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力经理找我谈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官方,说的话也特别官方,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你走吧。
我被开除了。
就因为那个顶着一头绿毛的富二代,陈浩。
人力经理找我谈话的时候,表情特别官方,说的话也特别官方,总结起来就三个字:你走吧。
我问为什么。
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面那双眼睛,躲躲闪闪,就是不肯看我。
“林晚,公司有公司的难处,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心里冷笑。
难处?
公司的难处,不就是那个叫陈浩的客户吗?
不就是因为我没把他那个“KTV包房风融合凡尔赛宫廷感”的奇葩设计方案夸成一朵花,反而指出了十几处硬伤,他就破防了吗?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他指着我的鼻子,那副表情,好像我刨了他家祖坟。
“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臭打工的,也敢对我的审美指手画脚?”
我当时气得脑子都要炸了,但还是硬生生忍住了。
我只是个设计师,靠专业吃饭,不是靠跪舔。
我把我们公司之前拿过大奖的作品集推到他面前,一页一页翻给他看。
“陈先生,这是我们团队的水平,也是我能为您呈现的水平。您那个方案,不是审美问题,是反人类问题。除非您打算在家里一边蹦迪一边荡秋千,否则我真的不建议。”
我的语气,专业、冷静,甚至可以说是客气。
但他不这么觉得。
他觉得我是在羞辱他。
他把那本厚重的作品集,一把扫到了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像一只只被折断翅膀的蝴蝶。
“你给我等着!”
他撂下这句狠话,就气冲冲地走了。
我当时还天真地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毕竟,哪个公司会为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客户,开掉一个兢兢业业、年年拿优秀员工奖的设计师?
事实证明,我会。
我们公司,就会。
我那个一向对我赞赏有加,甚至还画饼说要提我做设计总监的张总,连面都没露。
只让人力递过来一张冰冷的离职协议。
我看着那张纸,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得我眼睛疼。
我没签字。
我把笔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要见张总。”
人力经理一脸为难,“林晚,张总他……他正在开会。”
开会?
骗鬼呢。
我直接冲向总经理办公室。
门没锁,我一把推开。
张总正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悠哉悠哉地品着他那套宝贝茶具。
看见我进来,他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还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小林啊,这么激动干什么?坐。”
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我站着没动,感觉自己像一尊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总,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终于放下茶杯,叹了口气,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慈父表情。
“小林啊,你还是太年轻,太气盛了。”
“咱们做服务行业的,客户就是上帝。就算上帝的品味有点……独特,咱们也得满足,对不对?”
我气笑了。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应该昧着良心,把一坨屎夸成巧克力,然后亲手喂给客户吃?”
张总的脸僵了一下,显然是被我的比喻噎到了。
“话不能这么说嘛!陈公子他……家底厚。他爸爸,是陈东海。你知道陈东海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
陈东海,本地的地产大亨,跺一跺脚,整个城市的房价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所以呢?
所以他儿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把别人的专业和尊严踩在脚底下?
“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知道,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维护了我们公司的专业标准,我没有砸公司的招牌。”
“你的专业标准,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
张总也失了耐心,声音陡然拔高。
“林晚,我告诉你,就在半小时前,陈董亲自打电话过来,说他儿子在我们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点名道姓,要你滚蛋!”
“他还说,如果我们不处理你,我们公司以后也别想在本地拿到任何项目了!”
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
“你明不明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公司几百号人的饭碗!”
“你太自私了!”
“自私”两个字,像两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进我的心脏。
我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满嘴仁义道德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恶心。
当初是谁,拿着我的设计稿去竞标,成功拿下大项目后,在庆功宴上把我夸得天花乱坠?
又是谁,在年会上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公司的未来和希望?
现在,为了不得罪一个富二代,为了保住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成了那个“自私”的人。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的怒火,在那一瞬间,忽然就熄灭了。
或者说,是被一种更深沉的悲哀和失望所取代。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张总,”我回头,平静地看着他,“你会后悔的。”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我的工位,同事们都用一种同情又带着点幸灾乐禍的复杂眼神看着我。
没人敢跟我说话。
也是,谁愿意跟一个马上要被扫地出门的“瘟神”扯上关系呢?
