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月,他乡霜!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8-05 12:43 1

摘要:2010 年 8 月 12 日的清晨,丹江的雾气还没散尽,张老汉已经蹲在自家堂屋门槛上抽了第三袋烟。烟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的瞬间,院墙外传来移民干部小赵的声音:“叔,该动身了。”

2010 年 8 月 12 日的清晨,丹江的雾气还没散尽,张老汉已经蹲在自家堂屋门槛上抽了第三袋烟。烟锅子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的瞬间,院墙外传来移民干部小赵的声音:“叔,该动身了。”

他起身时后腰的旧伤又在疼,那是年轻时在丹江里捞沙留下的根儿。堂屋八仙桌上摆着三样东西:用了四十年的陶瓮,装着连夜炒的芝麻;泛黄的土地证,1982 年分地时盖着红章;还有张褪色的黑白照,是儿子三岁时在老槐树下拍的。

“把相框摘了吧。” 老伴儿的声音带着哭腔,正踮脚够着墙上的全家福。相框边缘的木棱早就磨圆了,那是年年春节擦拭留下的痕迹。张老汉没应声,转身去猪圈里看最后一眼老母猪 —— 昨儿刚下了八只崽,移民办说牲畜带不走,村东头的李屠户今晚会来收。

巷子口的广播又响了,女播音员的声音透过晨雾飘过来:“为支持南水北调工程,我村移民将迁往中牟县……” 这声音听了半年,从春到夏,蝉鸣换了三茬,终于轮到自家了。张老汉摸出烟荷包,发现烟叶不多了,这是最后一包从后山摘的旱烟。

搬家的车在村口停着,蓝白相间的车身印着 “移民专用” 四个红字。村支书在清点人数,手里的名册卷了边,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人应一声 “到”,声音里裹着水汽。张老汉看见王寡妇抱着她男人的牌位,那是98年大洪水的时候在丹江打渔时翻船没的。牌位用红布裹着,边角露出暗褐色的木头,像浸了多年的水。

“张大爷,您的陶瓮超重了。” 搬运工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陶瓮是 1975 年买的,当时整个村子浸在水里,就这瓮漂在院墙上。“要么寄走,要么……” 张老汉没等他说完,把瓮抱起来往车上走,瓮沿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开时,突然炸开一阵哭喊声。李二婶扑在地上,手指抠着地面,指甲缝里全是泥 —— 她刚从自家菜地里拔了最后一把葱。张老汉扭头看村子,青砖瓦房渐渐变成模糊的色块,只有村口那棵老槐树还立在烟里,树桠间挂着去年的玉米棒子,在风里晃晃悠悠。

“往东北走三百里,都是平原。” 同船的老赵嘬着牙花子,他手里攥着张地图,红笔圈着新家的位置。张老汉没接话,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把土,昨儿夜里从老宅基地墙角挖的。土粒透过纸缝渗出来,沾在他手背上,像星星点点的汗。

“到中牟得走一天路哩。” 移民干部小赵蹲在他身边,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张老汉摆摆手,从布袋里摸出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喝了口 —— 里面是临行前灌的丹江水,带着点铁锈味,那是老井的味道。水壶是儿子在部队时寄来的,现在儿子在郑州打工,说等安顿好了就来接他们。

他突然想起老伴儿做的酸浆面,用的是自家腌的酸菜,酸得人牙根发软,配着丹江里的小鱼干,能吃三大碗。老伴儿坐在旁边,用手帕擦着眼睛,手帕上绣着朵牡丹花,是前年在镇上集市买的。

到了傍晚,车终于到了中牟。马路上停着几十辆卡车,车身上写着 “移民安置专用车”。张老汉踩着跳板下来,脚刚沾地就打了个趔趄 —— 平原的土是黄的,软乎乎的,不像老家的红色的砾石土,硬得能硌碎骨头。

新家是排红砖房,门口的水泥路还没干透,踩上去能留下脚印。院里的自来水管流着清水,张老汉接了半瓢,喝一口,没味儿,不像丹江水,喝下去嗓子眼里发甜。屋里的墙是白的,晃得人眼晕,他摸出带来的土,往墙角撒了点,土粒落在地上,像撒了把盐。

头晚在新家过夜,张老汉被冻醒了。窗户没糊纸,风直往屋里灌,带着股麦秸秆的气息。他起身往炉子里添柴,柴是买的,劈得方方正正,烧起来噼啪响,不如老家的柴火耐烧。老家的柴是山上来的,带着松针的香,能烧一整夜。

