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和裴郁私奔一路逃到破庙,他身受重伤,在佛像前与我约定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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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和宫女说起来我和裴郁的故事。
“我和裴郁私奔一路逃到破庙,他身受重伤,在佛像前与我约定来生。”
“可是追兵来的太快了,他死在我面前……”
宫女拿来手帕为我拭泪,转头却和旁人说“静安公主的疯病又严重了。”
她说得不对,我不是疯子。
裴郁,也会回来救我。
1
春日晴好,我到御花园晒太阳,园里的宫女太监见到我避之不及。
“快走,快走,静安公主来了。”
有一个小宫女没走,她在打理花丛,我唤她过来。
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她有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眸,我心生好感,兴致勃勃给她讲起了我和裴郁的故事。
“……我和裴郁私奔一路逃到破庙,他身受重伤,在佛前与我约定来生。”
“可是追兵来的太快了,他死在我面前……”
每每说到此处,我情不自禁流下泪来。
贴身宫女拿来手帕为我拭泪,我挥开她的手,“你们退下,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听我讲这些,有这个小宫女伺候便可。”
身后的宫女太监一窝蜂退到假山后,窃窃私语:“静安公主的疯病又严重了。”
小宫女像是新入宫的,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比常年跟在我身边的宫女太监活泼多了。
她会耐心地听我讲,听到感兴趣处还会提问。
“静安公主,江湖,是什么样的?”
我闭上眼睛,感受太阳照在身上的暖意,告诉她:“江湖啊,那是一个充满自由的地方。”
我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小宫女在一旁守着我。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奴婢叫小蝶,蝴蝶的蝶。”
2
我虽是公主,却非先皇之女。
幼时父母战死,太后怜惜我,将我带在身边照顾,封为静安公主。
彼时季恒是养在太后膝下的皇子,我和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自他登基后,我的地位水涨船高。
可我讨厌他。
“公主,陛下来了。”
“不见。”
我话音未落,季恒已然走进来,挡住了殿内好些阳光。
他挥退殿内宫女太监,只剩他和我。
“静安,下月出宫祭天,你想去吗?”他在我对面坐下,自顾自倒茶。
“陛下愿意我去吗?”我冷冷看着他,“这五年来,我连御花园都走不出去。”
自从我与裴郁私奔失败被捉后来后,我便被困在皇宫之中,像一个人犯囚禁在这里。
季恒放下茶盏:“你若想去,朕不会不同意。”
“祭天乃天家大事,静安身份低微,便不去了。”我拜谢拒绝。
季恒来扶我,他抓住我的胳膊,认真道:“后位空悬多年,我打算封你为后,如此,你便能与我一同祭天。”
我被他眼中的执拗吓到,拼命挣扎,却挣脱不开。
“放手,我已经和裴郁成亲了,死也不会嫁给你。”
“裴郁死了!五年前就死了!”
“你胡说!裴郁没有死,他说过会回来救我的,他答应过我的……”
我用力咬了一口季恒的手,终于叫他放开了我。
我抱着膝盖哭泣。
他抬手就要打我,但不知为何又停了动作,转头摔茶盏。
一枚碎片弹到我脚边,他极快地踢开,压着怒气道:“祭天之后再行封后礼。”
“皇宫之内,人人都说我疯,陛下想要一个疯子当皇后吗?姚贵妃——”
季恒打断了我,他掐住我的脖子,一字一顿道:“那又如何?宫里疯的又不止你一人。”
他甩袖离开了,踏出门槛时,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翌日,季恒欲封我为后的消息传遍宫中,姚贵妃先来找了我。
“人死不能复生。”
这句话我听了无数遍,姚贵妃也对我说了无数遍。
“你是裴郁同门师妹,为何连你也不信他没有死?”我怔怔看着她,如今的她满头珠翠,已是个雍容华贵的后宫妃子,丝毫不见五年前闯荡江湖的潇洒意气。
“静安公主,是陛下让我来劝你的。”她好似很为难。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她是何意图我一眼便知,我起身朝外走去:“我不是你用来争宠的工具。”
所以,不要打着陛下的旗号来逼迫我、讨好他。
“静安公主,你到底要什么,陪在陛下身边不好吗?”姚贵妃伸手拉住我。
她会武功,手指按住我手腕上的命脉,我疼得跌倒在地。
我仰头质问她:“你怎的变成这副模样?一剑单挑禁军的姚七娘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松开了手,蹲下身:“时过境迁,他们如今唤我贵妃娘娘。情爱让人身不由己,静安公主不也变了?”
