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退休后,空闲了,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回忆过去的往事。特别是自从娘离世后,一直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总是想到爹娘为了把我们姊妹几个拉扯大,历尽艰辛,省吃俭用,艰苦持家的一生。其中最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娘领着我们姊妹几个去要饭。
退休后,空闲了,经常自觉不自觉地回忆过去的往事。特别是自从娘离世后,一直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总是想到爹娘为了把我们姊妹几个拉扯大,历尽艰辛,省吃俭用,艰苦持家的一生。其中最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娘领着我们姊妹几个去要饭。
小的时候,家里生活很困难。特别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几年里,自然灾害连年不断,造成全国大面积的农作物减产,个别地区甚至于绝产。山东鲁南一带也正是这样。
那时各家都很贫穷,因为我们姊妹多,生活比别人家更加困难,吃穿都是问题,可以说到了衣不遮体食不裹腹的程度。特别是每年春季,青黄不接,地里什么庄稼都没长熟,家里什么能吃的都已吃光。地里的野菜,树上的树叶,只要不至于毒死人都要找来吃。
大概是六二年,我已上三年级,又赶春季青黄不接,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充饥的食物只剩下地瓜秧子。所谓地瓜秧子,就是上年种的地瓜,秧子尖比较嫩的时候,掐下来切碎晒干,以备粮食不够时补充着吃。剩下的就收起来搭墙上凉着,留着喂牲口或者烧锅用。
那个春天地瓜秧子是我家的主食,也是唯一的食物。娘把地瓜秧子切碎洗干净放在锅里煮,烀熟放点盐,有时放点豆糁子(豆子碾碎)。因豆糁子很稀罕,像放盐那样很少。吃的时候很难吞咽,味道还有点苦,边吃边想,下顿可不再吃啦。到了下顿,肚子饿啦,还是得吃。即使这种食物,爹娘也舍不得吃,要等我们姊妹几个吃完,剩下的他们再吃,因地瓜秧子有限,也要节省着。
当时村里人个个骨瘦如柴,愁眉苦脸,目光呆滞。饥饿所致,全村有不少户人家先后出去要饭。
后来,我们家也实在坚持不去啦,母亲领着我姊妹四个和四大娘四口人(四大娘和她三个闺女),还有本家二叔家的大姐和两个哥,背着铺盖,大人小孩共十二口一块要饭去。
不知当时娘和四大娘是怎么想的,是顾及面子还是怕人笑话,安排在半夜里凑在一起,各自背着必须的行李,带着饭碗,成群结队,从家里往东乡山里走。因为山区地多,还有些果木树,比平原收入多些。
哪月哪天我不记得啦,只记得往东走到了荒沟村,天才刚刚黎明。又继续往东走,走到一个村头,看到缕缕炊烟,并闻到了烧柴禾的烟呛味,就是没有熬油炸锅的油香味。跑了一路,肚子饥肠辘辘,看看四周,真是“干净”,找不到丁点可以充肌的野菜野草。尽管春光明媚,我们却感觉不到盎然的春意,甚至感觉有点无望窒息……
到了饭时,四大娘给俺娘商量着说:“不能再走啦,让他们分头上门要饭去吧!”这时几个姐姐和哥哥有点难为情,问怎么要?俺娘和四大娘交待,咱在家里一年到头也不断有上门要饭的,学着人家怎么要,恁就怎么要。并嘱咐走到人家大门口,别直接进去,不论敞门没敞门,先拿着要饭棍敲下门或者喊一声,给点么吃吧!要有动静,要打招呼,户家知道要饭的来了好打发,如家里有狗,狗也会叫,心里有个准备,以防被狗咬着。
那时我年龄小些,并没感觉有什么难为情,心里还滿兴奋,觉得可以不挨饿啦,说不定还能要着好吃的呢!
因为那个年代都比较穷,基本上都是给一勺子地瓜干掺着地瓜叶的糊涂,个别户给块煮熟的地瓜,煎饼基本上没有,所以要几家就基本上喝饱啦。山区有梨树,个别人家晒点梨干,过了饭时偶尔能要一小把梨干,都是些不好吃的疙瘩梨一类。除此,再也要不到别的能吃的东西啦!
