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据明清府志、县志记载,通元在明末已是“桑柘遍野,无人不习蚕”。1925至1929年间,这里迎来了蚕桑全盛期。当时,养蚕、缫土丝、织土绢是主要的家庭副业,“丝绸之府”名不虚传。据国民政府实业部《杂业志》载,那时全县桑园面积占总耕地的21.7%,90%以上农户种桑
原创 俞胜佳 时光收藏盒 浙江
蚕桑生产在我们通元地区历史悠久,与社员的经济收入息息相关。今天,就聊聊生产队时期的蚕桑往事。
据明清府志、县志记载,通元在明末已是“桑柘遍野,无人不习蚕”。1925至1929年间,这里迎来了蚕桑全盛期。当时,养蚕、缫土丝、织土绢是主要的家庭副业,“丝绸之府”名不虚传。据国民政府实业部《杂业志》载,那时全县桑园面积占总耕地的21.7%,90%以上农户种桑养蚕,户产茧170斤,亩产茧43斤。每百斤茧出售后可换回白米18石或机织白布(龙头细布)779尺,因此当地流传着“养蚕好来用一年,种田好来吃一年”的俗语。新中国成立后的合作化时期,“新友养猪,和平养蚕”更是闻名全县。
通元向来是海盐县重要的养蚕区。我们大队在历史上养蚕经验丰富,屡获高产。1956年和1957年分別获得县人委“共育模范”、“蚕桑先进集体”称号,蚕桑干部黄书麟两次出席省劳模大会。
在生产队时期,种好粮食主要是为了完成国家任务和保障社员口粮,经济效益有限。而养好蚕,则直接关系到社员们一年的日常开销。蚕茧还是国家工业和出口换汇的重要原料。因此,各级对养蚕都极为重视:每个生产队都设有专职的蚕桑队长;公社和大队也有分管蚕桑的干部;公社农科站还配备了技术指导员。我们通元早在公社化前的1956年就设立了催青室,负责通元、石泉两地的蚕种预订、蚕卵孵化(催青)和发放。我们小队更是在中木桥的河东河西各建了一幢蚕室。
养好蚕的前提是培育好桑园。我们队约有20亩专业桑园,为了提高产叶量,采取了几项关键措施:1. 更新品种:栽种和嫁接良种桑树,建设“适当集中,成片成带,良种密植”的高产稳产桑园。2. 修枝除虫:这是老年男社员的细致活。他们手持锯子、削刀和铜丝钩,一棵棵仔细检查桑树:锯掉枯死枝杈;发现树干上有新鲜虫眼虫粪,就用削刀剜出害虫;若虫洞太深,则用铜丝钩钩出。3. 施肥改土:每年施足厩肥,退出桑园套种作物,改播绿肥,后期也适量施用化肥。4. 覆土护根:俗话说“桑怕露根,船怕露钉”。每到冬季,就把稻田里的熟土挑到桑园覆盖根部,既增肥力又护根。
蚕儿娇贵,需如婴儿般呵护,故称“蚕宝宝”,饲育者则尊为“蚕娘”。我们队的蚕娘由社员推选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中老年妇女担任,并指定一位负责人。她们虽不干田间重活,但也异常辛苦:小蚕阶段,一天要喂叶6-8次,夜间也得起身切叶饲喂;时刻关注温湿度变化,晚上只能住在蚕室与蚕同眠,根本顾不上家。因此,队里通常会额外给她们加些工分。
蚕娘确定后,便以她们为主,其他社员配合,用石灰水或漂白粉溶液对蚕室、蚕具及周边环境彻底消毒。同时备齐物资:叶墩头、切刀、除沙用的蚕网、加温的火盆和地火龙(春蚕、晚秋蚕需加温)、灯具、干湿温度计、生石灰、吸湿用的焦糠等。准备就绪,便按上级通知去催青室领取布满蚕卵的“蚕种纸”。
领回的蚕种需在温湿度可控的小蚕室(共育室)保护,直至孵化。待黑色蚁蚕破卵而出,进行“收蚁”。1至3龄的小蚕饲养至关重要,技术要求高、环节多,必须做到专人、专室、专具。要严格控制温湿度,精选良叶,定时给桑,及时扩座与匀座,严防病害,定期除沙(清除蚕粪和残叶)。
