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冰凉的、带着浓郁果酸气的液体,兜头盖脸地泼下来时,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瓶拉菲,得小一万吧?就这么浪费了。
冰凉的、带着浓郁果酸气的液体,兜头盖脸地泼下来时,我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这瓶拉菲,得小一万吧?就这么浪费了。
第二个念头才是,好冷。
酒液顺着我的头发滴滴答答,流过眼睫,流过脸颊,最后汇集在下巴,滴落在我那条为了今晚特意买的、浅米色真丝连衣裙上。
胸前迅速洇开一团深紫色的、丑陋的污渍。
像一朵瞬间腐烂的花。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三秒。
然后,始作俑者,我男友江哲的助理Amy,那个画着精致全包眼线、嘴唇薄得像刀片的女孩,举着空了的红酒杯,声音尖利得能划破玻璃。
“林暖!你还要不要脸?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缠着我们江总监,你这种除了捞钱什么都不会的捞女,也配出现在这么重要的饭局上?”
她的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狠狠地往我脸上钉。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被泼了污水的木雕。
饭局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有惊愕,有鄙夷,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能感觉到江哲的身体瞬间绷紧,他坐在我旁边,却像隔了一道天堑。
他没有第一时间站起来维护我,甚至没有抽一张纸巾给我。
他只是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主位上那个男人,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慌:“林……林总,您别误会,这是个意外,Amy她喝多了,我……”
主位上的男人,今晚的甲方,我们所有人拼了命想要讨好的盛源集团总裁,林东海。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深邃的、见惯了商海沉浮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我的心,在那一刻,比被红酒浸透的裙子还要凉。
我跟江哲谈了两年恋爱。
从大学毕业到现在,我陪着他从一个小小的项目助理,熬到现在的市场部总监。
我以为我们是爱情。
我以为他欣赏的是我的独立、我的性格,是我熬夜给他做PPT,是他生病时我跑遍全城给他买药。
为了让他没有压力,我从没告诉他我的家庭背景。
我开着一辆十来万的代步车,租着一个月三千块的一居室,每天跟他一样挤地铁上下班,周末最大的乐趣就是去超市薅羊毛,研究哪家外卖平台的红包最大。
他不止一次搂着我,感叹地说:“暖暖,你真好,不图钱不图名,是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女孩子。等我这个项目拿下来,我就给你买个大钻戒,风风光光地娶你。”
这个项目,就是盛源集团的年度推广。
为了这个项目,江哲的公司上下忙了整整三个月。
今晚,是决定性的饭局。
江哲特意叮嘱我,一定要打扮得漂亮点,但不能太张扬,要“温柔得体,有亲和力”,给甲方大老板留个好印象。
他还开玩笑说:“说不定林总一看,哎,我未来女婿的品味不错,龙心大悦就把单子给我们了。”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Amy的辱骂还在继续,她大概是觉得,这种场合下,我一个无权无势、被当众羞辱的“捞女”,只能忍气吞声。
“你以为你装得楚楚可怜,江总监就会娶你?别做梦了!江总监未来的太太,必须是能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千金小姐,而不是你这种只会拖后腿的累赘!”
“我们江总监为了拿下盛源的单子,陪客户喝酒喝到胃出血,你呢?你只会躲在后面吃现成!你今天能坐在这里,都是沾了江总监的光!”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那股被冰酒浇出来的寒气,慢慢地、慢慢地,被一股灼热的怒火所取代。
怒火烧干了我眼眶里的湿意,也烧掉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对江哲的幻想。
我缓缓地,抬起眼。
我没有看歇斯底里的Amy,也没有看脸色煞白、嘴唇嗫喏着想解释却又不敢得罪甲方的江哲。
我的目光,越过他们,直直地落在了主位上那个始终沉默的男人身上。
整个包厢里,只有他,从始至终,眼神没有离开过我。
那眼神里的怒火,比我心里的更盛。
我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又有点想笑。
演了两年朴素独立的女青年,没想到是以这种闹剧的方式,在我亲爹面前,被我男朋友的下属,指着鼻子骂捞女。
这叫什么事儿啊。
于是,在一片死寂中,我开了口。
我的声音不大,还带着一丝被冻出来的轻微颤抖,但异常清晰。
我看着林东海,嘴角努力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爸。”
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她用您的酒泼我,还骂我,这事儿……咋办啊?”
