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冬天的雪,总比其他季节的雨来得更深沉。它不敲打窗户,只是静静地堆积,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覆盖住世间所有的喧嚣与焦躁。就像一个人忙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心里头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回味。
冬天的雪,总比其他季节的雨来得更深沉。它不敲打窗户,只是静静地堆积,用一片白茫茫的寂静,覆盖住世间所有的喧嚣与焦躁。就像一个人忙完了一件天大的事情,心里头那股子兴奋劲儿过去了,剩下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回味。
品咂着胜利的甜,也琢磨着过程里的险。有时候,越是大的成功,越是让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一阵后怕。
01
建安二十四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鹅毛一样的大雪,铺天盖地地从洛阳城上空压下来,把魏王宫殿的琉璃瓦染成了一片素白。宫城内外,一片肃杀。这份肃杀,却被殿内鼎沸的人声与融融的暖气,隔绝在了千里之外。
荆州传来了天大的捷报。那个让曹操头疼了一辈子的关羽,终于授首。荆州这块卡在天下咽喉的骨头,被江东的孙权一口吞了下去。曹操心里头高兴,这是当然的。襄樊之围解了,许都的警报也解除了,他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所以,他今天在宫里头摆下了庆功宴,犒劳这些日子跟着他担惊受怕的文武百官。
宴会上,铜爵玉杯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穿着华丽朝服的臣子们,一个个红光满面,争着抢着向高坐在王位上的曹操敬酒,嘴里头的恭贺话语,像是不要钱的蜜糖一样往外淌。魏王太子曹丕,还有大将军夏侯惇这些曹氏宗亲,更是意气风发,仿佛荆州已经是他们自家的后花园。
曹操端着酒樽,来者不拒,脸上挂着开怀的笑。他看着底下这群人,听着这些话,心里头却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东西。他的眼神越过众人,飘向殿外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一丝谁也看不懂的思索,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他高兴,又不完全高兴。这胜利来得太巧,巧得像不是自己亲手挣来,而是别人硬塞过来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会的气氛达到了顶点。就在歌舞伎乐的声音最是热烈的时候,曹操突然抬了抬手。喧闹的大殿,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他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舞女和乐师全部退下。臣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魏王这是要干什么。
“都退下吧,孤有些乏了。”曹操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群臣不敢多问,躬身行礼,鱼贯而出。很快,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个人。曹操,太子曹丕,大将军夏侯惇,还有那个从头到尾都缩在角落里,一个人默默喝酒,好像所有热闹都与他无关的太尉,贾诩。
宫灯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把几个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气氛,瞬间就凝重得像块铁。
曹操用手指摩挲着冰冷的青铜酒樽,缓缓开了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此番襄樊之围能够得解,说到底,全靠了孙权背弃盟约,派吕蒙用了一招‘白衣渡江’,从背后捅了关羽一刀。这一计,真是妙,妙得像是神仙的手笔。”
他顿了顿,目光从曹丕和夏侯惇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贾诩身上。
“孤心里头,一直有个疙瘩解不开。”曹操的声音沉了下去,“当时,关羽水淹七军,斩庞德,擒于禁,威震华夏,我军被他打得节节败退,连许都都感受到了震动。那个时候,我们和江东其实就隔着一条江。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这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想到‘白衣渡江’这种奇策?要是我们先用了这一招,那今天的荆州,岂不就是我大魏的囊中之物了?哪里还轮得到他孙权来捡这个便宜?”
这个问题一出来,殿里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夏侯惇是个直肠子,想也没想就开了口:“大王,咱们的兵,都是北方的汉子,在陆地上是龙,下了水就成了虫。让他们学着南蛮子那样,坐着小船去偷袭,怕是还没到对岸,自己就先翻江里头去了。这事儿,咱们干不来。”这是个纯粹的军人想法,实在。
曹丕作为太子,想得就要多一些。他躬身道:“父王,当时我们跟孙权是盟友,共同对付刘备。如果我们先撕毁盟约,搞背后偷袭那一套,道义上就站不住脚了。天下的士人会怎么看我们?恐怕到时候,孙权跟刘备会立马重新联合起来,我们反而成了孤家寡人,得不偿失。”这是个政客的想法,稳妥。
曹操听了这两个回答,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他把酒樽放下,发出一声轻响。他最终还是把目光,牢牢地锁在了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头子身上。
“文和,”曹操叫着贾诩的字,“你觉得呢?”
