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是午餐的基辅鸡肉味道太过浓烈，让他们需要口香糖去异味？还是借此舒缓紧张情绪？又或者是盘算着，趁对手不注意，把口香糖偷偷粘在穆罕默德・萨拉赫的鞋底，让这位猛将跑慢些？

赛场上，球员嚼口香糖的场景屡见不鲜，这一现象常引发球迷的好奇。

是午餐的基辅鸡肉味道太过浓烈，让他们需要口香糖去异味？还是借此舒缓紧张情绪？又或者是盘算着，趁对手不注意，把口香糖偷偷粘在穆罕默德・萨拉赫的鞋底，让这位猛将跑慢些？

实则不然，他们嚼的大概率是含咖啡因口香糖。最新数据显示，英格兰高达 97% 的职业足球俱乐部，会为球员安排咖啡因摄入。其中，口香糖是第二大热门摄入途径，最受青睐的则是咖啡因注射剂。

回想往昔，过量咖啡因曾被世界反兴奋剂机构（WADA）明令禁止。在 1987 年至 2004 年间，运动员尿液中咖啡因浓度一旦超过每毫升 12 微克，便视作违规。

20 多年前，咖啡因从禁用名单中除名，却又被纳入 WADA 2025 年的监测计划，以防出现滥用情况。时至今日，咖啡因已然融入赛前常规流程，与补充碳水化合物、涂抹止痛药膏、聆听教练赛前动员讲话等环节一样，成为球员们赛前的必备操作。

那么，咖啡因到底有何神奇功效？要摄入多少才能切实提升比赛表现？它又存在哪些弊端呢？

莱斯特城前锋杰米・瓦尔迪在 2016 年出版的自传《从无名小卒到这里：我的故事》里，分享了自己比赛日的独特饮食安排。他一天要喝三罐能量饮料，外加一杯双份浓缩咖啡。每天一睁眼，先灌下一罐红牛。“上午 11 点半前，我什么都不吃，就等着吃一份奶酪火腿煎蛋卷，搭配烤豆。吃完后，再迅速干掉一罐红牛。”

“等待比赛的间隙，我会来一杯双份浓缩咖啡。开球前一个半小时，我们进入更衣室，我马上再喝一罐红牛。不过这一罐，我会小口抿着，直到出去热身；热身回来，再把剩下的喝完。”

这般摄入方式乍一听，似乎有些 “过猛”。但细算下来，三罐红牛含有 240 毫克咖啡因，一杯双份浓缩咖啡约含 70 至 120 毫克咖啡因，加起来大概 350 毫克，仍在欧洲食品安全局建议的普通人每日 400 毫克咖啡因摄入量安全线内。（不同品牌的咖啡因口香糖，每片咖啡因含量在 50 至 100 毫克；咖啡因注射剂的咖啡因含量高达 200 毫克；咖啡因药片则在 50 至 100 毫克区间。）

研究表明，想要通过咖啡因提升运动表现，每公斤体重摄入 3 至 6 毫克咖啡因较为适宜。罗布・诺顿博士，作为运动表现营养领域的专家，代表 INTRA 运动表现集团，与众多俱乐部合作，还为不少国际球星提供过私人服务。据他介绍，研究显示，“部分特殊体质的运动员，每公斤体重的咖啡因摄入量甚至可达 9 毫克。”

诺顿同时指出，瓦尔迪的方法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不能因为听说一位英超球星靠这种方式大杀四方，其他人就盲目照搬。一开始，不妨先尝试少量咖啡因，比如一杯浓缩咖啡，或者一片咖啡因口香糖，慢慢摸索出最适合自己的摄入量。”

咖啡因对运动员表现的提升作用，主要体现在减轻疲劳感上。运动时，人体会分泌一种名为腺苷的化学物质，它会让人产生疲倦感。而咖啡因能够阻断神经中的腺苷受体，大脑感知到的疼痛与疲劳随之减轻，从而助力运动员坚持更长时间。

