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师傅,那年欠你的寿材钱,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李国强握着我的手,眼里泛着光。
"周师傅,那年欠你的寿材钱,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李国强握着我的手,眼里泛着光。
我叫周长山,今年六十有五,东北小县城的老木匠。
干这行四十多年,手上的老茧厚得能夹住一根针。
家具、门窗、寿材,只要是木头能做的,我都能做得像模像样。
咱这一辈子见过的木料,比有些人见过的人还多。
八六年那个冬天格外冷,北风呼啸着刮得窗户直响,屋外白茫茫一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纷飞的雪花。
腊月里一个傍晚,我围着火炉,倒了二两老白干,搓着冰凉的手指,准备小酌几口暖暖身子。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难得的清静。
"谁啊?这大冷天的。"我放下酒碗,拖着老旧的棉鞋走到门前。
打开门,一股刺骨的寒气顿时灌进屋来,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
门外站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穿着单薄的蓝棉袄,脸冻得通红,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身上落满了雪花。
"请问是周师傅吗?"他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哈着白气说道,"我叫李国强,是西山村的。"
"听说您打寿材手艺好,我娘病重,大夫说怕是挺不过今晚了,想请您去帮忙..."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无助。
我打量着眼前这个瘦高的汉子,他没急着往屋里钻,就那么站在雪地里,尊敬地等待我的回应。
这年头,谁家不是紧巴巴的过日子?有这份礼数,看得出是个实诚人。
"进屋说吧,外面冷。"我侧身让他进来。
李国强进屋后,搓着手站在火炉旁,身上的雪花融化后,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水渍。
"多远路啊?"我问。
"十五里地,山路。"他低着头回答,"知道这天不好走,可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我看了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又瞥了眼半空的酒碗,叹了口气:"等着,我收拾工具。"
李国强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谢谢周师傅,谢谢..."
我麻利地收拾好工具箱,穿上厚棉袄,围上围巾,拿起门后的手电筒。
"走吧。"
雪越下越大,我跟着李国强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沿着山间小路摸黑赶路。
路面湿滑,时不时还有一阵阵刺骨的北风刮来,冷得直往骨头里钻。
手电筒的光在茫茫白雪中显得那么微弱,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周师傅,小心这儿有个坑。"李国强不时回头提醒我,自己却在湿滑的路上踉跄了几步。
"你媳妇是哪家的闺女?"我问道,想分散一下对寒冷的注意力。
"王家沟的,叫王兰。"李国强的声音在风雪中有些模糊,"人勤快,对俺娘也孝顺,这些年跟着我受苦了..."
路上听李国强断断续续地说起家里的情况,老母亲已经病了三年,家里为了看病,卖了仅有的几亩地,还欠了一屁股债。
来到李家村,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在雪地里显得更加破旧。
院子里几棵光秃秃的老树在风中摇晃,屋檐下挂着几根冻得硬邦邦的萝卜和白菜。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里昏暗的煤油灯下,一个布满皱纹的老太太躺在土炕上,呼吸急促,眼睛紧闭,脸色蜡黄。
炕边围着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还有李国强瘦小的媳妇儿王兰,正用湿毛巾给老人擦着额头。
"周师傅来了,快给周师傅倒水。"王兰看到我,连忙放下毛巾招呼道。
她穿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袄,脸上写满疲惫,却还强打起精神,从灶台上的铁壶里倒了杯热水给我。
我接过水,环顾四周,屋里虽然破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墙角堆着几块看起来并不太好的木板,应该是李国强好不容易凑来的。
"就这些木料?"我问。
李国强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村里能借到的就这些了,师傅您看够用吗?"
