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手里紧攥着那张养老院的宣传单，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心里一阵阵发慌，就像十几年前查出高血压那次一样。

＂妈，我家没有您住的地方了。＂电话那头，儿媳淑华语气坚决，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我手里紧攥着那张养老院的宣传单，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心里一阵阵发慌，就像十几年前查出高血压那次一样。

我叫林秀梅，今年七十八岁，曾是北方一家大型纺织厂的绞纱工，干了整整三十年，手上的老茧到现在都没消下去。

退休已有二十多年，原以为能和老伴平平安安过日子，可老天不遂人愿，老伴五年前因肺病去世，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说：＂老婆子，咱俩这辈子没亏欠过谁，你好好活着，别怕。＂

这些年来，都是儿子林国庆和儿媳胡淑华照顾着我，小两口虽然工作忙，可从没少了对我的关心。

＂什么叫养老院啊？那不就是没人要的老人才去的地方吗？＂我坐在老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对着李大妈发牢骚，心里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

这长椅是八十年代就有的，木头都磨得发亮，当年我下班回来，常在这儿歇脚，看着小区里的孩子们追逐打闹。

＂我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当年家里条件差，一个馒头掰成两半，我总是把大的那半给他，现在老了，就得去养老院？＂说着说着，我鼻子一酸。

李大妈搓着有些发皱的手，叹了口气：＂现在不比从前了，小辈儿忙，没法照顾老人，养老院条件挺好的，听说还有专人伺候，吃喝不愁。＂

李大妈比我小几岁，和我是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当年她男人出意外，就剩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我们经常帮衬着点。

＂再好也是外人伺候，哪有自家人知冷知热？＂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淑华也不容易。

她在市立医院当护士长，每天起早贪黑，还有个上高中的闺女要照顾，压力不小。

国庆工作在外贸公司，出差的日子多，家里大事小情基本都落在淑华肩上。

记得前年我摔了一跤，髋骨裂了，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可把淑华累坏了。

她白天在医院上班，晚上还得照顾我，有几回我半夜疼得厉害，她就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一整夜没合眼。

我清楚地记得她那时候的样子，眼圈发黑，头发乱糟糟的，可看我的眼神始终温柔。

＂你也别太固执了，秀梅。＂李大妈看我沉默，继续劝道，＂淑华对你多好啊，这些年任劳任怨的，从没听她说过半句怨言。＂

春天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吹得小区里的玉兰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像是在下雪。

＂她年纪也不小了，眼看就要退休，还得操心你的事，你也体谅体谅人家，毕竟儿子这次调走是好事啊。＂

这话我心里明白，国庆这次工作调动是升职，去省城当部门经理，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好单位。

淑华今年五十六岁，比我小儿媳林丽大不了几岁，这么想想，她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我当年嫁到林家时，公婆还健在，那时候条件艰苦，一家人挤在两间平房里，厨房都是和邻居共用的。

婆婆有气管炎，天一冷就咳个不停，我白天上班，晚上还得给她熬药，照顾她。

记得有一年冬天特别冷，煤球不够烧，我就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给婆婆盖上，自己只穿件毛衣，冻得直打哆嗦。

可那会儿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苦点累点都不算啥，一家人整整齐齐才是福气。

回到家，我翻出了儿子他们寄来的养老院资料，那是个彩色印刷的小册子，看着就花了不少钱。

里面图文并茂地介绍着各种设施：24小时医护人员、营养配餐、文体活动室、老年大学……看着好像挺不错的，可我就是觉得别扭。

人这辈子，哪有老了还往外推的道理？我心里直犯嘀咕，又想起早些年听说的那些养老院故事，老人被晾在一边，家属半年都不来看一次。

厨房里，我煮了碗面条，放了两片青菜，简单凑合一顿，这是我这几年的习惯，老伴走后，我就懒得做复杂的饭菜了。

窗外，天色渐暗，小区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来，隔壁王大爷又开始放他那老式录音机，京剧的声音飘进来，是《贵妃醉酒》，老伴生前最爱听的一段。

晚上，淑华又打来电话：＂妈，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这个养老院我们考察过，条件真不错，离医院也近，有什么事我随时能赶过去。＂

＂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用不着去那种地方。＂我语气也硬起来，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我能想象淑华坐在她那间干净整洁的客厅里，皱着眉头的样子。

＂妈，您就别难为我了。＂淑华的声音带着疲惫，＂国庆这次调动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我也不能不跟着去呀。＂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们那边房子小，就两居室，小薇还要备考，您总不能和小薇挤一个房间吧？再说那边生活节奏快，您不习惯的。＂

我没吭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好像自己成了拖累孩子的包袱。

＂妈，养老院真不像您想的那样。＂电话里又传来淑华的叹息，＂现在不比从前了，那里环境好，还有同龄人陪您说话，比您一个人在家强多了。＂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管您，会经常去看您的，国庆每个月都会回来两次，小薇放假也会去看您，您想吃什么，想要什么，我们都会给您准备好。＂

挂了电话，我心里乱糟糟的，像是打了个结，怎么也解不开。

窗外小区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家家户户的晚饭时间到了，能听见孩子们的笑闹声。

我掀开锅盖，看着煮好的一小碗面条，突然没了胃口，心里空落落的。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到了年轻时候，在纺织厂的车间里忙碌，机器的轰鸣声此起彼伏，我和工友们有说有笑。

