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前言：北方余部系列第三篇内容是未能追上陈得才大队、被迫向西折返的启王梁成富最后战斗经历。梁成富率军会合从云南撤出的蔡昌荣反清武装，奔袭西安不成后原本打算入川，受阻只得进入甘肃占领阶州，一直到1865年6月城破人亡，坚持时间比陈得才部更长。
前言：北方余部系列第三篇内容是未能追上陈得才大队、被迫向西折返的启王梁成富最后战斗经历。梁成富率军会合从云南撤出的蔡昌荣反清武装，奔袭西安不成后原本打算入川，受阻只得进入甘肃占领阶州，一直到1865年6月城破人亡，坚持时间比陈得才部更长。
1864年2月10日，收到急救天京命令的扶王陈得才等四王，兵分三路从汉中出发东返。陈得才率精锐在最前，启王梁成富督后队。
梁成富是广西人，参加过金田起义，后隶属陈玉成麾下，陈玉成军有五大队五小队，梁成富负责前大队。太平天国开始后期封王时，与陈得才、蓝成春、赖文光首批封王。
清军对东返太平军围追堵截，前后队之间越拉越长，后队始终无法与前队会合。
梁成富一军曾短暂会合捻军张宗禹，很快被僧格林沁打散分开，前路不通，㫿有率军向西折返。
这一路一开始倒不是孤军，5月19日进入陕西土门后，与云南过来的反清武装李永和旧部蔡昌荣会合。
李永和即李短鞑，与蓝大顺、蓝二顺等结盟于云南昭通起兵反清，也即李、蓝起义。1862年李永和败亡，蔡昌荣率余部继续反清，自此加入梁成富一队。
蔡昌荣名字又有蔡昌龄、蔡二顺等多种写法，今且用蔡昌荣。
梁成富军，除本部、蔡昌荣部，还有原来属于翼王石达开的中旗郑永和一部。
郑永和原本是石达开部将赖裕新下属，石达开入川时，兵分多路分散清军，赖裕新负责一路。后赖裕新战死，郑永和统领余部，先期进入川北，后再经甘肃进入陕西，加入当时尚未攻占汉中的梁成富部，一直归梁调遣。
兵多了，自然要面对粮食不够的问题。有人提出，当时陕西省城西安附近新麦刚刚长成，守军又少，不如试一试突袭西安！
梁成富军遂从陕西镇安附近出发，经大峪口，6月6日占领西安城东南的尹家卫镇，逼近西安！
当时西安守备确实空虚，多隆阿战死后，西安将军一职由德兴阿暂署。之前回乱军被多隆阿击败后退入甘肃，陕西一带战事暂时沉寂，清廷遂以穆图善为荆州将军，统多隆阿旧部前往湖北助战。
忽然间，德兴阿收到太平军正杀来西安的急报，连忙要求穆图善星夜统军回救！梁成富的奔袭，为湖北的陈得才等部减轻了压力。
除了穆图善，陕西巡抚刘蓉派出总兵彭基品，德兴阿派出副都统金顺，两人各督步兵与马队前往应战。
梁成富攻西安计划受阻，经鄠县（今户县），转移到盩厔县（今周至）一带。
这场奔袭令清廷心有余悸，降旨训斥刘蓉，语气颇重：
此次发逆大股，突逼省垣，刘蓉毫无准备，任令贼匪来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该抚近日所派各路防军，不识所司何事？众至二万有余，而自荆子关镇安孝义一路长驱直入，该抚先事毫无侦探，及至逼近省垣，始知该逆回窜，似此昏愦糊涂，实属有负委任！
刘蓉是湘军重要将领之一，曾国藩同乡挚友兼亲家，曾协助骆秉章俘虏石达开。却在陕西巡抚一职到头，再也未能升迁，看上去能力确实有所欠缺。
清时期甘南阶州附近地图（可点击放大）——地图出处：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清时期》