我走过去敲了敲,有些木板已经有些潮,但勉强还能用。
"行,够用。先搭个简易工作台,今晚得连夜干。"
那晚我通宵干活,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仔细打量每块木板,选最好的做底板和侧板,用粗糙的打磨成平整的面。
木屑纷飞,锯条划过木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王兰一直在灶台边忙活,时不时给我端来热水和煮熟的红薯,说是怕我饿着。
李国强则守在母亲身边,时而擦泪,时而低声说话,似乎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天快亮时,一副简单但结实的寿材终于做好了。
我擦了擦额头的汗,回头看了眼炕上的老人,她的呼吸已经变得更加微弱。
"国强,把你娘扶起来吧,让她看看。"我轻声说。
李国强和王兰小心翼翼地扶起老人,老人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我做好的寿材,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像是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然后,她平静地闭上了眼睛,走得安详。
送走了老人,我收拾工具准备回家,李国强站在一旁,搓着手,欲言又止。
"周师傅,实不相瞒,家里..."他憋红了脸,"家里真拿不出钱来,娘病了三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能借的都借遍了..."
屋里几个孩子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瘦得脸蛋都凹进去了,眼睛却亮亮的,好奇地看着我。
王兰站在灶台边,手里攥着围裙角,眼圈红红的,不知是因为婆婆去世还是因为付不出工钱的难堪。
我看了看这家人,又看了看窗外初升的太阳。
"钱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摆摆手,"人活一辈子,总有难处,何况是送亲人最后一程。"
屋内一时寂静,李国强站在那里,眼里闪着泪光。
"周师傅,我..."
"行啦,哪来那么多话,我还得赶路回去呢。"我打断他,把工具一件件放回箱子。
临走时,王兰追出来,硬塞给我两个红薯:"周师傅,这是地里刚挖的,甜。您带着路上吃。"
我没推辞,揣进怀里,踏上归途。
那两个红薯在怀里热乎乎的,像揣了两团火,在寒冷的归途中给了我一丝暖意。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亮得刺眼。
心里想着李家的境况,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世道,多的是像李国强这样的人,老实巴交,遇上难处却无力反抗。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九二年。
这些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县城也变了样子。
到处都是新盖的楼房,街上也热闹了许多,商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电视机、冰箱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如今也渐渐走进了普通人家。
可我这种靠老手艺吃饭的,日子反而不如从前了。
机器做的家具便宜又快,花样还新潮,年轻人也不兴厚葬了,打寿材的活儿越来越少。
我的小木工坊门前,曾经排队等着定做家具的人群不见了,偶尔有人来,也多半是老熟人,或者是来修补旧家具的。
那年秋天,我腰疼得厉害,干活时直不起腰来,实在扛不住了,就去县医院看病。
那天医院人特别多,我拿了号,在候诊室的长椅上坐着等。
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有人喊我:"周师傅!真是您吗?"
睁眼一看,面前站着个穿着干净工装的中年人,脸上带着激动的神色,虽有些面熟,但一时没认出来。
"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李国强啊!西山村的!"他热情地说,"六年前您给我娘打的寿材,还记得不?那天晚上下大雪,您跟我走了十多里山路..."
我这才恍然大悟:"哎呀,是你小李啊!变模样了!"
他确实变了不少,脸色红润了,身材也壮实了,眼神中透着一股自信。
"您老也没变,还是那么硬朗!"李国强热情地拉着我坐下,问长问短。
原来他现在在乡镇企业当了车间主任,管着二十多号工人,虽说不是什么大官,但日子过得像样了。
"周师傅,这些年我一直想找您,可我搬了家,您又没搬,我打听了好几次都没打听着。"李国强说,"今天真是太巧了!"
"您住哪儿?我得登门拜访,把那年欠的钱还上,还得好好谢谢您。"
我摆摆手:"那点小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提它干啥?"
"不行不行,这个钱必须得还!"李国强坚持,眼里满是真诚,"当年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您不收钱,也得去我家吃顿饭,让我尽尽心意。"他执意道,"我媳妇知道是您,非要亲自下厨谢谢您呢!"
看他这么真诚,我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第二天,李国强开着单位的面包车来接我,这可是稀罕事,我们这一代人,有几个能坐上汽车的?
