弘义军一时军威大振，临近郡县的农民踊跃参军，队伍很快发展到十余万人，在江南成为首屈一指的军事力量。
林士弘胸怀大志，没有因取得大战的胜利就偏安一方，而是随即率领精兵十万溯赣江而上，一举攻占虔州，在此自号“南越王”。不久，又在豫章称帝，国号“楚”，定年号为“太平”。建“楚”之后，林士弘继续率领部队攻打九江、临川、南康、宜春等地，地方豪俊之士都纷纷起来杀掉隋朝的官吏，归附於林士弘。接着，他又派兵攻打南海各郡，大军所到之处，势如破竹，隋朝官吏望风而逃。于是，不久北至九江、南至番禺，悉有其地。
然而次年冬，兑州张善安率领所部过江，要求归附义师。但林士弘对张善安存有戒心，让他驻扎在距豫章不远的南塘下。张善安以为林士弘蔑视他，悄悄地派出舟师掩至豫章城外，向义军发起突然袭击。林士弘义军仓卒应战，城被攻破，连外城也被张善安放火烧毁。这时，梁王萧铣趁火打劫，派苏胡儿袭破豫章城。林土弘的大本营丢了，只好弃豫章，凭借彭蠡湖天险，退据余干。为了抵御隋朝及其他起义武装的进攻，林士弘率士兵及余干当地百姓，利用一个冬天，在城西藏山以北高筑城池。因这里地势高、下临越溪，在此筑城，城墙高耸如接白云，故名“白云城”。
但次年起形势又急转直下，林士弘遭到接连的失败，不得不离开余干，退守虔州。后来李渊在长安称帝，五年后林士弘率领余部退守安成山洞，病逝于此，义军瓦解。熟读史书的赵汝愚对这段历史早已了解，每每为之叹惋。
记得一个秋日，赵汝愚与赵汝靓兄弟数人，怀揣着对历史的敬畏与感慨，又一次来到古城墙下。抬眼望去，只见城墙虽已破败不堪，却依然带着一种雄浑的气势。岁月的痕迹在它身上刻下了深深浅浅的沟壑，城砖有些已经松动，甚至脱落，荒草从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来，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赵汝愚微微仰头，目光中满是凝重，率先举步，沿着那有些崎岖的坡道，缓缓向城墙上走去。赵汝靓紧紧跟随其后，几人皆沉默不语，似乎都被这古城墙所散发的古朴气息所感染。
登上城墙，一阵略带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吹起他们的衣衫。赵汝愚站在城墙之上，放眼远眺，冠山、冕山山色葱茏，越溪波光潋滟；极目远望，邑南屏障李梅岭白云萦绕，北天匡庐似若隐若现。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往昔那烽火连天的岁月。
隋末乱世，林士弘筑此城，想必是为了保一方平安，并以此作为义军东山再起的根基，那是怎样的豪情壮志与艰难困苦啊。如今，一切都已化作尘土，只留下这残垣断壁，见证着历史的兴衰荣辱。
几百年来，这座白云城引得多少名人墨客登临，发兴亡之幽思！唐乾元三年，诗仙李白就曾来到余干，与号为“五言长城”的诗人刘长卿一起登临白云城。唐代名相李德裕年轻时曾在余干担任县令，又在白云城前、越溪边建白云亭。前朝知县吴与重修白云亭时，曾邀请山谷先生黄庭坚、“苏门学士”晁补之和廖明略、诗僧道潜、书法大家米芾等名家宴集，饮酒赋诗。一时间，白云亭高朋满座，雅客云集。白云亭里，管弦丝竹，美酒佳茗，文坛名流，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吟咏之声伴着幽幽墨香，飘散在白云城与越溪间，一轮千古明月，静静照耀在苍老的城墙上，清辉流泻在越溪水面；而越溪湖中又有渔火点点，有渔舟晚唱，令这些文人雅士，真有“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之感。当年饶州余干文化盛况，于此可见一斑。
赵汝愚极目长天，大声吟诵起刘长卿的名作《登余干古县城》：
孤城上与白云齐， 万古荒凉楚水西。
官舍已空秋草没， 女墙犹在夜乌啼。
平沙渺渺来人远， 落日亭亭向客低。
飞鸟不知陵谷变， 朝来暮去弋阳溪。
赵汝靓悄悄走到赵汝愚身旁，他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光芒，不由得抚掌赞道：“好诗，好一个‘万古荒凉’！好一个‘夜乌啼’！不愧是唐诗名家！兄长，这古城墙历经岁月，虽已破败，却仍有一股不屈之气，令人心生敬畏。” 赵汝愚微微点头，目光并未从远方收回，缓缓说道：“是啊，当年林士弘在此筑城，仅仅一个冬天便筑起如此高城，何等雄壮！可惜时光流转，繁华不再，经历五百余载，唯留下这残破的古城墙，让人嗟叹。”
同行之人也纷纷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这古城墙的过往。其中一人说道：“听闻当年这城中也是热闹非凡，百姓安居乐业，不想如今却成这般模样。” 众人皆唏嘘不已。
赵汝愚心中涌动着无限感慨，他转身，面对众人，缓缓开口：“今日我等登上此城，不应只是感慨，更应将心中所感化作诗句，以记此景此情。” 众人皆表示赞同。
赵汝愚微微闭眼，沉思片刻，而后缓缓吟道：
古城残垣立荒丘，岁月悠悠几度秋。
隋末烽火今何在，唯留白云伴古楼。
赵汝愚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城墙上回荡，仿佛与这古城墙融为一体。赵汝靓听后，也深受触动，略作思索，吟诵道：
昔日繁华成旧梦，今朝残壁诉离愁。
冠山不语千秋过，唯有清风解我忧。
众人纷纷叫好，一时间，城墙上吟诗之声此起彼伏。
他们或踱步，或伫立，在这破败的城墙上，用诗句抒发着对历史变迁的感慨，对世事无常的叹惋。阳光渐渐西斜，洒在他们身上，拉长了身影，与那古城墙一同，构成了一幅充满诗意与沧桑的画面。直至天色渐暗，他们才带着满心的感慨，缓缓走下城墙，而那古城墙，依旧在藏山以北，静静等待着下一批访客，继续诉说着它那无尽的故事。
来源：一品姑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