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的故乡在重庆忠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整个村子两山夹一河,有点像《林海雪原》里的夹皮沟,方圆二三十里找不出一处200平方米的平地,人们就居住在小河两岸的山坡上。20世纪80年代初,村里大多数人还没见过汽车和电灯,能给大家带来文化娱乐的,除了早晚收听公社广播站按时
很多时候想起故乡,就会想起那里的笛音。那声音清脆悦耳,余音袅袅,催人奋进。
我的故乡在重庆忠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整个村子两山夹一河,有点像《林海雪原》里的夹皮沟,方圆二三十里找不出一处200平方米的平地,人们就居住在小河两岸的山坡上。20世纪80年代初,村里大多数人还没见过汽车和电灯,能给大家带来文化娱乐的,除了早晚收听公社广播站按时播放的固定节目外,就是时常在村里响起的笛声了。
那位吹笛子的是位年轻人,名叫黄道顺,在家中排行第三,长辈们叫他“三娃子”,像我这样的小孩就叫他“三哥”。
三哥读初中时就会吹笛子,不知是跟谁学的,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包括受过音乐教育的专业老师都说他的笛子吹得好,有的曲子甚至吹得传神。在那靠集体劳动挣工分吃饭的年代,三哥初中毕业后就回家跟父母干农活儿挣工分,每天参加生产劳动,疲倦了就吹笛子散散心。
他的笛子是根横笛,约一尺长,水竹做的,枣红色,上面刻着“苏州乐器厂制造”几个金色小字。这东西可是他的宝贝,他随时小心翼翼,生怕丢失和损坏。有一次,我听完一曲说:“三哥,把你的笛子给我看看行不?”他随手递过来,可能是过于激动吧,我把笛子掉在石地板上,发出了几声脆响,他心痛极了,一向对我温言细语的三哥这下生气了:“你是怎么搞的,摔坏了我去哪里买嘛?”
他从地上捡起笛子,仔细看了看说:“还好,没摔坏,没得事,没得事!”
见我一脸愧疚和极不自在的样子,他说:“我给你吹一曲电影《青松岭》里的插曲吧。”说完就吹了起来。那声音变幻莫测:激越高亢处,电闪雷鸣,好似火焰喷射;婉转嘹亮时,热情欢快,形若高山流水。笛声飞进了我的心窝,我的许多冥思遐想,伴着那醉人的旋律飞啊,飞啊,飞出了山村,飞向了远方……
一个秋日的夜晚,月光如镜,繁星闪烁,整个山村显得特别恬静而又温馨。生产队在一个院坝召开社员大会,散会时,老队长站在人群中央突然说道:“这段时间大家很苦很累,我们欢迎三娃子吹笛子,让大家轻松轻松!”
“要得,要得!”话音未落,院坝里百余人一齐附和起来,随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三哥面带微笑,信步走到人群中央,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笛子,吹起了那首经典名曲《扬鞭催马运粮忙》。婉转悠扬的笛音里,马蹄声声,车轮滚滚;让人仿佛看到了一队喜获丰收的农民,兴高采烈地赶着马车,迎着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奔赴在交公粮的大道上,那些意气风发的大伯大妈、大哥大嫂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喜悦和无比的自豪……
一曲刚完,一位长者大声说道:“三娃子,再来一曲!”
三哥不能推辞,又吹起了那首情真意切,热情欢快,描写陕北人民对红军战士无限热爱、无限思念的《山丹丹开花红艳艳》。
“太好听了!”“太神奇了!”
又一曲完了,三哥又一次赢得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有一年,村里成立了文艺宣传队,村党支部书记点名要三哥参加,任务是与另两位会拉二胡的民办教师组成乐队伴奏。在那半年时间里,三哥白天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晚上参加文艺节目排练和到各生产队义务演出。山路弯弯,黑灯瞎火,很多个夜深人静时,他风里来雨里去,没有一丝抱怨。在很多地方演出时,除了伴奏外,还有观众要求他来一曲笛子独奏。
三哥活泼开朗,无论多忙、多累,每天都要吹奏几曲,村里的人都能听到他的笛声。很多时候,正在劳作的人们听到笛声,就会感到格外轻松、格外精神、格外兴奋,一身的疲惫就会在瞬间消逝。
在那些日子里,清晨到来,笛声响起,人们奔向了彩色的田野,酣畅淋漓地挥洒着一身的勤劳;夜幕降临,笛声响起,人们走在回家的路上,满怀深情地回味着一天的喜悦……
三哥曾对我说:“如果你想学吹笛子,我教你基本的,然后自己去多练习!”面对他的如此真诚,我苦于没这方面的天赋,更担心学不会,遗憾地摇了摇头。
1988年夏天,随着打工热的兴起,很多贫困山区农民怀揣着美丽的梦想,踏上了南下的旅途,汇入了浩浩荡荡的打工人流中。正在师范专科学校读书的我暑期回家,有天见到了三哥,他对我说:“我要离开家乡了,可能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打工。”说这话时,他显出了一脸的不舍与无奈。
从那之后,我就没见到三哥了,也再没听到他的笛声了。
前些日子,一位从外地回来的儿时朋友告诉我,三哥与他们一起在浙江绍兴打工,过得很开心,有时也吹笛子。
听了这话,一股无比欣喜的暖流,浸透在我身上,那个风华正茂,朝气蓬勃的三哥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我也企盼着,他那支曾经带给我和很多人无限美好和无比欢乐的短笛,奏出更新更美的天籁之音,从烟波浩渺的江南水乡越过奔流不息的长江,越过神奇壮观的巴山渝水,响彻在故乡的大地,回荡在故乡的天空。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声音,也是故乡永远不会遗忘,也永远不会消逝的笛音。
来源:七一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