“轰——”
如果说刚才包厢里的空气是凝固的,那么现在,它就是被引爆了。
所有人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碎裂。
我清楚地看到,江哲的脸,在刹那间血色尽失,变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惨白,皱巴,又可笑。
他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我,又难以置信地转向林东海,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而他那位战斗力爆表的助理Amy,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从嚣张到错愕,从错愕到惊恐,最后化为一片死灰。她手里的高脚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爸那一声沉重的、压抑着雷霆之怒的叹息。
林东海终于动了。
他没有拍案而起,也没有厉声呵斥。
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然后站起身。
他身形高大,常年身居高位的气场,在这一刻展露无遗。他甚至没有看江哲和Amy一眼,径直走到我身边。
他脱下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手工定制西装外套,带着父亲身上特有的、温暖干燥的气息,披在了我狼狈不堪的身上。
遮住了那片刺眼的酒渍,也隔绝了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
“回家。”
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
然后,他才终于给了江哲一个眼神。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眼神啊。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失望。
就像在看一件……已经彻底失去价值的垃圾。
“江总监,”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我的女儿,我自己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你,和你的员工,胆子很大。”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只手轻轻地、保护性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带着我朝包厢外走去。
从江哲身边经过时,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我曾经很喜欢的古龙水味,此刻却让我一阵反胃。
我甚至没有偏头看他一眼。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走出包厢,温暖的空调风吹在身上,我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哆嗦。
我爸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秘书。
“王叔,”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是更骇人的风暴,“通知法务部,盛源集团,以及我林东海个人,将以诽谤罪,正式起诉这位……Amy小姐。”
“另外,通知江总监他们公司,就说我说的,这家公司的企业文化,很有问题。盛源,永不合作。”
“最后,查一下江哲这两年所有的项目和账目。我女儿,不能白白受了委屈。”
王秘书恭敬地点头:“好的,林董。”
我爸说完,才重新看向我,眼神里的冰冷瞬间融化,只剩下浓浓的心疼。
“暖暖,冷不冷?爸带你去买衣服,然后我们回家。”
我看着他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几根白发,鼻头一酸,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爸,我好像……眼瞎了两年。”
我爸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
“不怪你。是爸没把你教好,让你识人不清。”
“也是爸不好,由着你的性子,让你在外面受这种委屈。”
“没事了,暖暖,有爸在呢。天塌不下来。”
坐在我爸那辆低调但内里奢华的迈巴赫里,暖气开得很足。
王秘书已经体贴地送上了一条柔软的羊绒毯,和我爸的外套一起,将我裹得严严实实。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飞速倒退,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我捧着一杯热可可,手心渐渐回暖,但心里那块被冻住的地方,却依然又冷又硬。
我爸没说话,只是偶尔透过后视镜看看我,眼神里的担忧藏都藏不住。
我知道,他在等我开口。
沉默了很久,我才低声说:“爸,对不起。”
“傻孩子,跟爸道什么歉?”
“我不该……为了证明自己,跟您赌气,非要跑出去装什么普通人。”我自嘲地笑了笑,“结果证明,我就是个笑话。”
我爸也跟着叹了`口气。
“暖暖,爸从来不觉得你想独立生活有什么不对。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想闯一闯,这很好。”
“我担心的,从来不是你能不能养活自己。我的女儿,就算不靠我,凭她的设计才华,也饿不着。”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沉重。
“我担心的,是人心。”
“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从你妈妈去世后,我就想着,要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不能让你受一点委"屈。结果,把你养成了一个……对人性险恶毫无防备的傻姑娘。”
“你以为你隐藏了身份,别人爱上的就是纯粹的你。但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人,他们的爱本身,就是一件贴着价码的商品。”
我爸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以来不愿面对的现实。
是啊,我以为我屏蔽了金钱的干扰项,就能筛选出最真挚的感情。
可我忘了,有的人,他本身就是一台精密的“价格扫描仪”。
他或许不知道你的真实价格,但他会根据你的外貌、你的谈吐、你的工作,甚至是你朋友圈里偶尔露出的一个包,来估算你的“价值”。
我自以为是的“普通”,在江哲眼里,可能只是“家境尚可、长相不错、性格单纯、容易掌控”的优质结婚对象。
一个能带出去有面子,关起门来好拿捏的“贤内助”。
现在回想起来,蛛丝马迹,其实早就存在了。
他会在我拿到奖金时,半开玩笑地说:“暖暖真棒,可以给我换个新手机了。”
他会在看到我某个家境优渥的同学开着豪车时,酸溜溜地说:“还是女孩子好命,找个好人家就什么都有了。”
他会旁敲侧击地问我:“暖暖,你爸妈是做什么的啊?看你气质这么好,肯定不是普通工薪家庭吧?”
那时候,我都用“我爸妈做点小生意”给含糊过去了。
我天真地以为,这是他上进心的表现,是他想给我更好生活的压力。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他对自己“投资”的回报预期罢了。
当他发现,我这个“投资品”背后,竟然连接着他梦寐以求的“金矿”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恐惧。
恐惧这个“金矿”的掌控者,也就是我爸,看穿了他之前所有的伪装和算计。
恐惧他即将到手的项目,会因为我的关系而泡汤。
所以,在Amy发难的那一刻,他下意识的选择,是撇清关系,是保全自己。
在他心里,我这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分量远远不如盛源集团那份合同。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笑。
“爸,他是不是……早就知道Amy对我有敌意?”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Amy作为江哲的助理,经常会帮他处理一些私人事务。
有一次,我给他送午饭,看到Amy正在帮他整理领带,姿态亲昵。
我当时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江哲解释说,Amy就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手脚勤快,把他当哥哥一样尊敬。
他还笑着捏我的脸:“怎么了?我们家暖暖吃醋了?放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现在想来,Amy看我的眼神,从来都不只是“尊敬”上司的女朋友那么简单。
那里面,有嫉妒,有审视,还有一种……同类竞争的敌意。
她大概早就把江哲视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把我当成了绊脚石。
今晚的爆发,与其说是为江哲出头,不如说是她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清除行动”。
她笃定江哲在事业和我之间,会选择前者。
她也笃定,我一个“普通女孩”,被如此羞辱,除了哭着跑开,别无他法。
只可惜,她算错了一点。
我不是普通女孩。
我爸也不是普通甲方。
“江哲知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我爸的声音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重要的是,暖暖,你通过这件事,看清了一个人,也上了一课。”
“虽然这堂课的学费,有点贵。”他指了指我身上那件报废的连衣裙,“回去让王叔给你报销。”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是啊,学费是贵。
不仅是一条裙子,还有我两年错付的青春和真心。
车子平稳地驶入我熟悉的那个高档别墅区。
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
下车时,我爸突然又说了一句:“对了,暖暖,你租的那个小公寓,明天就退了吧。”
“还有你那辆小破车,也别开了,放车库里占地方。”
“从明天开始,搬回家住。上下班,我让司机接送你。”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反驳:“爸,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可以……”
“不可以。”我爸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强硬。
“林暖,你记住。我们林家的人,可以低调,但绝不能让人欺负。”
“以前,是爸由着你胡闹。从今以后,你是我盛源集团唯一的公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那一晚,我睡在自己那张柔软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大床上,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我是在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中醒来的。
我闭着眼睛摸过手机,看都没看就划开接听。
“喂?”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暖暖!暖暖你听我解释!昨天晚上是个误会!彻头彻尾的误会!”
