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两年里,我从一个高门里的掌上明珠,成了要到猪圈里抢猪食,和狗占狗窝的土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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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子里为墨博衍做的枣糕滚了出来,咕噜噜滚到了河里。
我本是当朝尚书颜正的嫡长女,却在四岁那年被拐。
娘亲为了寻我,哭瞎了一双眼睛,哭垮了身子。
在寻我五年未果后,撒手人寰,含恨而终。
听下人讲,她闭眼前,手里还紧紧抓着我小时候戴的虎头帽。
而我被拐走后,先是被卖到了一个农户。
这两年里,我从一个高门里的掌上明珠,成了要到猪圈里抢猪食,和狗占狗窝的土娃娃。
养了两年后,农户为了还赌债,以一两银子的价钱,将我卖给了镇上的春香楼——当地最有名的青楼。
我底子好,是个美人胚子,就是坏在年纪还太小。
大娘只能先把我安排到了后院,负责洒扫和洗衣服。
十岁开始,春香楼便以花魁的标准,培养我的琴棋歌舞。
打算在十五岁那年,拍卖我的初夜。
而颜家人在十三岁那年,终于寻到我。
为我交了赎金,接回府里。
春香楼的经历成了我的人生污点。
回到京城,我被贵女们排挤。
如今的颜家主母元氏和她的女儿颜玉珠,也时常针对我。
安排我在最破落的院子,克扣吃食。
知我是从春香楼回来的,颜玉珠常常以母亲的遗物为由,逼迫我在贵女面前抚琴献舞。
「果真是妓子,最会这种搔首弄姿,勾引男子,当是赏你的。」
「哐啷」
颜玉珠扔了块铜板在我跟前。
一群女子嬉笑着离去。
为了折辱我,她让我扮作丫鬟,跟着她去踏青。
也就是这次,墨博衍被毒蛇咬伤,身旁的少爷小姐们一个个惊慌失措。
见人就快不行了,我当场以口吸出毒素,救了他。
他安然无恙,我却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
可没想到,当时的善举,让他以为是我存心攀附高门,故意散播救命的消息,逼他报恩。
其实只要墨博衍一查,就知道我当时陷入了昏迷,整日整夜呕血,再者手上并无银两,哪来的手段去操弄京中言论。
他只相信自己所想的,认定了我是满腹心机的女人。
他负了我的恩情,也负了我满腔的真心。
2
我娘亲死后,元姨娘被抬为了主母,小我两个月的颜玉珠成了嫡女。
她们在我回来第一天就坷待我。
在颜玉珠当着我的面,把母亲的嫁妆烧掉时,我实在受不了,便去求见父亲。
我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他才从书房里出来。
他呵斥道,「你才回来就学会挑拨,把府里闹得不得安宁,一点规矩都不懂。」
「人生在世,要会感恩。若不是我们接你回来,你现在就是青楼里卖笑卖身的妓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亲生父亲凉凉地看着我,往我的痛处扎了一把又一把利刃。
跪了许久的膝盖已经疼到麻木,可心里的痛让我呼吸不过来。
颜正居高临下看我,「回去吧,没有大事不要来找我。」
元氏母女得知我去告状,对我变本加厉。
我绣了三个月女红,卖给绣庄,等着忌日买点像样的贡品,去坟头祭拜母亲。
可颜玉珠挡在了我的面前,当街一把将我准备的一坛酒砸在地上。
「早死的人还喝什么酒,你那短命的娘死了才好呢!」
我对四岁之前的记忆很模糊,但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很慈爱很温柔的人。
颜玉珠的不敬让我气红了眼,直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打我?!」
她捂着脸,气得喘着粗气,瞪着牛眼。
身旁的丫鬟和婆子立马将我推倒在地。
我被按在地上,地上的碎瓷片划伤了脸,一阵刺痛。
颜玉珠还不解气,脚踩在我脸上,像踩过街老鼠一样,用力往下碾。
直到消气了,她才带着下人离开。
我踉跄起身,抹了把带血的脸,忍着泪捡起地上沾了泥土的糕点。
「快让开!马发狂了!」