贾诩这才慢悠悠地从席位上站起来,整了整衣冠,对着曹操深深一拜。他的脸上古井无波,声音也平得像一碗水:“大王,您问的这个问题,看起来是问一道计策,实际上,它牵扯到的是我大魏的国运根基。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请大王恩准,容臣稍后到您的书房,单独向您详细禀报。”
曹操盯着他看了半晌,点了点头。他知道,贾诩这么说,就意味着事情绝不简单。这个看似寻常的疑问背后,一定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02
宴会散了,贾诩坐着自家的牛车,在吱吱呀呀声中,穿过积雪的街道,回到了太尉府。府门口的灯笼,在风雪里摇摇晃晃,透出昏黄的光。
他一进府门,就吩咐下人:“都去歇着吧,今晚书房不用人伺候。”
下人们不敢多问,躬身退下。贾诩独自一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咯吱咯吱地走向后院的书房。一路上,他没有让任何人跟着。
书房里头一片漆黑,冰冷得像个地窖。贾诩没有点灯,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的雪光照了进来,给屋子里的东西都镀上了一层银边。他就借着这点微弱的光,走到了墙边,那里挂着一幅气势汹汹的《猛虎下山图》。
他伸出干枯的手,没有去碰画,而是摸索着画轴最下端的木头边缘。他的手指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轻轻一按,只听见“咔哒”一声轻响,挂着画的墙壁,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凹陷,露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暗格。
这个动作,他做得极为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暗格里头,孤零零地放着一个黑漆木盒。盒子不大,也就一尺来长,上面没有锁,只是在盒盖的缝隙处,贴着一张已经微微泛黄的封条。封条上什么字也没写,就是一张白纸。
贾诩小心翼翼地把木盒取了出来,捧在手心。他用袖子轻轻拂去盒子上的那层薄薄的灰尘,然后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他的眼神很复杂,仿佛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木头盒子,而是一头沉睡着的、随时可能醒来择人而噬的猛兽。
他站了很久,久到窗外的风雪声都似乎小了下去。最后,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他抱着这个木盒,转身走出了书房,重新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贾诩的行为,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子不同寻常的谨慎和郑重。这让整个故事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那个盒子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什么他要如此大费周章?这个秘密,似乎比朝堂上那些关于军事、政治的分析,要沉重得多,也危险得多。
03
魏王的书房里,温暖如春。巨大的铜制暖炉里,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没有一丝烟火气,只散发出阵阵热浪。这股暖意,与窗外那个冰天雪地的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曹操换了一身宽大的常服,正盘腿坐在一张矮榻上。他的面前,摆着一盘棋,棋盘上的黑白子已经杀得难解难分。他手里捏着一颗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
贾诩进来的时候,曹操只是抬了抬眼皮,示意他坐在对面。
“文和,坐。”
“谢大王。”
贾诩在曹操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那盘生死未卜的棋局。
贾诩没有急着回答之前在宴会上的问题。他看了一眼棋盘,然后对曹操说:“大王,在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们不妨先把襄樊之战的局势,重新推演一遍,如何?”
曹操“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贾诩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大王,方才在殿上,大将军说我军不习水战,太子说我们不能背信弃义。他们说的,都对,也都只说对了一半。”
“哦?此话怎讲?”曹操来了兴趣,放下了手里的棋子。
“先说不习水战。”贾诩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那纵横交错的线条就是江河湖海。“这只是个表象。真正的问题是,我军若要模仿吕蒙的‘白衣渡江’,需要做什么?”
他自问自答:“我们需要调动大批的军队,不是前线那些正在打仗的精锐,而是后方的屯田兵、运输兵,甚至是新招募的民夫。让他们脱下军装,换上商人的衣服,坐上商船,伪装成做买卖的。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在我大魏境内,能做到完全保密吗?”