是江哲。
他的声音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那份温文尔雅的总监派头。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摁了免提,放到床头柜上,然后慢悠悠地坐起身,伸了个懒腰。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我看着窗外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远处波光粼粼的人工湖,突然觉得,过去两年我住的那个三十平米的小公寓,简直像个鸽子笼。
“暖暖?你在听吗?你说话啊!”江哲的声音还在锲而不舍地传来。
“我在听。”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聒噪。
“Amy她已经被我开除了!我昨天晚上就让她卷铺盖滚蛋了!”江哲急切地表着忠心。
“那个女人就是个疯子!她肯定是嫉妒你,才会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中伤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还有,叔叔……不是,林总那边,我会亲自上门去道歉的!我一定会求得他的原谅!暖暖,你相信我,我跟你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
“江哲,”我打断了他,“你现在打电话给我,是因为你爱我,舍不得我?”
“还是因为,盛源的单子飞了,你怕你总监的位置坐不稳了?”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副被戳穿心事的、尴尬又难堪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暖暖,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们两年的感情,难道都是假的吗?”
“感情?”我轻轻地笑了一声,“江哲,我们来复盘一下昨天晚上的事吧。”
“从Amy端着酒杯站起来,到我爸带我离开,中间大概有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你没有指责她一句,没有递给我一张纸,没有把我拉到你身后。”
“你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向我爸解释,撇清关系。”
“江哲,在那一刻,在你心里,我,林暖,就是那个可以被牺牲掉的代价。”
“不……不是的!我当时是吓蒙了!我……”
“你不是吓蒙了,你是清醒得很。”我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你在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对你最有利的选择。”
“所以,别再跟我谈什么感情了,太假了。”
“我……”江"哲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带了哭腔,“暖暖,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了!”
“为了我,还是为了我爸是林东海?”我轻飘飘地反问。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哲,你知道吗?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如果,我爸不是林东海,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来给你捧场的小老板。”
“被泼了红酒、被当众羞辱的我,会是什么下场?”
“你会不会为了不得罪一个小客户,就劝我‘大局为重’,让我忍气吞声?”
“你会不会在饭局结束后,反过来指责我,说都怪我,让你丢了面子,搅黄了生意?”
“你会不会,在权衡利弊之后,干脆利落地跟我分手,然后转头去追求Amy口中那种‘对你事业有帮助的千金小姐’?”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子,一点一点,敲碎他最后的伪装。
电话那头,只剩下粗重的、压抑的呼吸声。
我知道,我问的每一个“如果”,都是他原本最有可能做出的选择。
“所以,江哲,我们之间,完了。”
“不是因为你不够爱我,而是因为,你的爱,太廉价。”
“廉价到,连一份合同的零头都比不上。”
说完,我没有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将他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世界,清静了。
我起身,走进浴室。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清澈、明亮。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郑重地对自己说:
“林暖,欢迎回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居住环境。
我那个鸽子笼一样的小公寓,在王秘书雷厉风行的安排下,一天之内就完成了退租和搬家。
我所有的东西,都被打包好,送回了林家大宅。
当我看到我那些为了“省钱”买的打折锅碗瓢盆,被佣人小心翼翼地放进那个堪比专业西餐厅后厨的厨房时,产生了一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荒谬感。
其次是出行方式。
我那辆开了两年、被我戏称为“小灰灰”的代步车,光荣退役。
每天早上,专属司机陈叔都会开着一辆沉稳的黑色宾利,准时等在门口。
第一天坐宾利去上班的时候,我感觉我们公司楼下保安的眼神都变了。
那种“这富婆是谁”的眼神,让我浑身不自在。
我甚至能想象出公司茶水间里即将掀起的八卦风暴。
果不其然。
我刚在工位上坐下,我们部门最八卦的小美就端着咖啡凑了过来。
“暖暖!可以啊!深藏不露啊!”她挤眉弄眼地说,“早上送你来的那个帅大叔是谁啊?开的可是宾利啊!老实交代,是不是钓到金龟婿了?”
我哭笑不得:“那是我爸的司机。”
“你爸的司机?”小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哦——我懂了!‘爸爸’的司机嘛!”
