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爸,您当初为啥非得让我娶李小雨呢?"窗外春风拂过,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爸,您当初为啥非得让我娶李小雨呢?"窗外春风拂过,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那是一九九零年初的事了。
那会儿我刚从工科大学毕业,分到了本地国企机械厂工作,是单位里少有的大学生,心气儿高着呢。
改革开放十来年,大家伙儿的眼界也开阔了,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大城市的繁华,想着要闯出一番事业,娶个漂亮大方的媳妇,过上人人羡慕的日子。
厂区的宿舍楼下,几棵老槐树撑起了一片绿荫,夏天的傍晚,大伙儿都喜欢搬着小板凳坐在树下乘凉,谈论着报纸上的新闻和厂里的八卦。
记得那天晚上,我爸周大庆,咱们厂的老师傅,原先是车间主任,吃完饭叫我去他房间谈话,脸上带着少有的严肃。
屋里放着个老式电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推不走夏夜的闷热。
"明子,我给你相中了一个姑娘,李师傅家的闺女,叫李小雨,人特别好,你周末见见。"我爸嘴里叼着烟,眼睛却紧盯着我的反应。
我当时就炸了:"这都啥年代了,还相亲呢?我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再说了,我才二十四,还早着呢!"
我爸平时从不发火,那天却把手里的茶缸重重放在桌上,茶水都溅出来了:"这门亲事,你别无选择!听爸一句劝,小雨这姑娘,错不了!"
这话说得我一愣,更来气了,我俩吵得不可开交。
我妈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你们爷俩消停会儿!吵什么吵!邻居都听见了!"
最后还是我妈劝和:"明子,就见一面,不行咱再说,你爸也是为你好。"
那会儿的夏天特别热,知了在树上"吱吱"地叫个不停,我心里憋着一股火,怎么也想不通,我爸怎么就这么固执。
我不情不愿地在厂里食堂和李小雨见了面。
食堂里飘着食油和大锅菜的味道,墙上贴着"浪费可耻,节约光荣"的大标语。
说实话,第一眼没啥特别印象,个子不高,扎着马尾辫,穿着朴素的蓝色工装,脸蛋清秀但说不上多漂亮。
可那双眼睛干净明亮,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不卑不亢。
她在纺织厂当工人,只念到高中,却爱看书,谈起《简·爱》时的见解让我吃了一惊。
"我喜欢简那种坚强独立的性格,明明家世不好,可她靠自己的努力过上了想要的生活。"她说这话时眼睛亮亮的,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茶杯转圈。
不知咋的,我鬼使神差答应了这门亲事。
我同学老王知道后,直拍我脑袋:"你小子是不是傻啊?你堂堂大学生,找个厂里女工,图啥?城里那么多漂亮姑娘排队等着呢!"
我也说不清自己怎么想的,反正就这么答应了。
八月里,我们领了结婚证,办了简单的婚礼。
婚礼上人不多,就厂里的几个同事,双方的亲戚。
小雨穿着件红色的连衣裙,头上戴着借来的头纱,脸上带着羞涩的笑容,看起来比平时漂亮多了。
我们住在我爸妈的筒子楼里,一家五口挤在六十多平的房子里,隔音不好,邻居煮饭炒菜的味道都能闻到。
结婚前,我爸拍着我肩膀说:"明子,小雨是个好姑娘,你会明白的。"
刚结婚那会儿,日子过得还算顺心。
小雨每天早早起床,给全家做好早饭才去上班,晚上回来还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
我妈常夸她:"这闺女真懂事,比我家明子强多了!"