诺顿还提到，有证据表明咖啡因对提升短跑成绩（这得益于反应时间的缩短）、优化技能动作以及提升精细动作控制能力都有帮助。“足球运动既考验体能，又对球员的技巧有着极高要求，从这个角度看，咖啡因不失为一种实用的补充剂。”

一位英超俱乐部的体能教练，为保护自身职位选择匿名接受《竞技报》采访时透露，球员们训练或比赛前，常通过服用咖啡因凝胶或口香糖，让自己 “精神头更足”。据他估计，俱乐部至少 50% 的球员每天都会嚼咖啡因口香糖，在他们看来，这种方式比其他摄入形式见效更快。

“训练日里，我们会为球员备好各类补充剂，有需要的球员可以自行取用。训练开始前，他们最常来要的就是咖啡因口香糖，我们也乐意提供。” 这位教练说道，“比赛日时，更衣室里摆满了各种补充剂，球员们按需自行拿取。

“每个人情况不同，没有统一标准。有的球员开球时才嚼口香糖，有的在热身前，也就是开球前 40 分钟就开始嚼，甚至还有人开球前会再嚼一片。这全看个人习惯，我们不会干涉他们的摄入量与摄入时间，只要对他们管用就行。”

教练还提到，球员们都清楚，一周内咖啡因摄入过多，比赛日的效果反而会打折扣，因为身体可能会产生 “耐受性”。不过，球员不在训练场时，监管他们的咖啡因摄入习惯就变得困难重重。

过去，球员们闲暇时喜欢泡在酒吧社交；如今，他们更倾向于相约喝咖啡。多数俱乐部也顺应潮流，配备了高端咖啡机，球员一到训练场，就能喝上香浓咖啡。“这就是当下盛行的咖啡文化，” 教练感慨，“咖啡文化火起来后，咖啡因对运动表现的助力也备受关注。”

曼彻斯特城市大学体育科学与精英表现领域的讲师亚当・菲尔德博士，对咖啡因口香糖大受欢迎的原因进行了剖析。去年，他牵头开展了一项关于咖啡因口香糖对加时赛表现影响的研究。

“口香糖受欢迎，一方面是因为它能快速被人体吸收。” 菲尔德博士向《竞技报》解释道，“一杯含咖啡因饮料，进入人体系统可能需要长达 60 分钟，而口香糖通过口腔受体吸收，绕过了肠道，起效更快。”

菲尔德博士指出，球员嚼口香糖 5 至 10 分钟后，口香糖中 85% 的咖啡因就能进入体内，15 分钟后，咖啡因几乎能全部被吸收。对于替补球员，或是进入加时赛的球员而言，这种快速吸收的特性尤为关键。

此外，球员们偏爱口香糖，还有一个原因：比赛前后，球员肠胃对液体摄入较为敏感。“饮料可能引发肠胃不适，而嚼口香糖不会带来这类困扰，也就不会影响比赛表现。”

咖啡因口香糖的兴起，让法国人吕多维克・拉舒的事业迎来腾飞。他的产品 OneGum，从 2013 年的初创品牌，一路发展成为皇家马德里、巴黎圣日耳曼、法国国家队以及英国四家俱乐部（拉舒接受《竞技报》采访时，其中两家为英超排名前五的俱乐部）的 “心头好”。

拉舒刚从商学院毕业时，朋友向他提及 20 世纪 90 年代美国军方研发的一款能量口香糖，用于帮助士兵执行 24 至 48 小时的任务。考虑到法国庞大的口香糖消费市场 ——“2013 年，法国就是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口香糖消费国，如今依旧如此。” 拉舒介绍道，加之红牛在市场上的火爆，他们决定推出自己的咖啡因口香糖。

“我们创业初期，选择在夏天到加油站进行产品试用推广。为什么选加油站呢？在那儿，人们对提神产品需求大，而且大家都得去加油站上厕所，都会停车，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受众广泛。”

一次偶然，拉舒把样品递给了法国俱乐部摩纳哥的队医。没过多久，就收到了来自俱乐部邮箱的在线订单。“我们尝试联系对方，却一直没有回音。直到有一天，会计部门的工作人员联系我们，说‘需要开具正规发票’，这才正式开启了与俱乐部的合作交流。”