她朝我比了个暧昧的眼神,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我:“……”
我感觉我快要解释不清了。
我只能含糊地说:“就是我亲爸。”
小美的表情更精彩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暖暖,你别开玩笑了。你要是有个能请得起宾利司机的亲爸,还用得着跟我们一样,为了一个几百块的全勤奖,连迟到一分钟都不敢?”
“你还记得上个月吗?为了抢那个限量版的帆布包,你愣是定了三个闹钟,结果还是没抢到,气得一天没好好吃饭。”
我:“……”
那不是为了扮演普通人,那是真的没抢到,好气。
看着小美和周围同事们探究的目光,我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而从“普通人”变回“有钱人”,最难的,竟然是跟身边的人解释。
我总不能拉着我们总监的手,声泪俱下地说:“总监!其实我爸是盛源集团的林东海!我之前都是装的!”
我们总监可能会以为我项目压力太大,疯了。
正当我头疼的时候,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王秘书发来的微信。
【大小姐,林董已经跟贵公司的老板打过招呼了。关于您的身份,他会处理好的。您安心工作即可。】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涌上一股暖流。
我爸……他总是这样,嘴上说着我“胡闹”,却在背后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又霸道地,保护着我。
果然,午休的时候,我们设计部的总监,一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女强人,突然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我心里还有点忐忑,以为她要盘问我宾利的事。
结果,她只是和颜悦色地给我倒了杯水,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几分客气和尊重的语气对我说:
“林暖啊,之前都不知道,你竟然是林董的千金。真是……委屈你了,在我们这个小庙。”
我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总监,我很喜欢我们公司的氛围,也喜欢我的工作。”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总监笑得像一朵盛开的菊花,“是这样的,林董那边呢,也跟我沟通过了。他说你喜欢设计,希望你能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们公司呢,也绝对支持。”
“正好,我们最近在跟一个法国的奢侈品牌谈一个联名系列,对方对设计师的要求很高。我觉得,你的才华和你的……背景,都很适合这个项目。有没有兴趣,来当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我愣住了。
这个项目我知道,是我们部门今年最重要的一个案子,之前大家都挤破了头想进去,连当个助理都愿意。
总监竟然直接让我当负责人?
这……就是我爸“打过招呼”的结果吗?
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我渴望这个机会,这是对我专业能力的巨大挑战和肯定。
另一方面,我又很清楚,这个机会,有多少是因为“林暖”的才华,又有多少是因为“林东D海的女儿”这个身份。
“总监,我……”我有些犹豫。
“林暖,你不用有压力。”总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这个机会,不是白给你的。那个法国品牌方,是出了名的挑剔。最终的设计稿,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我相信你的能力。当然,”她话锋一转,笑得意味深长,“有林董这层关系在,至少我们跟品牌方高层的沟通,会顺畅很多。这也是你的优势,不是吗?”
“学会利用自己的优势,也是一种能力。”
总监的这番话,点醒了我。
是啊,我为什么要去纠结这个机会的来源呢?
“林东海的女儿”,这个身份,就像我的长相、我的学历一样,是我的一部分。
我无法剥离它,也不应该再为此感到困扰。
过去的我,总想证明,没有这个身份,我依然可以。
但现在我明白了,真正强大的,是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然后利用好自己拥有的一切资源,去成为更好的自己。
“好,总监。”我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这个项目,我接了。”
走出总监办公室,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小美又凑了过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问:“总监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要给你升职加薪迎娶高富帅走向人生巅峰了?”
我笑着敲了她一下脑袋:“想什么呢!是让我负责那个法国品牌的联名项目。”
“什么?!”小美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让你当leader?真的假的?那可是天大的肥差啊!”
周围的同事们也纷纷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我能感觉到,这些目光里,除了羡慕,还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猜测,一些疏离。
他们大概都在想,我林暖,到底是凭什么,能一步登天。
我没有解释。
我知道,任何解释在此时都是苍白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实力,堵上所有人的嘴。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件事的发酵速度,以及人言的可畏。
关于我的“背景”的流言蜚语,在公司内部,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传播开来。
版本千奇百怪。
有说我是被某个富商包养的,宾利是“干爹”送的。
有说我是我们总监的远房亲戚,空降下来抢功劳的。
最离谱的版本,是说我其实是盛源集团林东海的“私生女”,最近才被认祖归宗,所以林东海为了补偿我,才给了我们公司这个项目。
这些流言,或多或少都带着一股酸味和恶意。
我一开始还想去解释,但后来发现,根本没用。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无法说服一个只想相信自己编造的故事的人。
我只能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新的项目中。
那个法国品牌,名叫“Aube”,在法语里是“黎明”的意思。
他们的设计风格,以简约、优雅、充满生命力而著称。
这次联名的主题,是“破晓”。
我拿到这个主题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像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一样。
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没日没夜地查资料、画草图。
我想要设计的,不仅仅是一个包,一件首饰。
我想要表达的,是一种从黑暗中挣脱,迎接第一缕晨光的力量感。
那是我自己的故事,也是我希望传递给所有女性的力量。
就在我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江哲又出现了。
他没有再打电话,而是直接找到了我们公司楼下。
那天我加班到很晚,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办公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靠在他的那辆宝马车上,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的西装也皱巴巴的。
看到我出来,他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快步向我走来。
“暖暖。”他的声音沙哑。
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看你。”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给你发了很多信息,你都没回。”
“没必要回。”
“暖暖,你非要这么绝情吗?”他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公司因为盛源的合作丢了,把我降了职,扣了半年奖金。Amy也被整个行业封杀了,听说现在在哪个小公司当前台。”
“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报应。但是暖暖,我们之间的感情,真的不能挽回了吗?”