我呢,工作上也干得不错,车间里的技术改造方案得了领导的表扬,还发了点奖金。
可好景不长。
谁知道,婚后没多久,国企改革的浪潮就掀起来了。
厂子效益不好,裁员是大势所趋,我这个大学生反而先被裁了,说是专业不对口,其实是工资高。
拿着一点补偿金,我整天闷在家里,脸色难看,心里窝着火。
窗外是熟悉的厂区,几十年如一日的广播声和下班铃声,我站在窗前发呆,觉得自己像条搁浅的鱼。
小雨从不抱怨,她白天在纺织厂上班,晚上学了缝纫,在家做些加工活儿。
她的手上起了茧子,原本白皙的肤色也变得粗糙了。
有时我半夜醒来,看见她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头赶活,针线在指间翻飞,背影显得那么单薄,我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
我们那个筒子楼,夏天闷热得像蒸笼,冬天冷得像冰窖。
屋顶上的雨水顺着裂缝往下滴,小雨就在下面放个盆接着,滴答滴答的水声和着她缝纫机的声音,成了我那段日子里最深刻的记忆。
有天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你歇着吧,针线活伤眼睛。"
她笑了笑,眼角都有了细纹:"不碍事,多赚点钱,咱们好攒钱买房子,再说了,我干啥不比你有用啊。"
她这话说得轻,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那时候,不少同学都去了深圳、上海,写信回来说赚钱多,日子过得风光。
我呢,整天躲在家里不出门,怕遇见熟人问长问短。
渐渐地,我开始混麻将馆,回家越来越晚。
厂区旁边的小巷子里,有家麻将馆,四张桌子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屋子里,烟雾缭绕,搓麻将的声音和吵嚷声搅在一起。
我常去那儿,抽着最便宜的烟,赌着小钱,试图在牌桌上找回点自信。
记得有一回,我输了好几百,那会儿可不是小数目。
天都黑了,我不敢回家,在厂门口的小摊上喝了两杯劣质白酒,辣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到家,小雨不问我去哪了,只是默默把晚饭热好。
我吃着她做的葱花鸡蛋面,眼泪差点掉下来。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她消瘦的侧脸上,我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
那年冬天,我爸突然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医院的走廊上挤满了人,消毒水的味道呛得人直咳嗽。
检查说是胃溃疡,得做手术。
家里积蓄不多,眼看着不够医药费。
小雨二话没说,从抽屉里拿出了她的嫁妆——一对金耳环,是她妈留给她的,平时都舍不得戴。
我拦都拦不住,她说:"爸的身体要紧,咱家不能没有顶梁柱。"
那天晚上,我在医院走廊上蹲了好久,点了一根烟,却怎么也吸不进去。
病床前,看着小雨伺候我爸妈比亲闺女还细心,我忽然感到一阵羞愧。
她给我爸熬粥时的专注样子,小心翼翼地试温度,生怕烫着老人家。
她帮我妈捶背时说的笑话,逗得我妈开怀大笑,暂时忘了丈夫生病的忧愁。
这些场景,都深深印在我脑海里。
我爸出院那天,拉着小雨的手,眼里含着泪:"闺女,爸亏欠你啊。"
小雨笑着摇头:"爸,您说啥呢,都是一家人。"
九七年春天,我下定决心要出去闯一闯。
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我再这么混下去也不是办法。
听说南方那边工厂多,机会也多,我想去碰碰运气。
小雨二话没说,帮我收拾行李,还偷偷塞了二百块钱在我包里。
我知道那是她做零活攒的血汗钱,本不想要,可她硬塞给我:"带着吧,路上有个应急的。"
火车站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全是拖着大包小包的人,都是像我一样外出打工的。
我坐上南下的列车时,她抱着三岁的女儿站在站台上,冲我笑着挥手,眼里含着泪花。
"老公,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担心家里,有我呢!"她的声音淹没在火车的汽笛声中,可我读懂了她的唇语。
车窗外的她,渐渐变成一个小点,最后消失在视线里,而我的心却沉甸甸的。
打工的日子苦啊。
南方的城市到处是工地和高楼,马路边挤满了各种小摊小贩,到处是喧嚣和机会。
我先是在一家电子厂当保安,每天站十二个小时,皮鞋硌得脚生疮,衣服湿了干,干了又湿。