我苦笑一声:“皇宫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3
我又来到了御花园,小蝶依旧在花丛边,我唤她过来。
“静安公主,您喜欢牡丹花吗?”
她邀请我去观赏牡丹,我依言过去。
牡丹姹紫嫣红,一如当年。
我第一次出宫便遇到了裴郁。
那年我十五岁,陪太后出游,途径洛阳,正值牡丹花会。
太后身边高官簇拥,我得了闲独自到僻静处赏花,裴郁猝不及防翻墙跳了进来,落在我身边。
他弯腰喘息,似乎在被人追,他问:“你可是刘知府家的丫鬟?”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苏绣云锦,何处像个丫鬟?
我摇头。
他眉头微皱,又问:“你可知刘知府在哪儿?”
“你寻他做什么?”我看到他身后背着剑,“你是刺客?”
裴郁取下剑,剑柄抵至我颈边,挑眉道:“没错。”
“你说谎。”我从他袖中抽出一张叠得仔细的纸,推开了他的剑。
“哎——”
我兀自打开,是封血书状纸。
“还我。”他拔剑出鞘,在锋利的剑刃贴到我颈侧时,我开口:“我帮你。”
“嗯?你、你帮我?你认识刘知府?”
我浏览完血书状纸,是位花农状告乡绅夺花杀人之事,乡绅不仅抢夺花农辛苦培育出的极品牡丹参加此次牡丹花会,还打死了花农的儿子。
“知府而已。”我叠好状纸,塞进袖中,“乡绅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我替你交状纸。”
裴郁还想阻止我,但手慢了一步。
“这份状纸珍贵,我冒着被人追杀的风险来这儿的,若你不能将它交到知府手中——”
“你便杀了我。”
我语气平淡,又从腰间取下玉佩,“若我失败,此物便作为花农的赔偿。”
裴郁接过玉佩,翻来覆去看,眼中俱是疑惑。
“它价值连城,”我低声说了句,“不识货的冒牌刺客。”
裴郁不傻,有几分心思,“你不会平白无故帮我,说吧,有什么条件。”
我莞尔一笑,望着他方才跳进来的高墙,“我想到墙外面去看看。三日后,你在此地等我。”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动静,裴郁快速躲到牡丹花丛下。
来的是巡查的士兵,他们见到我,躬身行礼,我抢在他们之前开口:“何事慌张?”
领头之人答道:“前院闯入一个女刺客,惊扰贵人,知府大人派属下巡查各处。”
我不着痕迹地挡住裴郁露在外面的衣裳,问道:“贵人如何?”
“受了惊吓,一刻钟前已离开。”
太后出了事,我不能再逗留,临走前,我帮了裴郁一把。
“此处并无异常,诸位抓紧时间巡查别处。”
4
太后没有大碍,三日后,裴郁带我跃过了高墙。
他把玉佩还给我,说要感谢我。
乡绅被判了秋后问斩,牡丹花会增加了花农的名字,还赔了花农许多钱。
我上下打量他一番:“你有钱吗?”
他微微低头,抱着剑,“在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眼里,只有钱财才算是感谢?”
我一噎,细想以往,人情换钱财是宫中极寻常的事。
“看你娇生惯养的,想必没出过几回城,我带你去城外玩。”他眼眸晶亮,我鬼使神差地答应下来。
他抱我上了马,坐在我身后,我幕篱来不及戴,他便打马出发。
他笑我:“官家女子规矩真多,这么好看的脸遮起来可惜了。”
身后是若即若离的陌生躯体,耳边是他低语轻笑,我面上发烫,幸好有幕篱挡住。
可心脏却在旷野之中剧烈跳动起来。
骑马是一件极畅快的事,鼻息间是自由的风,我几乎抑制不住这股兴奋,在裴郁勒马准备休息时,哭了出来。
他听见动静,掀起幕篱查看,顿时慌了手脚:“是不是我骑得太快,颠簸得你大腿疼啊?”
