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屏幕上跳出的，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微信群名——「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期」。

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时，我正在给我养的多肉浇水。

屏幕上跳出的，是一个尘封已久的微信群名——「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期」。

哦，是高中同学群。

点开，最新的消息是班长艾特了全体成员：「这周末老地方帝豪酒店，十年同学会，不见不散！有重要事情宣布哦！」

十年了啊。

我放下水壶，指尖划过屏幕，看着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热情地回复「收到」。

去，还是不去？

高中的我，像一杯温水，无色无味，丢在人群里就找不到。

成绩中游，长相清秀，性格安静，是那种老师点名要想一下，同学借作业都想不起来的「隐形人」。

唯一不普通的，可能就是我的家庭。

但这恰恰是我最想隐形的部分。

正想着，一个视频电话弹了出来，备注是「老林」。

我接起来，屏幕那头是我爸林东海，正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背景是能俯瞰整座城市金融区的落地窗。

财经杂志上，他被称为「行走的商业帝国」，「点石成金的资本巨鳄」。

但在我这，他就是老林。

「闺女，周末的同学会，要去吗？」他消息倒是灵通。

「还在考虑。」我实话实说。

「去吧，十年了，见见老同学挺好的。」他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显得很温和，「要不要爸爸给你准备一下行头？上个月拍卖会拍下的那条粉钻项链，配你正好。或者让王师傅把车库里那辆新的阿斯顿马丁开出来给你？」

我扶额：「爸，我就是去见见同学，不是去走红毯。」

「我只想当林然，不想当林东海的女儿。」我重复了一遍这几年说了无数次的话。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是熟悉的，略带无奈的叹息：「好，好，都听你的。不过，帝豪酒店是我旗下的，你去了，跟他们经理说一声……」

「不，」我打断他，「我就是个普通顾客，不想搞特殊。」

「行，我的小祖宗。」老林投降了，「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有事随时给爸爸打电话。」

挂了电话，我最终还是在群里回了一个「好」。

或许，我是想看看，剥离了「林东海女儿」这个身份，在那些青春记忆的滤镜下，我到底是谁。

同学会当天，我穿了一件优衣库的白 T，一条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坐地铁到了帝豪酒店。

酒店大门金碧辉煌，旋转门折射出流光溢彩，与我这一身装扮格格不入。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奔赴战场的士兵，走了进去。

报了包厢号，侍应生带着我穿过奢华的走廊。

推开门的瞬间，喧闹声扑面而来。

包厢大得夸张，水晶吊灯下，一张能坐三十人的大圆桌已经坐了一大半。

十年，改变了很多人。

曾经的寸头少年，如今西装革履，腆着啤酒肚；曾经的素面朝天的女孩，现在妆容精致，名牌加身。

我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热闹的池塘，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几个关系尚可的同学礼貌地和我打了声招呼，然后便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安静地当一个观察者。

「哟，这不是林然吗？」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

我抬头，看到了白薇。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最新款套装，挎着爱马仕的包，画着无可挑剔的全妆，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高中时，她就是班里的风云人物，家境不错，长得也漂亮，身边总围着一群人。

我们没什么交集，甚至没什么过节，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似乎对我总有种若有若无的敌意。

「好久不见，白薇。」我淡淡地回应。

「真是好久不见，」她夸张地上下打量我，「你怎么一点都没变啊？还是这么……朴素。」

「朴素」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引来了周围几道目光。

我笑了笑：「念旧。」

她身边的女生也跟着搭腔：「白薇，你别这么说人家，现在流行复古风呢。是吧，林然？」

「林然，你现在在哪高就啊？」白薇在我身边坐下，仿佛很关心地问。

「在一家小公司做行政。」我轻描淡写地说。

这是我给自己安排的「人设」，一家我爸公司旗下的子公司，确实是做行政，只不过办公室在顶楼，直接向 CEO 汇报。

「行政啊，挺稳定的，就是没什么发展。」白薇的优越感几乎要从眼睛里溢出来，「我老公前两天刚升了总监，年薪也就一百来万吧，不算多。他手下就有好几个行政，天天杂事一堆，可辛苦了。」