第一天晚上寄宿在固城村,大人边要饭边寻求住宿的地方,结果找到了一家。这家人还不错,三间堂屋,院东两间锅屋,他们把锅屋腾出来,地上铺上柴禾,上面再铺上席,让我们住。记得锅屋没有门,主家就用箔给挡上,以免有风。其实我到没觉着冷,一是春天暖和了,二是人多,拥挤着。
第二天起来后,我们弟兄几个很简单,洗把脸就行,有的脸也不洗,以看不出脸上有灰为标准,几个姐姐就不一样啦,毕竟是十几岁的大闺女,要洗脸,要梳头扎辫子,镜子、梳子带的一应俱全。收拾妥当后,我们就各奔东西,开始要饭。
我们以固城为中心,向东、南、北方向的村庄挨着要。为什么不向西,因为从西边来的,还要从西边要着回家,这也是留条后路吧。
前些年我退休后,专程去固城一趟看看,这是我多年的心愿。到此一看,当时的地形地貌全变了,想找到提供住宿的好心人家,但那家姓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有意查询有关资料,才知道这个村历史很悠久,在先秦时期就是个城,现在的城头村,就是指固城的城头。
固城周围几个村,我也叫不上名字,山区丘陵地形,相互离的也不远,共要了四天饭,在这家住了三夜。一天要三顿饭,不论每顿要多少家,赶多少门,总的印象是人都很善良,我没碰到被赶走或者其它不被尊重的情景,要到谁家都是有什么,就给什么。
令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有两家,一家为固城东边一个村。早上饭,我要到这家,这家院子大,三间老堂屋,两间东屋,东屋离大门口近,东屋有老太太,应是奶奶辈的,正端着碗吃饭,碗里是绿豆小米地瓜干糊涂,很稠,离老远就闻着喷香。我就张嘴喊:“给点么吃吧大娘!”老太太看看我,很善意地对我说:“上堂屋要去。”我就直奔堂屋门口,堂屋是老太太儿子一家,有五六口人,大人就主动到院子里的大锅里给我盛了一勺,同时自言自语对我说:“别看我喝的是绿豆小米糊涂,这是最后一顿,下顿也没么吃啦,也得要饭去。”我当时一句话也没说,也不会说什么感谢之类的话,但我确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至今难忘。
还有一家,应该是固城南边翻过一个岭就到的那个村庄。中午饭,要到村中心街路北一户人家,房子沿街,石头墙草屋,大门过道当锅屋用,往里是院子,主人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穿着整洁干净,留看背头,一看就不像农村人,这个年轻人同样很善良。因为门敞着,又沿街,我走到门口,看他到锅里盛汤,这个汤是鱼汤,因为汤里还有个鱼头和鱼刺,估计鱼肉已经吃完,但是能闻到带有酱油醋的鱼香味,那时只有遇到红白事办大席的时候,才能闻到这个味。这个年轻人很和气,给我盛了一碗。我喝完以后,遇见赶来要饭的二哥,我给他说了实情,二哥又去要,年轻人同样给他盛了一碗。也巧大哥也要到这里来啦,他又去要,结果要回半碗,大哥说:“这家鱼汤只剩下锅底,都刮给我啦。”现在想,当时的年轻人可能是在外工作或者上学,偶尔回家,家里为他烧了魚汤,结果赶上我们三个要饭的穷小子。
第四天我们告别了房东,往西回家的方向一边要饭一边走,走到卞庄,我不知道是娘和四大娘商量好的,还是到卞庄恰巧遇见,晚上我们来到一个叔伯姑的闺女家。我喊她表姐,家里四五个孩子,和公公婆婆住在一个院里。我们一行十余人在她家住的到处都是,晚上大姐管饭,也是烀了一锅地瓜秧子。吃完饭后,娘把一块花生饼从包袱里拿出来,这一块花生饼是娘防备刮风下雨或其它情况要不上饭,怕我们饿着准备的,因为没饿着,娘一直没拿出来。晚上娘看着快到家啦,又在亲戚家,拿给大表姐家的孩子吃。
回家那天记得是城头集,我爹赶集买了一把苔菜,也相当于给我们接风吧。记得爹烧锅炖苔菜时,四五岁的大妹妹依偎在他身边,那是饿的等着吃。
我们又恢复了往日吃糠咽菜的苦日子,直到麦子下来。生产队虽然分的粮食有限,也吃不了几天饱饭,爹娘还是趁着有麦子,赶紧蒸了馍馍,又买了两鞭蒜,爹领着我去卞庄大表姐家表示感谢。
从此在我脑海里,这个大表姐就是我们的恩人。这么多年,只要知道大姐家遇事或者有其它困难,理所应当,我们全力以赴。近两年,我弟兄几个也常去看望大表姐。
几天的要饭经历,现在回想起来,感受很深,收获很大,受益终生。父母虽然没有更多的语言表达,更没有什么说教,但无形之中,潜移默化地告诉我们很多道理:第一,人的一生最可靠的是自己,只有自强自立才能保障基本的生存;第二,做人不论穷富,要本份,要规距;第三,要懂得感恩,要知恩图报。
我自知,在为人处事、品德修行等方面,与父母相比还差很远。在照顾父母方面,直到他们离世后,才认识到做得不周全、不到位,有愧于他们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
2024年12月
来源:滕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