我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那些我熬了无数个通宵画出来的设计图,那些我精心挑选的装饰品,那些陪我度过无数个加班夜晚的咖啡杯……
每一样东西,都像是我在这里奋斗过的证据。
现在,我要把这些证据,一点一点地,亲手抹去。
桌上的绿植已经有点蔫了,是我前几天忘了浇水。
我把它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着一个同样失魂落魄的自己。
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就装完了。
抱着箱子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边,看着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
我曾经以为,这里是我梦想开始的地方。
没想到,也成了我梦想破碎的地方。
手机响了,是闺蜜小雅打来的。
“晚晚,怎么样了?我听说……”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狼狈。
“我被炒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爆发出惊人的怒吼。
“什么?!凭什么!就因为那个绿毛龟?!”
小雅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在另一家设计公司工作。
她知道前因后果。
“他们就是一群欺软怕硬的怂包!你等着,我这就去网上曝光他们!什么破公司!”
我苦笑了一下。
“算了,小雅。没用的。”
胳膊拧不过大腿。
在这个城市,陈家的势力,就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各行各业的上空。
得罪了他们,就像孙悟空被压在了五指山下,再怎么挣扎,也翻不了身。
“那你现在怎么办?”小雅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哭腔。
“我……”
我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车辆,突然感到一阵茫然。
是啊,我该怎么办?
房租下个月就要交了,还有每个月要还的房贷……
我爸妈还在老家,我一直跟他们报喜不报忧,这件事,我一个字都不能提。
绝望,像潮水一样,慢慢地,慢慢地,淹没了我的口鼻。
我抱着纸箱,蹲在路边,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回到我租住的小公寓,我把自己重重地摔在沙发上。
那个装着我所有“奋斗证据”的纸箱,被我随便扔在了门口,看起来那么碍眼。
我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张总那张油腻的脸,一会儿是陈浩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一会儿又是同事们那些复杂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像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
我掏出手机,机械地刷着招聘软件。
“资深室内设计师”、“设计总监”、“项目负责人”……
这些我曾经触手可及的职位,现在看起来,却那么遥远。
我投了几份简历,但心里清楚,希望渺茫。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我得罪了陈家而被开除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行业。
谁还敢用我?
我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走进厨房,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一盒快要过期的牛奶,和半颗蔫了吧唧的生菜。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过饭了。
为了陈浩那个项目,我几乎是住在公司,每天靠咖啡和外卖续命。
结果呢?
换来的是一纸辞退书。
心里的委屈和酸楚,像发酵的面团一样,不断膨胀,堵得我胸口发闷。
我关上冰箱门,靠在上面,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冰冷的瓷砖,透过薄薄的家居服,传来一阵寒意。
可这寒意,却比不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就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色,从亮到暗,再到彻底被夜色吞噬。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璀璨又繁华。
但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叮咚——”
门铃声突然响起,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谁会来?
小雅吗?她应该还在加班。
房东?不对,还没到交租的日子。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年纪稍长,大概五十多岁,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鬓角已经有些花白,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矍铄,气场强大。
他身后,站着一个稍微年轻一点的男人,像是他的助理或者秘书,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就很贵的果篮。
我不认识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但只开了一道缝,链条还锁着。
“你们找谁?”我警惕地问。
为首的那个男人,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眼睛,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的眼神,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人。
陈浩。
他们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如果说陈浩是一块未经雕琢、棱角扎人的石头,那眼前这个男人,就是一块温润内敛、却蕴含着巨大能量的璞玉。
“请问,是林晚小姐吗?”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点了点头,“我是。你们是?”
男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微笑,但这微笑,并没有让他强大的气场减弱分毫。
“冒昧来访,实在抱歉。”
他微微欠了欠身,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朝我鞠了一躬。
一个看起来如此尊贵的男人,竟然对我这个刚刚失业的“小人物”,行此大礼。
我彻底懵了。
“我叫陈东海。”
他直起身,缓缓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东海?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刚才还在想,这个城市谁能一手遮天。
现在,这个“天”,就站在我的家门口。
还对我鞠躬?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难道是……来替他儿子出气的?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门把手,全身的细胞都进入了戒备状态。
“陈董?”我试探着开口,声音有点干涩,“您……您找我有什么事?”
陈东海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落在了门口那个碍眼的纸箱上。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林小姐,我是专程来向您道歉的。”
道歉?
我怀疑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陈东海,那个传说中的商界大鳄,亲自登门,跟我说“道歉”?
