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退休前是县运输公司的司机,跑了三十多年的长途。老伴去年走得突然,一场急性脑溢血,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
我退休前是县运输公司的司机,跑了三十多年的长途。老伴去年走得突然,一场急性脑溢血,连句话都没来得及交代。
小区里那些老头老太太们挺照顾我,尤其是刚搬来的王大姐,隔三差五地给我送饭。开始我不好意思,后来也就习惯了。
“老韩,尝尝这个,南瓜饼,刚出锅的。”
“哎呀,又麻烦你了。”我接过保温盒,里面还冒着热气。
王大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头发剪得利索,不像这个年龄的女人那样烫得蓬松。她今年六十出头,比我小几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些。手上的老茧特别明显,一看就是干了一辈子农活的人。
我老伴在世时,我俩经常去小区门口的小花园下象棋。现在我一个人去,常碰到王大姐在那儿擦椅子。那些长椅上的鸟粪和落叶,也就她一个人管。
“老韩,下棋去啊?”
“嗯,去活动活动。”
“等会儿回来,我炖了排骨汤。”
这日子久了,小区里有人背后嚼舌根子,说我们俩有点什么。老伴刚走,就有人撮合,我心里挺不舒服。但王大姐好像没听见似的,依然每天忙活她的事,该送饭送饭。
有天下午,我在阳台晾衣服,听见楼下有人吵架。一个三十来岁的小伙子揪着王大姐的衣领,她整个人被推到墙上,脸色煞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跟了我们一个月了!”小伙子咬牙切齿地说。
“我……”王大姐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我赶紧下楼,一把推开那小伙子:“干什么?欺负老人啊?”
小伙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冷得像刀子:“管好你自己的事!”
王大姐却拽住我的胳膊:“没事,老韩,是我儿子……”
那小伙子撇了撇嘴,不屑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王大姐擦了擦眼角:“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不是,你儿子怎么……”
她摇摇头,不愿多说。
晚上突然下起了大雨,我坐在窗前,看雨点打在阳台的铁栏杆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老伴生前最怕打雷,每次一打雷,她就捂着耳朵躲进被窝,我就笑她胆小。现在想起来,鼻子一酸。
厨房里还放着王大姐上午送来的卤鸭腿。我打开冰箱,冷气扑面而来,看着那些一份份的饭菜,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来送饭,一个人要做多少趟饭啊?
第二天一早,我拎着酸奶和鸡蛋去敲王大姐的门,想回点礼。敲了好几下,没人应。正要走,电梯门开了,王大姐从里面出来,脸上有明显的伤痕,嘴角肿着,眼睛也红红的。
“这是怎么了?”我一惊。
“没事,昨晚不小心磕到了。”她摸了摸脸,勉强笑了笑,眼神却闪烁不定。
“是不是你儿子……”
“真没事。”她迅速打断我,“你拿着这些干嘛?”
“给你送点早饭,你整天忙着照顾别人,也该有人照顾你了。”
她愣了一下,眼圈又红了:“我不缺这个。”
“拿着吧,邻居之间互相关照。”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接过去,转身开门时,我看见她脖子后面有块淤青。
接下来几天,王大姐没再出现。我在小区里转悠了好几圈,那些擦得干干净净的长椅上又积了一层灰。楼下的杨师傅问我:“你那个照顾你的对象呢?”
“什么对象,别乱说。”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杨师傅嘿嘿一笑:“我看人家姑娘挺不错的,你老伴走了,总得有个伴儿。”
“少管闲事。”
回到家,我发现门口放着个保温饭盒,打开一看,是一碗刚做好不久的炖鸡汤,上面贴着张纸条:
“最近有点事,不能常来,记得按时吃饭。——王”
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写的。
我一连几天在小区门口守着,终于在第三天看见王大姐拎着菜袋子回来。她脸上的伤好多了,但走路一瘸一拐的。
“王大姐!”我叫住她。
她回头,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老韩,你怎么在这儿?”
“你最近到哪去了?出什么事了?”
她看看四周,压低声音:“别管我了,我有麻烦,不想连累你。”
“什么麻烦?需要报警吗?”
她猛地摇头:“千万别!那是我儿子,他……他有点问题。”
“那天他为什么说你跟踪他?”
