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个衣衫褴褛的瞎子拄着根竹竿,摸索到李家院门口,声音沙哑:“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八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土墙泥路。晌午的日头正毒,晒得人眼花。
一个衣衫褴褛的瞎子拄着根竹竿,摸索到李家院门口,声音沙哑:“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阿明的奶奶正在院里搓玉米,听见动静,没多想就起身回屋。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
“家里刚出锅的,拿着路上吃。”奶奶把馒头塞进瞎子怀里。
瞎子用黑乎乎的手指捏了捏馒头的热度,没有立刻道谢。他那双灰白色的眼珠子,空洞地“望”着奶奶的方向,半晌,才干巴巴地开口。
“大姐,你心善。”
他顿了顿,又说了一句让整个院子空气都凝固的话。
“但是,你家要死人了。”
01.
瞎子说完那句话,没等李家人反应,就转过身,竹竿在地上“笃、笃、笃”地敲着,一步步走远了,干瘦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奶奶脸上的热络和善意僵住了,手还保持着递出馒头的姿势,指尖微微发抖。
“他……他说啥?”奶奶的声音有些发飘。
“放他娘的屁!”
阿明的爹李建国“嗖”地一下从屋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扳手,显然是刚才在屋里修东西。他黝黑的脸膛上满是怒火,额角的青筋都蹦了起来,“一个要饭的瞎子,满嘴喷粪!俺看他是活腻歪了!”
说着,他抄起墙角的扁担就要追出去。
“建国!你干啥去!”阿明的娘秀兰赶紧从厨房跑出来,一把拉住他。
“俺去打断他的狗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李建国气得眼睛都红了。在这个年代,被人当面说家里要死人,是最恶毒的咒骂。
阿明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刚才在里屋温习课本,外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心里也堵得慌,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别扭和寒意。那个瞎子的声音,太平静了,平静得不像是在骂人,倒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爹,算了。”阿明开口道,“一个要饭的,跟他计较啥。可能是脑子不清楚。”
奶奶也回过神来,颤巍巍地拉住儿子的胳膊,“算了,建国,别去了……别去了……”
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显然是吓得不轻。在农村,老一辈人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心里总是有着一份敬畏和恐惧。
李建国看着老娘和儿子都这么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把扁担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晦气!真他娘的晦气!”他骂骂咧咧地回了屋。
秀兰赶忙扶着受惊的婆婆坐到院子里的板凳上,给她拍着后背顺气。
“娘,您别往心里去。那就是个疯子,见谁都那么说。您想啊,他要是真有那本事,还能出来要饭?”
话是这么说,但一家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午饭桌上,谁都没怎么说话。李建国板着脸喝着闷酒,秀兰不时地看一眼婆婆,而奶奶更是只扒拉了两口饭就说没胃口。
只有阿明,一边吃饭,一边不经意地往窗外瞥。
他总觉得,从瞎子说完那句话开始,院子里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没那么暖和了。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黑影从墙头上一闪而过。
是村里那只老黑猫。
那猫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了,通体乌黑,没有一根杂毛,瘦得皮包骨头,总在村子里独来独往。村里人都嫌它不吉利,见了就撵。
此刻,它就蹲在李家院墙的豁口上,一动不动,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屋子里的饭桌。那眼神,不像别的猫见了人会躲闪,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冷和……人性化。
阿明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
02.
瞎子的那句预言,像一根刺,扎进了李家人的心里。李建国嘴上骂着不信,但接下来几天,干活都比平时更小心,生怕出什么意外。秀兰更是天天神神叨叨,叮嘱这个叮嘱那个。
只有奶奶,自从那天之后,精神头就一天不如一天。她不像以前那样爱在院子里坐着了,总是一个人闷在屋里,有时候阿明进去,看到她就坐在炕边发呆,嘴里念念有词,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日子就这么紧绷绷地过了三四天,似乎什么都没发生。李建国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又开始骂那瞎子是江湖骗子。
这天下午,秀兰在院子里洗衣服。家里的几只老母鸡正在院角悠闲地啄食。这几只鸡养了好几年了,是家里的宝贝,下的蛋都攒着给阿明补身体。
突然,那几只鸡像是见了鬼一样,毫无征兆地在鸡笼里扑腾起来!
“咯咯咯——!”