我转头,看到一只黑色大马朝我奔来。
大脑一片空白,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动不了一点。
就在我以为就要命丧马蹄时,眼前闪过一个白色身影。
接着银光一闪,马声嘶鸣,发狂的马轰然倒地。
身着象牙白衣裳的墨博衍收起带血的长剑,将我扶起。
他剑眉星目,墨发玉冠。
我脑海中闪过春香楼姐姐说过的话:漂亮男人最会骗人,也最容易让人心碎。
手心被放了张绣有墨竹图案的帕子,「你的脸受伤了,擦擦吧。」
他的嗓音温润如玉,像微风拂过水面,带起阵阵涟漪。
我的心一颤,「多谢公子。」
颜玉珠那日在街上的狂妄行为让父亲知道了,被罚在家里禁足。
元氏也对她管教一番。
为了不让落人口舌,颜正亲自安排了大夫看我脸上的伤,重金买了玉肌膏。
我在颜府的日子稍微好过了点。
那张帕子,被我洗净后藏在了枕下,夜夜端详。
很多个夜晚,那抹象牙白的身影,都出现在我梦里,帮我赶跑想要欺负我的坏人。
3
上个月,墨府主母设赏花宴。
颜玉珠与墨博衍同乘一船赏荷,我在另一条船上摘莲子,我们之间隔着又高又密的荷叶。
「墨公子,你与我姐姐订婚六年,想必是婚期将近?」
颜玉珠轻笑,「要不是当初蛇毒之事,估计姐姐在那年就嫁为人妇了。」
墨博衍眉头微皱,「此话怎讲?」
她故作惊讶,「墨公子你不知?当时母亲已经准备给她议亲,听闻是个五品前锋侍卫,估计姐姐就是看不上五品官员,才扮成下人混进踏青队伍中,好挑一挑如意郎君,这不……」
颜玉珠眼光流转,继续道,「成了墨公子的救命恩人,攀上了墨家。哎,我这姐姐毕竟是青楼里长大的,心思确实会重些,公子莫怪。」
墨博衍负手立于船头,声音随风传入我耳中。
「墨家不会要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子当主母。」
我剥了莲子,舌尖苦涩难堪。
他打心底瞧不上我,却拖了我六年。
这六年,我费心做的糕点、三拜九叩求来的平安符、挑灯绣的护膝和腰带。
为何他来者不拒,一一收下?
春风楼的花魁黛青姐姐曾教导我:九薇,你要知道,男人,是这个世间最不可靠的东西。
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却也为情所困,对月垂泪。
离开那日,她将一支金步摇插在我的发间,温柔地摸着我的脸。
「要是你在京城混不下去了,随时来找黛青姐姐。」
我猛然回醒,从地上爬起来,回府翻出当年的订婚书,敲开了墨博衍的门。
屋内的人在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看我一身泥泞,头发凌乱,纷纷吓了一跳,个个看向了墨博衍。
他眼底闪着不悦的光芒,走至我面前。
「你这身怎么弄的?这般不得体,你来这闹,成何体统。」
我不再看他,视线扫过众人,展开婚书。
「诸位,我颜九薇在这请大家做个见证,即日起,我和墨公子的婚约作废,从此男婚女嫁,互不干涉。」
墨博衍铁青着脸,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训斥道,
「够了!你在闹什么?你刚刚说的话我可以当作没听到,把婚书收回去。」
我释然一笑,婚书被我撕成碎片,撒到空中。
「说出来的话,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颜九薇!」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是生气的表现。
「墨公子,男女有别,我认为你还是叫我颜姑娘比较好。」
我抽出手,踩着婚书的碎片,挺直了腰,阔步离去。
4
我当众退婚的事情很快在京城传开了。
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颜九薇可真傻,退了墨家的亲事,以后哪里还找得到这么好的亲事啊。」
「听说她是青楼回来的,见过的男人比我们吃过的盐还多呢。」
「真的假的?幸好她有自知之明退了亲,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墨家!」
「就是,墨家高门大户,墨大公子还是今年的探花,前途无量。」