她咬着嘴唇,半晌才说:“他不认我,我……”她没说完,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把她拉到小区花园的长椅上坐下,她才断断续续地讲起了她的故事。
王大姐年轻时在县里一家印刷厂工作。1991年,她谈了个对象,是县运输公司的司机,姓陈。两人好了一年多,她怀了孕,那男人却突然不见了。
“我找了好久,到处打听,有人说他早就结婚了,甚至有了小孩。我当时傻,不信,直到生下孩子,才知道上当了。”
我手一抖,1991年,县运输公司,司机,姓陈……
“后来怎么样了?”我声音有些发颤。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没脸回老家,就去了南方打工。在一家玩具厂干了十几年,孩子上了小学、初中。直到他考上了职高,厂里效益不好,我被辞退了,只好回老家务农。”
“那你儿子呢?”
“他上完职高就去深圳打工了,很少联系我,嫌我没文化,拖累他。”王大姐抹了把眼泪,“去年我得了胆结石,住院时查出了肾病,需要长期治疗。我想,万一哪天走了,总得让孩子知道他爸是谁吧。”
我的心砰砰直跳。我老伴之前就常说,我年轻时在外面有个相好的,还生了个孩子。我发誓说没有,她也就不再提了。可我心里明白,我的确有那么一段糊涂事。
“你……你知道那个人现在在哪吗?”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查到他还在县里,就搬到这个小区来了。”王大姐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但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他老伴刚走,我不忍心再去打扰他的生活。”她抬起头,直视我的眼睛,“就想偷偷照顾照顾他,也算是对得起老天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那个人是我?王大姐是当年那个姑娘?那个小伙子……是我儿子?
她看我发愣,以为我没明白,从包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是那个人,你看像不像你?”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我,穿着运输公司的工作服,站在一辆解放牌卡车前,笑得傻乎乎的。
“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语。
“老韩,对不起,我不该来打扰你。”王大姐站起身,“我本来想告诉儿子真相,可他不信,还以为我是个骗子,想骗你的钱。”
难怪那天他说王大姐跟踪他们。等等,他们?
“他跟谁一起来的?”
“一个女孩,可能是他女朋友吧。”王大姐叹了口气,“他工作不顺,又急着买房结婚,我没钱给他,他就更生气了。”
我沉默了许久,回忆着1991年的事。那时我刚结婚不久,的确有过一段糊涂事,但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我甚至不记得那个姑娘的名字,只记得她有双明亮的大眼睛。
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女人,我怎么也无法把她跟记忆中那个活泼的姑娘联系起来。
“那……”我咽了咽口水,“那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怕影响你跟老伴的感情。”王大姐苦笑道,“后来看到讣告,知道她走了,才慢慢接近你。但看你整天为她伤心,我又不忍心说。”
杀猪的李师傅推着三轮车从我们身边经过,车上血淋淋的猪肉冒着热气,屠宰场的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小区西北角的修鞋摊上,放着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正播放着不知名的流行歌曲,断断续续的。
“我想看看他。”沉默良久,我终于开口。
“他不会认你的。”王大姐摇头,“现在他只当我是个骗子。”
“不管他认不认,我得尽我的责任。”
王大姐同意带我去见他。他在县城租了间小房子,跟女朋友住在一起。开门的是个瘦瘦的姑娘,见到王大姐就变了脸色:“又来干嘛?”
“我带人来了。”王大姐声音很小。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正是那天在小区里跟王大姐吵架的小伙子。他看到我,愣了一下:“老头,你来干什么?”
“我……”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是你爸。”王大姐直截了当地说。
小伙子嗤笑一声:“又编,编得越来越离谱了。上次说我爸是运输公司的司机,这回直接把人带来了?”
“陈亮,你看看照片。”王大姐把那张泛黄的照片递给他。
陈亮接过照片看了看,又看看我:“有点像,又怎么样?”
我深吸一口气:“孩子,你是1991年出生的?”
“对,怎么了?”
“你妈妈说的没错,我……我就是你爸爸。”
陈亮冷笑:“证据呢?”
“你右脚脚踝上有颗痣,是吗?”我突然想起,当年有次我带老伴去医院,隔壁床有个产妇,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右脚脚踝上有颗痣。当时我看了一眼就走了,不敢多停留。
陈亮脸色变了变,卷起裤腿,右脚脚踝上果然有颗痣。
“这不能证明什么。”他嘴硬道,但声音已经不那么确定了。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旧照片:“这是我年轻时候的样子,你看看,是不是很像?”
