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林峰，我这家酒店一晚上的流水，估计都够你一年的工资了。”苏雅摇晃着杯中的红酒，鲜红的液体像一抹嘲讽的笑，贴在晶莹的杯壁上。

“林峰，我这家酒店一晚上的流水，估计都够你一年的工资了。”苏雅摇晃着杯中的红酒，鲜红的液体像一抹嘲讽的笑，贴在晶莹的杯壁上。

她盯着对面那个沉默的男人，继续说：“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男人抬起头，没有说话，只是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发出的声音，像是在叩问着流逝的十年光阴。

2024年的江南，夏天来得特别早。

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香气，混杂着汽车尾气和施工工地的粉尘味道，一同被湿热的季风吹进这座三线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这座城市叫云州，一个在地图上需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地方。

林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梧桐树。树影斑驳，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今年三十五岁，刚刚接到任命，从省里下派到云州，担任市委书记。

这个年纪，这个位置，在旁人看来是平步青云，是光宗耀祖。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路走来，脚下踩过多少荆棘，心里藏着多少无人言说的苦楚。

车窗外的景象越来越熟悉，那些老旧的街道，新起的高楼，都像是记忆的碎片，被重新拼凑起来。

他的思绪飘回了十年前。

十年前，他还是云州大学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骑着一辆叮当作响的二手自行车，穿梭在校园的林荫道上。那时候，他唯一的财富，就是身边那个叫苏雅的女孩。

苏雅是他的同班同学，是系里公认的系花。

她喜欢穿白色的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像盛满了阳光。

他们一起在图书馆里占座，一起在深夜的操场上散步，一起在学校门口那家廉价的小饭馆里，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林峰以为，那碗面的热气，可以温暖一生。

毕业那天，他们分了手。

分手的理由很俗套，也很现实。苏雅的父母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一个本地房地产商的儿子。

那个男孩开着一辆红色的宝马，停在宿舍楼下，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刺痛了林峰的眼睛。

苏雅对他说：“林峰，对不起。我爸妈说得对，爱情不能当饭吃。”

她又说：“你家在农村，条件太普通了。我不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我等不起。”

林-峰没有说话。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精致的妆容，看着她眼神里闪烁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说什么都没有用。在现实面前，所有的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

那天晚上，林峰一个人在操场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他坐上了离开云州的绿皮火车。

火车开动的时候，他对自己说，林峰，忘了她吧。

从今往后，你的路，只能靠自己走。

十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云州城建起了更多的高楼，林峰也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主政者。

上任伊始，千头万绪。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招商引资。

城东有个大型文旅项目正在洽谈，投资方对接待环境要求很高，点名要考察市内最顶级的酒店。

全市最豪华的酒店，叫“雅苑大酒店”。

酒店的名字很雅致，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像一颗璀璨的明珠。

为了解真实情况，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峰决定进行一次暗访。

他脱下西装，换上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衫和休闲裤，只带了一个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秘书小张。

他特意叮嘱小张，对外只说自己是市政府招商办的普通工作人员。

小张有些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雅苑大酒店”果然名不虚传。

大堂的地面光可鉴人，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银河倾泻而下，空气中飘散着昂贵香薰的味道。

穿着考究的客人们穿梭其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优越而从容的表情。

林峰的目光扫过大堂，心里盘算着这里的接待能力和软硬件设施。

他走到前台，对接待小姐说：“你好，我们想了解一下酒店的会议和宴会服务。”

接待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正要开口。

一个清脆而又带着几分慵懒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我来接待这两位先生吧。”

林峰循声望去，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

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人款款走来。

她画着精致的妆容，脖子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耳朵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气质优雅，步态从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

是苏雅。

十年不见，她变得更加美丽，也更加陌生。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是为她增添了成熟女人的风韵。

她走到林峰面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客气。

“请问，两位是？”

她的目光在林峰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辨认着什么。

林峰的心跳已经恢复了平静。

他看着眼前的苏雅，就像看着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苏老板，你好。我们是市政府招商办的，想来了解一下酒店的情况。”林峰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谈论天气。

“苏老板”这个称呼，让苏雅的嘴角微微上扬。

她显然很享受这个称呼。

“哦？市政府的？”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峰身上，这一次，辨认变成了确认。

她的眼神里，惊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轻蔑，有鄙夷，还有一丝隐藏不住的得意。

她认出他了。

“原来是你啊，林峰。”苏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夸张的笑意，“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林峰。