我愣在那里,像个木雕。
他身后的助理,适时地递上那个果篮。
“林小姐,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我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果篮,又看了看陈东海那张诚恳的脸,脑子一片混乱。
“为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给您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和委屈,我深感抱歉。”
陈东海的声音,充满了真诚。
“我已经狠狠地教训过他了。他不尊重您的专业,不尊重您的劳动成果,是他的无知和狂妄。”
“张总那边,我也已经打过电话了。他为了息事宁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除一位优秀的员工,这种管理方式,很有问题。”
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在了我的心坎上。
那些我受的委…屈,那些我说不出的苦闷,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仅仅是因为他是一个明事理的父亲?
我不信。
商人重利。
能坐到他这个位置的人,绝不会做任何没有价值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董,您的道歉,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明白。”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您为什么要亲自来做这些?您完全可以不来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可能就是丢了一份工作。但对您来说,应该不值一提。”
陈东海赞许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很欣赏我的直白。
“林小姐,你很聪明,也很敏锐。”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句让我更震惊的话。
“我来,不仅仅是为了道歉。”
“我来,是想邀请您。”
“邀请我?”我皱起了眉头,“邀请我做什么?”
“邀请您,来完成那个被中断的设计。”
他说的是陈浩那个别墅项目。
我愣住了。
“陈董,您不是在开玩笑吧?您的儿子,可是恨不得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陈东海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怒气,“他懂什么?他只懂得用他老子的钱,去堆砌一些华而不实的垃圾!”
这个评价,可以说非常不留情面了。
看来,他是真的被他儿子气得不轻。
“我看了你们两个人的设计方案。”
陈东海继续说道,“我那个蠢儿子交上来的,就是一堆不知所云的符号和色彩的堆砌,俗不可耐,毫无灵魂。”
“而您的方案,林小姐,”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我看懂了。”
“您在设计里,考虑到了采光、通风、动线,甚至考虑到了我们家每个人的生活习惯。简约,大气,又不失温度。这才是‘家’应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真正的设计。”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被人理解,被人肯定,尤其还是被这样一个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所肯定。
那种感觉,比拿到任何奖项,都让我激动。
我的眼眶,有点发热。
“所以,”陈东海的语气,变得更加郑重,“我诚挚地邀请您,林晚小姐,担任我那个别墅项目的总设计师,全权负责所有的设计和施工跟进。”
“至于待遇,”他伸出两根手指,“在你原来薪资的基础上,翻一倍。项目完成后,还有丰厚的奖金。”
“您拥有绝对的自主权,任何人,包括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内,都无权干涉您的任何决定。”
条件,优厚到令人难以置信。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而且,还是一个镶着金边的巨大馅饼。
我承认,我心动了。
我太需要这个机会了。
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更是对我专业能力的一次正名。
如果我能做好这个项目,就等于是在整个行业面前,狠狠地打了那些看不起我、抛弃我的人的脸。
但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快答应。
“陈董,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您儿子的那个方案,虽然我不认同,但毕竟是他自己的想法。您现在推翻他的所有想法,聘用一个他最讨厌的人来主导,他能接受吗?我不想因为我的加入,激化你们父子之间的矛盾。”
我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我不想卷入任何豪门恩怨的狗血剧情里。
陈东海笑了,笑声很爽朗。
“林小姐,你真是个善良的姑娘。”
“不过,你多虑了。教育儿子,是我的家事。而把房子装好,是我们的公事。”
“我陈东海,一向公私分明。”
“至于他,”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他没有资格接受或者不接受。从明天开始,他就是你的助理。你让他往东,他不能往西。他要是敢给你使绊子,我亲自打断他的腿。”
我被他这股“霸道总裁”的气势给镇住了。
这……这剧本走向,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让我最讨厌的富二代,给我当助理?
这简直比直接打他一顿还要解气啊!
我看着陈东海那张写满了“我说到做到”的脸,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也烟消云散了。
“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陈董,这个项目,我接了。”
我打开门,让陈东海和他的助理进来。
公寓很小,甚至有些凌乱,跟他们身上那股精英的气质格格不入。
但陈东海一点也不在意。
他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被我扔在门口的纸箱,然后对我说:“林小姐,委屈你了。”
我摇了摇头,“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从我答应他那一刻起,过去的一切,都将被翻篇。
接下来,我要书写的,是全新的篇章。
助理李秘书,很快就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合同。
条款清晰,权责分明,待遇比陈东海口头承诺的还要好。
我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晚”。
这一次,签下这个名字,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甘,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和兴奋。
“合作愉快,林设计师。”
陈东海站起来,朝我伸出手。
我握住他的手,坚定地回答:“合作愉快,陈董。”
送走陈东海,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看着手里的合同,还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就在几个小时前,我还是一个被扫地出门、前途未卜的失业青年。
现在,我摇身一变,成了地产大亨重金聘请的首席设计师。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太刺激了。
我拿起手机,给小雅回了个电话。
“喂,晚晚,你没事吧?我刚下班,要不要过去陪你?”