我摇头。
“那你是不喜欢骑马?”
我摇头。
他接连猜了许多个理由,无一例外,都不对。
受挫之下,他竟用衣袖来擦我的眼泪。
我一时顿住,他乡野出身,大抵是不懂男女避讳的。
他却以为是找到了正确法子,伸手又来。
我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指:“我是高兴的。我三岁时父母去世,被贵人养在膝下,处处循规蹈矩,不曾有过这般畅快的时候。”
裴郁牵着马,跟在我身边慢慢走,“他们对你不好?”
“那是一个如牢笼般的地方,每日抬头,望见的是四四方方的天空,然而在这方寸之地,人心诡谲,满是算计。”
“怪不得你年纪不大,行事却老练。”
“你呢?你的过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我偏头问他。
“在山上跟师父练武,枯燥得很。”
“三日前闯牡丹花会的女刺客与你是何关系?”
“哦,她是我师妹。”裴郁说他们那日按照分头行动,师妹夺花他找人,结果二人双双走错了地方,既没找到刘知府也没夺到牡丹花。
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江湖中人,都像你们这般傻气?”
“好啊,你居然笑话我,我要让你见识一下江湖中人的手段。”裴郁佯装生气,作势来抓我。
我急忙提裙逃跑,放肆笑出声。
郊外虽遍地野草,但地势不平坦,我不小心踩到石块,歪身跌倒。
为何身上不疼?我悄然睁开眼,是裴郁。
是他接住了我。
我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呼吸交缠,近到他的墨发落到我脸侧,近到可以看清他眼眸中映出的我。
这一刻,我的心跳漏了一拍,又好似听到他心跳如擂鼓。
良久,裴郁哑着声音:“大小姐,起身,压着我腿了。”
我慌忙起来,背过身整理衣裙,掩饰着心中的不平静。
随后,他拿着一支不知从何处折来的牡丹花放到我手中。
“方才——”
“是意外。”我仍旧心乱,逼迫自己不要去想。
“好吧。”
我听出裴郁话里的失落,将牡丹花递到他手边,看着他:“我看不见,你帮我簪上。”
裴郁顿时嘴角上扬,拿起花就在我发髻上比划。
附近响起了马蹄声,我循声望去,是官府的人马,朝我这处来的。
“簪好了。”
“静安公主。”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我的心陡然沉入谷底。
“京中传来急报,太后娘娘下令即刻启程,现下正派人四处寻找公主,请公主速速随属下回城。”
官兵说得恭敬,话里却满是逼迫。
我和裴郁的事不能被人知道。
我缓缓转身,取出一锭金子给裴郁,“这是今日牵马的工钱。”委屈你,当我的马夫。
裴郁眼中满是震惊,可我没法和他解释,只能在他开口说话之前和官兵离开。
在洛阳,我能带走的,只有发髻上的那朵牡丹花。
5
我揉着太阳穴暗道自己怎么又睡着了。
“公主,您方才在梦里说要去闯荡江湖。”小蝶轻声说。
闯荡江湖,是裴郁的心愿,也是姚七娘的心愿,后来也成了我的心愿。
可惜,我们没有一个人完成了心愿。
“小蝶,随我回宫吧,到我宫里伺候。”
小蝶喜不自胜,说了不少好听话逗我开心。
这样明媚活泼的小姑娘,我许久没有看到了。
祭天之行,季恒强行把我带上,车驾排在后宫嫔妃之前,紧跟在他后面。
此举无异于将我放到流言之火上炙烤。
一路上,百姓议论纷纷,小蝶劝我别听。
“我不在乎,我只担心裴郁听了会误会,他是个气量小的。”
我闭上眼睛小憩,祭天这一路,且得走好一阵。
虽然季恒能强行带我来祭天,但他不能强行让我参与祭天仪式,我非皇后,文武百官不允许。
姚贵妃又来找我了,还带着几位后妃,她们笑意盈盈的。
“诸位娘娘们有话直说。”我拿起团扇轻轻扇着,这屋内的熏香过分浓郁了。
淑妃坐到我身侧,“静安公主,不对,过几日该唤您皇后娘娘了。”
我用团扇遮住她的嘴:“诶,打住,我不会嫁给陛下,亦不会做皇后。”
“可陛下圣旨已下,礼部也在准备封后大典……”贤妃帮腔道。
我绕了一圈打量她,笑道:“贤妃与我身量相似,届时皇后冕服由你换上便是。”
“静安公主慎言。”
“怎么,只许你们逼我,不许我说?”我行至门口,团扇直指她们。
“淑妃育有大皇子,贤妃育有二皇子,良妃家世显赫,姚贵妃位分最高,皇后之位你们去争啊,拉我下水做甚?”