从他普通的白衬衫，到他脚上那双看不出牌子的皮鞋。

“这么多年没见，你还在政府里混日子啊？”她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小职员吧？”

秘书小张的脸涨得通红，想开口反驳，却被林峰用眼神制止了。

林峰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工作而已，谈不上混日子。”

他的平静，似乎更加刺激了苏雅。

她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要把积攒了十年的优越感，一次性地倾倒出来。

“也是，你们这种工作，稳定是稳定，就是没什么前途。”苏雅抱起双臂，用指尖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胳膊。

她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大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我这家酒店，一晚上的流水，估计都够你一年的工资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在空气里。

周围有几个客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苏雅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她看着林峰，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说真的，林峰，当年跟你分手，现在看来，真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你看我们现在的差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不会怪我吧？”她故作大方地问道。

林峰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他看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怎么也无法和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他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而是转向一旁尴尬不已的酒店经理。

“经理，能带我们参观一下酒店的宴会厅吗？我们时间比较紧。”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是他多年来在领导岗位上，自然而然形成的气场。

酒店经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苏雅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林峰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让她感到难堪。

她冷笑一声，对经理说：“李经理，既然是市政府的贵客，你可要好好招待。带他们去看看，让他们开开眼界。”

“开开眼界”四个字，她咬得特别重。

李经理带着林峰和小张在酒店里参观。

苏雅像个监工一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每到一处，她都要抢在经理前面，用一种炫耀的口吻进行介绍。

“这是我们酒店的总统套房，一晚上八万八。墙上挂的这幅画，是法国当代艺术家的作品，价值两百万。”

“这是我们的恒温泳池，用的是阿尔卑斯山空运过来的矿泉水。”

“哦，对了，我们酒店的地下车库，你们可能没机会去。我先生上个月刚给我买了一辆粉色的宾利，就停在下面。他说这个颜色衬我。”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提醒林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秘书小张的拳头越攥越紧，额头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林峰却始终保持着平静。

他认真地听着经理的介绍，时不时地提出一些专业的问题。

比如消防通道的宽度，后厨的卫生标准，安保人员的配置。

这些问题，苏雅一个也答不上来。她只能在一旁，用更加夸张的炫富，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参观完一圈，林峰提议，就在酒店的咖啡厅坐下来，谈一些具体的合作细节。

苏雅立刻来了精神。

她把他们带到咖啡厅，当着其他客人的面，大声地对服务员说：

“给这两位政府来的先生安排个位置。”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施舍的意味。

服务员显然是得到了她的授意，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慢。

他们被安排在了一个靠近洗手间的角落位置。

苏雅施施然地在他们对面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林峰，你别介意啊。我们酒店生意太好了，好的位置都给预定了。”

她一边说，一边对不远处的一桌客人点头致意。

“那位是城南王总，搞房地产的。那位是市里银行的行长夫人。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

她像一个女王，在巡视自己的领地，和她的臣民。

她就是要让林峰看到，她现在所处的圈子，是他永远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她就是要在他面前，把他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以此来证明，她十年前的选择，是多么的英明。

接下来的场面，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

苏雅点了最贵的猫屎咖啡和法式甜点。

她示意服务员，给林峰和小张只上了两杯最普通的清茶。

茶水端上来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

“你们在机关单位，平时应该不怎么喝咖啡吧？喝点茶，养生。”苏雅用勺子优雅地搅动着自己的咖啡，头也不抬地说道。

林峰没有碰那杯茶。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开门见山地问：“苏老板，关于这次招商活动的接待方案，我们想了解一下贵酒店能提供哪些具体的服务和报价。”

他公事公办的态度，让苏雅再次感到了被无视的恼怒。

她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咖啡，说：“不急，先聊聊天嘛。老同学见面，这么严肃干什么。”

她开始故意拖延时间。

问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

“你现在一个月工资多少啊？够不够在云州买房子？”

“结婚了吗？老婆是做什么的？肯定也是个公务员吧？”

“孩子多大了？上的是公立幼儿园还是私立的？”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把软刀子，戳向林峰的痛处。

林峰的内心，像一口古井，深不见底。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在雨中为他撑伞的女孩。

他想起了他们曾经一起憧憬过的未来。

那些画面，此刻就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即被现实的浪潮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感到一丝无奈，也有一丝悲哀。