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她焦急的样子。
我笑了笑,说:“我没事,好得很。”
“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千万别激动。”
我把陈东海登门道歉,还聘请我做设计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是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然后,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晚晚!这是什么爽文女主的剧本啊!你也太牛了吧!”
“让那个绿毛龟给你当助理?哈哈哈哈,我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要笑疯了!”
“你一定要好好‘折磨’他!替我们这些苦逼的设计师,出口恶气!”
我被她的兴奋感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放心吧,我会让他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专业’。”
挂了电话,我感觉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我把那个碍眼的纸箱,重新打开。
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重新摆放好。
那盆蔫了的绿植,我给它浇了足足的水。
我相信,明天,它一定会重新焕发生机。
就像我一样。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挑了一身最干练的职业套装,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镜子里的我,眼神明亮,神采奕奕,再也没有了昨天的颓废和迷茫。
按照李秘书给的地址,我打车来到了陈家的别墅区。
这里是本市最顶级的富人区,依山傍水,环境清幽。
每一栋别墅,都像是一座小型的城堡,彰显着主人的财富和地位。
陈家的别墅,是其中最大的一栋,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我站在门口,看着那扇气派的雕花铁门,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紧张。
毕竟,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一个战场。
李秘书已经在门口等我了。
“林小姐,早上好。老板和……陈浩少爷,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他说“陈浩少爷”这几个字的时候,语气有点微妙。
我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进去。
穿过一个巨大的花园,我们来到别墅的主体建筑前。
房子还是毛坯状态,但从整体的结构和用料来看,就知道造价不菲。
客厅里,陈东海正坐在一张临时的椅子上喝茶。
而他的旁边,站着那个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人。
陈浩。
他今天没染那头绿毛了,换成了规矩的黑色。
身上那件花里胡哨的潮牌T恤,也换成了一件白色的衬衫。
但那张脸上,写满了不爽、不甘、不服。
他看着我,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我直接无视了他那能杀死人的目光,径直走到陈东海面前。
“陈董,早上好。”
陈东海放下茶杯,笑着站起来。
“林设计师,你来了。怎么样,对这里的环境还满意吗?”
“非常满意。”我实话实说,“这里的设计潜力很大。”
“那就好。”陈东海点了点头,然后转向他那个一脸便秘表情的儿子。
“陈浩。”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有分量。
“过来。”
陈浩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站到我面前,头撇向一边,就是不看我。
“从今天起,林设计师,就是这个项目的总负责人。”
陈东海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你,是她的助理。”
“她的所有指令,你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听明白了吗?”
陈浩的腮帮子,咬得紧紧的。
我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摩擦的声音。
过了好几秒,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是什么?”陈东海的眉头皱了起来,“对你的上司,就是这个态度吗?”
陈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我,然后,极不情愿地,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
“……林、林设计师好。”
我心里简直要笑开花了。
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的、礼貌的微笑。
“你好,陈助理。”
我故意在“助理”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陈浩的脸,瞬间又黑了一个度。
“好了,”陈东海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林设计师,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公司还有会,先走一步。李秘书会留下来,协助你处理一些杂务。”
“好的,陈董慢走。”
陈东海一走,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陈浩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死死地盯着我。
“姓林的,你别得意!”
“我爸是被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你这种人来负责这么重要的项目!”
“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一定会证明,你就是个徒有虚名的骗子!”
我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他。
“说完了吗?”
他愣了一下。
“说完了,就去干活。”
我从包里拿出一卷卷尺,扔到他脚下。
“陈助理,麻烦你,把这个客厅的长、宽、高,以及所有门窗的尺寸,都给我量一遍。五分钟之内,我要看到准确的数据。”
“什么?”陈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让我……去量尺寸?”
“对。”我点了点头,“这是设计师助理最基本的工作。你不会……连这个都不会吧?”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疑问。
“你!”
陈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当然会。
但他堂堂陈家大少爷,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粗活”?
“怎么?不愿意?”我挑了挑眉,“那我现在就给陈董打电话,说他的儿子,连最基本的助理工作都无法胜任。”
我作势就要掏手机。
“别!”
