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长沙的秋夜来得早，七月的燥热被晚风一卷，江面上浮起层薄雾。老李蹲在湘江东岸的老槐树下，鱼篓里的鲫鱼扑棱着尾巴，尾鳍拍起的水花在头灯里碎成星子。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冲锋衣，膝盖处沾着去年钓鳜鱼时蹭的青苔，脚边的折叠椅上摆着半瓶二锅头——这是他夜钓的标配，不是为

长沙的秋夜来得早，七月的燥热被晚风一卷，江面上浮起层薄雾。老李蹲在湘江东岸的老槐树下，鱼篓里的鲫鱼扑棱着尾巴，尾鳍拍起的水花在头灯里碎成星子。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冲锋衣，膝盖处沾着去年钓鳜鱼时蹭的青苔，脚边的折叠椅上摆着半瓶二锅头——这是他夜钓的标配，不是为了壮胆，是驱蚊。

“老李头，又来蹲守？”收废品的三轮车“突突”碾过碎石路，老张探出头，车斗里的啤酒瓶叮当作响，“今儿运气咋样？”

老李抬了抬头，头灯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他指了指脚边的保温桶：“还行，捞了七八条土鲫，够我老伴儿熬汤。”

老张凑过来，瞥见鱼篓里的鱼：“哟，比我儿子月考进步奖还实在。”他摸出根烟，被老李用烟杆敲了敲手背：“夜里头风大，别抽，呛嗓子。”

老李的钓竿是二十年前在渔具店淘的“汉江牌”，竹制竿身裹着层褪色的红绸，他说“老伙计，知根知底”。今晚他专攻洄水湾，水深三米，是鳜鱼和黄颡鱼的窝子。浮漂在水面打了个转，他手腕轻抖，竿稍弯成弓——中了！

鱼线“嗖”地窜进水里，老李攥着竿把的手稳如磐石。可就在鱼要出水时，浮漂突然“咚”地沉进江底。老李瞳孔一缩，这是“黑漂”，意味着大鱼咬钩了。

“好家伙！”老张凑得更近，“得有七八斤！”

老李没接话。他盯着水面，钓线被拽得笔直，像根绷紧的琴弦。江风掀起他的帽檐，露出两鬓的白发——他今年五十八，钓了三十年鱼，太清楚这时候该怎么做。

“松线。”他对老张说。

“啊？”老张愣住，“这时候不遛鱼？”

“遛什么？”老李反手收起抄网，“鱼拽线，线拽竿，竿子扛不住。松了线，要么鱼带着线跑，要么线断了。”

老张急得跺脚：“那可是你新换的PE线！两千多块买的！”

老李没理他。他松开竿柄，钓线“唰”地弹进水里。浮漂在水面打了个旋儿，慢慢沉了下去。老张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老李头，你这铁律也太死性了！去年老周追竿掉江里，捞上来花了三千块捞鱼竿钱！”

“老周那是活该。”老李把钓竿往肩上一搭，“他非说‘大鱼跑了再钓一条’，结果踩滑了，裤衩子都湿到腰。”

老张哼了声，蹬着三轮车走了。老李望着他的背影，摸出二锅头抿了一口。江风卷着湿气往领口钻，他打了个寒颤，把冲锋衣拉链往上提了提。

钓竿在肩头晃着，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的夏天。那时他还是个毛头小子，在洞庭湖边当学徒。有回跟着师傅夜钓，师傅的竿子被青鱼拖跑了。小李子抄起抄网就要追，师傅拽住他：“别追！水底下暗礁多，你踩进去，神仙都捞不着你。”

“可那是您吃饭的家伙啊！”小李子急得直跺脚。

师傅把烟杆往地上一戳：“家伙没了，再买。人没了，买不着。”

后来小李子才明白，师傅说的“家伙”从来不是鱼竿。那天晚上，隔壁村的小伙子为追竿掉进湖里，捞上来时已经没了气。

第二章 网络上的“铁律”

老李回家时，月亮已经爬到屋檐角。他把鱼篓往地上一倒，鲫鱼“噼里啪啦”砸在水泥地上。老伴儿王淑芬举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头：“又钓这么晚？你孙子明天还要上学呢！”