颜正更是让我跪在会客厅中,打骂我这不孝女。
我背上挨了两鞭,皮开肉绽,嘴角也溢出鲜血,依旧不肯改口。
他气得脸涨红了脸,「逆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是你说退就退的!大逆不道!我没你这样的女儿。」
随后被关到柴房中思过,断水断粮。
我拔下头上的金步摇,月光照在上面,流光溢彩。
我想春香楼,想黛青姐姐了。
春香楼的生活很苦,但姐姐们待我都很好。
她们时常怜惜地摸着我的脸,嘴里念叨着。
「罪过,罪过,这么小的娃。」
黛青姐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
我会怯生生地看着美丽温柔的她,「黛青姐姐,你好美。」
她笑着,纤纤玉指点在我的眉间。
「我也就这幅皮囊好用了。」
青楼是个大染缸,即使我再纯真无邪,也渐渐懂了自己和黛青姐姐一样,被困在了这小小的地方。
「嘭」
思绪被打断,颜玉珠打开柴房的门,扬着下巴进来。
我把东西藏到袖中,被还是被她发现了。
「姐姐这般偷偷摸摸的做甚?该不会是偷了府里的东西吧?」
婆子得到暗示,扑过来,硬抢走了金步摇。
「哟,还是金子啊。」颜玉珠端详了一番。
「还给我!」
「你哪来的钱买这东西,是偷的?还是小情郎送你的定情信物啊?」
她把东西折断,手一松,掉在地上。
我伸手去捡,被她狠狠一踩。
「呵,你就该这样,被我踩在脚底下,就跟你娘当初一样。」
我猛然抬头,死死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颜玉珠得意忘形道,「你真的觉得你娘是病死的吗?」
我娘的死和她有关?
她背着光,表情格外骇人,我此时此刻,心头无比憎恶她。
我另一只手执起步摇,尖锐处对着她的脚背狠狠一扎。
「啊!!」
颜玉珠疼得脸煞白,尖叫着后退。
我紧握着步摇,尖端还带着血渍。
「颜九薇,你私底下就是这般残害自己妹妹的吗?!」
是墨博衍。
他扶起倒在地上梨花带雨的颜玉珠,责怪地看着我。
5
「墨公子,我不过是来劝姐姐不要意气用事,哪知她竟然想杀我,我好怕……」
她哭着依偎在他的胸口。
墨博衍冷声道,「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
背后的鞭伤刺刺的疼,胸口闷得透不过气,腥甜涌上喉咙。
我艰难咽下,直视他的眼睛。
「墨公子,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婚约,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呢?」
当初救了墨博衍后,我身中剧毒,被拖回颜府。
治了几天后,情况已经好转,只要按时喂药,不日就能清完体内的毒素。
恰逢墨家来提亲,元氏气恼我有这么好的亲事,停了我的药,想让我因蛇毒悄无声息死去。
谁知我命硬,生生扛了过来。
但那段时间,我可谓是生不如死,如今还落下病根,到了初春就会咳血。
其实和墨家的婚约,给我带来的坏大于好。
现在墨博衍反而说是我处心积虑求来的。
我紧攥着步摇,推开他们,朝自己院子走去。
他还想叫住我,但被我背后带血的伤惊到。
「你的背……」
我四岁被拐,六岁被卖到青楼,十三岁被找回,在京中人尽皆知。
这是我的来时路,不是我的污点,我从来没想过掩饰。
刚定下婚约那会,我同墨博衍上街,遇到有人取笑我是妓子时,他会上前与对方议论,为我出头。
久了,他已经不甚在意,充耳不闻。
再后来,他亲口说出我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人心易变。
婚书已毁,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6
墨夫人带着京城待字闺中的女子画像来墨博衍院子,笑容满面。
「儿啊,颜家主动退婚是好事,本来她的身份就当不了我们墨家主母。」
「你也是到娶亲的年纪了,这些是娘物色好的京城女子,门当户对,样貌出众,你看看喜欢哪个?」
他拧着眉,一眼都不看这画册。
「儿子想先立业再成家,暂不考虑成亲的事。」
墨夫人敛起笑容,审视道,「你该不会还想着那颜九薇吧?要是真的喜欢,那就纳她进府当妾室姨娘……」
当妾?