照片上的我二十多岁,刚参加工作,穿着崭新的制服,年轻气盛。陈亮拿过照片,仔细对比,又看看我,脸色越来越难看。
“就算你是我爸,这三十多年你在哪?”他声音带着颤抖,“我小时候被人笑没爸,上学没人交学费,生病没人送医院,你在哪?”
我无言以对,低着头,感到一阵阵羞愧。
“陈亮,别这样……”王大姐拉了拉他的衣袖。
“放开!”他甩开母亲的手,“你找了三十多年的人,就是为了让我认这个所谓的爸爸?图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有个完整的身份……”
“我不需要!”陈亮咬牙切齿地说,“我这三十多年,不也活过来了吗?”
我终于开口:“孩子,是我的错。我当年糊涂,不负责任,伤害了你们母子。我不求你原谅我,但请你不要再对你妈妈发脾气了。有什么气,冲我来。”
陈亮冷笑:“你以为你是谁?说认就认?”
“亮子……”一直没说话的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角,“你看看,他跟你真的很像。”
“住嘴!”陈亮转身回了屋,“砰”的一声关上门。
我和王大姐对视一眼,都感到无比尴尬和难过。
“对不起,打扰了。”王大姐对女孩说,拉着我转身要走。
“等等!”女孩叫住我们,“叔叔阿姨,你们别急着走。亮子他……他就是这个脾气,心里其实很在意的。”
“他还好吧?”王大姐关切地问。
“工作不太顺利,前段时间刚被裁员,正在找工作。”女孩小声说,“我们打算年底结婚,可是房子首付还差十几万,他心里有压力。”
“原来是这样……”王大姐叹了口气。
“我帮他,这是我的责任。”我坚定地说。
从陈亮那里出来,我和王大姐走在县城的街道上,谁都没说话。夜幕降临,街边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来,照在她粗糙的脸上,勾勒出岁月的沟壑。
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这个女人,用了三十多年的时间,把我们的儿子拉扯大,却从不曾埋怨我一句。而我,却连她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低声问。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王秀英。”
“王秀英……”我默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它刻在心里。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小超市,我买了两瓶啤酒。夜风习习,我们坐在小区的长椅上,无言地喝着啤酒,看着远处的灯火。
“你打算怎么办?”她终于打破沉默。
“我会尽我的责任,帮陈亮付房子首付,找工作。至于他认不认我这个爸爸,随他吧。”
她点点头:“谢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我深吸一口气,“谢谢你把他带大,谢谢你没有怨恨我。”
“怨恨有什么用呢?日子总要过。”
我们又陷入沉默。小区的喷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只有廊灯还亮着,映照着长椅下残留的露水。远处,有几只野猫在垃圾桶旁边转悠,它们瞪着绿幽幽的眼睛,相互追逐着。
“老韩,你不怪我突然出现,打乱你的生活吗?”她轻声问。
“怎么会?”我苦笑一声,“是我欠你的。”
两天后,陈亮突然来到我家。还没等我说话,他开门见山地问:“你真的愿意给我房子首付?”
“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为什么?仅仅因为我是你儿子?”
“因为我欠你的。”我苦笑,“我欠你三十多年的父爱,欠你妈妈三十多年的亏欠。这些钱,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我查过了,县运输公司确实有个叫韩明的司机,就是你。医院还保留着我出生的记录,血型和你一样。”
我看着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心里五味杂陈:“谢谢你来找我。”
“别误会,我是为了钱。”他硬邦邦地说,但眼神却闪烁不定。
“嗯,我知道。”我点头,“房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忙的。至于我们的关系,你想认我这个爸爸也好,不认也好,都随你。”
他点点头,起身要走,走到门口又停住:“你……你了解我妈妈吗?”
“不太了解。”我诚实地回答,“但我知道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
“她为了找你,跑遍了大半个中国。”陈亮的声音有些哽咽,“每次过生日,她都会说,你爸爸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
我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生病了,肾病。”陈亮继续说,“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远处的马路上,夜班的卡车轰鸣而过。我翻来覆去,想起王秀英,想起陈亮,想起我的老伴。
老伴走得突然,我们之间有太多话没来得及说。她是否知道王秀英的存在?是否知道我有个儿子?这些年来,她从未提起,但有时看我的眼神,似乎包含着某种了然于心的宽容。
第二天一早,我去敲王秀英的门。开门的是陈亮,他脸色疲惫,像是一夜没睡。
“我妈在里面。”他侧身让我进去。
王秀英坐在沙发上,看上去比前几天憔悴多了。见我进来,她勉强笑了笑:“老韩,你怎么来了?”