「是挺辛苦的。」我点头表示赞同。

我的平静似乎让她有些失望，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大家快坐吧，菜要上了。林然，好久不见。」

我转头，是苏阳。

高中时的篮球少年，现在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眉眼依旧干净，笑容温暖。

他是少数几个在高中时会主动和我说话的男生。

「好久不见，苏阳。」我由衷地笑了。

苏阳在我另一边坐下，自然地隔开了我和白薇，替我化解了尴尬。

白薇撇了撇嘴，把目标转向了其他人，开始大谈特谈她刚从欧洲买回来的奢侈品，和她老公公司即将上市的宏伟蓝图。

宴席开始，觥筹交错。

话题无外乎房子、车子、票子、孩子。

每个人都像在参加一场面试，努力地展示着自己十年来的「成绩单」。

我安静地吃着菜，偶尔和苏阳聊几句高中的趣事，倒也自在。

「对了，」班长站起来，举起酒杯，「今天还有个重要环节，就是给我们的恩师李老师准备一份退休礼物！」

「李老师身体不好，前段时间刚做了个手术，咱们凑钱，给老师买个好点的按摩椅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赞同。

「我看了，那款日本进口的，对腰椎颈椎特别好，大概三万多块钱。」班长说。

白薇立刻接口：「三万多，我们这三十个人，一人也就一千多块，没问题！我先带个头，我出两千！」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瞟了我一眼。

「是啊，都是老同学，别说一两千了，再多也应该。就怕有些同学，可能……有点困难。」白薇身边的人附和道。

所有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我身上。

一个做着底层行政工作，穿着几十块 T 恤的「穷鬼」，拿出两千块，确实像是要了半条命。

我能看到他们眼神里的探究、同情，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这就是人性。

用踩低别人来获得满足感，用金钱来衡量一切价值。

我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白薇，不用这样。」苏阳皱起了眉，「心意到了就行，没必要用金额来绑架大家。」

「苏阳，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给李老师送温暖，当然要力所能及地做到最好。」白薇不悦地说，「再说了，现在这社会，两千块钱算什么？要是林然实在拿不出来，说一声，我帮她出了都行，就当做慈善了。」

「不必了。」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

我拿出手机，打开班长的微信二维码：「班长，我扫你两千。」

「滴」的一声，转账成功。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白薇。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爽快。

「哟，看不出来啊，」她很快反应过来，语气更加尖酸，「这是把一个月工资都拿出来了吧？真是为了面子活受罪。何必呢？」

我没理她，收起手机，继续喝我的果汁。

我的沉默，在他们看来，就是被说中了的窘迫。

一顿饭，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慢慢走向尾声。

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准备散场。

侍应生拿着账单走了进来，恭敬地递给班长：「先生，您好，一共消费八万六千八百元。」

嘶——

包厢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虽然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超出了大部分人的预料。

「这么贵？」有人小声嘀咕。

班长也面露难色：「那就……AA 吧，每个人大概两千八百多。」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不少。

对于在座的大部分人来说，这顿饭快赶上他们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工资了。

就在这时，白薇突然笑了，她慢悠悠地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

「大家难得聚一次，谈钱多伤感情。」她环视一圈，享受着成为焦点的感觉。

「这样吧，」她顿了顿，目光像刀子一样落在我身上，「我们玩个游戏助助兴。在座的各位，把你们的车钥匙都放到桌上来，谁的车最贵，谁就请了这顿饭，怎么样？」

这个提议，恶毒至极。

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坐地铁来的。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把我踩在脚下，让我当众出丑，把我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都剥得干干净净。

桌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出现了宝马、奔驰、奥迪的车钥匙。

白薇最后得意洋洋地把一枚保时捷的钥匙拍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到你了，林然。」她挑衅地看着我。

