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是一个离县城10多里路的小村庄,年轻人大都去了外地打工,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年人和小孩子依然驻守在村子里,守护着他们的老屋,田地,风霜,和雪雨……
这是一个离县城10多里路的小村庄,年轻人大都去了外地打工,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年人和小孩子依然驻守在村子里,守护着他们的老屋,田地,风霜,和雪雨……
在我家老屋的隔壁,住着我大伯大娘一家人,大伯大娘生了两个儿子,大堂哥在工地上承包私活,娶了媳妇后就在县城里买房安了家。
小堂哥一直在外面讨生活,村里人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见过他了。
大伯大娘70多岁,去年被他家大儿子接去县城里住过一段时间。
今年他们突然又回到乡下,将家里宽敞的老房子和围墙,门口的村道都重新修缮了一遍。
看他们脸上眉目舒展,一片喜气洋洋的神色,邻居们都觉得好奇,“王大娘,看来你们老两口在城里住不习惯,还是打算回乡下养老吧?”
大娘笑着解释,“我们城里乡下两头住,这乡下的房子整修出来,是因为我家小勇在外头娶了媳妇,准备回乡下来定居了。”
“哦,你家小勇肯娶亲了?他已经快50岁了吧?真是难得啊,你们老两口终究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哦!”
范小勇比我大一岁,是我的小堂哥,也是我家隔房大伯大娘的小儿子。
因为年龄相近,小时候在一个学校读书,我从来不称呼他为堂哥,觉得不好意思,只叫他的本名范小勇。
小堂哥是家里的幺儿,很受大伯大娘宠爱,他刚初中毕业,大伯就从县城的钢管厂里病退回乡,将工位让给了小堂哥。
小堂哥接班去了厂里 ,从此有了正式的工作单位,在农村几乎是人人都羡慕的对象。
我记得他偶尔回家的时候,穿着工厂藏青色的工作服,因为在厂里没怎么晒太阳,皮肤白白净净,一看就成了正宗的城里人。
而我们在乡下种庄稼,风吹日晒的,皮肤黝黑的模样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里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还能不用羡慕的目光多望他几眼吗?
范小勇成了工人,和村里人接触少了,和我们的距离都越来越远。
只听王大娘说,他小儿子交了一个同厂的女朋友,女孩叫李娇,也是接父亲班的女工人,和他们家说得上是门当户对。
不上班的时候,范小勇将女朋友带回家见父母,我们才都第一次见到李娇。
人如其名,李娇长得很漂亮,瓷白的一张瓜子脸上,眉儿弯弯,睫毛长而分明,掩盖着如潭水般深邃的眼眸,真是又娇又媚。
范小勇领着李娇在田间地头转悠,村里人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打招呼说,“范小勇,这是你女朋友吗?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你小子真有福气!”
李娇害羞地藏在范小勇身后,一张脸红得像村边枝头上盛开的红梅,艳丽而夺目。
但就在他们还处在热恋阶段,都见过双方的父母之时,李娇却突然生病了,没来由地经常浑身无力,发烧,呕吐……
这病来得玄乎,范小勇带着李娇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李娇居然患上了严重的肾病,也就是俗称的尿毒症。
那时候我妈见到王大娘时,时常都听到她唉声叹气,“唉,这病就是无底洞,花再多的钱也治不好呀!”
“李娇还这么年轻,她家里总会想办法给她把病治好吧?”
我妈好意安慰大娘。
“可那要多少钱才是个底呀?我家小勇的工资都拿给了李娇治病,我劝儿子还是适可而止,毕竟我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虽然碰到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但小勇和李娇只是在谈对象,还没有扯结婚证,小勇没必要被她拖累一辈子吧?”
王大娘并不是刻薄之人,但作为母亲,她总还是有自己的私心,觉得范小勇应该理智一点,对李娇不可全抛一片心,应该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这种事谁也不好劝说的,我妈听王大娘诉了半天苦,也只能陪着她叹气,回家后和我们谈起,也还是唏嘘不已。
范小勇在李娇治病期间,一直在她身边陪护,人也憔悴了不少,这样又熬了半年多,李娇的病情却也没有好转,还是需要持续用药,每一两个星期就要到医院治疗。
大伯和大娘终究还是忍不住,去了李娇的家里,向亲家提出了退婚。
大家都是普通家庭,李娇这一生可能都要和医院打交道,他们家小勇还年轻,不应该把他的未来绑带在一个病人身上。
在道德层面,他们家亏欠了李娇。
但范小勇和李娇分手,他并不需要负法律责任,希望亲家父母能放过一个无辜的年轻人。
李娇的父母还能够说什么呢?
他们的女儿患病,本来已经心力交瘁,亲家又来提出退婚,善良的父母也只能含泪点头。
他们也不愿耽误了范小勇的前程,他对李娇的付出已经够多了,就此让他离开也好,这是他们家自己的事,女儿生死有命,不应该去道德绑架她的男朋友。
大伯大娘前去退亲的事,范小勇还蒙在鼓里,直到父母回来,限制他再去李娇家里,不准他们小情侣见面时,范小勇才知道父母已经帮他退了这桩亲事。
范小勇一时间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难道他和李娇就这样断了吗?