尖锐凄厉的鸡叫声划破了宁静的午后。它们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用脑袋撞着鸡笼的竹条,翅膀胡乱地扇着,带起一阵尘土和鸡毛。
“哎!这是咋了!”秀兰吓了一跳,赶紧扔下搓衣板跑过去。
阿明也从屋里冲了出来。
眼前的景象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那几只平日里温顺的老母鸡,此刻全都挤在鸡笼的一个角落,像是后面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在追赶它们。它们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血丝,叫声已经嘶哑,完全是出于本能的恐惧。
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扑腾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只鸡抽搐了几下,脖子一歪,就彻底没了动静。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只有风吹过檐角的声音。
秀兰和阿明都愣住了。
李建国闻声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一幕,脸色铁青。他二话不说,打开鸡笼,把一只鸡抓了出来。
他翻来覆去地检查,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没有中毒的迹象,脖子也没断。就好像……是活活吓死的一样。
“邪了门了……”李建国把死鸡扔在地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是个庄稼汉,一辈子跟牲畜打交道,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死法。
秀兰的脸已经吓白了,她扶着墙,声音发颤:“建国……建国……是不是……是不是那瞎子说的话……”
“别胡说!”李建国厉声打断她,但自己的声音里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明没有说话,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院子的每一个角落。就在刚才,鸡群发疯的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鸡笼后面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他的心猛地一沉。又是那只老黑猫。
他走到鸡笼后面,蹲下身子。潮湿的泥地上,留下了一串小小的、梅花状的脚印。
那脚印一直延伸到墙根,然后消失了。
阿明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脸色凝重。他没有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因为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让家里人更加恐慌。
但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把那瞎子的话当成是疯言疯语了。
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真实存在的阴影,已经笼罩了这个家。
03.
鸡被吓死的第二天晚上,李家出事了。
入夜,一家人早早就锁好了院门和房门。李建国还特意找了根粗大的木杠,死死地顶住了大门。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灯光摇曳,把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张牙舞爪。
没人睡得着。
奶奶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烙饼。秀兰和李建国坐在炕沿上,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阿明则靠在窗边,透过窗户纸上一个小小的破洞,警惕地望着院子。
后半夜,月亮被乌云遮住,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在人最困乏的时候,一阵声音响了起来。
“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很慢,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像是指甲在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刮着木门。
李建国和秀兰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谁?!”李建国压低声音,抄起了炕边的铁锹。
外面没有回应,只有那“沙……沙……”的声音还在继续。它不急不躁,一下,又一下,仿佛能刮到人的心坎里去。
“是……是风吹的树枝吧?”秀兰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放屁!院子里哪有树!”李建国骂了一句,眼睛死死盯着房门的方向。
阿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移动到房门边,侧耳倾听。
这绝对不是风声。这是一种活物发出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门外就有一个东西,紧紧地贴着门板。
那“沙沙”声停了。
就在一家人都以为它走了,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一个更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响起了。
“喵呜——”
那不是一声普通的猫叫。
那声音又尖又细,拖得极长,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怨毒和凄厉,像是一个小婴儿在黑夜里绝望的啼哭。
奶奶在炕上猛地哆嗦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阿明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是那只黑猫!
他猛地凑到门缝边,眯着一只眼睛往外看。
院子里依旧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就在他准备移开视线的时候,他看到了。
在门前不到一尺的地方,有两点绿色的光,像两盏小小的鬼火,在黑暗中幽幽地亮着。
是猫的眼睛!
那只猫,就蹲在他们家门口!
“爹!”阿明吓得倒退一步,声音都变了调。
李建国也意识到了是什么东西,他血气上涌,大吼一声:“我弄死你个畜生!”
他猛地拉开门栓,就要冲出去。
“别开门!”奶奶在炕上凄厉地喊了一声。
但已经晚了。
李建国一把拉开房门,举着铁锹就冲进了漆黑的院子。
“畜生!滚出来!”
院子里空空荡荡,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那只猫,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李建国在院子里站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只好又骂骂咧咧地回了屋,重新把门顶上。
这一晚,再没人敢合眼。
全家人就这么背靠着背,在摇曳的灯火下,睁着眼睛,一直熬到了天亮。
当第一缕晨光照进院子时,所有人才感到那股刺骨的寒意退去了一些。
阿明走到门口,蹲下身。
只见那扇厚实的木门上,被划出了五道深深的、平行的抓痕。那抓痕又细又长,像是用铁钩子划过一样,深可见骨。
04.