“若能争我们早早便争到了。”良妃打落我的团扇,双目赤红,“我入宫五年,陛下每每宿在我宫中,睡梦里皆唤的你的名字,静安二字如同魔咒般刺激着我。人人都说你疯,其实我也快疯了。”
半明半暗的厢房,几个女人或泣或怒。
“你们是自愿入宫的,我不是,你们没有立场逼我。”我偏过头,不去看她们。
“难道你连太后娘娘的旨意也不顾了吗?”贤妃走到我面前,泪眼朦胧,“太后娘娘遗命,要陛下照顾你一生,五年前你就该和我们一样。”
“原来你们是想我死,哈哈哈哈……”我大笑着朝外跑去。
姚贵妃着急唤人:“来人,快跟去看看,莫让公主出事了。”
6
当年太后崩逝,我自请在皇陵守孝三月。
我时常一个人到树林里哭。
“静安公主,你都来这儿哭了好几天,眼睛可还好?”一道声音响起,我慌忙抬头,四下张望,却没看到人。
“别找了。”
裴郁从树间一跃而下,衣袂飘荡,俨然江湖侠士。
“还记得我吗?”他问道,小心翼翼的。
“裴郁。”我的欣喜溢于言表,想上前却不敢。
距离上次牡丹花会已经过去一年了。
他望了一下天色,“带你去玩,方便吗?”
“这里看守不严,天黑前回来——”
他拦腰抱我飞离树林,我的声音散在空中。
我能感受到他亦是欣喜。
坐到马上时,我鼓起勇气转身抱住了他,像鸟儿拥抱天空。
“抱紧了,我的马性子烈。”他笑得胸腔震动。
我们一路疾驰,到了一处河边停下歇息。
“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你那样高的身份,师父说我痴心妄想。”
裴郁目光不移地锁住我,事无巨细说了他这一年来的事。
自那日我离开后,他便和师妹回到山上,像以往一样练武,可他总会想起我,好几回在和师妹比武时走神,险些受伤。
师父察觉他状态不对,细问之后大骂了他一顿,一个月前才允他再次下山。
“那你比武可有受伤?”我急忙去查看,又不知从何处下手,担心碰到他的伤处。
“有一处。”他将我的手按在他心口,“我听说静安公主要当皇后,这儿疼得厉害。”
我下意识缩回手,他紧抓着不放。
“是太后遗命,我不喜欢他。”我认真告诉他。
“那你喜……”
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拉我起身去河滩边玩水。
他在皇陵陪了我三个月,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也把我的心玩野了。
在我计划脱离皇宫时,秦恒的圣旨来了,他说三月之期已满,让我回宫准备婚事。
7
我以各种借口拖延时间,没想到最后秦恒亲自来了。
他看到我和裴郁亲密无间。
禁军包围了我们。
裴郁持剑站在我身前,锋利的剑刃再一次出鞘,这一次是为了保护我。
“保护公主,诛杀歹人。”秦恒面色铁青地下令,目不转睛盯着我。
打杀声起,裴郁的武功不错,但禁军也非寻常士兵,重重包围之下裴郁难有胜算。
我隔着刀剑和坐在马上的秦恒无声对峙。
我和秦恒都是性子倔强的,一定要逼到对方认输才行。
刀光剑影不断闪过我的眼睛。
终于,我忍不住了,喊道:“陛下,停手吧。”
裴郁听见我的声音分了心,手臂又添一伤。
我立即冲到他身前以身相护,“停手!”