在西安城下撤走后，梁成富在盩厔只是暂时驻扎，他制定的新目标是进入四川。
然而军队情况开始转差，自8月初开始，陆续有人投降。
从时间推算，存在与陈得才部一样，收到天京失守风闻意志薄弱者放弃抗清的可能性。必须考虑到陈部就在湖北东部，离天京近，梁部在陕西西部，离得远，当时消息传播未必有那么快。造成多股投降的原因，估计还是孤军西进、与大队隔离等。
8月3日，先有4千多人向清军投降，第二天，那位郑永和率5千人投降。
郑永和的投降当真令人嗟叹，孤军在石达开战败后仍然坚持从川北艰难北上，历经贫瘠战乱地区的艰苦，那个时候没投降，在投奔梁成富后，环境怎么说都好于之前，居然投降！而且降意看得出相当坚决。
8月7日，清军提督曹克忠、萧庆高与总兵王得胜及金顺猛攻在盩厔县附近的梁成富军，梁集结兵力在堡寨之内防守。新投降的郑永和十分积极，率军先登堡寨，攻破太平军防线，清军继进。梁成富、蔡昌荣从盩厔退入秦岭，再向南进入汉中府，清军紧追不舍。
8月底，梁成富一军到达离汉中很近的褒城县与沔县一带，欲搭浮桥过江入川，再次被清军击败。无奈之下，从陕西入川已经不可能，梁部再向西，经略阳县，由白马关进入甘肃。
略阳向西，就是甘肃阶州，阶州是直隶州，下辖数县，治所是今陇南市武都区。
当时阶州附近防御甚为空虚，暂护陕甘总督、甘肃布政使恩麟（清自乾隆开始裁甘肃巡抚一职，以陕甘总督驻兰州兼甘肃巡抚，当时陕甘总督杨岳斌未到任，故以布政使恩麟暂为护理。）上奏称，因为甘肃回乱正炽，甘肃部队全力应对，甘南唯有指望陕西清军，而陕西清军一路尾追，未能堵截。
太平军于9月18日到达阶州城下“四面围攻，枪炮轰发”，当天攻下阶州，知州沈凤才被杀。
梁成富当时仍没有放弃进入四川的打算，攻阶州，是打算经文县进入四川。
骆秉章能力胜于刘蓉，他先期派重兵严守川西北，蜀道原本艰难，梁成富兵力也不足够，只有两三万人，最终放弃入川打算，坚守阶州。
恩麟在上报阶州失守的奏本中，指出“川陕两省只以堵遏驱逐为是，是徒令甘省更遭糜烂，川陕仍不能安枕。”从中可见清朝各省到此时仍然以邻为壑，将太平军赶出自己辖区了事。
阶州老照片，可见城外的群山，照片拍摄时间及拍摄者不详
既然要固守，梁成富督军加强阶州城防，同时四出征粮，蔡昌荣在城内加号昭武王。
阶州州城东、南、北三面环山。白龙江在州城前穿过，西面沿白龙江河岸有较为平坦空地，此处有一居民点两水里（现为武都区两水镇），离城约三十华里，是州城防守重地。
梁成富坐镇州城，设王府于城南，蔡昌荣则率军驻守两水。
阶州城墙被加高三尺有余，城下排列木制梅花桩隔绝道路。城西、南门外筑炮台，白龙江河道上设卡，城外高地要隘设重兵扼守，防线层层叠叠，几难指点。
时间来到1865年1月底，陈得才、蓝成春已经败亡。梁成富率军在阶州驻守几个月时间，围剿他们的清军终于上路。
阶州位于甘陕川三省交界，甘肃当时仍以剿回乱为重，无力顾及，应由陕川两省处理，其中四川最为合适。骆秉章却不愿意出兵管邻省的事情，最后清廷忍无可忍，下旨阶州军务由骆秉章“不分畛域”处理，四川出兵主剿，陕、甘两省协助。
可能有人会问梁成富为何不利用宝贵几个月时间扩展根据地，孤守阶州一城迟早都会失败。
我猜测最大可能是梁部兵力不足，甘肃不同长江流域，原本人口少，再加上战乱，人力物力缺乏难以补充，盲目扩展根据地会造成兵力分散，更容易各个击破。