第二天去地里看,满眼都是平展展的土地,望不到头。田埂是新垒的,用水泥抹了边,整整齐齐的,不像老家的田埂,歪歪扭扭的,长满了狗尾草。张老汉蹲下来,抓起一把土,黄土粘在指缝里,捏不成团 —— 老家的红土能捏成泥人,摔在地上能发出响声。

“这地得用化肥。” 邻居老王扛着锄头走过来“咱老家的地,上点农家肥就够了” 张老汉捏碎手里的土块,土屑从指缝漏下去,像细沙。

过了半个月,儿子从郑州来了。带了箱苹果,说是超市买的,红通通的,却不如老家野山里的涩苹果有味道。儿子在屋里转了圈,说:“比老家亮堂。” 张老汉没应声,看着儿子脚上的皮鞋,鞋跟沾着黄泥,那是平原的泥,不是丹江岸边的红泥。

第二年夏收时,张老汉学着用收割机。机器轰隆隆开过,麦秸被粉碎成末,飘在风里,没有一点麦香。他想起在老家割麦,镰刀磨得锃亮,一下一下割下去,麦秆在手里打着捆,带着阳光的温度。收完的麦场里,孩子们追着麦秸跑,裤脚沾着麦芒,痒得直叫唤。

冬天来得快,平原的风比丹江的风硬,刮在脸上像刀子。张老汉买了台电暖气,插上电,屋里暖烘烘的,却不如老家的火塘。火塘里烧着松木疙瘩,烟从房顶上的窟窿钻出去,留下黑黢黢的印子。一家人围在塘边,烤着红薯,皮焦里软,甜汁能烫着舌头。

春节前,儿子接他们去郑州过年。城里的楼高得挡住了太阳,街上的车比丹江里的鱼还多。孙子在超市里看见丹江银鱼罐头,吵着要买,张老汉摸出钱包,手却顿住了 —— 罐头里的鱼泡在油里,没了活鱼的灵气,像标本。

大年初二,张老汉突然想回趟老家。儿子说高速封了,他不信,揣着身份证就往汽车站跑。张老汉坐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听着广播里的报站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从郑州回来后,张老汉开始失眠。夜里总听见丹江的水声,哗啦啦的,像在耳边。他披衣起身,坐在院里的石凳上,望着西南边 —— 老家在那个方向,现在怕是沉在水里了。村口的老槐树应该还露着树梢,像根标杆,在水面上孤零零地立着。

开春时,移民办组织老移民回淅川看看。张老汉报了名,夜里翻箱倒柜找出件蓝布褂子,那是搬家时特意留的,袖口磨破了边,却洗得发白,带着阳光的味道。

车过丹江口水库时,张老汉扒着窗户往外看。水面比三年前更高了,原来的村子早没了影,只有几处山头露在水上,像浮着的孤岛。船开到旧址时,他突然站起来,手指着远处 —— 那里该是村口的位置,现在只有片漩涡,水面打着转,像在吞什么东西。

“您家老宅在水下十米深。” 船上的人说,手里拿着张卫星地图。张老汉没看地图,从怀里摸出个布包,里面是那把从老宅基地挖的土。他把土撒在水里,土粒落在波上,瞬间就没了,连个水纹都没惊起。

回来的路上,同车的王寡妇哭了一路,她把男人的牌位抱得紧紧的,牌位上的红布已经褪色,露出暗褐色的木头,像浸了多年的水。张老汉没哭,只是觉得眼睛发干,像被丹江的风吹了一天。

回到中牟,张老汉在院里种了棵槐树。树苗是从丹江岸边捎来的,栽下去时,他往土里掺了把带回来的丹江沙。沙粒在黄土里一点也不显眼,不仔细看似乎真的融入了进去。

转眼又是三年,槐树长到胳膊粗。张老汉常坐在树下抽烟,烟锅子磕在树根上,震得土粒簌簌往下掉。有回孙子问他:“爷爷,老家是什么样的?” 他指着槐树说:“就像这树,根扎在土里,风再大也吹不倒。”

孙子似懂非懂,伸手去够槐树叶。叶片上沾着点土,是张老汉今早从花盆里抠的 —— 花盆里种着从老家带来的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总带着股丹江的腥气。

夜里起风时,槐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说话。张老汉披衣出来,看见月亮挂在树梢上,清辉落在地上,像层薄霜。他想起丹江的月亮,也是这样照着水面,照着老槐树,照着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日子。

来源:佛说莫莫莫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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