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上班的路总会经过老潘家那扇掉了漆的蓝门。十年了,门边那只生锈的猫食盆从来没变过位置,只是里面盛的东西,从最初的剩饭剩菜,变成了超市打折的猫粮,再到后来的进口粮。门帘上的洞也越扯越大,可老潘就是不换,说是猫们进出习惯了。
我上班的路总会经过老潘家那扇掉了漆的蓝门。十年了,门边那只生锈的猫食盆从来没变过位置,只是里面盛的东西,从最初的剩饭剩菜,变成了超市打折的猫粮,再到后来的进口粮。门帘上的洞也越扯越大,可老潘就是不换,说是猫们进出习惯了。
昨天,那个食盆终于不见了。
老潘是我们小区出了名的”猫爷爷”。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家门口总会蹲着三五只流浪猫,一开始大家都嫌弃,尤其是楼下的张奶奶,天天嚷嚷着猫毛过敏。可久而久之,连张奶奶都会偷偷在自家阳台放两块小鱼干。
“老猫咪啊,过来,吃点好的。”她以为没人看见,其实大家都知道。
对了,我叫刘大明,县电力局上班,今年刚好40岁。不年轻了,但也算不上老。这个年纪,看世界的眼光既不像年轻人那么冲动,也没有老年人那种看透一切的淡然。就是这样不上不下的位置,反而让我看清了很多事。
老潘今年七十有八了,退休前是县里中学的物理老师。他老伴儿五年前走的,儿子在省城,女儿在国外。一个人住着一套六十多平的老房子,还是九十年代的小区,电线外露,管道时不时漏水,但他总说:“习惯了,就这样挺好。”
我第一次认识老潘,是因为一场电路故障。那天轮到我值班,接到小区报修说3栋一户人家跳闸,电表箱冒烟。赶到一看,就是老潘家。
进门那刻我愣住了——客厅里竟有七八只猫,大的小的花的黑的,趴在沙发上、窗台边、电视柜下。老潘倒是一脸坦然:“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这些都是我的家人。”
他家茶几上摆着两本翻旧了的笔记本,一本写着”猫咪饮食”,另一本是”猫咪病症”。塑料袋里装着从药店买来的纱布和酒精,几个旧保温杯被改造成了猫窝。墙上挂着他老伴的照片,照片下方贴着一张纸条,歪歪扭扭地写着:“多收一只是一只,咱俩的约定。”
那天修完电路,老潘坚持留我喝茶。他指着一只瘸腿的橘猫说:“这是老大,叫’福贵’,三年前从垃圾箱里捡的,那会儿还是半死不活的小家伙。”
福贵听见自己名字,居然摇着尾巴过来蹭了蹭老潘的裤腿。老潘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瞧瞧,多有灵性。”
从那以后,我经常路过时会带些小鱼干给老潘家的猫。慢慢地,我知道了每只猫的名字和故事。“小黑”是在雨夜被人遗弃的;“花花”生过一窝小猫,全送人了只剩她自己;“豆豆”最小,前腿有点畸形,走路一瘸一拐的,是老潘从马路边捡回来的。
“太危险了,再不抱回来,肯定要被车撞死。”老潘这样解释他第十二次”捡猫”行为。
我们小区住着的大多是老年人,年轻人都搬去了新小区。但就是这个破旧的地方,却因为老潘和他的猫咪们,多了几分生气。小孩子们放学后会特意绕道去逗猫,有的老人会带些剩菜剩饭给老潘,说是给猫咪们加餐。
去年冬天特别冷,我下班路过老潘家,看见他正在门口搭一个木箱子。我上前帮忙,才知道他是在给流浪猫做避风港。
“这不是浪费钱吗?”我随口一问。
老潘摇摇头:“命啊,都是命。它们的命跟我的命一样贵重。”
我突然注意到,老潘的手在发抖,而且脸色发黄。但他笑着说只是天冷,我也就没多想。
转眼春节过去,正月里我去给老潘拜年,发现他瘦了一大圈。家里的猫好像又多了两只,但猫粮换成了最便宜的那种。老潘说着客套话,却突然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怎么都停不下来。
“去医院看看吧,”我劝他,“这咳嗽不对劲。”
他摆摆手:“哪有钱啊,这么多猫要养,再说了,老了,该来的总会来。”
我也没太当回事,只是提醒他多穿点,少受凉。谁知三月初,小区忽然传来消息,说老潘住院了,很严重。
医院走廊上,我见到了老潘的儿子潘志明。高高瘦瘦的,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他皱着眉头在打电话:“对,就是肝癌晚期,发现得太晚了……不是,我怎么知道他一直不说……”