陈浩急了。
他可以不服我,但他怕他爸。
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不情不愿地捡起地上的卷尺,开始在那空旷的客厅里,笨拙地量来量去。
李秘书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空气。
但我看到了,他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笑意。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心情好得不得了。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我,已经赢了第一回合。
接下来的几天,我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做“手握大权”的快乐。
我让陈浩给我端茶倒水,他不敢不倒。
我让他去工地搬砖,他不敢不去。
我让他整理几百页的材料供应商资料,还要写出详细的对比分析报告,他熬了两个通宵,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也得给我做完。
当然,我不是在公报私仇。
我让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一个设计师助理分内的工作。
只不过,我要求得比较严格而已。
比如,他量回来的尺寸,但凡有一个毫米的误差,我都会让他重新去量,直到完美为止。
他写的分析报告,但凡有一个错别字,或者逻辑不通的地方,我都会打回去让他重写。
他一开始还想反抗,跟我吵。
“你是不是在故意针对我?!”
我把他的报告扔回给他。
“陈助理,请你搞清楚,我针对的不是你,而是你这份不合格的报告。”
“你看看你这里写的,‘这家大理石看起来很高级’。什么叫‘很高级’?它的产地是哪里?硬度是多少?莫氏硬度你懂吗?耐磨性、抗压强度、吸水率,这些关键数据呢?你一个都没写!”
“还有这里,你推荐的这个水晶灯品牌,你只写了‘好看’。它的光源是什么?色温多少?显色指数是多少?光通量够不够照亮这么大的空间?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设计,不是凭感觉,是靠数据说话的!”
我一番话说得他哑口无言,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驳起。
因为他发现,在专业领域,他跟我,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上。
他那些在艺术学院里学的理论,在真刀真枪的实践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从那以后,他虽然还是一脸不爽,但至少不敢再公开跟我叫板了。
他开始默默地,按照我的要求,去做那些他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杂事”。
而我,则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真正的设计工作中。
我重新梳理了整个别墅的空间布局,根据陈东海夫妇的生活习惯,以及他们未来可能的需求,做出了全新的规划。
我推翻了原来很多不合理的设计,比如那个巨大却不实用的圆形浴缸,那个华而不实却影响采光的旋转楼梯。
我把我的设计理念,一点一点地,融入到每一个细节里。
这个过程,让我感到无比的充实和快乐。
这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像是在孕育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孩子。
这天,我正在书房里画图,陈浩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
“林设计师,这是你让我找的几种环保涂料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好了。”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有点生硬,但至少比之前多了几分客气。
我接过文件,扫了一眼。
这一次,他做得很好。
不仅有详细的数据对比,还有各种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
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几家供应商的报价和联系方式。
“嗯,做得不错。”
我难得地夸了他一句。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表扬他。
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耳朵尖,还有点微微发红。
“那个……”他犹豫了一下,指着我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你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我为陈东海夫妇设计的主卧室。
我把原来的阳台,打通了,做成了一个半开放式的阳光茶室。
“因为陈董喜欢喝茶,陈夫人喜欢养花。”
我解释道,“把这里打通,不仅能扩大主卧的空间感,还能让他们在每天早晨的第一缕阳光中,享受自己的爱好。而且,这里用的是双层隔音玻璃,既能保证采光,又能隔绝外面的噪音,保证睡眠质量。”
陈浩看着那张设计图,若有所思。
“可是……这样一来,晾衣服的地方不就没了吗?”
他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
我笑了笑,调出另一张图。
“我把北面的那个小储物间,改造成了一个独立的洗衣房和晾晒区。那边通风好,也更私密。这样,南面最好的景观阳台,就不会被花花绿绿的衣服破坏美感了。”
陈浩看着我的设计图,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讶和……佩服的神情。
“原来……还可以这样。”
他喃喃自语。
“设计,不仅仅是好看,更是为了解决问题,让生活变得更美好。”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这,才是我理解的设计的意义。”
他沉默了。
从那天起,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有了一些微妙的改变。
他不再是那个处处跟我作对的“刺头”了。
他开始主动地问我一些关于设计的问题。
虽然,他问问题的方式,还是那么别扭。
“喂,你这里用这种材质,是什么道理?”
“你这个配色,看起来……好像还行。为什么选这两个颜色?”
