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或许是蓄满希望的季节,也是眠不觉晓的多梦季节;是萌动、新生、初升、勃发的季节,也是回望来路,走好归途的揽镜季节。这希望,这多梦,这勃发,这归途,自大地微微暖气吹的早春时节,就催人般的迎面袭来,急急撞怀。
早春时节
杨水河
春或许是蓄满希望的季节,也是眠不觉晓的多梦季节;是萌动、新生、初升、勃发的季节,也是回望来路,走好归途的揽镜季节。这希望,这多梦,这勃发,这归途,自大地微微暖气吹的早春时节,就催人般的迎面袭来,急急撞怀。
母亲是在早春时节来的,龙抬头的那天夜里来的。还是绛红色上衣、花围巾、灰裤子、健力鞋,还是头发也不白、笑盈盈的样子。没往我原先住的六楼上上。却还是闲不住,挽着袖子为我们揉面蒸蒸馍,忙面案、支鏊子,烙葱花千层饼,擀面条,做面叶什么的。她干累了,就像小时候教我揉、烙、擀、切一样,看着、指导着我来学。也许是母亲一辈子没闺女的缘故,搭懂事起就拿我当姑娘家养啊教的。不仅早早地就帮她撑起外面的家,连下厨房生火做饭、甚至缝被补衣之类女红什么的,也总想让我早点学会。
再看看母亲那刚毅、厉害而又慈祥的脸,到底还是老了点,也瘦了些许。她不识字,看不了书报。电话只会接。闲暇时,我就把拷贝好的优盘《秦雪梅》《卷席筒》《朝阳沟》……的戏剧唱段给她听。知道她这些年耳背,电视机的声音还得大点。过了会儿,又陪着她去厂里的足球场看露天电影,老电影。她就紧挨着在放映机坐,因为儿媳是放映员,有这点特权。她在专心致志地看,我在干什么?或许该在她身旁,中间灯亮起换片子时,还见她坐得好好的。不多时候电影散场了,该扶起母亲回家了,母亲却不见了。再也找不到了,母亲自个儿走了。
着急的儿子慌了,母亲咋会找不到了呢?慌乱中忽然想到了:她一定回她的新家了。她这新家我去过,去年她的忌日(早春时节她的三周年)、清明节前我和妻等又去过。去和他们(她与父亲)说过话。呃,明白了。快一年了,她又想和儿子好好说说话了,她老惦着儿孙家人们。自她抱病卧床起,她就知道再也来不到儿子家了。她这是在想儿子,在给儿子托的梦。母想儿,儿思母。时时的儿子,漫漫的长夜,哪会儿又不是在念着娘啊!
早春时节的“三.八”日,提前用过餐饭,给群里、圈里所有像母亲一样的母女姐妹们,发了节日的致贺与祝福。然后急慌慌地乘地铁,转公交,出洛城,向桑梓。早春的风,咋暖还寒。不用“隔河”,透过车窗,就可“看柳”了:鹅黄嫩绿,枝絮轻拂,暖阳穿云,天地间一切无不清新着、亮堂着、涌动着,摩拳擦掌直待“发令枪”似的。徒步踏上攀山的路,便感到了新变化。虽然还是那条蜿蜒崎岖之路,却是铺垫了碎石子模样的硬板路。不像前几年那会儿,晴天车辙深、尘土飞,雨雪泥稀稀、滑溜溜。可感觉脚下的爬坡路却比过去累了,已跌古稀之年,咋比以往呢。
父母亲的新家高居首阳山二道岭之巅,背靠耸入云霄的风电塔林,面俯伊水洛川,远眺巍巍嵩岳,纳瑞风彩云于胸间。墓前的垄亩刚刚翻犁一新,春雨浸润,浅香微袭。侧旁添了新坟,墓土未干。寂静小憩了一冬的山间,不久便又会迎来新籽播种,幼芽泛绿。春种秋收,繁衍轮回。自然千古,生生不息。打开背囊,为二老奉上酒肉菜肴,点心水果等供品。风干物燥,动火不宜。把给父母送上金银纸物搭上坟头,铲两锨翻犁的新土,轻轻覆盖其上,算是把这钱帛压在了他们枕下,随时度用。大风刮不来钱财,可刮走钱财却很容易。这些话不仅是心里想,也句句、很多很多的话都说给了二老听:骨肉别离,相思之苦,安慰劝勉,祝福心愿。忍不住双腿下跪,为父母敬上祭祀之礼。
泪目之时,恍觉脑际风来,浮想泛起。自生至今几十年,对父母含辛茹苦、十月怀胎乃至不惧鬼门凶关之生养深恩,无以回报,唯一聊以自慰的不过是:奋发劳作,尽己所能,少使二老操心担忧。自搭少小念书起,无论操行学业,没惹他们生过气;娘生三弟时自己才十一岁,母亲月子里不能出门干活,父亲工作于千里之外,少小年纪、骨嫩身弱的笔者,竟也担起大桶跑到村外挑水做饭,吃力却又自愿地帮母亲撑起三代五口之家,也就是从那时挑水起,自己练就了双肩负重(好多人只会单肩挑担)的“本事”;勉强上完初中就回家务农,扛“麦莊”(家乡俗语,即装满麦子的大布袋)压得腿打颤、饿得两眼冒金星、累得落下终生腰疼病,可从没在娘跟前喊过苦,为的是咬住牙帮她挣工分,一块儿养家。