禁军仿若未闻,专寻裴郁那侧偷袭。
“陛下,”我朝秦恒跪下,认命一般,“静安知错了。”
“住手。”秦恒终于下了命令。
裴郁不顾身上多处伤口来拉我起身,“别跪他,我可以带你走。”
我跪着没动。
秦恒下了马朝我走来,一支箭猝不及防袭来,钉在秦恒脚边。
一位劲装女子飞身而来,手握弯弓,身背长剑。
我听见她唤裴郁师兄。
裴郁和我提过这位师妹——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姚七娘。
秦恒脸色愈发难看,我慌忙道:“姚七娘,快带裴郁走。”
姚七娘比裴郁聪明,她一掌打晕裴郁迅速飞身离开。
我终于松了口气,瘫坐在地。
秦恒气得掐住我的脖颈,我挑衅道:“我没输。”
8
我也不知道我跑了什么地方,周围是一片树林,静悄悄的。
我缩在树下,自言自语:“裴郁,你还要我等多久啊?我快装不下去了。”
日头偏西。
“公主,公主——”
小蝶先找到了我,她哭得双眼通红。
“公主,她们这般待您,您逃吧。”
“您五年前能逃一次,如今便能逃第二次。”
我诧异地看向她,宫里人人都劝我认命,只有小蝶劝我逃。
她好像从前的我,大胆无畏的我。
我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我低头沉默,思考起第二次出逃的计划。
我想,这一回逃出去,我去找裴郁,而不是等他来救我。
其他宫人很快也找到了我。
跟他们回去前,我发现小蝶不见了,命他们去找。
翌日,祭天结束。
回宫的路上,我又和小蝶讲起了我和裴郁的故事。
立后大典的日子定了,我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包括秦恒。
但没人拦得住他。
大典前夕,他踏入我的寝宫。
“陛下。”我表面顺从。
“今晚,我会在这里过夜。”
我明白秦恒的意思,五年前我就是大婚前夜出逃的,他担心我故技重施。
“陛下自便,我去休息了。”
我径直到屏风后躺下睡觉,任他在软塌上干坐着。
良久,我听到房门开合,我悄悄起身,看到他坐在门槛上,举头望月。
重新躺回床上,我握紧枕下的匕首闭眼睡去。
9
五年前,从皇陵回宫后,我被秦恒软禁了。
未免夜长梦多,他将婚期定于半月后。
大婚前夜,在我下定决心和秦恒彼此折磨一生后,裴郁出现了。
他乘月色而来,那时我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裴郁,我待够皇宫了,带我逃吧。”
裴郁二话不说,带着我躲过宫人、禁军,出了皇宫。
我们一路向南,隐姓埋名,甚至以天地为媒成了亲。
但很快,秦恒以歹人劫走公主为由,派了追兵全国搜捕我们。
我心绪不宁,裴郁宽慰道:“放心,有师妹在路上干扰他们,他们没有那么快追来。”
我没想到和裴郁分离的日子来得这般快。
几日后,我们遇上了追兵,精兵壮马,打斗之中裴郁受了重伤,我驾马带他冲出包围。
裴郁靠在我肩上喘息,我一刻也不敢停,紧咬牙关。
直到夜里看见一间破庙,我才敢扶着裴郁进去休息。
他衣衫半边都是血,好不容易止住血,他又昏迷过去。
这一夜,是我最难捱的一夜。
火堆照亮佛像,显出几分神性来,我一遍遍端正叩拜,向它祈求裴郁平安。
“静安。”裴郁转醒。
“如果佛像显灵,我更希望它能许我们来生。”
我握住他的手,“来生我看不到,我偏要今生圆满。”
他伸指来擦我脸上的泪,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好好好,今生圆满,来生也要圆满。”
追兵来得太快了,将我们逼到一处悬崖。
“静安公主,陛下无意伤您,只要歹人受死,您可平安回宫。”禁军统领说道。
不远处飞来一人,喊道:“大言不惭。”
是姚七娘,她持剑挡在我们和禁军之间,偏头对我们说:“师兄,公主,这里有我,你们快走。”
我扶着裴郁当即跑开,走了一段距离,我回头看去,只见姚七娘一剑单挑禁军,气势不凡。