自从那晚之后,奶奶彻底病倒了。
她不是发烧,也不是咳嗽,就是单纯的虚弱。整天躺在炕上,不吃不喝,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高耸,不过几天,就瘦得脱了相。
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量了体温,听了心跳,什么毛病也查不出来,最后只能摇摇头,说是年纪大了,气血亏空,开了几副草药,但喝下去一点用都没有。
最让人害怕的是,奶奶开始说胡话。
她总是在半梦半醒间喃喃自语:“别压着我……好重……好冷……”
有一次,秀兰给她喂水,她突然抓住秀兰的手,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全是恐惧。
“黑……一个黑影子……就坐在我胸口上……喘不上气……它在吸我的气……”
秀兰吓得魂飞魄散,水碗都掉在了地上。
李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白天出去干活都心不在焉,晚上回来就坐在炕边抽烟,一根接一根,屋子里烟雾缭绕。他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也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娘一天天衰弱下去。
阿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知道,医生救不了奶奶。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常理的范畴。
那个瞎子的话,鸡的惨死,夜晚的抓门声,奶奶胸口的“黑影子”……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东西——那只诡异的老黑猫。
它不是在骚扰,它是在索命!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奶奶就真的没命了!
这天晚上,看着气若游丝的奶奶,阿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站起身,对一筹莫展的父母说:“爹,娘,这样下去不行。我要去找那个瞎子。”
李建国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找他?找他干啥!那个扫把星!”
“他既然能看出来,就一定有办法!”阿明的语气异常坚定,“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秀兰犹豫道:“可是……上哪儿找去啊?人海茫茫的……”
“我知道。”阿明捏紧了拳头,“那天我记下了他的样子。他是从东边村子过来的,我就顺着路一个村一个村地问。只要他还在附近,我就一定能把他找出来!”
看着儿子决绝的眼神,李建国沉默了。他一辈子要强,从不信这些东西。但此刻,看着炕上命悬一线的老娘,他的信念动摇了。现实的残酷,逼得他不得不向那未知的力量低头。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吧。早去早回。”
阿明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他回屋穿上一件厚实的衣服,揣上家里仅有的几个干粮,又跟娘要了些零钱,然后看了一眼炕上昏睡的奶奶。
“奶奶,等我回来。”
说完,他拉开门,毅然决然地走进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05.
阿明骑着家里那辆破旧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连夜出发了。
他顺着瞎子离开的方向,逢村便进,见人就问。
“大爷,您见过一个拄着竹竿、眼睛看不见的算命先生吗?”
“大娘,问一下,最近有没有一个外地来的瞎子在附近讨过饭?”
八十年代的农村,信息闭塞,一个外乡的瞎子就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总会留下些许涟漪。问了两个村子,果然有人见过。
“哦,你说那个瞎老头啊!前天是在我们村口出现过,后来往东山那边去了。”
“东山?”
“对,就是那个有座破庙的东山。有人说,他晚上就歇在那破庙里。”
得到了这个关键线索,阿明精神大振,立刻调转车头,朝着十几里外的东山骑去。
路越来越难走,最后自行车也骑不了了,他只能把车扔在山脚下,徒步上山。山路崎岖,被夜雾笼罩着,周围是簌簌作响的树林和不知名的虫鸣,显得格外阴森。
阿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瞎子,救奶奶。这个念头支撑着他,压过了所有的恐惧。
大概爬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在半山腰看到了那座破庙的轮廓。
庙很小,早就塌了半边,只剩下一面主墙和几根柱子。庙里,一堆微弱的火光正在跳动。
火光旁,坐着一个干瘦的人影。
正是那个瞎子。
他仿佛早就料到阿明会来,没有丝毫惊讶,只是静静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枯枝。
“来了?”瞎子开口,声音沙哑。
阿明快步走过去,也顾不上礼数,“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先生!求您救救我奶奶!”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瞎子没有扶他,那双灰白的眼珠“看”着火光,缓缓道:“你奶奶……是不是快不行了?”
“是!”阿明急切地说,“她现在不吃不喝,浑身没劲,总说有黑影子压在她身上。先生,我知道是那只黑猫在作祟!我求求您,发发慈悲,给指条明路吧!”
瞎子沉默了,只有火堆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过了很久,他才幽幽地叹了口气:“不是我不肯救。而是这种成了气候的‘东西’,沾上了,就很难甩掉。它看准了你家老人的阳寿,就是要耗尽她的生气。强行干预,是要付出代价的。”
“无论什么代价,我们都愿意承担!”阿明抬起头,眼神恳切,“只要能救我奶奶的命,要我做什么都行!”
瞎子慢慢地转过头,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正对着阿明的脸。夜色下,他的表情显得高深莫测。
他一字一顿,缓慢而清晰地说道:
“代价?你家……已经给过了。”
阿明当场就愣住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什么?我们……给了什么?”
瞎子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在火光前晃了晃。
“你奶奶给我的那两个馒头。”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黄牙在火光下若隐若现。
“你以为,我当时为什么……只要两个?”
来源:雨林中猎奇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