辍学八载、蹉跎之后,参加千军万马竟挤独木桥的高考幸而及第,又没让二老失望长叹;寒窗苦读选报师范,国家供给餐饭宿寝,也没让他们口省身俭如牛负重;就业当差由公家包揽、政府派遣,水到渠成,他们只管送子离家,不忧谋生;立业做人,为国孝身,虽无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却也使耕读人家春常在;恋爱婚娶无彩礼、无迎亲、无婚典、无宴席,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的。新婚的家具用材由儿子在山区工作时买好良木运会受用;被褥床单是儿子带回的棉絮填充缝织;发小友朋们前来贺喜的酒饮菜肴,也由儿子跑县城买回敬上;三天婚假之后又辞别,婚房及其屋里所有,一应“奉还”,儿、媳双双,“净身出户”,去讨自己的五味人生,去奔自己的诗与远方……
跪拜之时的眼前,又一位老者身影似乎款款近来。他就是名遐四海、令人敬仰的季羡林先生。这位蜚声天下的国际著名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学家、“国”学家、“佛”学家、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北京大学终身教授),九十岁生日之际,后辈与家乡人民非为他祝寿不可。深居简出老先生无奈“从命”。当他风尘仆仆、车马劳顿地自京至鲁,回到老家山东聊城临清市康庄镇官庄时,对自己的寿诞无足轻重。深深挂怀的头等大事、或者说第一件事,就是来到村外父母的墓地,恭恭敬敬地为二老上坟。只见腿脚不便、身体颤巍的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祭拜父母。嘴里喃喃说道:爹,娘,不孝之子羡林来看您们了,再为二老上上坟,也恐怕是儿子最后一次给爹娘上坟了。泣不成声,老泪纵横,长跪不起。尽管此时的季先生早已鹤发银须,龄逾耄耋,可孝亲无老,即便百岁“茶”年,在父母膝下却还是儿子、小子。这场面,这情景,咋能不感动着无数之同辈、尤其是后辈者呢?记得初读或重复季先生这篇真情散文时,自己禁不住每每落泪。
一想起季羡林先生,笔者感慨良多。较之老先生,自己虽然亦七十挂零,但较之先生贵庚,乃孙辈而已。先生学问翘楚,名满天下,自己不过一事未成之平平书生。笔者虽也深知孝亲人本,且尽力尽做,不负双亲之期、之盼,但较之羡林老先生,又何足挂齿。人啊人,父母生前之孝在身(要赡养,要抚慰,要身体力行、要床前榻后悉心伺候),父母身后之孝在心。心到亲知,心为在己。
泱泱故国,文化绵延。这国度不仅是东方强族、礼仪之邦,亦是孝亲社会、忠义故乡。孝立身,忠立命(不包含愚孝愚忠)。孝为立身之本,忠为立命之基。唯此才谈得上立言、立德、立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来路如金似锦,走向归途本色愈显。早春二月人勤早,上坟何必待清明。
作者简介:杨水河、河南省洛阳市偃师人。热爱文学,练笔不辍:创作和采写的四十余万字的报告文学、散文、随笔、剧评、杂文等,在市级以上主流报刊等媒体上发表,有些篇目入书出版,其中十二篇获地市、大军区和国家征文比赛一、二、三等奖。近年相继出版《年华无悔》《年轮无声》和《年岁无负》 三部散文(随笔)集,并被洛阳市图书馆、三门峡市图书馆等机构收藏。
来源:赤子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