我看着他这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可笑。
“江哲,你觉得,你受到的最大惩罚,是什么?”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是……是失去了你。”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用一种非常肯定的语气说。
我笑了。
“不,你错了。”
“你最大的惩"罚,不是失去了我。而是你发现,你当初像垃圾一样丢掉的东西,原来是一块价值连城的钻石。”
“你不甘心,你后悔,你觉得你错过了一个亿。”
“你现在来找我,不是因为你有多爱我。而是因为,你想把那颗你丢掉的钻石,再捡回来。”
“江哲,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这个人。你爱的,是‘林东海女儿’这个身份能带给你的、一步登天的幻想。”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剥下了他最后一层遮羞布。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神里闪过一丝被说中的恼羞成怒。
“林暖!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他声音陡然拔高,“是,我承认,我知道你家世后,我是后悔!我是想挽回!但这有错吗?”
“我努力工作,我拼命往上爬,不就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吗?你本来就可以让我少奋斗二十年,你为什么一开始要瞒着我?!”
他开始倒打一耙了。
这副嘴脸,我忽然觉得无比熟悉。
“你是在耍我吗?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你面前吹嘘自己那点小小的成就,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笑话我?”
“你享受这种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对不对?!”
我静静地听着他的指控,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只是觉得,很悲哀。
为他,也为我自己。
“江哲,我从来没有笑话过你。”我平静地说,“我曾经,是真心实意地,为你的每一次进步而高兴。”
“我瞒着你,不是为了耍你。只是天真地以为,不掺杂金钱的感情,会更纯粹。”
“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有的人,心就是脏的。就算给他一杯纯净水,他也能喝出铜臭味来。”
“你走吧。”我不想再跟他多说一个字,“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之间,早就两清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林暖!”他在我身后大吼,“你别得意!你以为你是什么公主吗?你不过就是投了个好胎!没有你爸,你什么都不是!”
我没有回头。
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
是啊,我就是投了个好胎,我就是有爸爸。
怎么了?
你嫉妒?
嫉妒也没用。
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你羡慕不来的。
江哲的出现,像一个小插曲,没有在我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我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Aube的项目上。
经过半个多月的鏖战,我的第一版设计稿,终于完成了。
我将它命名为“Aurore”,是法语中“极光”与“曙光女神”的名字。
整个系列,包括了一款手提包,一条项链,和一对耳环。
设计灵感,来源于极光撕裂长夜,带来第一缕光明的瞬间。
手提包的轮廓,是硬朗的梯形,象征着女性内心的坚韧和力量。但在包的开合处,我用了一条非常柔软的、像丝带一样的皮质流苏,流苏的末端,点缀着一颗小小的、切割精良的黑曜石。
当包打开时,流苏随之散开,露出内里温暖的、仿佛晨曦一样的橙粉色。
象征着坚硬外壳下,那颗柔软而火热的内心。
项链和耳环的设计,则更加抽象。
我用不规则的铂金线条,勾勒出极光流动变幻的形态,上面镶嵌了细碎的、颜色从深蓝过渡到浅金的钻石。
戴在身上,就像捕捉了一缕真正的、流动的晨光。
我对我这套设计,很有信心。
总监看了我的设计稿,也赞不绝口,当即拍板,就用这套方案,去跟法国那边提案。
提案会议,定在下周三,视频会议。
为了这场会议,我们整个项目组,都进入了备战状态。
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我的英文提案演讲,每一个用词,每一个停顿,都反复推敲。
就在这关键时刻,意外发生了。
周一早上,我刚到公司,就发现气氛不对。
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窃窃私语。
小美一把将我拉到角落,神色紧张地把手机递给我。
“暖暖,你快看!出大事了!”
我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本地知名的时尚博主的爆料文章。
标题又大又醒目:
【深扒!设计圈“天才少女”竟是抄袭惯犯?Aube联名设计稿惊现“孪生兄弟”!】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点开文章,里面赫然贴着两张设计图。
一张,是我的“Aurore”。
另一张,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设计,署名是……江哲?
那套设计,跟我的一样,也是一款包,一条项链,一对耳环。
主题,也叫“破晓”。
虽然在细节上做了一些改动,比如把梯形包改成了水桶包,把流苏换成了金属链条。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套设计的核心理念、元素构成,几乎一模一样!
文章里,那个博主用一种非常笃定的语气写道:
“据可靠内部人士爆料,江姓设计师的这套‘破晓’,早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完成,并且已经申请了设计专利。而林姓设计师的稿子,上周才刚刚定稿。谁抄谁,一目了然!”
“据悉,林姓设计师背景深厚,一进公司就空降负责重大项目。如今又曝出抄袭丑闻,真是令人不齿。希望Aube品牌方能够擦亮眼睛,不要被资本蒙蔽!”
文章下面,已经有了上千条评论。
“我靠!真的假的?看设计图,核心理念也太像了吧!”
“我朋友就在他们公司,早就听说这个林暖是关系户,没想到还敢抄袭,胆子也太肥了!”