他家住在县城郊区的新村,两层砖瓦房,院子里还种着几棵果树和一些蔬菜。
院门口还停着辆崭新的自行车,在阳光下闪着光。
"周师傅来了!"王兰听见动静,迎了出来。
那个曾经瘦小的女人如今脸色红润,身上穿着干净的花布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屋里干净明亮,摆着新买的沙发和茶几,墙上挂着一台14寸的彩电,角落里还有台录音机。
"您看我们这日子,比以前强多了。"李国强脸上掩饰不住的自豪。
屋里还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大眼睛乌溜溜的,腼腆地站在王兰身后。
"这是我们小儿子,叫李小庆,今年上五年级了。"李国强介绍道,"小庆,快叫周爷爷。"
"周爷爷好。"小庆怯生生地打招呼。
我摸摸他的头:"好小子,上学好好学习啊。"
王兰张罗着做了一大桌子菜,有红烧肉、糖醋鱼、炖鸡,还有小炒青菜,比起年前过年,还丰盛几分。
饭桌上,李国强再次提起要还我六年前的工钱,还要加上利息。
"那哪行啊,"我推辞道,"当年就一副简单寿材,木料还是你们家的,不值几个钱。"
"周师傅,这不是钱的事。"李国强放下筷子,神色严肃起来,"当年要不是您,我们全家都过不去那道坎。"
"您知道吗,那时候我去找了好几家木匠,人家一听说没钱,连门都不让进!"
"我都准备自己动手了,可我哪会那手艺啊,怕做得不好,委屈了我娘..."
他说着,眼圈有些发红。
王兰在一旁接过话:"周师傅,我一直记得那天您走的背影,在大雪里,那么远..."
她端上一盘红烧肉:"周师傅,多吃肉。"
"当年您离开后,我翻箱倒柜找出一块奶奶留下的手帕,里面包着两块银元。"王兰说,"我本想追上您,把钱给您,可您走得太快了,我追了一段就追不上了..."
我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暖洋洋的,咽下一口饭,笑道:"行了行了,都是老黄历了,现在日子好了,比啥都强。"
吃饭时,我注意到小庆总盯着我放在门口的工具箱看,眼神里满是好奇。
"小庆,你对木工感兴趣?"我问道。
小庆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我在学校课外活动课上做过小木凳,老师说我有天分呢!"
李国强笑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有次偷偷拿我的锯子去锯木头,差点把手指锯了。"
我看着小庆那双充满渴望的眼睛,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也是这样对木工充满了热情。
"要不这样,"我放下筷子,"你要真感兴趣,周末可以来我那儿学着玩玩。"
"真的吗?"小庆一下子兴奋起来,转头看向父母,"爸,妈,我可以去吗?"
李国强和王兰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周师傅了。"
就这样,小庆成了我的小徒弟。
每到周末,李国强就送他来我家,傍晚再接回去。
这孩子手巧心细,学什么都快,对木工有种天然的亲近感。
我这辈子没成家,老伴早些年就走了,膝下无儿无女,平日里就一个人住在老宅子里,显得格外冷清。
有了小庆的陪伴,屋子仿佛一下子亮堂起来,充满了生气。
"周爷爷,这个榫头要怎么打?"
"周爷爷,这个花纹好看吗?"
"周爷爷,我想自己做个小椅子送给妈妈..."
小庆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他那双灵巧的小手在我的指导下,渐渐掌握了木工的基本技巧。
一开始,邻居们都有些不理解,时不时会有闲言碎语传来。
"这老周,收个徒弟也不找个靠谱的,这么小的孩子,能学到啥?"
"听说这孩子爹当年欠周师傅钱,该不会是拿孩子来抵债吧?"
我不去理会这些闲话,专心教导小庆。
小庆学得认真,我教得也用心。
从简单的刨木、打磨,到复杂的榫卯结构,小庆一点点都学会了。
看着他熟练地使用工具,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仿佛看到了手艺的传承和延续。
有时候,我会给小庆讲我年轻时的故事,讲那些已经失传的老手艺,讲木工行当里的规矩和传统。
小庆总是听得入神,眼里闪烁着对知识的渴望。
"周爷爷,您说这手艺以后还有人学吗?"有一次,小庆问我。
我摸着他的头,笑道:"只要有你这样喜欢木工的孩子,这手艺就不会断。"
九三年夏天,东北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暴雨。
雨下了整整三天,把县城的小河都涨满了,低洼处的房子都进了水。
那天下午,我正在屋里喝药,感冒发烧好几天了,头还晕乎乎的。
忽然听见邻居老张在门外喊:"老周,通往新村的小桥让洪水冲得摇摇欲坠了,听说都拦着不让人过了!"