醒来时，窗外已经亮了，我慢慢起床，洗漱完毕，拿了把蒲扇就出门了。

小区旁边有个小花园，这是九十年代建的，那时候国庆刚上高中，每天放学路过这里，会摘朵野花给我。

现在花园里常有不少和我年纪相仿的老人在活动，有人打太极，有人下象棋，还有人牵着狗慢慢散步。

我坐在长椅上，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涌起一股不舍，这地方承载了我太多回忆。

记得国庆小时候，我常带他在这儿玩，他总喜欢爬那棵大槐树，吓得我直跺脚。

＂林大姐，早啊！＂王二奶奶拄着拐杖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她比我大两岁，腿脚不太利索。

＂听说你儿子要调走？这可是好事啊，年轻人有出息了！＂王二奶奶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像扇子一样展开。

消息传得真快，我心想，这老小区就这点不好，什么事都瞒不住。

我点点头：＂是啊，他们想把我送养老院去，说是工作调动，没法照顾我了。＂

＂现在的养老院不错，我表妹就在北门那家，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人陪着做运动呢！＂王二奶奶兴致勃勃地说着，＂她前几天还跟我视频，学会用智能手机了，比我们都时髦！＂

＂可那毕竟是外人啊，＂我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我这辈子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怪难受的。＂

王二奶奶拍拍我的肩膀：＂都这样，适应适应就好了，我儿子前年就想把我送养老院，我死活不肯，后来看了看，发现比在家好多了，天天有活动，不会闷，也不会胡思乱想。＂

听着她的话，我心里没那么紧张了，但还是有说不出的失落感。

回到家，我开始收拾屋子，这套老房子是我和老伴一辈子的心血，六十多平米，虽然不大，但住了几十年，每个角落都有回忆。

老伴的衣服我一直舍不得扔，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有时候我会摸摸那些衣服，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墙上的全家福是十年前拍的，那时候小薇还是个小丫头，站在中间笑得露出两颗门牙，国庆和淑华站在两侧，我和老伴坐在前排，大家都笑得那么开心。

厨房的案板上有老伴用了大半辈子的菜刀，刀刃都薄了一大截，却还是锋利，他总说好刀是用出来的，不是买来的。

收拾着收拾着，我忍不住掉下泪来，这么多年的生活，说放下就要放下，谁能不心痛？

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旧皮箱，准备收拾点随身物品，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老照片和纪念品。

有我和老伴的结婚照，那时候没有婚纱，我穿着一件红色的旗袍，他穿着一身中山装，年轻得像是两个学生。

还有国庆小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照相还是稀罕事，每张都珍贵得很，他穿着我亲手缝的小棉袄，冲着相机傻笑。

翻着翻着，我发现了一本陈旧的笔记本，封面已经泛黄，像是被水浸过，有些皱巴巴的。

打开一看，是淑华的字迹，清秀工整，原来是她年轻时写的日记。

这本日记怎么会在我这儿？我一边纳闷，一边翻看起来，想起来了，可能是前几年搬家时不小心混在一起的。

日记是淑华刚嫁到我家时写的，断断续续记了两三年，里面的内容让我看得心里一阵阵发热。

＂今天公公又咳嗽了一晚上，婆婆忙前忙后的，看着心疼。下班路过药店，给公公买了止咳药，希望能好些。＂

＂医院这两天病人特别多，连着加了三天班。回家时公公已经睡了，婆婆给我留了饭，还热着呢。这么冷的天，她肯定是一直等我。心里暖暖的，虽然累，但感觉很幸福。＂

＂国庆出差了，小薇发烧，婆婆二话不说就过来帮忙，一边照顾小薇，一边做饭洗衣服。她年纪大了，我看她干活儿都直不起腰，可她从不喊累。有时候想，要是我能有婆婆一半坚强就好了。＂

一页一页翻下去，我的眼眶湿润了，手都有些发抖，没想到淑华把这些小事都记在心里。

那几年，老伴病了，我确实身心俱疲，常常顾不上关心小辈，淑华不声不响地分担了很多，可我从没太放在心上，只当是她应该做的。

想起来还有点愧疚，当年淑华刚嫁进来的时候，我对她要求挺严格的，有时候故意挑她的毛病，她从来不顶嘴，只是默默改正。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那本日记里的内容，还有淑华这些年来对我的照顾。

想着想着，又想起老伴临终前的嘱托：＂别给孩子添麻烦，他们有自己的路要走。＂当时我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了床，心里有了决定：得去看看那个养老院到底怎么样。

我没告诉淑华，怕她专门请假陪我去，耽误工作，就自己打车去了。

养老院在城南，是新建的小区，环境挺好，周围绿树成荫，空气清新，门口还有个小广场，几位老人正在那里打太极。

＂您好，我想了解一下贵院的情况。＂我走到前台，对着一位年轻的接待员说。

＂好的老人家，我们这里环境好，服务周到，老人住得很舒心。＂年轻人笑容可掬，热情地介绍着，＂我可以带您参观一下吗？＂

我点点头，跟着她往里走，心里却越发不安，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抛弃的旧物件，没人要了才来这种地方。

没想到，刚进入活动大厅，就看见了熟人——张桂芝，我们纺织厂退休的老会计，当年经常一起加班熬夜。

＂哎呀，林秀梅！你也来这儿啦？＂张桂芝热情地拉住我的手，她和从前变化不大，只是头发全白了，精神却很好。

＂我来看看情况。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我惊讶地问。

＂我住这儿有半年多了。＂张桂芝笑眯眯地说，＂两个儿子都在国外，写信让我过去，我不习惯，就来这儿了。你别看这地方是养老院，其实挺好的，像个大家庭。来，我带你转转！＂

在张桂芝的带领下，我参观了整个养老院，环境确实不错，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房间宽敞明亮，有单人间也有双人间，

来源：天涯旧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