“这就睡。”老李把鱼放进塑料盆，拎起鱼竿往阳台走。鱼竿靠在墙根，竿身的红绸被夜风吹得翻卷，像面褪色的旗子。

他刚躺上床，手机“嗡”地响了。是钓友群的消息：

@钓鱼佬阿强：老李头又犯轴了！昨晚东江湾那大鱼，换我早追了！

@水库女王：就是！两千块的线说不要就不要，冤大头才这么干！

@夜钓发烧友：笑死，老李头的“铁律”：竿掉了认栽，晚上不下水。我昨晚追竿跑出去半里地，鱼没钓着，倒捡了只王八！

老李摸黑打开台灯，盯着手机笑。这些年轻人总说他迷信，可他知道，有些“迷信”是拿命换来的。

群里突然炸了条消息：

@广西钓友阿杰：家人们，刚看到新闻！南宁那小伙夜钓追竿，掉邕江里了……没救上来。

群里瞬间安静。老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点开新闻链接，照片里是个穿冲锋衣的年轻人，被救援人员从江里捞出来，脸色发青。

评论区开始刷屏：

“太可惜了，才二十来岁……”

“夜钓真的危险！我上次追竿踩空，差点掉下去！”

“支持老李头！竿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老李的手指在屏幕上摩挲。他想起去年冬天，有个新手在湘江夜钓，为了追一条鳡鱼踩碎了薄冰，救上来时已经没了体温。打捞队的人说，江底暗流急，水下全是碎石和废弃的渔网，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

群里有人@老李头：“老李，你那铁律该改改了吧？现在夜钓装备这么先进，防溺水手环、救生衣，没那么危险。”

老李敲下几个字：“装备能救装备，救不了人。”

他关掉手机，盯着天花板。墙上的老挂钟“滴答”走着，秒针每动一下，都像在敲他的心口。他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小李子，钓鱼是修身养性，不是玩命。你要记着，水没眼睛，人得有敬畏。”

第三章 风向变了

半个月后，老李在菜市场买菜，卖鱼的老张头凑过来：“老李，你上新闻了！”

“啥新闻？”老李拎着袋鲫鱼，没太在意。

“就那广西小伙溺亡的事儿，网友都说要谢谢你！”老张头神秘兮兮地掏出手机，“你看，评论区都在夸你那‘铁律’！”

老李接过手机，屏幕上全是他的照片——有他蹲在江边钓鱼的，有他收竿回家的，还有他举着“竿掉了认栽”的牌子摆拍的（那是钓友群里的玩笑）。

@知乎钓鱼答主：科普时间！夜钓为什么危险？除了暗流、水草，还有水温分层导致的“抽筋”。老李头的“晚上不下水”是血的教训总结。

@户外装备测评：以前商家总吹“夜钓神器”，现在好了，没人买了。我刚下架了三款夜光漂，用户说“再贵的装备，不如老李头的铁律靠谱”。

@抖音热门：#老李的铁律 话题播放量破亿，网友纷纷模仿：“钓鱼不下水，电线下不钓鱼，听话的活到老。”

老李看得直乐。回家时，王淑芬举着手机喊：“老李！你上省台新闻了！说你‘民间安全大使’！”

电视里，主持人正采访钓具店老板：“听说最近夜钓装备销量大跌？”

老板苦着脸：“可不是！以前年轻人买装备像买菜，现在问‘这玩意儿能保命吗？’”

“那您怎么看老李头的‘铁律’？”

老板挠了挠头：“刚开始觉得他迂腐，现在……我给闺女买了根荧光棒，让她夜钓时绑在手腕上。”

老李关掉电视，王淑芬往他碗里夹了块排骨：“你呀，嘴硬。上次老周掉江里，你偷偷给他塞了五千块钱。”

老李梗了梗脖子：“那……那是看他可怜。”

王淑芬笑了：“骗谁呢？你那铁律，是怕自己也成新闻里的‘小伙’吧？”

老李没说话，低头扒饭。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他想起师傅的话，想起广西小伙的妈妈在镜头前哭肿的眼睛，想起钓友群里那句“敬畏自然”。