蓦然想起了此前我们三人一起喝酒的时候。
她对我举杯:“公主你以前过得真无聊,以后便同我们闯荡江湖吧。”
“好,此后山高路远,江湖自在。”
即便厉害如姚七娘,也没能拦下追兵。
秦恒亲自带了兵,就堵在山崖之下。
“静安,杀了他,过来,朕可以既往不咎。”
他丢给我一把匕首。
“休想带她回去,除非我死。”裴郁拔剑直指秦恒。
秦恒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他一抬手,禁军如潮水般涌来。
我在裴郁身边如同掣肘,裴郁却没有放开我的手。
我鼻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耳边的喘息声越来越沉,裴郁的动作越来越慢。
铿——
长剑撑地,裴郁一半身躯压在我身上,满脸血污,周遭安静下来。
“静安,师父说得没错,是我痴心妄想。”
我紧紧抱住他,心里的慌乱压制不住,“你是假冒的刺客,我是假冒的丫鬟,正好相配。”
“对,我们相配。”裴郁忽而笑了一声,“那我们做个约定吧。”
“嗯?”
他捂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低语:“你和秦恒回去,我日后再来救你。”
我当即挣扎,就要反驳。
他在我唇边落下一吻,笑道:“聪明如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怎么也不懂。”
我哽咽:“你一定要来救我。”
“一定会来,不死不休。”裴郁郑重道。
……
10
醒来后,枕巾湿了一片。
我抱着匕首压抑心中汹涌的悲伤。
五年了,裴郁,你还没回来救我,你答应过我的。
天大亮 ,在秦恒的监督下,我换上皇后冕服。
环顾四周,我没有看到小蝶,第二次逃离皇宫前,我想和她告个别。
我让宫人们去寻,宫人们面面相觑,秦恒亦朝我看来。
“这个小宫女我还挺喜欢的,今日大喜,我想见见她。”
秦恒吩咐候在一旁的总管太监去找,总管太监微愣,应声离开。
典礼繁琐,天色渐暗时,终于得了空,我挥退宫人,空荡荡的宫殿静得可怕。
我扮成宫女的样子,揣着匕首悄悄离开。
今日宫中很忙,各处宫人脚步不停,加上天色晦暗,没什么人注意我。
我一路朝宫门走去,越走越快,心跳亦然。
宫门就在眼前,我几乎小跑起来。
可我好像总是差点运气。
宫门守卫退开,那站在中间的,是秦恒。
刹那间,我心如死灰。
秦恒像地狱的恶鬼。
“静安,终其一生,你休想逃出皇宫。”
身后亦有脚步声响起,我仓皇回头。
姚贵妃盛装而来,她手里提着剑。
我问她:“你是姚贵妃还是姚七娘?”
她沉默了。
我又回头问秦恒:“你是当今圣上还是我的兄长?”
秦恒:“大典已过,你是朕的皇后。”
我仰头叹息,大抵是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我从袖中取出匕首,用力朝心口刺去。
裴郁,我扛不住了。
11
眼前一片漆黑,手腕发疼。
有人打落了我的匕首,还拦腰抱住了我,用手蒙住我的眼睛。
我听见这人说:“静安,我来救你了。别睁眼,杀人不好看。”
“好。”我无有不应。
接着,他又道:“今日,尔等都拦不住我。”
熟悉的打杀声萦绕在耳边,此刻我一点儿也不怕,因为裴郁来了。
他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我没有白白等五年。
不知过了多久,裴郁重新来抱我,他带我上了马,一路疾驰,远离皇宫。
“可以睁眼了。”
我依言睁开,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五年不见,他一如往昔,连衣裳也同从前一样。
“你看,这一回,我们成功了。”
“对,裴郁最厉害。”我同他一道笑起来,“我们去闯荡江湖。”
裴郁:“那得起个行走江湖的名号,你读得书多,想想看?”
