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明》:赋格曲与点彩画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8-11 10:47 1

摘要:小说家的创造应该有一种慧黠的自足性,在虚构的叙事中,人物与故事依照其内部逻辑精密运转,宛如星系。一些小说家是雕琢星球的好手,另一些则试图虚构宇宙,像巴尔扎克笔下的人间喜剧,或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些虚构宇宙里,人物各自独立,但在某一时刻彼此交汇,青年作家

小说家的创造应该有一种慧黠的自足性,在虚构的叙事中,人物与故事依照其内部逻辑精密运转,宛如星系。一些小说家是雕琢星球的好手,另一些则试图虚构宇宙,像巴尔扎克笔下的人间喜剧,或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些虚构宇宙里,人物各自独立,但在某一时刻彼此交汇,青年作家宥予继《撞空》之后推出的新作《证明》,即呈现出这种虚构宇宙的创作意图。

十篇小说里,谷冬麦、谷穗、谷丰、谷满满的故事一一上演,人物的姓名昭示他们共同的来处,位于黄河流域、名为“谷楼村”的地理聚落在故事的经纬之中浮现,暗合乡土文学对人和土地的书写。这些小说中的人物经历各不相同,却都千丝万缕地和谷楼村发生关联。

《东边、七下、猪八戒》中的谷冬麦,那个孤单、坚决、心中暗潮汹涌的乡村老妇,也是《Best of Luck》中被拐骗的女孩谷穗的姑妈。《狂犬病》中的谷丰,在和妹妹谷满满的一次长谈中,谈到了在水里游泳,爷爷在岸上逝去的往事。《房间里的城市》中,梦呓般的“我”遇见了一个“气球人”,后者讲到游水归来,岸上的爷爷已经去世,这正是谷丰的经历。

这些彼此交织的人物,揭示了潜藏在众生之下的集体命运,赋予一种地理学层面上的沟壑感。谷楼村对人物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充满泥土气味的原乡,一片个人史、家族史得以生发的空间;它是地理和血缘意义上的,也是精神意义上的,是作家为人物保留的一个“记忆之场”。

这种集体命运中蕴含着一种永恒轮回的循环,“什么都发生过了,这片土地上只有往事。”仿佛过去发生的,未来依然会发生。《证明》中,谷旺试图证明自己和父亲不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都是“相同的怪物”。《塞里石龙洞》里,常青的人生经历着死亡的循环:母亲自杀,孩子夭折,她与父亲常川的生活因死亡而割裂,却也因死亡而和解。《平原往事》中谷经生说:“我来到新一天,太阳从过去的树后升起,院子里留下同样的影子,我仿佛回到了昨天。”

空间书写与记忆紧密相连,如历史学家皮埃尔·诺拉所言:“之所以有记忆之场,是因为已经不存在记忆的环境。”这也是宥予的写作与乡土文学分离的轨道,尽管虚构的谷楼村、真实的黄河流域农村生活在《证明》中被反复书写,但在飞速前进的城镇化生活中,人不得不离开土地,于是土地成为集体记忆的寄存之处。

空间中物品和细节是打开记忆的钥匙,宥予极力捕捉日常生活中那些细微之物。在《向上朝着我黯淡》这篇具有半自传色彩的后记中,“我”回忆起童年的故乡,人们修建村屋的过程。一砖一瓦搭建起这间居所,放入柳木家具、白色菩萨像、红色财神像,点燃香烛,摆上清早的红薯粥,添上牛槽里的玉米秸……物件堆叠起“家”的含义。

宥予的写作有印象派绘画的特质:直觉性的笔触,对时间的捕捉,以及一种朦胧的感官印象。但他对细节的描摹更让人想到点彩画派——修拉或者毕沙罗的画作。凑近看,是一个个的色点,扎实落在画布上;拉远距离,色点之间的空白让观看(或读解)有微弱的震颤之感,如活水涌动,整体画面就在色点与色点的空白之间变得立体可感。

按照詹姆斯·伍德的说法,作家必须是“严肃的观察者”,才能在生活中捕捉到细节,将它们变成落于画布上的色点,细节“代表故事里超越、取消和逃脱形式的那些时刻”,因为有细节,文学得以逃避时间的傲慢。

短篇《证明》中,“我”因为父亲的车祸,从广州回到谷楼村。快三十摄氏度的温差,开始时寒冷是侵入性的:“寒冷的空气中声音稀薄,入口处的厚毛毡门刚掀开一条缝,声音和热气爆炸,要将我弹出去,我意识到身体已经冻硬了。”此时的“我”仍然想要证明自己和父亲不同。而在谷楼村的几日,乡愁逐渐滋生,站在父亲出车祸的路口,“我”感受到的寒冷已经变成了一层亲密的皮肤:“清冷是冬天的皮肤,人仿佛和它融为一体……冷空气清脆,电线上几只麻雀无声,感觉很北方。印象的,感受的,寄藏在皮肤下的一种情思的北方。”

细节之中蕴含着微妙的心理要素,它随着人物的经验改变而有了全新生命力,就像《塞里史龙洞》中的无花果树,最开始是常青的父亲端回来扦插在盆里的,因为对父亲心怀怨憎,常青有意不去看那盆无花果树。小说的最后,在近乎和解的情绪下,常青主动去观察无花果树,发现它“独独一根枝条,却已显得茁壮”。

死亡或消逝无处不在,但对细节的凝视则得以挽留逝去之物,让生命重新鲜活。《证明》中,宥予的写作便是这样一种抵御,他在集体性记忆日渐失落的时代,试图挽留那些我们曾共有之物。

在这种挽留之中,作家的经验、所创造的人物的经验、时代与社会的集体经验,虚虚实实,相融相汇;这种写作,既是创造,也是自白。文学与虚构的力量也就在于此:它超越不可能之物,抵达不可能之界,在遗忘漫漶之际,文学力图保存一份证明。

来源:子清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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