宿舍里挤着八个人,大家都是各地来的打工者,带着各自的乡音和梦想。
后来认识了老乡徐老板,去他的小加工厂当了管理。
厂子不大,二十几个工人,做些电子配件,我负责采购和销售,总算用上了点脑子。
每个月寄回家三百块钱,虽然不多,但好歹能贴补家用。
小雨的信写得不多,字迹工整,内容也简单,无外乎家里一切都好,女儿又长高了,老人身体不错之类的。
没想到刚干上轨道,徐老板卷款跑路了,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
我一下子陷入绝境,连房租都交不起,只好搬到城中村的地下室,和三个人合租一间没窗户的屋子。
那段日子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时候,每天吃方便面,省下钱买张电话卡给家里打电话。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收到小雨寄来的五百块钱和女儿的画,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爸爸是最棒的"。
信中小雨只字不提家里困难,还鼓励我:"相信你能行!天无绝人之路,咱家不差这点运气。"
我把女儿的画贴在床头,每天起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心里有了股劲头。
后来我才知道,她为了凑这五百块,接了好多零活,常常熬到半夜。
她的手上全是针扎的小洞,眼睛也因为长时间用眼变得近视了。
这钱可不能白拿。
我咬咬牙,从小商品批发做起,起早贪黑,一点点攒下本钱。
南方的夏天闷热潮湿,汗水湿透了衣背又干了,留下一层层白色的盐渍。
我推着小车穿梭在批发市场,嗓子喊哑了也不停歇,为了多赚一点钱。
两年后,我在市场租了个小摊位,专做工厂剩余布料的买卖。
慢慢地,生意有了起色,我的小摊扩成了一间小店。
每月能寄回家八百块,日子总算有了盼头。
电话里,小雨总是说:"够了够了,你自己也要花钱,别亏着自己。"
二零零二年,我终于攒够了钱,回老家买了套小两居。
搬家那天,我们拉了一辆三轮车,装上简单的家具和行李。
小雨穿着件褪色的蓝格子衬衫,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泽,笑得像个孩子。
看着她满脸的喜悦,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些年,她把家撑得好好的,女儿乖巧懂事,老人身体也照顾得不错。
而我,除了寄些钱回来,几乎什么都没付出。
新家虽然简陋,但终于是我们自己的了。
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客厅连着厨房,两间小卧室,虽然家具不多,却被小雨收拾得干干净净。
她亲手缝制了窗帘和沙发套,颜色鲜亮,给这个小家增添了不少温馨。
女儿上小学了,成绩不错,小雨每天接送,还辅导功课,把孩子教育得很好。
我常想,这日子虽苦,但有了她,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
日子刚有好转,厄运又降临了。
零七年冬天,北方的寒风呼啸,雪花纷飞,天地间一片苍茫。
父亲突发脑梗,病情危重。
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正在店里盘点货物,手里的账本掉在了地上。
火车的铁轨在寒冬里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我坐在硬座上,心急如焚。
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老爷子总算醒了过来,可左半身不能动弹,说话也不利索了。
小雨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喂水喂药,翻身擦洗,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我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心疼得不行:"你去休息吧,我来照顾爸。"
她摇摇头:"我习惯了,你去看看咱闺女,她这几天都没人管呢。"
有天晚上,我守在病床前,父亲突然拉住我的手,艰难地说:"明子...对不起...当年...强迫你..."
我摇摇头:"爸,您别说这个,养好身体最重要。"
他却执拗地继续,眼里噙着泪:"小雨爸爸...战场上...救了我...他腿...炮弹..."