我也没有藏私。
只要他问,我都会耐心地,把我的设计思路和专业知识,讲给他听。
我发现,他其实不笨。
甚至可以说,很聪明。
他只是被优越的家境和盲目的自信,蒙蔽了双眼。
当他真正静下心来,去学习,去思考的时候,他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他开始能看懂那些复杂的施工图纸了。
他开始能跟我讨论一些专业性的问题了。
他甚至,还能在我的一些方案上,提出一些虽然稚嫩、但很有趣的建议。
有一天,陈东海来工地视察。
他看到自己的儿子,正戴着安全帽,一脸认真地跟工头讨论墙体砌筑的工艺。
他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欣慰。
他把我叫到一边。
“林设计师,辛苦你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我这个儿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无法无天。我请了无数个名师,想让他学点东西,都没用。”
“没想到,到你这里,才一个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笑了笑。
“陈董,您言重了。我只是让他做了一些他该做的事而已。”
“是他自己,愿意去改变。”
陈东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你是个好姑娘。”他说,“等这个项目结束了,我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什么提议?”我好奇地问。
“我想投资你,开一间属于你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他的话,再次让我震惊了。
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但我知道,这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脉,以我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
现在,这个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梦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陈东海摆在了我的面前。
“为什么?”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陈东海笑了。
“我说了,我是一个商人。”
“我看中的,是你的才华,是你的人品,是你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相信,投资你,会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笔投资。”
他的话,让我心里暖洋洋的。
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支持,是这样一种感觉。
项目,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和陈浩之间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状态。
我们不再是针锋相对的敌人,更像是一对……欢喜冤家?
不不不,这个词太暧-昧了。
我们更像是……师徒。
对,就是师徒。
一个严厉的师傅,和一个别扭的徒弟。
这天,我们正在为了一个壁炉的设计方案争论。
我主张用更现代、更简约的嵌入式电壁炉,既安全又环保。
他却坚持要用传统的老式烧木柴的壁炉,说那样才有“复古的仪式感”。
“你懂不懂什么叫情怀?”他梗着脖子跟我犟。
“我只懂什么叫安全隐患和PM2.5超标。”我毫不留情地反驳。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没有生活情趣!”
“你这个少爷,怎么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俩正吵得不可开交,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雅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不对劲,带着哭腔和愤怒。
“晚晚!你快看公司群!不,你已经被踢出去了……你快看朋友圈!”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打开微信,点开朋友圈。
然后,我看到了。
我的前同事们,都在转发一条新闻链接。
新闻的标题,触目惊心。
《知名设计公司惊爆丑闻!总监张某涉嫌多起商业贿赂及设计侵权案,已被警方带走调查!》
新闻配图,是张总被两个警察架着,走出我们公司大门的狼狈照片。
他那张平时总是堆满假笑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恐和绝望。
新闻内容里,详细披露了他这些年,为了拿项目,如何行贿,如何收回扣。
更让我震惊的是,里面还提到了好几个他署名的获奖作品,其实,都是剽窃和侵占公司年轻设计师的成果。
其中,就包括我之前那个拿了大奖的设计。
原来,他不仅是个欺软怕硬的怂包,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偷!
我拿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
我辛辛苦苦熬了无数个通宵,掉光了头发才做出来的方案,就这么被他轻而易举地,冠上了他自己的名字,成了他平步青云的垫脚石!
而我,却被他像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何其讽刺!
“怎么了?”
陈浩看我脸色不对,凑了过来。
他看到了我手机上的新闻,也愣住了。
“这个……不是你之前那个老板吗?”
我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心里的怒火,和一种说不清的委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吞噬。
“活该!”
陈浩突然骂了一句。
“这种人,就该抓进去,把牢底坐穿!”
他看着我,眼神里,竟然带着一丝……心疼?
“喂,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收了起来。
“我没事。”
“走吧,继续讨论壁炉的问题。”
我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工作。
但他却拉住了我的胳膊。
“还讨论什么!”
他皱着眉头,“你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还有心情工作?”
“那不然呢?”我看着他,“去他公司门口大哭一场?还是去警察局门口给他送个锦旗?”
“我……”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这件事,警察会处理。而我的工作,是把这个房子设计好。”
我甩开他的手,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图纸上。
但其实,我的心,已经乱了。
陈浩看着我故作坚强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没再跟我争论壁炉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给我倒了一杯热水。
“喝点水吧。”
他的声音,很轻。
我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水杯,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个曾经我最讨厌的人,此刻,竟然成了唯一一个,在我身边安慰我的人。
世界真是奇妙。
张总的事情,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行业里炸开了锅。
我们那家公司,名声一落千丈,很多大客户纷纷解约,眼看就要倒闭了。
小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晚晚,你猜怎么着?公司那帮墙头草,现在都后悔死了!好几个人都在群里说,当初就不该让你走,说你是被张总那个小人陷害的!”