墨博衍确实想过,但他知道,按颜九薇的性子,绝不同意。
墨夫人离开后,他看了很久的书,依旧没翻到下一页。
脑海里全是颜九薇倔强的苍白小脸,带血的嘴角,还有那被鲜血染红的后背。
他心口闷闷的,想问她疼吗?
但伸出手时,人已经走远。
下人端来的糕点,不及她做的一半好吃。
往常颜九薇会带来她亲手做的各式点心,然后静静地在一旁帮他研磨。
她身上有股独特的香味,常常让人能够静下心来。
但现在,她退婚了。
一切都变了。
墨博衍觉得糟糕透顶了。
他在心底劝慰自己:她只是闹脾气,过两天就会回来了。
她离了他,还能去哪?
烦躁的情绪不减反增。
他撂下书册,取来弓箭,在院中射靶。
下人来报,「公子,颜姑娘要离京了!」
离弦的箭一偏,射在了杆子上。
墨博衍丢下弓,让下人牵来马,往城门奔去。
7
我的东西很少,一个包袱就能装完。
当年满心欢喜回京,为的是能有个温暖的家。
但爹不疼、娘不在、主母苛待,一厢情愿的婚事也让我如梦初醒。
京城,没有让我留恋的了。
墨博衍挡在马前,匆忙得连外袍都没穿,发髻凌乱。
高喊道:「九薇,我的婚书还在,你还是我的未婚妻,不日我就娶你进门,你不要再闹了。」
我牵紧缰绳,居高临下看着他。
「我青楼出身,不敢高攀墨家门楣。」
他脸色难看,固执地不肯离开,最后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妥协。
「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改还不行吗?」
我被逗笑了。
「墨公子,是我不要你了,你怎么改都没用,至于婚书,你要烧了还是撕了,您请便。」
我策马径直撞开他,出了城。
我并没有走远,而是到了和京城毗邻的邺城。
马停在霓裳阁门前,正在打算盘的掌柜的看到我,惊喜道:「九姑娘!」
这几年,我和霓裳阁合作,将绣好的帕子或者衣裳送来这里。
我的花样多,款式好,东家柳娘对我的手艺很认可,开给我的工价也很高,这几年我借此也攒了不少钱。
今天我是来辞别的。
柳娘很不舍,「退婚而已,何必为此远走他乡?你留在邺城,凭你自己的手艺,完全可以衣食无忧。」
我苦笑摇头,京城才是我的他乡。
见劝说无用,她也不阻止我,只是叫来一个女大夫,帮我看背后的伤。
「你父亲好狠的心,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下得去这么狠的手,更何况你还有旧伤在身。」
药水擦在伤口,我疼得倒吸一口气。
「他不喜我,当初接我回来也只是想用来拉拢权势,我是生是死,他全然不管。」
「砰!」的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一男子朗声道,「二姐,你看我淘到什么好东西!」
我和柳娘皆吓了一跳,匆忙回头。
8
一个身着粉色衣袍的高大俊朗的子站在门前,手里端着一盏琉璃玉碗。
他呆愣在原地。
我这才想到,自己还裸露后背!