骆秉章以四川提督胡中和全权负责前线军务，再派遣记名提督萧庆高，总兵周达武、何胜必，知州黄鼎，知府江忠淑，联同甘肃按察使林之望等人，于1月30日开始对阶州进行围攻。
其中黄鼎所率是一支比较奇怪的队伍，从穿着上看，衣服破败，像一群叫花子，与普通清军有明显区别。
战场上千万不要以衣观判断战斗力，黄鼎所率是四川凉山境内彝族人，号彝字营。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有相当出众的战斗力。彝字营擅长使用彝族传统兵器——短矛与弩机，往往前奇制胜。就在前一年，黄鼎率彝字营一千多人，大破蓝大顺军数万人“号为奇捷”，现在也奉命来到阶州城下。
骆秉章画像，取自清代吴友如《将臣图》
前述阶州城外，城西两水一带防守最为坚固，胡中和决定避开城西，集结兵力同时猛攻城东、南、北三面。
城内太平军冲出，蔡昌荣也从城西调兵协助，前期攻势胶着，清军只能攻陷东南北三面外围营垒，离内线还远。
胡中和决定调整部署，以麾下战斗力最强的湘果营攻打城西两水，以牵制蔡昌荣。
湘果营总兵李遂胜亲自督军进攻，各营奋勇冲击。蔡昌荣亲上阵地指挥，城西激战，湘果营另外一位总兵钟玉胜头部受枪伤仍然不退。城西太平军不敌，纷纷败退，蔡昌荣据说在此战中受伤。
当天晚上，蔡部曾想趁黑夜重新构造阵地，被清军发现，萧庆高、周达武率军冲击，太平军放弃营垒撤退。
之后几天，清军攻势仍然集中在东南北三面，全力肃清各个外围阵地，其中城东进展最快，曾经一举冲到城下。
梁成富与蔡昌荣亲上城头督战，原本败退的太平军复又回头再战，又从城内冲出千余人助战，激战后，清军稳住城东外围阵地。
东南北取得进展，渐渐逼近城墙，城西两水方向进展不大。胡中和决定从北、南两面向西移营，切断城内城外联系。
要移营先要拔除太平军在城北所筑一垒，该垒隔绝通往城西之路，遂成为清军争夺关键。萧庆高、周达武率军强攻，守军防守十分严密，炮如雨下，清军战死多名参将以下将领，方在2月8日攻下此垒。
清军准备在第二天开始向西移营，城内梁成富、蔡昌荣侦知清军动向，打算趁机从城内发兵进行偷袭，目标锁定在他们眼中衣着最破烂的黄鼎彝字营上。
天一亮，黄鼎率军开始移营，太平军城内城外大队出击，扑向彝字营。
黄鼎早做好准备，先以伏兵用弩机射击太平军，再率持彝刀的亲兵猛扑太平军，同时周达武率军赶到，太平军被四面围攻，蔡昌荣义子蔡四被杀，败退回城。
清军成功移营截断阶州城与城西两水交通，守军唯有将城北外阵地全部放弃，退入城内助守。同时派蔡三巡捕、蔡四巡捕率二千人出城，意图恢复与两水交通。
蔡三巡捕、蔡四巡捕名字是据骆秉章奏稿原文，巡捕应该为职务，也不知蔡四巡捕与声称被清军杀死的蔡昌荣义子蔡四有何关系。
可惜蔡三、蔡四出师不利，城西其中一位太平军守将周政贵投降黄鼎，去路被断，只得转向试图切断城北清军后路。清军穷追一百多里，两千人全部被歼，大多数弃械投降，蔡三蔡四被杀。
骆秉章称投降太平军“如系被胁即行遣散，如系老贼即予正法，以绝后患。”
作战中的湘军——电视剧《太平天国》剧照
时间进入3月底，这段期间，清军主要是“扫除余垒，其拔坚城”，可见仍然在围攻阶州城外阵地，进展似乎也不是太顺利，奏本上语焉不详。
刘蓉在奏本上还提到一事：
据该抚奏称蔡逆欲留启逆于阶，自出银二万两，诱买该处番民，冀由南坪窜出，番民赴周达武军营纳款。