3龄眠起进入4龄,蚕体变大,食量猛增,需转移到空间更大、通风更好的大蚕室。小蚕用叶量少,蚕娘可自选采摘;大蚕用叶量大增,就得靠队里安排劳力集中采叶,饲养人手也需逐日增加,由队长或蚕桑队长指派。5龄后期,给桑量更大,次数减至每天4-5次,但每次量大,夜间仍需喂叶。
大蚕生长迅速,需天天扩座,保持合理密度以防拥挤发热。这时,队里的两幢集体蚕室往往不够用,便在附近社员家放上蚕架蚕匾,将蚕宝宝扩散到户饲养。我家每年春蚕时节都会分到一些,那时觉得理所当然,没人计较。
5龄末期,蚕体变短、发亮透黄,停食排绿粪,头胸昂起左右摆动寻结茧处,便是“熟蚕”。待大部分成熟,停止给桑,将蚕移到蔟具上让其结茧,称为“上山”。上山需要更开阔的空间,常扩散到更多社员家。我们队多用稻草绞成的长条形蜈蚣蔟(称“蜈蚣山”)。后期推广过纸质或塑料方格蔟,茧质虽好但成本高,难普及。
待蚕吐丝完毕,化蛹且蛹体变硬(皮色转黄褐)后,方可采茧。春蚕约在上蔟后6-7天,夏秋蚕5-6天。采早了易伤蛹形成“毛脚茧”,影响茧质和售价。采茧时要仔细分拣好茧、次茧、下茧,才能卖上好价钱。那时蚕茧统购统销,必须全部卖给国家,严禁私卖或留存。收购站按国家定价和标准检验、定级、过秤。
养蚕最怕两件事:缺叶和蚕病。缺叶常因气候致桑叶减产,或收蚁后存活率奇高,大蚕期桑叶告急。这时便分几路人马外出寻购桑叶,蚕桑队长守着大队电话等消息。一有货源,哪怕深夜也立刻组织社员火速赶去采摘。若邻近生产队因蚕病有余叶,那就方便多了。实在购不到,只能忍痛倒掉部分蚕。
蚕病更是大敌。种类繁多,最怕空头蚕、白肚蚕和僵蚕,一旦爆发便成片死亡,毁灭性强。往往小蚕染病,大蚕暴发,导致前功尽弃,甚至绝收。遇此情况,蚕娘们压力山大,欲哭无泪。因此,她们格外重视消毒防病,外出(如采叶)回来,必先洗手消毒、更衣换鞋才进蚕室。
为提高产量,记得有一年大队请了位海宁胡介兜来的养蚕师傅(姓名已不详),约莫四十来岁,每天随大队蚕桑干部巡查各队指导。据蚕娘们说,此人架子挺大,每次来多是批评指责,大家颇不服气。至于他实际起了多大作用,我不太清楚。
我们地区一年养五季蚕:春蚕、夏蚕、早秋、中秋、晚秋。春蚕饲养量最大、产量高、茧质好,占全年蚕茧收入一半以上,最为关键。然而,养春蚕恰与收春粮、插早稻(俗称“三抢”)撞期,异常繁忙。当时有句俗语说:“秧青麦黄,爷娘死了甩里床”,意思是说忙得连办丧事也顾不上。这时学校会放一周农忙假,让农村孩子回家帮忙。大点的直接参与队里劳动,小的则帮助家里烧饭、带弟妹、割草、喂猪等。
得益于农忙假,我也有机会参与养蚕:采桑叶、捉蚕上山、采茧等。我最喜欢采桑叶,能边采边摘桑果(桑葚)解馋。养春蚕期间,我还有笔可观收入——剥桑条皮卖钱。春蚕采叶时剪下的桑条分到各户,桑条皮是国家收购的优质造纸原料。父亲对我们姐弟四人宣布:谁剥的桑条皮卖的钱归谁!这可把我们乐坏了。我们常利用晚上剥皮,晒干后卖给镇上采购部,一季下来收入不少。这钱我们可自主支配,但从不乱花买零食,主要用来添置衣物(解放鞋、袜子、汗衫)或学习用品,无形中也为父亲省了笔开支。现在想来,父亲这招实在高明,如同承包到户,把我们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了。
生产队时期的蚕桑生产,是计划经济体制下农村经济的一个缩影。它依靠行政力量和集体组织,实现了规模化、计划化生产,为国家做出了贡献,也为农村集体提供了重要的经济来源,增加了社员收入。这段集体化生产的特殊历史,是那个时代的宝贵的印记。
来源:草根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