我思忖片刻,说道:“我不曾听过这类名号,还是你来取。”
“你长得像朵花似的,不如叫牡丹?”裴郁颇为认真。
我噗嗤一笑,“那你叫蝴蝶好了,我们合起来便叫作蝶恋花。”
“蝶恋花?这全是你。”裴郁凑近我,眼眸灿若星辰,“你忘了,你我在牡丹花会初遇时,你便哄我说你叫小蝶。”
……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我三日后好来寻你。”
“阁下不先自报家门?”
“我不是刺客,我叫裴郁。”
“我也不是丫鬟,我叫小蝶,蝴蝶的蝶。”
……
“裴郁,江湖,是什么样的?”
“江湖啊,那是一个充满自由的地方。”
……
“静安公主,你喜欢牡丹花吗?”
……
“裴郁,你方才在梦里说要去闯荡江湖。”
“静安,随我闯荡江湖吧,我会照顾好你的。”
……
“裴郁,我待够皇宫了,带我逃吧。”
12
皇宫,姚七娘抱着一个缠枝纹骨灰坛,劲装束袖,背着弓,挂着剑。
她站在大殿之前,等秦恒下朝。
日头渐高,晒到身上暖洋洋的。
她自言自语:“静安,你最喜欢晒太阳了。”
不久后,朝臣鱼贯而出,看见她惊讶之余不忘行礼:“贵妃娘娘。”
姚七娘颔首。
秦恒最终还是出来了,他看着姚七娘,下颌紧绷。
姚七娘抱拳:“陛下,那晚我赢了禁军,您答应过我的,该放我走了。”
秦恒质问:“你们一个个,为何都不愿意留下来?宫外究竟有什么?”
“自由。”姚七娘缓缓说道,她摸着骨灰坛,“静安这一生不过二十一载,你见她笑过几回?幼时懵懂,少时规训,又有五年眼盲疯病,算来只有在宫外那几个月快乐,因为宫外自由。”
秦恒欲上前,姚七娘以剑抵之,冷声道:“别靠近我,我怕我会忍不住弑君。”
五年前,师兄身死,静安公主双目流血昏倒,她被禁军缴械押下,受了刑。
秦恒到大牢中与她做了个交易。
那时静安公主醒来后双目失明,时不时发疯。
秦恒要她留下来陪伴静安公主。
“她只是受了刺激,待时日一长,忘了裴郁便能恢复正常,届时你再离开。”
姚七娘起初也以为会像秦恒所说,静安会恢复,可日复一日,静安公主疯得更厉害,无端空想出一人与之聊天,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和大家说她和裴郁的故事。
她也有短暂清醒的时候,姚七娘遇到过。
静安公主冷不丁和她说起在宫外喝酒谈天的事,还劝她离开深宫。
但她不能告诉静安公主她和秦恒的交易,只好借口爱慕秦恒来堵静安公主的嘴。
但静安公主清醒的时候实在不多,最后一次是在宫门口,自尽之时。
“五年了,我疯够了,也瞎够了。陛下,还请看在幼时兄妹情谊上,一把火烧了我,静安不想入皇陵。”
“七娘,往日种种,多有抱歉,深宫之内,静安连自己都护不住。”
“裴郁等我很久了,我与他约定了来世,我要去寻他。”
……
渴望自由的年轻公主,死在了宫门口,只差一步,她便能出宫了。
秦恒盯着缠枝纹骨灰坛出神,扪心自问,自己是真的喜欢静安吗?为何现下看到她的骨灰坛会有种轻松的感觉。
当年太后遗命,他偏执地要娶她,甚至以此为由拒绝了朝中重臣之女。
或许,他只是喜欢掌控别人,不喜欢被人掌控。
又或许是深宫孤寂,他嫉妒静安和裴郁的情谊,所以生出了让静安爱而不得的心思,他得不到的,静安也别想得到。
“陛下。”
秦恒看向姚七娘,这人在静安自尽当晚,终于一剑挡住禁军,亲自将静安火化。
“我要带静安去和师兄团聚了,告辞。”
姚七娘下了台阶,穿过一道道宫门,最后打马远去。
自此山高水长,江湖自由。
闯荡江湖的愿望,只有她自己去完成了。
来源:青草小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