“心疼那个江设计师,辛辛苦苦的设计,就这么被偷了。”
“抵制抄袭狗!Aube要是敢用她的设计,我一辈子不买!”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评论,手脚冰凉。
抄袭。
这是对一个设计师,最致命的指控。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江哲……他怎么会有我的设计稿?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我和他分手之前,有一次我在家画草图,他凑过来看,当时我只有一个模糊的、关于“撕裂”和“光”的灵感。
我随手在纸上画了几个草稿,一个梯形的轮廓,还有流苏和晨曦色的内衬。
当时他还在旁边说:“暖暖你这个想法真棒!太有感觉了!”
我没在意,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夸。
难道……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就记下了我的创意?
然后,在我提出分手后,他知道我肯定会继续深化这个设计,于是,他抢先一步,把我的创意,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还申请了专利?
这个认知,让我从头皮凉到了脚心。
我一直以为,江哲只是虚荣,只是拜金。
我没想到,他的人品,竟然可以卑劣到这种地步!
他这不只是抄袭,他这是蓄意的、恶毒的陷害!
他知道Aube这个项目对我的重要性。
他就是要在我最关键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他要毁了我!
“暖暖?暖暖你没事吧?”小美担忧地摇了摇我的胳膊。
我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现在最关键的,不是愤怒,是解决问题。
“我没事。”我把手机还给小美,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帮我个忙,查一下这个时尚博主的背景,还有,想办法拿到江哲那个专利的申请时间。”
“好!”小美立刻点头。
我转身,快步走向总监办公室。
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向公司汇报。
总监听完我的叙述,又看了网上的爆料,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这个江哲,简直是业界毒-瘤!”她气得一拍桌子,“林暖,你放心,公司相信你。我们法务部会立刻介入。”
“但是……”她话锋一转,面露难色,“现在的问题是,对方有专利申请记录,时间上,确实对我们很不利。”
“周三就要跟Aube提案了,现在临时换方案,根本来不及。可如果继续用‘Aurore’,就等于坐实了我们抄袭的罪名。”
“这……简直是个死局。”
是啊,一个死局。
江哲这一招,太狠了。
他算准了时间,卡在我的提案之前,放出这个“实锤”,让我百口莫辩,进退维谷。
我沉默了。
大脑在飞速运转。
怎么办?
报警?告他?
可以。但法律流程很长,远水解不了近渴。
等官司打赢,黄花菜都凉了,Aube的项目早就飞了。
难道,我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血的结晶,被他窃取,还要背上抄袭的骂名吗?
我不甘心!
突然,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我的脑海。
草稿。
我记得,我当时画灵感草图的那个本子,还在。
那个本子,是我从大学时期就开始用的,上面记录了我这几年所有的设计灵感和心路历程。
每一页,都有日期。
我当时画“Aurore”雏形的`那几张草稿,肯定也在上面!
那是我最原始的、最直接的证据!
“总监!”我激动地站起来,“我有证据!我有原始的创作手稿!上面有日期!”
总监的眼睛也亮了:“真的?那太好了!快!快拿来!”
我立刻冲出办公室,开车回家。
一路上,我的心都在怦怦直跳。
江哲,你以为你算无遗策,但你算不到,我有一个保留所有创作痕迹的好习惯!
然而,当我冲进我家的书房,拉开那个专门存放设计本的抽屉时,我傻眼了。
抽屉里,空空如也。
我那个棕色牛皮封面的、厚厚的速写本,不见了。
怎么会?
我明明记得,搬家的时候,我亲手把它放进来的。
我把整个书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
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一点点爬上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在我跟江哲分手后,他曾经来过我家一次。
不是公司楼下那次,是更早的时候。
他说是来拿回他留在这里的一些东西。
当时我心里烦,就让他自己进去收拾,我坐在客厅里没动。
他待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出来,手里只拿了一个小小的纸箱,里面是他的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
当时我没多想。
现在想来……
他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偷走了我的速写本?
这个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这个男人,心机竟然深沉到这种地步!
他从决定跟我分手的那一刻起,不,甚至可能更早,从在饭局上选择明哲保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为自己铺后路了。
他知道我会跟他分手。
他也知道我爸的身份后,肯定会对他进行打压。
所以,他早就想好了报复和反击的手段。
他偷走我的速写本,窃取我的创意,抢先注册专利,然后在我事业最关键的时刻,引爆这个炸弹。
他要的,不只是毁了我的项目。
他要的是,彻底毁掉我作为设计师的声誉和未来!
釜底抽薪,斩草除根!
太恶毒了!
我瘫坐在地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没有了速写本这个最直接的证据,我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难道,我真的要输给这种卑鄙小人吗?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爸。
“暖暖,网上的事,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异常沉稳,“你现在在哪?”