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苏雅。

他看到一个女人的灵魂，是如何被金钱和虚荣腐蚀得面目全非。

一个小时过去了。

林峰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苏雅的表演欲却越来越强。

最后，林峰合上了笔记本。

“既然苏老板今天没空，那我们改天再来拜访。”

他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

苏雅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假笑。

“别急着走啊。喝了茶，总得把账结了吧？”

她瞥了一眼林峰身上的穿着，意有所指地说：“这里的消费可不低哦。你们出来，单位给报销吗？要是付不起，跟我说一声，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八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咖啡厅。

周围的客人都看了过来，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玩味。

秘书小张的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他再也忍不住了，正要发作。

林峰按住了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他看着苏雅，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付得起。”

苏雅脸上的嘲讽达到了顶峰。

她抱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林峰，像是在看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跳梁小丑。

她甚至对旁边的服务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账单拿过来，要亲眼看着林峰出丑。

整个咖啡厅的空气，都因为这场无声的对峙而变得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峰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个穿着普通的“小职员”，要如何收场。

林峰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没有去看账单，也没有去掏钱包。

他的目光，越过苏雅的肩膀，望向了酒店大门的方向。

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咖啡厅的寂静。

那脚步声，像是带着一种使命必达的焦虑，每一步都踩在人们的心跳上。

一个穿着深色夹克的中年男人，以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冲进了酒店大堂。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上写满了焦急。

他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极其重要的人物。

酒店的保安试图上前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开。

“让开！我有急事！”

男人的声音洪亮而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力气息。

大堂经理闻声赶来，看到来人，脸色瞬间一变，立刻躬身迎了上去。

“周……周主任，您怎么来了？”

被称为“周主任”的男人根本没理会他，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迅速扫过整个大堂和咖啡厅。

当他的目光锁定在角落里的林峰时，他脸上的焦虑瞬间变成了如释重负。

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到了林峰的桌前。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这个刚才还气势逼人的中年男人，对着林峰，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

“林书记，您怎么在这里？可算找到您了！市长和几位投资方的代表都在等您，就等您过去主持明天的招商会议筹备会了！”

“林……书……记？”

这三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咖啡厅里轰然炸响。

周围的食客和服务员，瞬间安静了下来，连呼吸都停止了。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此刻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个个目瞪口呆，表情僵在脸上。

苏雅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显得无比僵硬和滑稽。

她手中的那杯红酒，“哐当”一声掉落在地，猩红的酒液和玻璃碎片溅了一地，像一滩破碎的血。

整个酒店大堂的气氛，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惊天逆转。

时间仿佛静止了。

空气中只剩下周主任略带急促的喘息声，和苏雅那杯摔碎的红酒在地面上流淌的微弱声响。

苏雅呆立在原地，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

“林……书记？”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两个字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着她的神经。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看着眼前的林峰，那个被她百般羞辱，被她认定为一辈子没出息的“小职员”。

她再去看那个被称为“周主任”的男人。

那是市政府办公室主任周国平，她曾经在电视新闻上见过他，总是跟在市长身后。

能让周国平如此恭敬，如此焦急地称呼为“书记”的人……

整个云州，只有一个。

新上任的，市委书记。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苏雅混沌的思绪。

她瞬间明白了。

她明白了林峰从始至终的平静，不是懦弱，而是根本不屑于与她争辩的超然。

她明白了林峰的沉默，不是自卑，而是站在一个她无法企及的高度上，对她幼稚表演的冷眼旁观。

她回想起自己刚才说的每一句话。

“你还在政府里混日子啊？”

“我这酒店一晚上的流水，够你一年工资了。”

“当年跟你分手是对的。”

这些话，此刻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利刃，掉转过头，狠狠地插进了她自己的心脏。

愚蠢。

这是她脑海里唯一的词。

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是何等的愚蠢和可笑。

她在一个城市的最高掌权者面前，炫耀着她那点可怜的财富，嘲笑着他的“贫穷”和“落魄”。

这已经不是班门弄斧了，这是在悬崖边上跳舞。

她的双腿开始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周围的气氛也开始解冻。

那些服务员们，一个个面如土色，互相交换着惊恐的眼神。刚才那个对林峰爱答不理的服务员，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邻桌的那些客人，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起。

“天啊，他就是新来的林书记？”

“这么年轻！看着也就三十多岁。”

“刚才那老板娘……她竟然是林书记的同学？”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她把市委书记得罪得死死的。”

酒店的李经理，此刻已经汗流浃背。他快步跑到苏雅身边，用蚊子般的声音颤抖着说：“老板……这……这可怎么办啊？”