我空空如也的双手，成了全场最大的笑话。

「不好意思，我没开车。」我平静地说。

「噗嗤。」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白薇笑得花枝乱颤：「我就知道。没关系，我们不为难你。这顿饭，看来只能我……」

「不用玩游戏了。」我站起身，打断了她的表演。

我看着在场的所有人，他们的表情各异，有嘲讽，有看戏，有同情，也有像苏阳那样的不忍。

「这顿饭，我来结。」我说。

整个包厢死一样的寂静。

几秒钟后，爆发出哄堂大笑。

「林然，你没喝多吧？你知道八万多是多少钱吗？」

「别开玩笑了，快坐下吧，别丢人了。」

白薇更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林然啊林然，你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范！你是准备把下半辈子都赔进去吗？还是说，你准备在这里洗盘子抵债？」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向包厢门口。

一群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也跟了出来，想看看我如何收场。

我走到前台，身后是白薇他们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

我刚要开口，前台经理已经看到了我，他脸色一变，立刻从柜台后面小跑出来，一路跑到我面前，九十度鞠躬。

「大小姐！您……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一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

跟在我身后的同学们，瞬间石化。

他们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一幅幅荒诞的油画。

「大小姐？」白薇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理会他们，对经理说：「天上人间的账单，记我父亲账上。」

「是是是，」经理头点得像捣蒜，「大小姐您在这里用餐，是我们的荣幸，怎么能让您付钱呢！林董早就交代过了，您在集团旗下任何产业的消费，全部免单！」

林董？集团？

这些词组合在一起，让一些反应快的同学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旁边贵宾休息室的门开了。

一个穿着手工定制西装，气场沉稳的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毕恭毕敬的高管。

那张脸，哪怕只在财经新闻上看过一眼的人，都绝不可能认错。

本市首富，林东海。

他径直向我走来，眼神里是我熟悉的，那种带着宠溺的无奈。

「然然，结束了？爸爸楼上刚开完会，正准备叫人去接你。」

他手里，自然地拿着一件女式风衣，是我的。

他走过来，像任何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亲手帮我把外套穿上，还细心地整理了一下领子。

「恭候我？」我小声调侃他。

「那可不，我的小公主，等多久都愿意。」他笑了。

我们身后的世界，已经完全静音了。

我能感觉到数十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充满了震惊、恐惧、不可思议和……悔恨。

白薇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手里的保时捷钥匙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响声，她却浑然不觉。

她引以为傲的丈夫、总监的职位、年薪百万，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渺小得像一粒尘埃。

而她刚刚，把这粒尘埃的女儿，往死里羞辱。

老林目光扫过那群呆若木鸡的「老同学」，他何等精明，只一眼，就猜到了七八分。

他眼神冷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他看着我，轻声问：「和朋友们，玩得开心吗？」

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释然，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嗯，挺开心的。」我说，「上了一堂很生动的社会实践课，主题是人性。」

老林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他牵起我的手：「走吧，回家。」

在我们转身离开的时候，苏阳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紧张：「林……林然……」

我停下脚步，回头。

他站在人群中，还是那件简单的白衬衫，眼神里没有恐惧和谄媚，只有最纯粹的惊讶和一点点局促。

「今天……很高兴见到你。」他真诚地说。

我对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是，苏阳。」

坐进那辆低调的黑色迈巴赫里，车子平稳地汇入城市的车流。

「受委屈了？」老林递给我一瓶温水。

「没有。」我摇摇头，「只是觉得有点没意思。」

「要不要爸爸帮你……」他话没说完，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以他的能力，让白薇老公的公司明天就破产，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了，爸。」我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他们已经受到了最好的惩罚。」

最好的惩罚，不是报复。

而是让他们活在今天这场巨大的荒谬和悔恨里，让他们明白自己曾经多么可笑。

这堂课，是他们花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我不再逃避林东海女儿的身份，也不再刻意追求普通人的生活。

我就是我，是林然，也是他的女儿。

这两个身份，并不冲突。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苏阳的微信，他的头像是高中时我们一起去看过的一片海。

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送了过去。

「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我请。」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