柳娘最先反应过来,拉过屏风挡住我,接着气冲冲过去,把男子推出去。
「滚!你这小兔崽子,懂不懂礼数!」
我尴尬地穿好衣服,脸上发烫。
「对不起啊九姑娘,刚那是我弟弟,一天天的没个正型,我等下拉他给你赔罪!」
柳娘一家人都在经商,各行各业的分店开遍全国各地,背景强大。
弟弟柳崇元多年来走南闯北经营生意,今日商队恰好来到邺城,顺路来找她叙旧。
傍晚准备离开时,见到了柳崇元。
他捧着琉璃玉碗迎上来,耳尖泛红。
「九姑娘,今日是在下冒失了,咳,这小玩意就当赔罪了,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玉碗晶莹剔透,不是凡物,估计价值连城,我连忙推辞。
柳崇元求救的眼神看向柳娘,她将东西拿过来,直接塞我怀里。
「九姑娘,你这番要南下到庐城,需要用钱的地方多,这玩意值点钱,可备不时之需,你要是不收,我弟弟估计会寝食不安。」
「他有的是钱。」
盛情难却,我只能接过。
待以后有机会再还吧。
9
在邺城养伤了五日后,我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本是打算到了那后自己开一间绣坊过日子,但在柳娘和柳崇元的极力推荐下,让我到了那边后去负责管理霓裳阁的分店。
这事对彼此都有利,我也就应下了。
走的那天,柳崇元往我车上塞了一堆包裹,眼睛看向别处,不好意思和我对视。
「九姑娘,这些小玩意老有趣了,路上可以解解闷。」
他的年纪比我小两岁,脸上稚气未脱,活泼开朗,我也把他当作弟弟相处。
我笑着道谢,送了一个香囊给他。
「里面是我调的安神香料,柳娘说你常年在外奔波,风餐露宿,望着香囊能对你有帮助。」
他当即把香囊挂在腰间,笑得美滋滋。
「你先走,过几日我和商队再过去。」
马车晃悠悠动起来,我撩起帘子往后看,柳崇元和柳娘站在原地目送我远去,他一个劲挥着手。
腰间的香囊随着他的当作一晃一晃的。
10
回到熟悉的庐城,虽然我小时候被拐到这里过的日子并不好,但心中把这里当作故乡。
安顿好住处,拿着柳娘给的信物上霓裳阁,掌柜的立马热情地安排好一切,我接管得很顺利。
等事情安排妥当后,我来到了春香楼。
我被接回府已经7年了,如今这春香楼早已物是人非。
一番打听,得知黛青姐姐早已赎身,就住在乡间,和自己的夫君过着平静的生活。
她一身素衣,却掩盖不了风华绝代的面容。
若是忽略右脸上那条眉角延伸到酒窝处的疤痕的话。
见到我她惊喜迎上来,关心地拉住我的手。
「九微,你回来了。」
这几年的委屈涌上心头,鼻尖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黛青姐姐,你这脸……」
她抿唇,摇摇头,「想离开那个地方,终究得付出点代价,值得。」
抹去我眼角的泪水,她哄着我简单讲了这几年的遭遇,听完之后唏嘘不已。
温柔地摸摸我的鬓角,「我们小九在京城受苦了,以后有什么事,随时来找姐姐。」
回去时,路过之前养了我两年的农户家。
赌庄的人正打算把欠债不还的他拖走。
一农妇在后面哭天抢地,「放开我儿子!」
农妇哭着哭着看到我后,哭声骤停,摸了把脸便跑过来。
「颜家大小姐?」
我蹙眉,提布就走。
「我不认识你。」
农妇想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跪着拉住我的手,仰头哀求道。
「你和你娘亲长得一模一样!救救我儿子,我就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你!还有你娘的死因!」
我替他们还了钱,农妇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出实情。
原来,我并不是被贼人拐走,而是颜正和元夫人一手策划的。
将我送到下人的老家,自生自灭。
元夫人甚至为了早日当上主母,让自己的女儿当上嫡女,在我娘亲的吃食里下了慢性毒药。
渐渐的,她被毒素侵蚀身体,撒手人寰。
我握紧了拳头。
总有一日,我要为娘亲报仇雪恨。
11
庐城的生活平静安宁,霓裳阁在我的管理下生意火爆。
我也忙得不可开交。
柳崇元时不时带着商队经过庐城,都送我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每一次远远看到他顶着腰间系着我送他的香囊一晃一晃的,还甜甜地喊我九薇姐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没想到,会在第三年春天遇到墨博衍。
他南下查案,骑着高马经过我门前。
俊朗的面容比起之前增添了几分成熟和疲态。
我注意到,他腰间系着我当年给他绣的腰带。
堂堂墨家大公子,身上的衣服哪件不是精挑细选。
唯独那腰带,早已被洗得褪了色。
四目相对,他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难以置信地开口。
「九薇,你怎么在这?」
墨博衍毫不掩饰眼中的惊喜。
可我心中却毫无波澜。
原来爱是会消散的,即使我之前喜欢了他整整六年。
他下马来到我面前,我垂眼,后退两步。
「墨大人。」