“我……我在家。”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别慌。”我爸的声音,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稳住了我慌乱的心神,“天塌不下来。你待在家里,等我回来。一切,交给爸处理。”
挂了电话,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窗外。
心里乱成一团麻。
我不知道我爸能有什么办法。
设计圈的抄袭纠纷,是最难界定的。
尤其是在对方手握“专利”这张王牌的情况下。
资本可以压下舆论,但资本无法改变黑白。
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证明我的清白,就算我爸能强行保住这个项目,我也会一辈子背着“抄袭者”的污名。
那比杀了我还难受。
大概一个小时后,我爸回来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王秘书,以及两位我不认识的、看起来非常精干的律师。
我爸一进门,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多大点事,看你这点出息!”他嘴上训斥着,却走过来,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按在沙发上。
“爸,我的速写本,被江哲偷走了。”我红着眼睛说,“那是唯一的证据。”
“我知道。”我爸的表情很平静,“我已经让王叔报警了。盗窃罪,够他喝一壶的。”
“可是,就算找回本子,也来不及了。周三就要提案了。”我绝望地说。
“谁说来不及了?”我爸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那两位律师说,“你们跟大小姐说一下情况。”
其中一位戴金丝眼镜的律师点点头,对我露出了一个专业而自信的微笑。
“林小姐,您好。我们刚刚通过一些技术手段,恢复了您和江哲先生之前的一些微信聊天记录,以及您个人电脑里的一些云端同步文件。”
他说着,打开了手里的平板电脑,递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我和江哲的聊天记录。
时间,是两个月前。
我发了一张照片给他,是我当时画在速写本上的“Aurore”的雏形草图。
下面还有我的语音消息:
【你看你看,我新想到的灵感!像不像黑夜被撕开一道口子,光一下子照进来的感觉?】
而江哲回复:
【宝贝你太厉害了!这个想法绝了!好好存着,以后肯定能成大作!】
律师又划到下一个文件。
那是我个人电脑里,一个设计软件的云端自动备份。
上面,有我创建“Aurore”设计稿的完整时间线。
从第一次创建文件,到每一次的修改、保存,时间都精确到秒。
最早的创建时间,比江哲申请专利的时间,早了整整三个星期。
“林小姐,”律师微笑着说,“这些,都是具有法律效力的电子证据。足以证明,您才是‘破晓’这个创意的原始作者。”
“江哲先生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商业侵权和诽谤。我们随时可以对他提起诉讼,并且有百分之百的胜算。”
我看着平板上那些清晰无比的证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都忘了!
我当时为了方便,随手拍了草图发给江哲分享,还开了电脑软件的云端同步!
这些被我忽略的、散落在数字世界里的碎片,竟然在最关键的时刻,拼凑出了最完整的真相!
“那……那个爆料的博主呢?”我问。
“我们已经查清了。”另一位律师接口道,“那个博主,收了江哲三万块钱。转账记录我们已经拿到了。他将面临的,是敲诈勒索和恶意诽谤的指控。”
我爸在旁边,冷冷地补充了一句:
“我已经让公司的公关部去处理了。今天晚上之前,网上所有关于你抄袭的负面新闻,都会消失。”
“明天早上,所有报道过这件事的媒体,都会收到我们的律师函,并且,必须在头版位置,刊登道歉声明。”
“至于江哲……”
我爸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和他那家公司,会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我会让他们知道,动我林东海的女儿,是什么下场。”
那一刻,我看着我爸那张不怒自威的脸,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我以前总觉得,我爸的“霸道”,是一种不讲道理的控制。
现在我才懂,他的“霸道”,只是一种保护。
是一种父亲倾尽所有,为女儿撑起一片天的、最深沉的爱。
他不是万能的。
但他会为了我,动用他所有的能力,去对抗这个世界所有的恶意。
“爸……”我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次,不是委屈,不是绝望。
是感动,是心安。
我爸嫌弃地看了我一眼:“哭什么哭?没出息。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好好准备你那个提案。”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
“暖暖,爸能帮你扫清障碍,但真正站在台上的,还是你自己。”
“用你的作品,去告诉所有人,你林暖,靠的不是家世,是才华。”
“别给爸丢人。”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知道了,爸。”
“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周三,Aube联名项目视频提案会。
我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上,对面巨大的屏幕上,是Aube品牌巴黎总部的几位高管。
我们总监和项目组的同事们,坐在我的身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过去的两天,舆论场发生了惊天逆转。
先是各大媒体集体删除了关于我抄袭的报道,并刊登了道歉声明。
紧接着,一个更重磅的炸弹被引爆。
我们公司的法务部,直接在官博上,甩出了江哲窃取创意、恶意诽谤的全套证据链,包括聊天记录、文件创建时间、以及他收买博主的转账记录。
同时,警方也发布了通告,以涉嫌盗窃商业机密和诽谤罪,对江哲正式立案调查。
一时间,全网哗然。
之前骂我骂得有多难听的网友,现在道歉就有多真诚。
江哲和他那家公司,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林暖,从“抄袭狗”,变成了全网心疼的“美强惨”原创设计师。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爸在背后运筹帷幄的结果。
他用最雷霆的手段,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洗刷了所有的冤屈。
现在,轮到我了。
我需要用一场完美的提案,来为这场风波,画上一个最漂亮的句号。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屏幕,露出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Bonjour, mesdames et messieurs.”
我用流利的法语,开始了我的演讲。
我没有一开始就展示设计稿。
我先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破晓”的故事。
“在漫长的、冰冷的黑夜里,我们每个人,都可能遇到迷失、背叛和自我怀疑。”
“我们会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但是,请相信,无论黑夜多么漫长,黎明,终将到来。”
“当第一缕光,撕裂天际,它带来的,不仅仅是温暖,更是一种力量。一种告诉我们,你可以重新站起来,你可以比过去更强大的力量。”
“我的设计,‘Aurore’,就是为了捕捉这一瞬间的感动和力量。”
我一边说,一边调出我的设计稿。
从灵感到草图,从配色到材质,我将我的整个创作心路,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我讲了那个梯形包的硬朗轮廓,代表着女性绝不妥协的坚韧。
我讲了那条柔软的流苏,代表着内心深处,那份永远不会被磨灭的温柔。
我讲了那个像晨曦一样的内衬,代表着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心中依然要保留的、对美好的向往。
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屏幕那头,Aube的那几位高管,从一开始的礼貌性审视,渐渐变成了专注和欣赏。
当我演讲结束,说出那句“Merci”的时候。
屏幕那头,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Aube的品牌总监,一位气质优雅的法国女士,对着我,露出了一个真诚的、赞许的笑容。
“Mademoiselle Lin, c'est magnifique!”(林小姐,这太精彩了!)