我心里突然一紧——小庆放学要走那座桥!
顾不上喝完药,我抓起雨衣就往外冲。
"哎,老周,你干啥去啊?这么大雨!"老张在身后喊。
"有急事!"我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雨下得太大了,水已经没过了脚踝,街上几乎看不到人影。
我一路小跑,心里只想着小庆是否安全。
终于到了河边,远远地看见小庆正站在桥头,犹豫着要不要过桥。
几个大人在桥头劝阻着想过桥的人,但桥上已经有几个赶路的行人在小心翼翼地通过。
"小庆!别过桥!"我大喊一声,可雨声太大,他没听见。
眼看他已经迈上了桥,我顾不得许多,冲过去,一把将他拉回岸边。
"周爷爷?"小庆惊讶地看着我,"您怎么来了?"
我喘着粗气,浑身湿透:"这桥不结实,我带你绕道走。"
"可是绕道要多走好几里地..."小庆看着我担忧地说。
"多走几里路算啥,安全最重要。"我牵着他的手,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去。
路上,雨越下越大,我脱下自己的雨衣给小庆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很快就被雨水浸透了。
"周爷爷,您会感冒的..."小庆担忧地说。
"没事,我皮糙肉厚,淋不坏。"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感到一阵暖意。
终于到了李家,王兰见我们浑身湿透,连忙拿来毛巾和干衣服。
"周师傅,您这是..."
我简单解释了情况,王兰的眼睛湿润了:"周师傅,您这是又救了我们家一次啊..."
回到家后,我浑身发冷,老毛病腰痛加上新添的感冒,让我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躺在床上,靠着家里仅剩的几片药熬着。
第二天,李国强找来,见我病成这样,二话不说把我接到了他家。
"周师傅,您就安心在我家养病。"李国强坚决地说,"这么些年了,您帮了我家那么大的忙,这点事算什么?"
我想推辞,可实在没有力气,只好被他扶上了面包车。
我躺在他家干净明亮的客房里,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
这么多年了,第一次有人这样关心我,照顾我。
病中的日子,小庆天天守在我床前,给我读报纸,讲学校里的趣事。
"周爷爷,等您好了,我想跟您学做个大木箱,送给妈妈放衣服用。"
"周爷爷,我在学校的手工课上做了个小木马,老师表扬我了!"
王兰变着花样给我做可口的饭菜,熬粥、煮面、炖汤,样样都是家常但温暖的味道。
李国强下班回来总要陪我聊上半晌,说说厂里的新鲜事,聊聊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
"周师傅,您看这几年,咱们老百姓的日子是不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我厂里新引进了台进口机器,效率提高了好几倍呢!"
我这一辈子,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家庭温暖,仿佛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宿。
身体好转后,我开始教小庆制作更复杂的木工艺品。
我把一辈子的手艺都教给了他,从选料、打磨、雕刻到上漆,事无巨细。
而小庆用年轻人特有的创意,把传统手艺赋予了新的生命。
他设计的木制工艺品融入了现代元素,既保留了传统木工的精髓,又有了时代的气息。
"周爷爷,您看,我把这个木雕做成了四季的样子,春天是花,夏天是荷叶,秋天是枫叶,冬天是雪花。"小庆兴奋地向我展示他的作品。
我看着这套精巧的木雕,心里满是欣慰:"好啊,真有想法!"
九四年春天,县里举办了一个民间工艺展览,我鼓励小庆把他的"四季木雕"送去参展。
谁知道,这套作品不仅在县里获了奖,还被推荐参加了全国民间工艺展,最终获得了三等奖。
小庆兴冲冲地回来,把证书和奖状挂在我床前的墙上。
"周爷爷,这是我们共同的荣誉!"小庆骄傲地说,"没有您教我技艺,就不会有今天!"