我的疏离让他神情落寞。
「我寻了好久,没想到你在这……」
墨博衍深深地看着我,「你瘦了。」
我闭口不言,他红了眼。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摇摇头。
按道理,我是该气的,气他辜负我的真心。
气他拖了我六年青春。
气他冠我攀附高门的罪名。
可那又如何,我已经不在意他了。
人不能一直被过去的事情左右。
「墨大人可是来霓裳阁购置衣物的?我们店小,要是不买,烦请别挡了其他客人的道。」
墨博衍大手一挥,「今天你们店里的衣物,我全包了。」
掌柜的发出一声惊呼,我也楞了一下。
霓裳阁的衣物并不便宜,但墨家高门大户,有的是钱。
有钱不赚王八蛋,我笑着吩咐店员打包东西。
他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
「这下你有时间和我说话了吧?」
我把人带到楼上雅间,相对而坐。
12
在热茶的水汽中,我发觉墨博衍瘦了很多,眼底是散不去的乌青。
「上次城门一别,晃眼就一年了……这段时间,你过得可还好?」
「劳墨公子挂念,此处的生活与京城相比,简直是世外桃源。」
他的表情有点难堪,「九薇,当初是我误会你了,蛇毒之事你救我性命,我却认为你在挟恩图报……你同我回京城好吗?墨家主母的位置是你的,我会对你好的。」
见我不为所动,只是一昧地沏茶,他慌了。
从怀里掏出了张皱巴巴的纸张。
赫然是之前我撕碎的婚书。
如今已经被人小心翼翼一片一片拼好。
墨博衍嘴角终于有了笑容,「九薇,我把婚书拼好,随身带在身边,就是为了等遇到你的时候,交还给你。」
原本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的墨家大公子,如今在我面前露出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何必呢?
覆水难收,破镜难重圆。
「墨大人,我和你之间,已经没有婚约了……」
我瞥了眼婚书,「这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张废纸。」
墨博衍手肉眼可见的在颤抖,眼底的光也暗淡下来。
我起身就要送客,他却拉住我的手。
眼眶殷红,祈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不可以?」
他很用力,我一时甩不开他。
这时,门被人一把推开。
是柳崇元。
他摇着一把水墨画扇子,笑着走进来,站在我身侧。
「墨大人,有失远迎啊……男女有别,你光天化日之下拉着我们九姑娘的手……」
柳崇元意味深长的语气,终究让墨博衍松开了手,审视地看向我。
「你就是因为他才不想和我回京吗?」
柳崇元有意挡在我们两人之间,轻笑道,
「哎,九薇姐姐要回京可以自己回,或者和她的夫婿一同回去。」
「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回?」
「你!」
墨博衍语塞,幽幽地看着他,「我是她的未婚夫。」
柳崇元十分不屑地看向他手里那残破的婚书。
「据我所知,九薇姐姐已经当众和你退婚了,你拿着这破纸到处招摇撞骗,是要败坏她的名声吗?」
我扯了下柳崇元的衣袖,示意他别说了。
「墨大人,请回吧。」
墨博衍也不再继续口舌之争,「九薇,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但,我墨家主母的位置,会一直为你留着。」
待他挥袖气愤离开,走前还不忘把那破婚书小心翼翼收起来。
我问柳崇元,「你怎么来了?」
他笑着收起扇子,随手拿了个桃子咬了一口。
「九薇姐姐,我今早到的庐城就听闻这来了个大官呢,原来是墨家人。」
「墨家站了三皇子阵营,已经是穷途末路了,你不必怕他。」
他眼睛笑得亮晶晶的,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原来如今皇帝病重,朝堂上三皇子和太子暗中争斗,墨家和颜家支持三皇子。
而富可敌国的柳家是太子的最强后盾。
今日墨博衍来庐城,也是为了给三皇子办事。
墨博衍忙着查案,百忙之中还要抽空到我眼前晃。
看我实在不爱搭理他,便日日送来珠宝首饰。
柳崇元将其截胡,捻起一个成色极好的白玉镯子,一脸嫌弃,「这破烂也好意思送来,这种低档货都入不了我的库房,啧啧,九薇姐姐,你可别被他的假好心给忽悠了。」
在他阴阳怪气的语气中,我扶额,将这些送来的东西退了回去。
墨博衍不收,「我送出去的东西,何来收回的道理。」
我只能让下人抓上一把珠宝,撒在当街,遭人群哄抢。
个个喜笑颜开,咧着嘴笑道:「谢谢颜姑娘!」
墨博衍被气得不轻,脸色铁青站我面前。
语气带着质问,「这么多年的情分,你心中竟半点都没留下吗?」
「就这么绝情?」
我认真地点头。
恍惚间,似乎看到他红了眼眶。
下一秒,便把这荒唐的想法丢出脑后。
骄傲的墨家大公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着实可笑。
13
柳崇元说要不了几日,墨博衍就会回京,他不日也将离开庐城。