贾诩摇了摇头:“做不到。大王的治军之法,天下闻名。军令如山,等级森严,一兵一卒的调动,都要有明确的文书和军令。几万人的伪装行动,牵扯到的部门太多,走漏风声是必然的。江东就不同了,他们那里水网密布,百姓枕水而居,每天来来往往的商船渔船,成千上万。吕蒙把几千精兵混在里头,就像把一勺盐撒进大海里,根本不起眼。这是地利,我们比不了。”
曹操听着,缓缓点头。贾诩分析的,比夏侯惇那个粗线条的回答,要深刻得多。
贾诩接着说:“再说不能背信弃义。太子殿下说得也没错,但看得还不够深。大王您如今的身份是什么?是‘挟天子以令不臣’的魏王,是天下的实际主宰。您的一举一动,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是大汉的法度。您做事,讲究的是一个‘势’,一个‘名正言顺’。”
“孙权是什么?他只是盘踞江东的一个诸侯。他搞偷袭,是为了生存,为了扩张,说破天,也就是个不讲信义的草莽行为。您要是也这么干,丢掉的就不仅仅是孙权这个暂时的盟友了。您丢掉的,是您花了半辈子时间,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求贤若渴、信义为本’的政治形象。到时候,天下人心就散了,内部就会出乱子。为了一个荆州,动摇我们自己的根基,这笔买卖,不划算。”
这番话说完,曹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觉得心里头亮堂了不少。贾诩的这番话,确实是老成谋国之言。
他看着贾诩,眼神里带着赞许。但他心里的那个疙瘩,还是没有完全解开。他觉得贾诩说的这些,都是事后分析出来的道理,是“正确答案”。他想知道的,是更深层次的东西。
“文和,你说的这些,都是至理名言。”曹操重新拿起那颗白子,在手里把玩着,“孤也都想明白了。但孤真正想知道的是,在‘当时’,就在那个我们被关羽逼得喘不过气来的节骨眼上,难道我满朝的文武,我麾下那么多聪明的谋士,就真的没有一个人,看破了这一层,给孤献上过类似的计策吗?”
曹操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贾诩,他把“没有一个人”这几个字,咬得特别重。这已经不是一个军事问题了,这是一个关于信任和能力的问题。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身边,已经没有能人了。
04
面对曹操这几乎是质问的眼神,贾诩的表情依旧平静。他沉默了片刻,仿佛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书房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
终于,贾诩缓缓地从他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那个他从府里带来的黑漆木盒。他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放到了曹操面前的棋盘上,推了过去。
“大王,”贾诩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非但有人想到过。甚至,有人已经把这个计策的雏形,写成了一份详细的奏章,呈递到了臣的手中。”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在曹操的脑子里炸响。他的瞳孔,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握着棋子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曹操的目光,从贾诩的脸上,移到了那个平平无奇的木盒上。他没有立刻去打开它,而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着。他伸出手,手指触碰到冰凉的漆面,然后,他掀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两份用不同材质的丝帛写成的卷宗,静静地躺在那里。
曹操先拿起了上面那一份。这份卷宗用的是普通的白绢,展开之后,是一篇文采飞扬的军事计划。曹操只看了几眼,呼吸就变得急促起来。这份计划里所写的内容,从如何挑选精兵,到如何伪装成商队,再到如何选择渡江的地点和时机,最后如何快速突袭敌人的后方据点,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逻辑严密,环环相扣。
它的核心思想,与吕蒙的“白衣渡江”,简直是如出一辙。甚至在某些细节上,比如如何收买沿江的守军,如何利用内应散播谣言,考虑得比吕蒙还要周密,还要狠毒。
计划的最后,是署名和官职:参军,司玄。
曹操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司玄,是校事府里一个很年轻的参军,以思维敏捷、计策奇诡而著称,曹操还曾经亲自召见过他,对他颇为赏识。
曹操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压抑着内心的波动,拿起了第二份卷宗。
这份卷宗的材质,明显要好得多,是上等的蜀锦。曹操知道,这种料子,只有蜀地才能织出来。他展开卷宗,发现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像是用什么特殊的药水写上去的。他知道,这是校事府截获的密信,如果不是用特殊的法子,根本看不清上面的内容。
信的内容不长,是蜀汉安插在许都的细作,发回成都的。曹操的目光,被其中一句话死死地吸住了。那句话是:“已布下暗子,正设法引诱魏王行险,效仿昔日袁绍官渡之败,使其后方大乱,届时可收渔翁之利。”
“引诱魏王行险……”曹操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一点点往上爬。
就在这时,贾诩伸出手指,分别点了点那两份卷宗,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大王,参军司玄,是在三个月前,关羽围攻樊城最紧要的关头,向臣呈上这份计策的。就在他献计之后的三天,臣的校事府,截获了这份从许都发往蜀地的密信。”
贾诩的声音顿了顿,给了曹操一个喘息的时间。
“臣反复比对了这两样东西,发现了一个问题。司玄的这份计策,看起来天衣无缝,精妙绝伦。它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什么破绽?”曹操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
“它太急于求成了。”贾诩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份计策的每一步,都在催促着我们,要快,要立刻行动,要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就像一个渔夫,在我们面前挂上了一条最肥美的鱼,引诱我们不顾一切地去咬钩。这份计策,仿佛就是为了呼应那封密信里‘引诱魏王行险’这句话,而量身定做的。”
“此计一旦施行,不管我们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们和孙权的联盟,都会立刻破裂。到时候,刘备就可以从汉中出兵,孙权会在背后捅我们刀子,我们就会陷入两面作战的绝境。司玄这个人,要么,是他的才智还不够,考虑事情不够周全,没有看到这一层危险。要么……”
贾诩抬起头,直视着曹操的眼睛。
“他,就是蜀人布下的那枚‘暗子’。”
曹操手握着那两份轻飘飘的丝帛,却感觉重如泰山。他看着司玄那份天衣无缝的计策,再看着那份来自敌营的密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贾诩,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不敢置信,他看到后震惊了!原来在自己与关羽决战于一线时,自己的心脏腹地,早已上演了一场看不见刀光剑影的生死搏杀!