“你的设计,和你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们。”
“我们认为,‘Aurore’完美地诠释了Aube的品牌精神,也诠释了当代女性的力量。”
“我们非常期待,与您的合作。”
那一刻,我身后的同事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
总监激动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眶都红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些友善的笑脸,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这种感觉,比住进豪宅,比坐上宾利,要快乐一万倍。
这是我,林暖,靠着我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赢得的尊重和认可。
会议结束后,我给我爸发了条微信。
【爸,项目拿下了。】
很快,我爸就回了过来。
只有一个字。
【好。】
但我知道,这个“好”字背后,藏着他多大的骄傲和欣慰。
我又发了一条过去。
【爸,今晚回家吃饭。我下厨。】
他回得更快。
【准了。】
下班后,我婉拒了同事们的庆功宴邀请,一个人去了超市。
我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心情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愉快。
我买了我爸最爱吃的鱼,最新鲜的蔬菜,还买了一瓶不错的红酒。
当我拎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我爸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了。
他看到我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哟,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家大小姐,竟然会自己买菜做饭了?”
“那当然,”我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今天本设计师心情好,给您露一手。”
我钻进厨房,系上围裙,开始有条不紊地处理食材。
我爸没再看报纸,就靠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我忙活。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爸,”我一边切菜,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江哲……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我爸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他被公司开除了。因为盗窃商业机密和职务侵占,公司正在起诉他,他下半辈子,估计要在赔偿和官司里度过了。”
“至于他偷你速写本的事,也够他喝一壶的。总之,这个人,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对于江哲,我心里已经没有了恨,也没有了怨。
只剩下一种……陌路人的平静。
他有他的选择,也得到了他应得的下场。
而我,也有了我自己的新生。
“暖暖,”我爸突然开口,“你怪过爸爸吗?”
我切菜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怪您什么?”
“怪我……之前对你太严厉,又或者,对你太放纵。”他眼神里有一丝复杂,“如果我早点让你接触公司的业务,让你了解人心险恶,或许,你就不会在江哲身上,浪费那两年时间。”
我摇了摇头,笑了。
“爸,我不怪您。”
“那两年时间,不算浪费。”
“它让我看清了一个人,也让我看清了我自己。”
“它让我知道,我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过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它就像我设计稿里的那片黑夜。没有它,我就画不出最亮的黎明。”
我看着我爸,认真地说:“所以,爸,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去经历,也谢谢你在我经历之后,还愿意为我托底。”
我爸愣住了,眼眶,似乎有些微微发红。
他别扭地转过头,清了清嗓子:“行了行了,少说这些肉麻的话。赶紧做饭,我饿了。”
我看着他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的爸爸,还是这么不擅长表达感情。
但是,我已经懂了。
那晚,我做了一桌子菜。
味道,可能比不上家里的厨师。
但我爸吃得特别香,还破天荒地,喝了两杯红酒。
我们聊了很多,从我小时候的糗事,聊到公司未来的发展。
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像朋友一样的、平等的交流。
我发现,我爸并不是那个只会发号施令的霸道总裁。
他也有他的烦恼,他的孤独,他的冷幽默。
而我,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他羽翼下、叛逆又天真的小女孩。
我开始懂得了他的不易,也开始有能力,为他分担一些东西。
吃完饭,我陪他在花园里散步。
夏夜的风,带着淡淡的花香,很舒服。
“爸,”我挽着他的胳膊,“我有个想法。”
“说。”
“Aube的项目结束后,我想成立一个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可以。”他点头,“资金方面,需要多少,跟王叔说。”
“不,”我摇了摇头,“爸,这次,我想用我自己赚的钱。”
“这个项目,我有分红。我想用这笔钱,作为启动资金。”
“我还是想证明,不靠你,我也可以。”
我爸停下脚步,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会反对。
但他看了我很久,然后,笑了。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欣慰的笑容。
“好。”他说,“我女儿,长大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恢复了那副“霸道总裁”的样子,“工作室的选址,必须在盛源集团总部大楼。租金我给你打一折。”
“为什么?”我不解。
“这样,我每天上班,就能顺便看看,我女儿有没有被人欺负。”
他理直气壮地说。
我:“……”
好吧,看来我爸的“保护欲”,这辈子是改不掉了。
不过,这种被人放在心尖上保护的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一片宁静和温暖。
我知道,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前面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可能还会有风雨,还会有挑战。
但这一次,我不再害怕。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有爱我的家人,有我热爱的事业。
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了我自己。
一个不依附于任何人,不被任何身份定义,可以坦然地、自信地,站在阳光下的,林暖。
这,就是我的“破晓”。
也是我,给自己最好的答案。
来源:小玲说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