恰逢花灯节,柳崇元邀我游画舫。
闲来无事,我也便欣然赴约。
我们在船头围炉煮茶,一艘游船慢慢靠了过来。
我一脸疑惑,柳崇元却放下茶杯,指尖轻点桌面。
游船出来了一个年轻女子,浓妆艳抹,一袭华服。
脸上却满是愤恨,眼眸通红。
在婢女的搀扶下,跨船到我们面前。
「你就是那颜九薇?」
我疑惑地点头,刚起身,就见这女子抬手向我打来。
身旁的柳崇元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眼神凌厉,低声呵道。
「宋姑娘,这里可不是京城,还想丈着三皇子妃妹妹的身份打人吗?」
「她这个贱蹄子,退婚了还对博衍哥哥死缠烂打,我宋雪儿打她怎么了!你算什么东西,给本小姐松手。」
宋雪儿气愤地想抽出手,可柳崇元力气太大,她根本挣不开,气得她跳脚。
「颜久薇你这贱 人,没胆子面对我,只会让你的情郎给你出面是不是,真不愧是妓院出身的……」
啪!
的一声。
是柳崇元直接给宋雪儿一巴掌,「本公子不是不打女子的君子,嘴巴放干净点,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若是有下一次,打的就不止是你,而是你们整个宋家了。」
他发起狠的样子吓了我一跳。
我这才想起来,一个从小走南闯北,和各色商贩还有权贵打交道的男人,怎么会是一个不敢惹事的人呢。
他太敢惹事了。
这是我第一次了解他。
我拉过他的衣袖,安抚地轻拍,不曾想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浑身僵硬,用力挣脱一番,纹丝不动。
抬头,却瞧见眼前着少年郎,早已红了耳廓。
我在心中轻叹了口气,罢了。
看来眼身边来来往往的画舫,我尴尬地摆弄了一下袖摆,将我们的手藏在布料之下。
原来,三皇子有意撮合墨博衍和宋雪儿,以此巩固两家之间的关系。
谁知墨博衍一直油盐不进,对宋雪儿的献殷勤视若无睹。
她以为他这样是为了我,便想来给我个教训。
那晚,宋雪儿哭哭啼啼走了。
雨夜,墨博衍叩响我院门,我闭门谢客。
「我没有想过要娶宋雪儿,正妻之位,一直是你的。」
「我一直在等你……」
「明日我就要回京了,你可否随我一同前往?」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他的声音带着祈求和卑微,若是一般的女子,说不定已经潸然泪下,收拾包裹便去跟随他了。
我垂眸,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嘴边就递来一块桂花糕。
柳崇元努努嘴,「九薇姐姐,男人的话最不能信了,这种话也就偏偏小姑娘。」
我不禁莞尔,「你不也同为男子?」
「我待人真诚,为人和善,也不攀慕权贵,只想和心悦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虽然我的年纪比你小,但绝不是心智幼稚的小儿,你要相信,我是你可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的眼神过于热烈,在烛光和月关的映射下,闪闪发亮。
自从退婚后,我未曾想过要嫁人为妇,柳崇元的表白让我不知所措。
「我……」
「嘘。」他食指抵住我的唇,呼吸扑在我脸上,专注地看着我的眼。
「如果现在还不肯定,先不要给我答案,我会继续努力,等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妻。」
柳崇元第二天便要离开了,我送他到城门,遇上了同是准备赴京的墨博衍。
他脸色些许苍白,不时轻咳几声。
许是昨晚受了寒。
见到我,他眼一亮,以为我是被他昨晚的话所打动。
可我身旁洋洋得意的柳崇元让他扬起的嘴角僵在脸上,眼神暗淡下来。
柳宗元挑衅地朝他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宣示主权。
我浅笑,拉拉他衣袖,让他收着点。
「衍哥哥,还不走嘛?」
宋雪儿娇滴滴的声音从轿子中传出,她撩开帘子便看到了我们,一番惊愕后气愤地放下帘子。
我瞧见,她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呢。
14
三个月过去了,夏日已到,烈日灼灼,林间蝉鸣。
我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拿着两个月前来自柳崇元的信件重读一遍。
三皇子派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被他们一网打尽。
为了不必要的风险,他将暂时不跟我通信。
可已有两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如今皇城内争权夺势,危机四伏,着实让人担心。
「姑娘,京城到了。」
把信折好,撩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街道。
我在客栈住下,托人捎去信件。
正准备睡下,窗边忽然传来响声。
难不成是登徒子?