05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曹操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他以为的前线危机,跟这个隐藏在内部的杀局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如果不是贾诩,如果这份计策直接呈到了自己的案头,以自己当时急于打破僵局的心态,会不会真的采纳?曹操不敢想下去。那个后果,比输掉整个襄樊之战,要可怕一百倍。
他用嘶哑的声音,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那个司玄,如今在何处?”
贾诩的回答,平静得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献上计策之后大约一个月,他病故于自己的府中。听他家里人说,是偶感风寒,没能熬过去,不治而亡。”
“病故……”
曹操瞬间就明白了这两个字背后所包含的一切。
没有审问,没有诏狱,没有株连九族。贾诩用一种最安静,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就将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巨大威胁,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了。他做得是如此干净利落,以至于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连自己这位魏王,都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这就是贾诩,这就是那个被天下人称为“毒士”的贾文和。他的手段,从来都不是放在明面上的。
曹操靠在榻上,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他眼中的震惊和后怕,已经转为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情绪。
到了这个时候,贾诩才仿佛刚刚想起来一样,重新捡起了曹操最初的那个问题。他微微躬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给出了他最终的回答。
“所以,大王,现在臣可以回答您最初的问题了。当初,我们为什么想不到‘白衣渡江’?”
“因为大王您,是执掌整个天下棋局的君主。您的眼睛,盯着的是整个棋盘的‘势’,而不是某一个角落的‘子’。像‘白衣渡江’这种看似精妙的险棋,是孙权那种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诸侯,不得不下的唯一胜手。对我们来说,这却是足以让我们满盘皆输的倾覆之招。”
“大王之所以想不到,并非是您的智慧有所不及。而是因为,您的格局,您的胸襟,您所站立的高度,早已超脱了这种单纯‘术’的层面,您专注于营造的是整个天下的‘大势’。”
贾诩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所以,非不曾想,实为不屑想,亦不敢想。这,才是君主与谋士之间,真正的区别。”
这个回答,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曹操心中所有的郁结。它既是一番高明至极的话术,又是一种深刻无比的战略思想。它巧妙地将曹操的“想不到”,升华为一种“君主的远见卓识”,完美地维护了这位雄主的尊严。同时,它也血淋淋地揭示了权谋斗争的残酷本质,点明了身处不同位置的人,必然会有不同的思维和选择。
曹操看着眼前的贾诩,这个干瘦的老头,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既可靠,又可怕。
第六章:尾声——雪夜独酌,无声的君臣
贾诩告退了。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那个黑漆木盒。他把它留在了棋盘上,留给了曹操。
偌大的书房里,又只剩下了曹操一个人。
他从榻上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一股夹杂着雪花的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中的那股燥热,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之前因为荆州大捷而带来的那份喜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
他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坐的这个魏王宝座,远比襄樊的战场,要凶险得多。在战场上,敌人是谁,看得见,摸得着。可是在这宫廷之内,在这权力的中心,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张微笑的面孔背后,藏着一把致命的刀。
他赢了关羽,赢得惊心动魄。可如果没有贾诩,他会输给自己麾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参军,输得莫名其妙,输得无声无息,甚至可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最终成为史书上一个愚蠢的笑柄。
曹操转身回到案前,为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炉火把酒温得恰到好处。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但他的心,却是冰冷的。
他既庆幸自己的身边,有贾诩这样能够看穿一切、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谋士。他又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谋士,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忌惮。
这一杯酒,敬的是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敬的是那个虽为敌手却也值得尊敬的关羽,更敬的是自己身边这位,永远看不透的“毒士”。
他看着窗外那漫无边际的飞雪,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风雪中的一个孤独的行者。在这条通往权力顶峰的、白雪皑皑的道路上,他身后没有脚印,身前没有同伴,永远都只能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