“秀英,陈亮告诉我了,你……”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摆摆手,“就是有点不舒服。”
陈亮在一旁冷笑:“装什么呢?医生都说了,再不治疗,最多撑半年。”
我看着这个倔强的女人,心里一阵酸楚。三十多年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又花了那么长时间来寻找我,为的只是让儿子有个完整的身份,而不是为了自己。
“对不起,这都是我的错。”我声音哽咽。
“别这么说,都过去了。”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竟然有了年轻时的影子。
“妈,我出去一趟。”陈亮说完,抓起外套就走了。
王秀英看着儿子的背影,眼里满是心疼:“他这两天一直没休息好,为了我的事奔波。”
“他很孝顺。”
“嗯,虽然脾气差了点,但心地很好。”她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赶紧倒了杯水给她:“你需要好好治疗。”
“没用的,医生说只能延缓,治不好了。”
“那也要治。”我坚定地说,“我会负责你的一切医药费,这是我欠你的。”
她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钱。我这辈子,要的只是一个交代。”
我沉默了。是啊,她要的不是钱,而是一个交代,一个答案,一个认可。
“秀英,”我深吸一口气,“以前的事,是我混账。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眼圈红了,但没有掉眼泪:“我不怪你,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希望你能偶尔看看亮子。他嘴上硬,心里其实很想有个爸爸。”
“我会的。”我点点头,“不只是看看,我会尽我所能,弥补这三十多年的亏欠。”
她笑了,眼睛里闪着光:“那就够了。”
从那以后,我和王秀英、陈亮的关系渐渐缓和。我帮陈亮付了房子首付,又托关系让他在县运输公司找了份工作。他对我的态度仍然冷淡,但不再像最初那么排斥了。
王秀英的病情时好时坏,我每天都去看她,陪她说话,给她做饭。有时候陈亮回来,看到我在他妈妈家忙活,脸上的表情复杂,但没说什么。
“今天我做了排骨汤,你尝尝。”我把汤碗放在王秀英面前。
“你现在厨艺见长啊。”她笑着尝了一口,“嗯,不错,比我做的好喝。”
“哪里,我这是班门弄斧。”
我们相视而笑,仿佛这三十多年的苦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怀。
院子里的广播响起来,是物业在通知周末要停水。楼下的大妈们凑在一起打牌,牌子啪啪落在桌上的声音清脆响亮。远处,县里的钟楼敲响了五点的钟声。
生活,就是这样继续着。带着遗憾,带着痛苦,带着希望,带着温暖,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至少,此刻,我们在一起。
陈亮和女朋友在秋天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在县里一个小饭店办的。王秀英硬撑着参加了儿子的婚礼,虽然脸色苍白,但笑容灿烂。
婚礼上,陈亮第一次当众称呼我”爸”。那一刻,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三十多年的愧疚和遗憾,在这一声”爸”中,得到了些许慰藉。
冬天来了,王秀英的病情急转直下。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护士的脚步声匆匆忙忙。陈亮一整晚没合眼,在病房外来回踱步。
“爸,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他说。
我摇摇头:“我陪着她。”
病房里,王秀英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但眼睛依然明亮。
“老韩,我想看看照片。”她虚弱地说。
我从包里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我站在卡车前的样子。
她看了许久,笑了:“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在印刷厂门口,你穿着件蓝色的连衣裙,扎着马尾辫。”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我突然记起了所有细节。
“你还记得啊……”她惊讶地看着我,“我还以为你都忘了。”
“忘不了的。”我握住她的手,“秀英,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苦了。”
“傻话,我不苦。”她轻声说,“能看到儿子结婚,还能再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她的手越来越凉,呼吸越来越弱。我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秀英,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好好待你。”
她摇摇头,用尽最后的力气说:“不需要来世,今生已经足够了。”
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她的脸上,那一刻,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站在印刷厂门口,冲我微笑的姑娘。
王秀英走了,走得很安详。陈亮抱着她痛哭,我站在一旁,眼泪无声地流下。
葬礼很简单,只有我,陈亮夫妇,和几个邻居参加。安葬后,陈亮对我说:“爸,妈临走前告诉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点点头,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我把那张泛黄的照片放在床头。每天晚上,我都会对着照片说说话,仿佛她还在听。
来源:故梦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