“还有人说,想来投奔你呢!你说可笑不可笑?”
我听着,心里却没有太大的波澜。
后悔?
早干什么去了?
在我被开除,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沉默,选择了明哲保身。
现在,墙倒众人推,他们又想来踩一脚,顺便给自己找个新靠山。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
“晚晚,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把他们招过来,正好可以报复一下他们啊!”小雅还在给我出谋划策。
我笑了笑,“算了,小雅。我的团队里,不需要墙头草。”
挂了电话,我继续埋头于工作中。
对我来说,把眼前的项目做到极致,就是对那些人,最好的回击。
别墅的硬装,渐渐进入了尾声。
接下来,是更考验设计师功力的软装部分。
选家具,挑灯具,搭配窗帘地毯,每一个细节,都需要反复推敲。
这段时间,我和陈浩几乎跑遍了本市所有的家居卖场和设计师品牌店。
我们的争吵,也从“结构安全”升级到了“审美情趣”。
“这个沙发太普通了!我要那个意大利进口的,看起来像一坨云彩的那个!”
“那个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坐着能把你的腰椎间盘坐突出。而且,跟我们整体的风格不搭。”
“这个吊灯太丑了!像个蜘蛛网!”
“这叫后现代解构主义,你不懂。”
“我不管什么主义!反正我看着不舒服!”
“你是业主吗?你只是个助理。你的审美,不重要。”
“你!”
虽然还是天天吵,但我们都知道,这种争吵,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火药味。
更像是一种……业务切磋。
而且,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被我说服。
因为我总能从专业的角度,给出让他无法反驳的理由。
而他,也在这种高强度的“抬杠”中,审美水平和专业知识,突飞猛进。
他甚至能在我选的几块布料中,准确地挑出最适合的那一块,并说出它的材质、织法和优缺点。
有时候,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跟商家讨论产品细节的样子,我都会有些恍惚。
这还是那个只会说“我爸是陈东海”的绿毛小子吗?
这天,我们去一个画廊,为客厅挑选装饰画。
我倾向于一幅风格简约、色彩明快的抽象画。
他却看上了一幅笔触细腻、意境悠远的写实风景画。
我们俩又在画廊里,展开了激烈的辩论。
“抽象画,能给空间更多的想象力!”
“写实画,能让人感到宁静和放松!”
画廊的老板,一个留着山羊胡的儒雅大叔,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两位,别争了。”
他指着那两幅画,说:“这两幅画,其实是同一个画家的作品。”
“什么?”我和陈浩,异口同声。
“是的。”老板点了点头,“这是他早年和近期的作品。风格虽然变了,但内核,是一样的。”
我们凑过去,仔细地看那两幅画。
果然,在画的右下角,我们看到了同一个签名。
一个我们都不认识的名字。
“年轻人,审美没有对错,只有不同。”
老板慢悠悠地说,“就像这位画家,他也在不断地探索,不断地改变。重要的是,找到最适合当下心境的表达。”
我和陈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最后,我们谁也没选。
我们决定,把那面墙,留白。
“等我爸妈住进来了,让他们自己选。”陈浩说。
“或者,等你自己画出一幅满意的作品,挂上去。”我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那么……真诚。
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就是很干净的笑。
“好啊。”他说,“那我就试试。”
那一刻,画廊里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他身上。
我突然觉得,这个不可一世的富二代,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别墅,终于完工了。
当最后一件家具摆放到位,当最后一盏灯被点亮。
我站在那空旷又温暖的客厅里,看着自己耗费了无数心血的作品,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这里,不再是一个冰冷的建筑。
它有了灵魂,有了温度。
它成了一个真正的,“家”。
陈东海夫妇来验收的那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满意。
陈夫人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夸我。
“林丫头,你真是太厉害了!这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一百倍!”