他和父母闹别扭,但大伯和大娘一直苦口婆心地劝他,叫他不要那么死心眼,感情用事只能害了他一辈子。
范小勇自然不肯就此放弃,可家里人怎么都不让他再去李娇家里,还收缴了他的工资卡。
范小勇一时踌躇不决,是听父母的,还是由心而发,不顾一切去追寻自己的爱情?
就在小堂哥在家里坐立不安的时候,李娇家里传来了噩耗。
原来李娇得知范小勇的父母来家里退了亲,又想到她的病情日渐严重,越往后面身体只会越来越糟糕。
绝望,无助……李娇的心冷了。
在一个傍晚,她趁着父母不注意,一个人去了离家不远的河边散步,不知道是失足,还是想不开,她滑下了石桥,葬身在了那条河里。
小堂哥得到消息后悲痛欲绝,他赶到李娇家里,流泪送了昔日女友最后一程。
李娇如一朵过早凋零的花,就那样飘落在了泥土里。
虽然李娇的父母并没有把女儿早逝的责任怪罪在小堂哥头上,但小堂哥却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父母前去退亲,让李娇认为他已经抛弃了她,那么李娇就不会如此轻易寻了短见。
所以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个永久的心结,小堂哥始终认为是自己负了李娇,他心里有愧。
因此后来的很多年,小堂哥都只是在厂里老老实实上班,再也没有涉及感情的事。
大伯和大娘觉得事情已经过了,曾经到处找媒人给小堂哥说对象,希望他忘了李娇,重新娶妻生子,开始新的生活。
但小堂哥从不去相亲,即使被父母骂得狗血淋头,他也执拗地选择逃避。
但逢年过节,或者农忙季节,小堂哥会经常去李娇的家里,帮着曾经的准岳父岳母干农活,时常给他们买些营养品送去。
在外人眼里,他仍旧是李娇家里的女婿。
大伯和大娘心里难受,一再劝儿子说,“你可以去孝敬李娇的父母,但也要考虑自己的事情吧?已经30好几的人了,再不找个对象,难道一辈子打单身不成?”
小堂哥淡笑,“打单身也挺好,自己挣钱自己花,开开心心的,再也没有牵绊,为什么非要成家?”
大伯大娘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扫地的大扫帚跟着小堂哥追,小堂哥干脆就不回来了,只住在厂里,村里人好久都看不到他一回。
后来小堂哥上班的工厂私营化,他就买断了工龄,凭着一项做焊工的手艺,去了外地的工厂打工,本地人更是难得看到他了。
到40多岁的时候,小堂哥也没有谈过对象,大伯大娘每每说起这事,都唉声叹气,直说这是命啊,当初他们就不该自作主张去帮小堂哥退亲。
如果让事情自由发展,哪怕李娇真的拖累小堂哥一些时日,但至少他心里没有愧疚感,可能还会容易走出那段阴影。
小堂哥人生轨道的转移,发生在他45岁那年,却还是和他昔日恋人有关系。
李娇有一个弟弟,只比小堂哥小两岁,早已娶了媳妇,夫妻俩还生有一儿一女。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娇的弟弟在40岁的时候,也得了和他姐姐一样的肾病病,没两年也因为病情加重去世,抛下了年迈的父母和妻小。
小堂哥在外省得知消息后,就提起行囊回了家,在离李娇家不远的一家厂里找了工作。
有空闲时,他经常都会去帮李娇父母干农活,帮李娇的弟媳妇分担家庭负担。
说也奇怪,一两年后,小堂哥就回家来告诉父母,他打算娶媳妇了,要在家里办一场婚礼。
大伯大娘自然很开心,不过得知新媳妇的身份后,他们却又觉得有几分尴尬。
原来小堂哥要娶的媳妇,居然是李娇的弟媳邱小娟。
可能是小堂哥经常去李娇家里帮忙,两个单身男女接触多了,就渐渐产生了感情吧?
李娇的父母很欢喜这样的结果,虽然他们失去了儿女,但小堂哥一向孝顺他们,他和邱小娟能结合,孙子孙女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也算是皆大欢喜。
大伯大娘虽然犹豫了片刻,但也很快接受了小堂哥的选择。
不管他娶谁为妻,只要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他的余生不再是孤家寡人,有人陪伴他到老,就已经足够让大伯大娘欣慰的了。
小堂哥和邱小娟办婚礼的时候,还请了我们村里人都去他们家吃喜酒。
看着已经人到中年的一对新婚夫妇,村民们并没有绯言绯语,而是真心地祝福一对新人。
现在小堂哥和邱小娟经常都带着一双儿女回家住,他们有两个家,一个在我们村子里,一个是李娇的父母家,邱小娟的婆家。
我时常都会猜测,小堂哥是真的已经走出他和李娇的那段感情,还是为了偿还曾经的心债,为了李娇,而用一生去守护她的父母,她的家?
不过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的小堂哥脸上多了笑容,生活里多了柴米油盐的烟火气,他和妻子,孩子,一家三口和和睦睦地生活在一起,小院里时常都传来说话声,嬉笑声。
炊烟袅袅升起,不过是又一农村小户人家的悲喜人生。
来源:无忧的蓝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