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白露那日，百年母茶树突然落叶。翠云数着簌簌坠地的黄叶，发现每片背面都生着月牙状霉斑。她在第三十六片叶子落地时昏厥，掌心还攥着去年小强挑刺用的银针。 消息是采药人翻过三座山头带来的。小强正在沿海茶厂炒制碧螺春，铁锅里的青叶突然无火自燃，腾起的烟雾里浮现翠云咳血的

第十章 茶山白首

白露那日，百年母茶树突然落叶。翠云数着簌簌坠地的黄叶，发现每片背面都生着月牙状霉斑。她在第三十六片叶子落地时昏厥，掌心还攥着去年小强挑刺用的银针。 消息是采药人翻过三座山头带来的。小强正在沿海茶厂炒制碧螺春，铁锅里的青叶突然无火自燃，腾起的烟雾里浮现翠云咳血的画面。他赤脚冲进雨幕时，腕上扶贫干部送的表盘正指向春燕忌日时辰。

归途被泥石流阻断，小强在塌方的隧道里扒出条生路。指甲翻裂渗出的血珠滴在胸前的茶花铜钱上，竟将铜锈蚀出"不离"二字。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望见自家茶山腾起狼烟——那是古法制茶的求救信号，二十年前翠云教过春燕，春燕又在新婚夜教给他。 翠云躺在晾茶棚的竹榻上，晨露将盖在身上的孝衣浸得透亮。

小强冲进来时，她正用最后的力气拆解翡翠镯子，血珠顺着崩断的银链滴进茶碗，与当年坠崖丈夫的血渍重叠成暗褐色的花。 "茶刺..."翠云浮肿的指尖点向心口。小强撕开她浆洗发白的中衣，看见溃烂的伤疤里嵌着半截茶枝——正是祠堂那夜他失手折断的。脓血混着茶膏敷上伤口时，母茶树的方向传来山崩般的巨响，整片古茶林在晨曦中披上了白花。 当夜暴雨冲毁出山的路，也将扶贫办的告示牌卷进深涧。

小强在祖坟旁搭起新茶寮，翠云倚着烘茶灶教他复原古法茶枕。掺了血渍的野菊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针脚歪斜的并蒂莲终于绣全了最后一瓣。 惊蛰雷声唤醒茶山时，翠云的白发开始返青。小强在采头茶时发现，所有新芽背面都生着淡红的月牙纹。县里来的茶商捧着茶样惊叹，说这像极了古书里记载的"相思印"。 春分祭祀日，扶贫干部带着修复的族谱上门。泛黄的纸页上，小强生母的名字与翠云并列在换亲契约两侧，生辰八字用朱砂圈成同心圆。金丝眼镜青年临走前，将翡翠镯子的鉴定书压在茶碗下——内侧刻着的"云"字，原是三十年前就被磨去的。

谷雨采茶时，小强在母茶树根挖出个陶瓮。褪色的红绸裹着完整的茶花铜钱，还有张字迹娟秀的婚书："愿以百年古茶树为证，许你来世今生。"落款处并排按着两个血指印，新鲜得像是刚染的凤仙花汁。 白露夜，翠云用新采的野茶花染指甲。

小强在旁炒制今年最后一批秋茶，铁锅里翻卷的叶片渐渐显露出并蒂莲纹路。茶香漫过山梁时，扶贫办的LED屏幕正在播报："古法制茶技艺列入非遗名录"，画面里两道人影正在云雾缭绕的茶垄间俯身，藏青布衫与灰蓝工装时隐时现，像两株纠缠共生的古茶树。 母茶树在今冬结出茶果，裂开的果壳里躺着两颗红玛瑙般的种子。

小强将它们种在祠堂旧址时，发现断壁残垣间生着新苔，拼出的图案正是当年被火焚毁的同心茶阵。翠云将最后一捧土压实，抬头时霜白的发丝拂过小强新生的皱纹，像春风掠过解冻的茶山。 茶山飘起新世纪第一场雪时，扶贫干部在县志里补上这样一段："古茶山夫妻树，传为岳氏传人与茶王转世共生，每逢白露叶生相思印，清明花现并蒂纹。"而此刻真正的传说，正在半山茶寮的烘茶香里，随着两双布满茶渍的手交叠，将新的故事揉进千年茶膏。

来源：奇异杂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