“以后你就是我的干女儿了!谁要是敢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陈东海也是赞不绝口。
“林设计师,你的才华,名不虚传。”
他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不过,我最高兴的,还是看到了这个臭小子的成长。”
陈浩站在一旁,脸上有些不自然,但没有反驳。
他看着这个由我们共同打造出来的家,眼神里,有光。
晚上,陈家在别墅里,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晚宴。
只邀请了我和李秘书。
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陈东海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红酒。
“今天,一是为了庆祝新家落成。”
他举起酒杯,“二,是为了感谢我们的林大设计师。”
“三,”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浩身上,“是为了庆祝我儿子的……新生。”
陈浩的脸,微微泛红。
他端起酒杯,走到我面前。
“林晚。”
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而不是“喂”,或者“姓林的”。
“之前……对不起。”
他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是我太自大,太无知,冒犯了你。”
“这段时间,谢谢你。”
“我从你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不仅仅是设计,还有……很多。”
说完,他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故事,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发展。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被他爸打断腿。
我以为,我会看到他哭着求我原谅。
但我没想到,我会看到一个,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努力去改变的,全新的陈浩。
我也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笑了笑,“也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一个设计师助理,可以有多大的潜力。”
他也笑了。
我们相视一笑,之前所有的恩怨,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晚宴结束后,陈东海把我叫到了书房。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林设计师,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一份投资协议。
他要以个人名义,投资五百万,支持我成立个人设计工作室。
而且,他只占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并且不参与任何经营管理。
这已经不是投资了。
这简直就是……送钱。
“陈董,这……这太多了。”我连忙推辞。
“不多。”
陈东海摆了摆手,“这是你应得的。”
“我只有一个要求。”
“您说。”
“让陈浩,继续跟着你。”
“啊?”我愣住了。
“让他去你的工作室,继续当你的助理。”陈东海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我看得出来,只有在你身边,他才能真正学到东西,才能真正成长为一个……有用的人。”
“工资我来开,双倍。”
我看着陈东海,又想了想那个虽然还是很别扭、但已经顺眼了很多的陈浩。
我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好。”我点了点头,“不过,工资得从工作室的账上出。他是我的员工,我得对他负责。”
陈东海欣慰地笑了。
“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
一个月后。
我的个人设计工作室,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正式开业了。
名字很简单,就叫“晚设计”。
开业那天,来了很多人。
有我的朋友,有以前的合作伙伴,甚至还有几个我之前公司的前同事,他们现在已经失业了,是来……投奔我的。
当然,还有陈东海一家。
陈夫人送了我一个巨大的花篮,上面挂着一条横幅:“祝我干女儿开业大吉!”
引来了无数人侧目的目光。
陈浩,作为我的首席助理,兼……头号员工,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在我身边忙前忙后。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耳提面命的菜鸟了。
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去跟客户沟通,去协调各种资源。
虽然,偶尔还是会跟我抬杠。
“林总,我觉得这个logo的设计,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哦?说来听听。”
“我觉得,这个‘晚’字,可以设计得更飘逸一点,就像……傍晚的炊烟。”
“想法不错,但是,执行起来,可能会让品牌辨识度降低。”
“那我们可以……”
小雅站在一边,看着我们俩“旁若无人”地讨论工作,一脸姨母笑地撞了撞我的胳膊。
“喂,晚晚,你老实交代,你跟你们家陈大助理,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我白了她一眼。
“能有什么情况?工作关系而已。”
“切,骗谁呢。”小雅撇了撇嘴,“我可看见了,他看你的眼神,都能拉出丝来了。”
我心里一跳,脸上却故作镇定。
“你眼花了吧。”
我嘴上这么说,但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段时间以来,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默默地给我送来一杯热牛奶。
他会在我跟难缠的客户吵架时,第一个站出来维护我。
他会在我因为一个设计细节而苦恼时,陪我一起熬夜,查资料,想办法。
他好像,真的已经渗透到了我生活的方方面面。
剪彩仪式开始了。
我站在C位,身边是陈东海,和……陈浩。
闪光灯不停地闪烁。
我看着台下那些熟悉或陌生的面孔,看着身边这两个改变了我命运的男人。
心里,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几个月前,我还是一个被无情开除,蹲在路边痛哭的失败者。
而现在,我拥有了自己的事业,拥有了光明的前途。
这一切,都源于一场看似是灾难的“得罪”。
也许,生活就是这样。
它在给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往往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重要的是,你要有勇气,去推开那扇窗。
更重要的是,你要有实力,去接住窗外,那一片灿烂的阳光。
我拿起剪刀,和他们一起,剪断了那条红色的绸带。
掌声,雷鸣般响起。
我看到,人群中的陈浩,正在看着我笑。
他的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整个星空。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好吧。
我承认。
小雅,可能没有眼花。
来源:天哥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