我警惕地抄起凳子,准备猝不及防给这贼人来上一下。
窗一开,刚想砸下去,便看到了一张笑脸。
是柳崇元。
「你怎么来了?」
我赶忙放下凳子,把他拉进来。
他高大的身影一下子让这本就不宽敞的房间显得很逼仄。
柳崇元二话不说,就将我抱入怀中。
「九薇姐姐,我好想你。」
他的下巴放在我头顶,「今晚,老皇帝死了,太子赢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一代帝王的更替,不过是这么一句话,真是让人唏嘘。
王朝变天了。
幸好,柳崇元是胜的一方。
拉开怀抱,我上下打量他,语句中难掩关心,「你没事吧?」
「好着呢,就是太想你,事情一解决就立马来见你了。」他的眉眼笑得弯弯的。
我点头,轻靠在他的胸口,只希望此刻的平静能够一直延续。
新帝上位,三皇子的势力被连根拔起。
三皇子被贬为庶人,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回京。
颜家抄家,流放宁古塔。
墨家官职被削,此生不得为官,驱逐出京。
流放的大队伍经过客栈,我从楼上往下看,竟被颜玉珠发现。
此时的她蓬头垢面,华服变成麻布,哭喊道,「姐姐!姐姐你救救我,我不想去宁古塔!会死人的啊!」
「我错了,我之前不该那么对你的,帮帮我吧!!」
「是爹害死你娘的,该死的是他,不是我,我还这么年轻,呜呜呜……」
颜玉珠抱着柱子,不肯走。
昔日与她交好的那些贵女们,没一个出来送她。
颜正鬓角已发白,佝偻着身子,已没有往日风光。
而元夫人,更是被打击得中了风,嘴歪眼斜地躺在木板车上,由颜玉珠推着。
我别开目光,想到脑海中已故母亲温柔的目光和怀抱,藏起眼中的恨意。
本该长命百岁的人,因为他们两个人而长埋地下。
我释怀不了。
转身,对柳崇元说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做件事?」
他浅笑,「你我之间,岂有麻烦二字,颜正和元夫人所做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杀人偿命,我不会让他们有命活到宁古塔的。」
十日后,元夫人在路上中暑暴毙而亡,颜正用布腰带,在一棵歪脖子树上畏罪上吊而死。
颜玉珠变得疯癫,被人一路押送到了宁古塔。
我们去柳家的路上,路过了墨府。
匾额已被摘下,大门紧闭,已不见当年的风光。
看我驻足,柳崇元酸溜溜地说,「墨大少爷啊,带着粗布包裹,领着爹娘还有庶弟庶妹们离京南下了。」
15
多年后,我和柳崇元到江南踏青时,遇到了他。
粗布麻衣,在一家私塾当教书先生。
起早贪黑,为生机奔波。
眼底是因劳累和疲惫而散不去的淤青。
泯然众人矣。
看到我们,他颜色躲闪,脸上有着狼狈和窘迫,偏过头,拐进了巷子里。
晚上,我们在这小镇上的一处府邸过夜。
门房来报,有人给了样东西,说是给我。
柳崇元打开一看,是那封撕碎后被拼好的婚书。
我接过手,将其放在烛火上,烧成灰烬。
府外的街上,一个男人淋着雨,落寞远去……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