第四章 江边的对话

十月的一天，老李又去了湘江边。秋风吹得芦苇沙沙响，江面上飘着几叶残荷。他刚支好钓竿，就看见个穿冲锋衣的小伙子在附近转悠。

“大爷，能问您个事儿吗？”小伙子走过来，手里攥着根夜光漂。

老李抬头：“问吧。”

“您那‘竿掉了认栽’的说法，是真的？”

老李指了指江里：“你瞅瞅这水。”

小伙子顺着他的手指看，江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可水下暗流涌动，偶尔卷起团浑浊的泥沙。“看着浅，底下全是坑。”老李说，“三年前，这儿捞起过辆掉进冰窟窿的电动车。”

小伙子摸了摸后颈：“我昨天追竿，线断了，竿子沉江里了。”

“没追？”

“追了。”小伙子苦着脸，“踩滑了，摔屁股墩儿。后来想，幸亏没掉下去。”

老李笑了：“知道疼了？”

小伙子挠头：“以前总觉得‘大鱼跑了可惜’，现在才明白，人没受伤，鱼跑了算个屁。”

老李把钓竿递给他：“试试？”

小伙子接过竿子，抛线时手还有点抖。浮漂刚立稳，他就喊：“大爷！动了！动了！”

老李按住他的手：“沉住气。鱼咬钩，先别急着提。”

浮漂往下沉，小伙子攥着竿把的手青筋直跳。老李轻声说：“等它咬实了，再遛。”

“哦哦……”

鱼线“嗡”地一震，小伙子猛地一抬竿——竿稍弯成弓，浮漂“咚”地沉进江里。

“别追！”老李喊。

小伙子犹豫了一下，松了线。浮漂在水面打了个旋儿，慢慢漂远了。

“鱼跑了。”小伙子耷拉着脑袋。

老李拍了拍他肩膀：“鱼跑了，你还在。下次再来，带着救生衣。”

小伙子抬头，眼睛亮闪闪的：“大爷，您那铁律，我能学吗？”

老李指了指他手里的竿子：“学钓鱼，先学敬畏。敬畏水，敬畏鱼，敬畏自己。”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面上的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老李摸出二锅头抿了一口，突然听见远处传来呼喊：“有人落水了！”

他和小伙子同时站起来。顺着声音望过去，百米外的江湾里，个穿救生衣的男孩正在扑腾——他显然没穿救生衣，被暗流卷得直打转。

“快！扔救生圈！”老李喊。

小伙子抄起鱼篓里的备用救生圈，用力扔过去。男孩抓住了，慢慢被水流推到岸边。老李冲过去，把男孩拽上来时，男孩浑身发抖，嘴里喊着“谢谢爷爷”。

“下次别一个人来。”老李摸出兜里的巧克力塞给他，“记着，竿子没了，能再买。人没了……”

男孩用力点头：“我记着了！”

尾声

现在，老李的钓友群里，每天最热闹的话题是“今天你遵守铁律了吗？”。有人晒出带救生衣的钓鱼照，有人分享“夜钓三件宝”（手电筒、救生圈、防割手套），还有人把老李的话做成表情包：“钓鱼不下水，电线下不钓鱼，听话的活到老。”

广西小伙的妈妈给老李寄了包茉莉花茶，附了张纸条：“他说，您的话救了他一命。”

老李把茶收在柜子里，每天泡一杯。茶香混着江风的味道，他坐在老槐树下，看江面上的夕阳把波浪染成金色。

王淑芬端来碗热汤：“又在想啥？”

“想当年师傅说的话。”老李喝了口茶，“水没眼睛，人得有敬畏。”

王淑芬笑了：“你现在倒成了人家师傅。”

老李没说话，望着江面上的钓鱼人。他们有的扛着专业装备，有的提着简易钓箱，但每个人腰上都别着救生衣，钓竿上系着荧光棒。

风掀起他的帽檐，露出两鬓的白发。他摸了摸钓竿上的红绸，轻声说：“老伙计，咱们这铁律，算是没白守。”

来源：家居设计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