2015 年，拉舒开始为摩纳哥俱乐部供货，同年，基利安・姆巴佩在该俱乐部完成成年队首秀。次年，法国队闯入 2016 年欧洲杯决赛，可惜输给了葡萄牙队。“赛后第三天，我们通过网站收到法国足球队的邮件，询问‘能否在训练场附近买到你们的产品？’当时，我们还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呢。”

后来，球队医疗人员告知拉舒，决赛中有球员输球后点名要这款产品，还说要是比赛时有它，法国队就能夺冠。拉舒坦言，对部分球员而言，口香糖更多是一种精神寄托，他们坚信这能增加获胜几率。还有些球员，纯粹是 “跟风”，“队友吃，自己也就跟着吃了。”

对另一部分球员来说，嚼咖啡因口香糖早已成为生活日常，戒都戒不掉。“我常接到理疗师电话，说‘这周必须得有口香糖，库存告罄了，要是比赛没它，可就麻烦大了’。他们对口香糖依赖颇深，某种程度上，手头有这东西，心里就踏实，倒不是指望它能彻底扭转比赛局势。”

菲尔德博士的研究发现，加时赛前食用含 200 毫克咖啡因口香糖的球员，反应时间得以维持；而服用安慰剂的球员，反应时间明显下降。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口香糖对球员的情绪稳定性有负面影响。” 菲尔德博士提醒，“所以，在建议球员使用咖啡因时，务必谨慎，尤其是在像点球大战这种高压场景前，球员需要高度自控，更得慎重考虑咖啡因的使用。”

“建议使用” 一词，背后深意值得玩味。《竞技报》采访的相关人士一致强调，补充咖啡因归根结底是球员的个人选择，主要原因在于，不同人对咖啡因的反应千差万别。越来越多研究表明，这在一定程度上源于基因差异。依据基因差异，可将个体划分为 “快速” 或 “缓慢” 咖啡因代谢者，以及 “高” 或 “低” 咖啡因敏感度人群。

通常情况下，摄入咖啡因会导致心率加快、血压升高。“从运动表现角度看，这是有益的，毕竟运动本身也会促使心率、血压上升，所以算不上负面作用。” 诺顿博士解释道。但他也指出，部分球员可能会因咖啡因 “感到心慌、身体颤抖”，“这不仅影响睡眠，还会加重焦虑情绪。

“设想一下，球员在更衣室，即将上场比赛，却感觉心脏快跳出嗓子眼，这绝非我们想看到的。要是球员本身在 6 万观众面前比赛就紧张、焦虑，或许根本无需咖啡因，毕竟比赛带来的刺激，已然让他们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富勒姆左后卫安托内・罗宾逊 2020 年 1 月转会米兰失败的经历，给不少球员敲响了警钟，让他们在使用咖啡因时更加谨慎。

当时，效力于维冈竞技的罗宾逊，眼看就要实现转会意大利的梦想，却在体检时被查出心律不齐。俱乐部本想在敲定转会前进一步检查，但转会窗口临近关闭，时间紧迫，最终转会泡汤。

罗宾逊预约了检查，打算查明病因，不巧碰上新冠疫情，全国封锁，手术被迫推迟。几个月后，手术重新安排时，心律不齐竟奇迹般消失了。

“看起来问题出在咖啡因上。”2020 年 9 月，罗宾逊接受《竞技报》采访时透露，“封锁期间，我没再摄入咖啡因。6 月本该手术时，心律不齐症状没了，医生判断是咖啡因作祟。后来，我也没再做心脏手术，在富勒姆的体检中，心脏指标也正常。”

罗宾逊平时并不爱喝咖啡，只是那个赛季，他开始在比赛前服用咖啡因注射剂。“此前，我从未有过任何心脏不适症状，所以这次经历让我猝不及防。现在，我不再服用咖啡因注射剂，比赛表现也没受影响。回想起来，真后悔当初尝试！”

