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小子，吃了几个包子了？”连长站在炊事班门口，眯着眼，笑着问我。

“你小子，吃了几个包子了？”连长站在炊事班门口，眯着眼，笑着问我。

我嘴里塞满了肉包子，含糊地答道：“才……才十个！”

连长眉毛一挑：“还吃得下？小胡，你这是打算给炊事班省粮食呢，还是打算把伙食费吃光？”

他的话引得身边的战友们哄堂大笑，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端着盆去领包子。

这是1973年的冬天，说起来，能吃上这么一顿包子，对我来说，简直和过年也差不了多少。

我出生在江北的一个小村庄，家里穷得叮当响。

一间低矮的土坯房，屋顶的瓦片用稻草和泥巴补了又补，墙上的裂缝能塞进一个拳头。

屋子里连块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唯一的桌子还是用旧门板搭的。

家里七口人，两个哥哥两个姐姐，我是最小的一个。

爹娘靠种几亩薄地养活我们，每天早出晚归，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小时候，家里穷得油瓶倒了都没力气扶起来，吃的最多的就是红薯和野菜蒸窝头。

肉，那可是过年才见得到的稀罕物。

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过年，母亲炖了一锅猪骨头汤，我舔着碗底舍不得放下，结果被哥哥们笑话了好几天。

说起来，家里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爹总说，穷人靠天吃饭，咱们得认命。

可我娘不信这个，她总念叨：“咱家再难，只要娃们能出息，将来日子总会好起来。”

这话听得我心里酸酸的，也让我从小就明白，咱家想翻身，就得靠自己。

那年冬天，公社来了征兵的消息。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村子都炸开了锅。

当兵啊！

在我们村里，那可是天大的光宗耀祖的事。

我记得那天，我正在地里刨红薯，听到消息后连锄头都没来得及放，撒腿就朝大队跑去。

报名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挤满了大队部。

我排着队，心里直打鼓。

家里穷成这样，爹娘能拿得出钱让我当兵吗？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爹娘一辈子老实巴交，没关系没门路，哪来的钱？

可不报，我又不甘心。

轮到我填表的时候，我硬着头皮把名字写上了。

回家后，我把这事告诉了爹。

爹一声不吭，蹲在墙角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背影看起来比平时更瘦了。

半晌，他才从嘴里蹦出一句话：“胡子，行，就搏一把吧。”

那一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第二天一早，爹扛着一把锄头去了地里，临走前还叮嘱我：“别多想，好好干活，家里的事有我呢。”

我心里知道，爹这是在给我宽心。

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为了我的事，把家里仅剩的一头老母猪给卖了。

那头猪养了两年，本打算过年杀了换点肉票，可爹却咬着牙把它卖了。

“你爹这是拼了命想让你出息啊。”母亲红着眼说。

我听完这话，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接下来的体检，我顺利通过了。

可通过体检并不意味着就能当兵。

村里的名额有限，能不能被选上，还得看大队的安排。

一连几天，我心里都七上八下的，干活也没了劲儿。

那天傍晚，爹突然提着把斧头走出了家门。

娘看着爹的背影，脸上满是担忧。

“你爹这是干啥呢？不对劲啊。”娘自言自语着。

我听得心里直发慌，扔下手里的活就追了出去。

刚跑到村口，就碰上了邻居小李，他气喘吁吁地冲我喊：“小胡，你爹拿着斧头去大队闹了！”

我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声。

爹是出了名的老实人，怎么会去闹呢？

等我赶到大队的时候，只见爹站在大队部的门口，手里提着斧头，正冲着大队支书喊：“两个儿子当不了兵，现在连小儿子也要刷下去？我不服！今天不给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周围围满了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有人劝爹别冲动，有人偷偷笑话我们家穷得连当兵都靠不上边。

我挤进人群，一把抱住爹的胳膊，哽咽着说：“爹，回家吧，别闹了。”

可爹却一把推开我，眼睛里满是倔强。

“你不懂，闹是咱家唯一的机会了。”他说。

那一刻，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后来，大队支书出来劝了半天，承诺一定会帮我争取名额，爹这才放下斧头。

回家的路上，爹累得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我背着他回了家，心里五味杂陈。

几天后，我收到了入伍通知书。

我抱着那张薄薄的纸，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娘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慰：“胡子啊，出息了！”

爹没说话，只是转身进了屋，默默地抽起了旱烟。

临走那天，爹给我买了一双新布鞋。

“穿着新鞋去当兵，别给家里丢人。”他说。

坐上闷罐车，我的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舍。

到了部队，新兵连的生活远比我想象的要苦。

每天训练结束，浑身像散了架一样。

可一想到爹为了我卖猪闹事，我便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新兵连的伙食很差，白菜炖萝卜是家常便饭。

可我从小穷惯了，没啥挑的。

三个月后，我被分到了二排三班。

那天，班长李大勇兴冲冲地告诉我们：“兄弟们，今天有肉包子！”

这话一出，整个宿舍都沸腾了。

我们一群人围着炊事班领了肉馅和面，回宿舍自己包。

我笨手笨脚地学着包了几个，丑得不像样。

班长看着我的包子，笑得直捂肚子：“小胡啊，这手艺回家娶媳妇可够呛！”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埋头继续包。

等包子出锅的时候，整个食堂都飘满了香味。

我端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大口大口地吃了下去。

那味道，简直比过年还香。

吃完两个，我又去领了两个。

战友们都吃饱了，我却还没停下。

直到吃到第十个，连长走了过来。

他看着我，笑着说：“小胡，你这是要吃回本啊？”

我咧嘴一笑，端着盆又去领了两个。

等吃到第十二个的时候，我终于觉得有点撑了。

这时，连长突然站了起来，对着大家喊：“兄弟们，都过来！咱们听听小胡的故事！”

我愣住了，嘴里的包子差点没咽下去。

连长看着我，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小胡家里穷，为了让他当兵，他爹连家里的猪都卖了，还拿着斧头去大队争名额。”

全场一片寂静。

我低下头，脸红得像烧着了一样。

连长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胡，胃口大是好事，但记住了，咱当兵的，不光得吃得饱，更得扛得住责任。”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起爹在大队门口的背影，眼泪悄悄流了下来。

五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想起那顿包子，我都觉得，它是我一生中最宝贵的一餐。

“你小子，吃了几个包子了？”连长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那时的笑容里，藏着的不是取笑，而是期许。

来源：禅悟闲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