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梦想——希望自己的手艺能得到认可,能传承下去。
如今,这个梦想在小庆身上实现了。
那一刻,我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阳光透过树叶洒在院子里,明亮而温暖。
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人这一辈子,给出去的,往往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当年那副寿材,换来的不是金钱,而是这样一份珍贵的亲情和传承。
这比什么都值钱。
病好后的一天,我在院子里晒太阳,李国强下班回来,坐在我旁边的藤椅上。
"周师傅,我想把那间闲着的西厢房收拾出来,您搬过来住吧。"李国强认真地说,"小庆也能天天跟您学手艺。"
我有些意外:"这怎么行,我自己有房子住呢。"
"您那房子又旧又潮,冬天还漏风。"李国强坚持道,"您就当帮我照看孩子,教他手艺。再说,我常年在厂里,家里就王兰和孩子,您在家里,我也放心。"
我心里一阵感动,这些年独居惯了,没想到晚年还能有这样的温暖。
"这样不太好吧,我怕人家说闲话..."
"周师傅,"李国强的声音有些哽咽,"您就别推辞了。您对我们家的恩情,这辈子都还不清啊!"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这么多年来,我以为自己是孤独的,没有亲人的。
可谁能想到,一次偶然的相遇,一副简单的寿材,竟然为我换来了这样一个家。
第二天,我答应了李国强的请求,搬进了他家的西厢房。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整个房间都亮堂堂的。
小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我,跟我学手艺,或者就是坐在一旁听我讲过去的故事。
王兰把我当成了自家长辈,嘘寒问暖,细心照料。
李国强更是时常带我去镇上的理发店理发,或者陪我去茶馆听戏。
这样的日子,让我这个孤独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
一天,李国强从厂里回来,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盒子:"周师傅,这是我托人从省城带回来的,说是外国货,您尝尝。"
打开一看,是一盒巧克力,我这辈子还没吃过这种洋玩意儿。
"这多贵啊,"我推辞道,"留给孩子吃吧。"
"您尝尝,"李国强笑道,"现在不比从前了,好东西咱也能吃得起了。"
我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还带着苦味,倒是挺特别。
看着李国强期待的眼神,我笑着点点头:"不错,真不错。"
其实那味道我不太习惯,但看到李国强高兴的样子,我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就这样,我和李国强一家共同生活,日子过得充实而温馨。
小庆在我的指导下,木工技艺越来越精湛,还开始接一些小活儿,比如给邻居做个小柜子、修个椅子什么的。
"周爷爷,您看,这个榫卯结构我改良了一下,更结实了!"小庆兴奋地向我展示他的创新。
我看着他灵巧的双手和专注的神情,心里满是欣慰。
这孩子不仅继承了传统技艺,还在不断创新,这正是手艺传承的意义所在。
有一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吃完饭,坐在院子里乘凉。
夜空中繁星点点,蝈蝈在草丛中鸣叫,远处传来邻居家收音机里播放的评戏声。
李国强递给我一杯热茶,坐在我旁边的藤椅上。
"周师傅,"他轻声说,"您知道吗,那年您给我娘打寿材,其实我去找过很多人,但都被拒绝了。"
"有人说我家穷,怕我付不起钱;有人说天太冷,不愿意出门;还有人干脆直接关上门不理我..."
"要不是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候我想,如果有一天能还上这个恩情,我一定会尽全力。"
我看着眼前这个质朴的汉子,想起了那个风雪夜里,站在我门前的瘦高身影。
"国强啊,"我笑着说,"你早就还清了,而且还多还了许多。"
"怎么能这么说呢?"李国强认真地说,"周师傅,那年欠你的寿材钱,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握着我的手,眼里泛着光。
我看着这个把我当亲人的家庭,又看了看正在院子里摆弄木料的小庆,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打了一辈子寿材,到头来换来了这样一个家,这样一份亲情,这样一个传人。
真是一欠,欠了一辈子,可也得了一辈子的福啊!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