虽说罗宾逊的经历较为罕见，但咖啡因对睡眠的负面影响，不容忽视。关于咖啡因在人体内的停留时间（通过半衰期衡量，即身体代谢掉一半咖啡因所需时间），研究人员观点不一，预估在 3 至 9 小时之间。一般建议普通人群下午 2 点后尽量别喝咖啡，可对于参加晚间比赛的足球运动员而言，这一建议实施起来困难重重。

“我们一直跟球员强调，尽量把咖啡因摄入时间控制在中午前。” 英超俱乐部那位体能教练说，“但训练时间不固定，要是下午训练，球员们可能会嚼片咖啡因口香糖，或者吃个能量凝胶，提提神。比赛日当晚，比赛结束后，睡眠问题就来了。球员们抱怨凌晨三四点还睡不着，但比赛为重，他们心里清楚，也只能接受。”

诺顿博士回忆起在一家参加欧洲赛事的俱乐部工作时的情形，部分球员为了不影响周中比赛后的睡眠，会选择在比赛前不摄入咖啡因。“足球运动员赛后本就因复盘比赛、返程较晚等原因，睡眠质量欠佳，一些人发现，摄入咖啡因后，情况雪上加霜。他们想通过咖啡因提升比赛表现，可要是周三比赛，周六又要接着踢，就得权衡：周三因咖啡因提升的表现，会不会让周六比赛时身体状态变差，影响发挥呢？”

睡眠专家安娜・韦斯特，长期与英超和欧冠俱乐部合作。在她看来，首要问题是弄清楚，球员为何一开始就对咖啡因产生依赖。

“这是因为足球赛程安排与人体生理规律相悖，” 韦斯特解释道，“我们得让球员适应这种高强度、不合理的赛程结构。” 她强调，关键在于让球员全面了解咖啡因：摄入量、摄入时间，以及咖啡因对水分平衡（进而影响能量水平）的作用。毕竟，轻度脱水会减少褪黑素分泌，影响睡眠质量。

“体内咖啡因过量，虽说最终能入睡，但睡眠质量会大打折扣。因为身体进入慢波或深度睡眠阶段会受阻，而这一阶段对球员恢复体力至关重要。” 韦斯特说，“我不是反对球员摄入咖啡因，毕竟比赛后他们睡眠本就不好，要是咖啡因能提升表现，为何不用呢？但前提是，球员要在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做选择。俱乐部要是为球员提供咖啡因，就得配套开展相关知识教育。”

韦斯特将此与减肥类比，减肥药往往难以带来持久效果，远不如改变日常习惯来得靠谱。“咖啡因可能成为球员轻松获取能量的捷径。但要是能合理搭配饮食，保持良好生活习惯，血糖水平稳定，就不会因精力不济而依赖咖啡因。所以，摄入咖啡因应是全面知识普及与干预的一部分，这就是多学科合作的重要意义所在。”

不过，韦斯特也指出，有一种情况下咖啡因对睡眠有积极作用。晚间开球后的次日清晨，她建议合作球员按平日作息时间起床。“我不建议他们睡懒觉，否则每次比赛后，身体都像经历了一次时差调整，大家都清楚时差反应有多难受。多睡一会儿无妨，但长时间赖床不可取。

“要是球员早上感觉疲惫，我不建议用咖啡因口香糖。我们会在训练场外接一辆咖啡车，这样他们能收获双重益处：一是接触自然光线，助力身体自然调节生物钟；二是通过咖啡摄入咖啡因，补充能量，再次校准生物钟。

“我们重点关注的不是比赛日当晚的睡眠，而是比赛日次日的睡眠。我们还建议球员在比赛日次日尽早停用咖啡因，避免在错误时间过度消耗睡眠压力。如此一来，他们在比赛日次日晚上就能获得高质量的恢复性睡眠。”

由此可见，咖啡因并非 “洪水猛兽”。但正如韦斯特所言：“我们看到球员咖啡因摄入量攀升，这背后，是不是赛事体系变化在‘作祟’呢？”

球员们热衷于咖啡因，究竟是在为赛事体系不合理带来的问题，寻找 “快速解决之道”，还是另有隐情呢？

（编译自TA）

来源：仰卧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