原来老潘早有症状,却一直瞒着所有人。医生说,按现在的情况,最多再有半年时间。治疗费用非常高,保守估计也要二十多万。
潘志明在病房外跟我聊了很久。他说他每个月都会寄钱给父亲,但不知道钱都去哪了。“现在才知道,全给那些流浪猫了。”他无奈地摇头,“医保报销后还需要很多钱,我们已经决定卖掉他的房子。”
“那猫呢?”我下意识地问。
潘志明叹了口气:“只能送收容所了,实在没办法。”
消息很快传遍了小区。晚上七点,老潘家门口竟然聚集了二十多个人,有小区住户,有附近商店的老板,还有以前老潘的学生。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对策。
“猫不能送收容所,那里经常安乐死的。”卖早点的王大姐着急地说。
“可是养这么多猫,谁有这个精力啊?”理发店的小李摊手。
张奶奶突然站出来:“我可以帮忙照顾两只,就要那只橘色的和小黑猫。”
所有人都愣住了。张奶奶解释道:“这两年我仔细观察过,这两只比较安静,不会到处乱跑。再说了,老潘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不能不管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意识到,老潘这些年确实默默帮助了很多人。修自行车、换灯泡、教孩子功课、帮张奶奶去医院拿药……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积少成多,却从未被人重视过。
商量来商量去,大家决定每户认领一只猫,实在不行就轮流照顾。资金方面,潘志明说他会负责父亲的医药费,但大家还是坚持要凑钱。“不管用不用得上,我们得表个心意。”
第二天,我去医院看老潘。病房里,他躺在那里,显得很小,很虚弱,但眼睛还是亮的。见我进来,他急切地问:“我的猫呢?都还好吗?”
我只好撒谎说都挺好的,小区里的人轮流照顾。老潘这才松了口气,靠在枕头上喃喃自语:“那就好,那就好……”
回到单位,我把老潘的事跟同事们说了。没想到有人提议发起募捐,还有人提出可以联系媒体。“老人家这么有爱心,应该让更多人知道。”
两天后,县电视台来人采访了我和小区的几位居民。记者很认真,把老潘的故事整理成了一个十分钟的专题片。片子播出当晚,县里的公益群就炸了,很多人询问如何帮助。
不知怎的,这个故事被省台看中,又做了更详细的报道。老潘住院的第七天,社区居委会主任带着一个好消息来了:市民自发捐款已经超过三十万,足够支付治疗费用,还有结余。
“这太不可思议了。”潘志明握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水,“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帮助我父亲。”
但老潘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潘志明请来了省城的专家会诊,结论是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老潘似乎也看开了,他开始交代后事,最担心的还是那些猫。
“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一直养着它们,”他拉着我的手说,“但至少让它们有个容身之处,好吗?”
我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那时候,小区里已经有了一个临时的”猫咪之家”——大家把老潘家改造成了猫舍,轮流去喂食打扫。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长久。
就在我们一筹莫展之际,一位养老院院长找上门来。她说看了报道很感动,愿意接收老潘和他的猫咪们。“我们有个花园,可以安排一个专门的区域给这些小家伙。老人家能在有猫的地方安度晚年,这不是很好吗?”
我去医院告诉老潘这个消息时,他激动得直掉眼泪。“真的吗?真的可以带着它们一起去?”