苏雅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林峰，希望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破绽。

可是没有。

他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她看不到底，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慌乱，如同藤蔓，瞬间缠住了苏雅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前迈了一步。

“林……林峰……不，林书记……”她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完全失去了刚才的优雅和从容。

“我……我刚才……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老同学见面，闹着玩的，您……您千万别当真啊。”

她的道歉，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充满了虚假和做作。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番话听起来有多么可笑。

周主任皱了皱眉，不悦地看了一眼苏雅。

林峰的目光，终于从远处收了回来，落在了苏雅惨白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嘲讽，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淡然。

他没有理会苏雅的道歉，而是对周主任说：“周主任，让你着急了。我只是想提前来了解一下会场的准备情况。”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用一句话，定义了自己刚才的行为——这是工作。

也用一句话，将苏雅刚才所有的表演，都归结为一场无理取闹的独角戏。

接着，他转向那个已经快要哭出来的李经理，语气平和地说道：“酒店的硬件设施不错，服务细节上，还有提升的空间。”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像一座大山，压在了酒店所有人的心头。

市委书记亲口说“服务细节有待提升”，这句话要是传出去，对“雅苑大酒店”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李经理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是，是，书记说的是，我们一定立刻整改，立刻整改！”

林峰点了点头，不再看苏雅一眼。

他对周主任说：“走吧，别让市长和客人们等急了。”

“好的，书记。”周主任立刻在前面引路。

林峰迈开脚步，从苏雅的身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计较，但也没有原谅。

他用最平静的方式，展现了最绝对的权力差距。

苏雅伸出手，似乎想拉住他，但手伸到一半，又无力地垂下。

她和他之间，隔着的已经不是一张咖啡桌的距离。

而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现实中的地位差距，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揭开，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无处遁形。

林峰和周主任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旋转门外。

咖啡厅里，却依旧是一片死寂。

苏雅还愣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金钱，她那价值千万的酒店，她丈夫的财力背景，在“市委书记”这四个字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她终于醒悟过来。

金钱，可以买来奢侈品，可以买来别人的奉承，但买不来真正的权力和地位。

林峰所拥有的，是她丈夫再有钱也无法企及的，是实实在在的，能够影响一座城市命运的社会地位。

而她，刚才竟然用钱去羞辱这样一个人物。

她回想起十年前，自己对林峰说的那句话：“我不知道你的未来在哪里。”

现在，他的未来就在眼前，光芒万丈，而她，却成了那个被远远抛在身后的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生的赢家，靠着精明的选择，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

直到今天，她才发现，自己选择的，不过是一条铺满黄金的死胡同。而她放弃的，才是一条通往星辰大海的真正征途。

巨大的悔恨，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后悔的，不仅仅是今天愚蠢的行为。

更后悔的，是当年那个短视而功利的选择。

另一边，坐上车的林峰，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内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对苏雅，早已没有了爱，也没有了恨。

刚才的那场闹剧，在他看来，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个小插曲。

他只是有些感慨。

感慨人生的际遇是如此的奇妙和讽刺。

曾经让他仰望的女孩，如今却需要仰望他。

但这种感慨，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的思绪，很快就回到了工作上。

城东的文旅项目，明天的招商会议，全市的经济发展规划……

有太多比个人恩怨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早已释然了。

当一个人站在足够高的地方，回头再看曾经的那些山丘和沟壑，便觉得，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林峰在周主任的陪同下，优雅地离场。

他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停留。

他的世界里，有更广阔的天地。

苏雅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扇旋转门，久久无法回神。

酒店大堂里，已经炸开了锅。

经理在训斥员工，客人们在议论纷纷。

“雅苑”得罪了新任市委书记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会传遍云州整个商界和政界。

苏雅可以预见，从明天开始，她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那些曾经对她阿谀奉承的生意伙伴，那些曾经和她称姐道妹的权贵夫人们，会如何与她划清界限。

她的丈夫，又会如何看待她这个惹下滔天大祸的妻子。

她苦心经营了十年的名利场，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那可悲的虚荣心和愚蠢的傲慢。

她望着林峰离去的背影，那个曾经被她抛弃的背影，如今变得那么高大，那么遥不可及。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有悔恨，有恐惧，有不甘，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早已逝去的留恋。

江南的风，从旋转门的缝隙里吹进来，带着夏夜的凉意。

吹在她身上，却让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她知道，属于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来源：方圆故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