这番话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我。
我这才知道,原来小雨的父亲李叔叔,是我爸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战友。
当年一枚炮弹落在我爸身边,是李叔叔扑过来救了他,自己却失去了一条腿。
回国后,李叔叔坚强地活了下来,靠着一条假肢,在纺织厂做了普通工人,娶妻生子,从不提起那段历史。
"他...没要我报答...我求了他...让我照顾...小雨..."父亲说得很吃力,脸色发白。
"那您为啥不早告诉我啊?"我喉咙发紧,眼眶湿润。
"救命之恩...不能用儿子...婚姻来还..."他喘着气说,手指紧紧抓着我的袖子,"我是真看中...她的品行...像她爸爸一样...善良正直..."
那一刻,我懂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也彻底明白了小雨的来历。
原来这么多年,她心里都明白,却从不提起,默默承受着我的冷漠和怨气。
雪花飘落在病房的窗台上,我站在窗前,泪水模糊了双眼。
想起这些年来,我对她的忽视和不理解,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
父亲出院后,生活更加艰难。
他需要常年吃药,还得做康复治疗。
小雨不但要照顾他的起居,还得按时带他做康复训练,手把手教他拿勺子、穿衣服,耐心得像对待自己的孩子。
不知多少个夜晚,我听见她轻声细语地鼓励父亲:"爸,您再试试,对,抬起胳膊,很好!"
父亲走后,我回到家中,翻出了小雨的针线盒。
在最底层,我发现了一本发黄的日记本。
里面记录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今天明子下岗了,他脸色很难看,我不敢多问。得想办法多赚些钱..."
"明子去南方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爸妈、孩子。没关系,我能行,我们还年轻,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听说明子在外面有困难,我该怎么帮他呢?不能让他觉得没面子...我相信他能挺过去,他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翻着这些文字,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这些年,她承受了多少,却从不向我抱怨半句。
她用自己的坚韧和温柔,撑起了一个家,守护着我们的小天地。
小雨回来时,我抱住了她,哽咽道:"对不起..."
她只是轻轻拍着我的背:"傻瓜,有啥好对不起的,咱们是一家人啊。"
她的手粗糙而温暖,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柔地抚慰着我的心。
日子一天天好起来。
我们开了个小服装厂,专门雇佣下岗职工。
小雨负责设计和管理,我跑业务。
她的设计简单实用,很受工人们欢迎,厂子渐渐有了名气,日子越过越红火。
车间里,她和工人们打成一片,大家都叫她"小雨姐",有啥难处都爱找她商量。
她总是笑眯眯地说:"咱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抱团取暖,日子才能过得更好。"
女儿考上大学那年,我们全家去父亲墓前祭拜。
山坡上,一排排墓碑在阳光下闪着微光,风吹过,松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看着墓碑上父亲的照片,我心中感慨万千。
如果没有他当年的坚持,我不会娶小雨,也不会有今天的幸福。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问小雨:"当初,你为啥愿意嫁给我这个不爱你的人?"
小雨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满了岁月的痕迹:"因为我相信,爱可以慢慢培养,就像种子需要时间生根发芽。再说了,你这人虽然犟,可心地不坏,我爸看人可准了。"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那一刻,我看清了她眼角的皱纹和鬓间的白发。
这些年,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却磨不掉她眼中的温柔。
想起她二十年如一日的付出和坚守,我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原来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不是一时的激情,而是一生的守候。
小雨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不张扬,却滋润着我们的小家,让它在风雨中屹立不倒。
今天,我又一次站在父亲的墓前,心中百感交集。
"爸,多年后我才明白,您让我娶小雨,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我轻声说着,风把我的话语吹散在空中。
身旁的小雨静静地站着,她的手握着我的,温暖而坚定。
那双曾经缝制过无数针线的手,如今依然是我最坚实的依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终于读懂了父亲当年的良苦用心,也读懂了小雨无言的爱。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她用最朴素的方式,诠释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爸,您当初为啥非得让我娶李小雨呢?"窗外春风拂过,我看着病床上的父亲,这么多年来积压在心里的疑问终于问了出来。
来源:恋过的美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