“真的,”我肯定地说,“而且费用全免,这是大家的心意。”
老潘的眼泪顺着皱纹流下来,他颤抖着嘴唇说:“谢谢,谢谢大家……我这辈子没白活。”
转眼到了夏天,老潘的病情奇迹般地稳定下来。虽然癌症依然在蚕食他的身体,但他每天能下床走动了,甚至有精力梳理猫咪们的毛发。医生说,可能是心情好,延缓了病情发展。
六月初,老潘正式入住了养老院。那天,我和小区的十几位居民一起去送行。院长专门为老潘准备了一个带小院子的房间,院子里搭了猫爬架和猫窝。十几只猫在新环境里好奇地探索着,老潘坐在藤椅上,笑得像个孩子。
“这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他感叹道,“我这辈子没享过这福气啊。”
潘志明也来了,他带着妻子和儿子,还带来了一大包猫玩具和猫粮。我发现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对父亲的猫表现出厌烦,反而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逗弄着那只叫福贵的老橘猫。
“爸,您放心,我会常来看您和它们的。”潘志明郑重承诺。
老潘只是笑,什么也没说,但那笑容里有太多满足。
离开养老院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我站在车棚下,看着雨滴打在绿叶上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老潘收养的第一只猫,就是在这样一个雨天。他曾经说过:“那天要不是下雨,我可能就错过它了。”
现在想来,或许也是那只猫没有错过老潘吧。
昨天,我又去看老潘了。他气色不错,坐在轮椅上由护工推着在园子里晒太阳。猫咪们已经适应了新环境,有的在草坪上打滚,有的在树荫下打盹。最让我惊讶的是,养老院里的其他老人也喜欢上了这些猫,经常来逗它们玩。
“最近养老院又收了三只流浪猫,”老潘骄傲地告诉我,“院长说我可以帮忙照顾。你说,这是不是我的福气啊?”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酸楚。医生说老潘最多还能撑半年,但看他现在的样子,谁能想到他正与死神赛跑呢?
回来的路上,我路过老潘以前的家。新租户已经搬进去了,是个年轻夫妻,门口那个生锈的猫食盆早就被扔掉了。但奇怪的是,我仍能看到三两只流浪猫在附近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我停下脚步,从包里掏出随身带的猫粮,倒在路边。几只猫警惕地看着我,然后慢慢靠近,低头吃起来。我看着它们,突然觉得鼻子一酸。
老潘曾经说过:“我们每个人都需要被爱,哪怕只有短短一瞬。”
在我们这个小县城,在这个破旧的老小区,一个普通的退休老教师用他的余生诠释了这句话。他不会成为什么伟人,他的故事也不会被写进教科书,但他的善良却像涟漪一样,在我们心中荡漾开来。
前天,社区居委会决定把小区的一角改造成”猫咪之家”,专门为流浪猫提供食物和庇护。张奶奶主动当了志愿者,每天早晚去添食添水。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热心,她说:“看着这些猫,就像看到了老潘的笑脸。”
那个超市打折的猫粮也不见了,换成了中档的。有人问起,张奶奶理直气壮地说:“老潘对它们这么好,我们能差到哪去?”
后来听说,养老院里不只老潘在养猫,已经有五六位老人也开始收养流浪猫了。院长笑称这里成了”猫咪疗养院”。老潘每天都忙着教其他老人如何照料猫咪,连医生都说他这样活得比预期时间要长。
我想,这大概就是爱的力量吧。它不仅温暖了被爱的人和动物,也温暖了给予爱的人自己。
昨天下班后,我特意绕道去超市,买了两袋猫粮。回家路上,我在老潘以前的家门口撒了一些。几只猫闻声而来,围着我的脚边转来转去。
我蹲下来,摸了摸其中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它没有躲,反而蹭了蹭我的手。
“你饿了吗?”我问,心里却明白,它们需要的不只是食物而已。
开城7路的公交车呼啸而过,车上的人来来往往。没人知道这个普通的傍晚,在这个老旧小区的角落,一个平凡的故事正在继续。
没人看见我蹲在路边喂猫,也没人知道我掏出手机,给了养老院一笔捐款——不多,刚好够买一个月的猫粮。
夕阳西下,小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我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继续我回家的路。
也许明天,我会再带些猫粮来。
也许后天,会有其他人加入进来。
也许很多年后,当老潘的故事被人遗忘,这些猫咪依然会有人照顾。
这就够了。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