不知是蔡昌荣与梁成富商议的结果，还是蔡打算抛弃梁自己跑路，居民向清军告密，蔡昌荣没跑成。
3月26日，清军又收到一个好消息，守卫重要城外据点龙王庙的太平军李国厚率军投降。
龙王庙对守城十分重要，城内马上派人反扑，意图夺回。龙王庙清军用火箭火弹、施发枪炮赶走太平军。
胡中和、萧庆高开始在城外挖壕，以围困城内，期间太平军多次冲击，均被击退。
4月17日，城外开始有守军因为粮尽向清军投降，阵地再失，陆续再有多垒投降，守军形势越发严峻。
刘蓉在奏本中称，投降合计五百余人，除八十多人是抢先投降，反戈助战，可以留命，其余均是“穷蹙始降”，全部被处死。
胡中和、萧庆高、周达武决定在城北挖地道数条破城，同时轮番出队攻城，以迷惑太平军。
5月4日开始，蔡昌荣率军从城内扑出，直攻向地道挖掘工地，被清军击退。为撤退计，梁成富与蔡昌荣也开始在城东、西挖隧道，准备穿过清军营帐。
5月15日，胡中和、萧庆高、黄鼎，及参将刘鹤龄率军爬城，拔去城下梅花桩，架起云梯蚁附，想不到城外太平军阵地发炮还击，城上也投下炮石火花，清军伤亡惨重被击退。
胡中和眼见强攻不城，另想办法，他侦知城外要垒三宫殿守将与城内太平军不和，马上写招降信诱降。
此举收到效果，26日，三宫殿守将何仕兴率众投降，太平军城外重要阵地再失。
阶州太平军与甘肃回乱军距离虽然近，因为宗教、民族关系，两边实际上鲜少来往，更不要说联合作战。梁成富在城破前最后阶段，曾想向附近岷州回乱军求援，这封信被清军截获。
6月初，清军地道差不多完工。此期间，双方不断挖地道“如是斗穿者数处”，彼此都有挖穿对方地道的经历。只有城北一条隧道，未被太平军发现，成功直通城内。
刚好宁夏将军庆昀率众前来增援，6月5日，为掩护地道峻工，胡中和率军再攻一次阶州城墙。
城上防守仍然严密，纷纷抛下火药包、石灰瓶、滚木、碎石，倒下煮沸桐油，并施放枪炮，清军不克退军。
当天，胡中和等众将商定，第二天拂晓时分引燃地道内炸药。清军分成两部分，一部城爆时入城，一部在城外埋伏，以断城内太平军突围之路。
6月6日黎明，地雷被成功引爆，据说是将火药放入棺材之内，方法与太平军以前用地道破城如出一辙，战争真是最好的老师。
阶州北面城墙被轰塌数丈，清军马上“冒烟蜂拥肉薄先登”，其余城外各军也填壕竖起云梯攀城。
城内太平军仍然抵抗，在城内巷战，枪炮齐发。清军先占领城内交通要道，然后向房屋抛掷火箭火弹引燃，令守军无处藏身。
城内尸体堆积“不啻山丘”，蔡昌荣被清军斩杀并分尸，蔡的死也意味着云南李、蓝反清斗争全部失败。
清军在城内遍寻梁成富下落，终于被周达武搜出，梁身上三处受伤，后押赴成都处死。
阶州被清军收复，也是太平天国在中国西北的失败，鉴于当时赖文光已经与捻军合队组织新捻军，将梁成富败亡说成是太平天国运动在中国北方的结束，也大致不差。
后来在陕北的张宗禹余部袁大魁，坚持反清，年号打到太平天国己巳十九年，也即1869年，清同治八年，是打太平天国年号最久的一支部队，当时西捻军已经覆亡一年。
只是他到底是何来历，众说纷纭，有说本属翼王石达开余部，是最后的太平天国余绪。又有说是捻军出身，虽用太平天国年号，并不能认同为太平军。
严格意义上的北方太平天国余部内容到今天结束，接下来，将会是赖文光与新捻军的战史，敬请留意。
来源：水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