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沦为西塞军妓,她最后承欢之人,竟是从小护她周全的裴将军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8-05 11:24 1

摘要:只为守着心上人裴景御那句“三年之内,必来接你”的诺言,忍辱含垢,受尽折辱。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吾乃大楚公主赵清菀,三年前国破兵败,被迫远赴西塞为质。

只为守着心上人裴景御那句“三年之内,必来接你”的诺言,忍辱含垢,受尽折辱。

然三年期满,归国之日,朝中上下竟无一人相迎,反盼我速死!

既如此,我便遂了众人的心愿——

夜色沉沉,下人捧来一袭轻纱薄裙,几近透明。

我默然接过,心知又到了去军营侍奉西塞将士的时辰。

缓步换衣,裙裾曳地,如赴刑场。

行至军营麓台,只见西塞太子萧长烬高坐主位,目光幽深,似笑非笑。

“公主三年来,受我西塞将士‘照料’,愈发风姿绰约了。”

我垂首不语。

他轻啜一口酒,慢悠悠道:“三载已满,今日是你留于西塞最后之日。”

“只消伺候好最后一位贵客,明日裴将军便来迎你归国。”

“裴景御……”我低声呢喃,心头一颤,恍若隔世。

他……真会来接我?

我强压心中波澜,僵直身子,向萧长烬行礼。

“多谢太子成全。”

旋即,我被引至一处营帐前。

帐内烛火摇曳,人影绰约,想必是西塞权贵。

这三年,我从初时羞愤欲绝,到如今麻木不仁。

只在心中默念:再忍一人,便可归家。

我掐着手心,走入帐中,跪伏于地。

“大人,奴婢伺候您安寝。”

我低首,目光落在那双玄色战靴上,伸手欲解其腰带。

忽地,手腕被铁钳般扣住。

“赵清菀,抬头看清楚,是谁在你面前!”

那声音如惊雷贯耳,我猛地抬头——

竟是裴景御!

眉目如画,却冷若寒霜,正是我魂牵梦萦的大将军!

三年孤苦,如浮萍无依,此刻重逢,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裴景御……你当真来接我了?”

我颤抖着伸出手,想触碰他衣角,生怕是梦一场。

他却猛地拂袖,退开一步。

“你可还记得自己乃一国公主?竟甘愿为奴为婢,侍奉敌国将领,岂不辱没先祖!”

他声如冷刃,字字诛心。

我如坠冰窟,浑身发颤。

三年来所受之辱,不及他一句“自甘堕落”来得锥心。

我张口欲辩,喉头却似被堵住。

他眼中那抹嫌恶,让我无地自容。

“滚出去!”他厉声喝道。

我踉跄而出,失魂落魄奔回羊圈旁的茅屋,蜷缩于角落。

一夜无眠,寒风透骨。

次日,下人送来大楚公主的华服,命我前往太子主帐,参加为裴景御设的接风宴。

我换上凤冠霞帔,步履沉重。

沿途将士目光灼灼,或鄙夷,或戏谑,如芒在背。

我低头疾行,踏入主帐。

帐内,裴景御与萧长烬已对坐饮酒。

萧长烬举杯笑道:“裴将军远道而来接公主,何不多留几日,赏我西塞风光与美人?”

裴景御举杯相碰,从袖中取出一卷金丝红册,朗声道:

“此番除接回清菀公主,尚奉陛下之命,携来婚书一封。”

“为两国永结秦晋之好,裴某愿娶西塞公主萧长缨为妻——不知太子意下如何?”

“轰”地一声,我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他却目不斜视,仿佛我不过帐中一缕尘埃。

萧长烬朗声大笑,饮尽杯中烈酒。

“我西塞女子,婚嫁由心,此事须问长缨本人。”

话音未落,帐外马蹄声急,铃音清脆。

帘幕一掀,一女子昂首而入。

身着红袍,腰悬弯刀,眸光如炬,宛如朝阳初升。

“不必问了,我愿嫁!”她声如银铃,掷地有声。

“裴将军乃我大楚擎天之柱,威震西塞,有如狼王临世,令人心折。”

萧长缨眸光灼灼,声音清亮,“妾愿随君左右,为君育子嗣,承欢膝下。”

言罢,她不待人劝,执笔落墨,在婚书上写下“萧长缨”三字,字迹刚劲如刀刻。

我立于帐角,指尖冰凉,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原以为那纸婚书,是年少时他许我“非卿不娶”的信物。

谁知今日,竟成了他迎娶他人的凭证。

宴席未散,我欲寻他问个明白。

可那男人,却被萧长缨一句“赛马为乐”拉去驰骋草原,直至夜深月沉,仍未归帐。

一夜无眠,心乱如麻,似有千斤重石压在胸口。

翌日天光微亮,草原辽阔无垠,晨雾如纱。

裴景御率队启程返楚,他策马于前,我与萧长缨同乘一车。

车内,萧长缨掀帘凝望,见裴景御英姿飒爽,不由赞叹:

“中原男子骑马,竟也这般雄健有力。”

她眸中光彩熠熠,又高声唤道:“裴景御!这马车颠得我头晕,你既为我夫君,何不与我共乘一骑?”

我心头一震,楚地礼法森严,女子非将不能骑马。

我曾怯怯相求,欲与他同骑,他却只淡淡道:“军中不便。”

可如今——

裴景御勒马回身,声音低沉却清晰:“好。”

那一字,如寒风穿心,吹熄我心底最后一缕暖意。

他伸手一揽,萧长缨轻盈跃上马背,紧贴他身后。

我独坐车内,纵有锦帘遮风,却觉四肢百骸皆冷。

夜幕降临,篝火燃起,将士围坐取暖。

萧长缨起身,月华洒肩,舞袖翻飞,跳起西塞独有的“鹰旋舞”。

舞姿奔放热烈,如风卷残云,引得众将士喝彩连连。

唯我蜷坐角落,孤影伶仃,与欢腾格格不入。

舞毕,她不归座,反轻步上前,一屁股坐入裴景御怀中,仰面笑道:

“裴郎,我这舞,可入你眼?”

裴景御未答,只淡淡一笑。

她却不依,指尖轻点他胸膛:“在我们西塞,男子观女子舞,便是定情之礼。你既看了,便逃不掉了。”

话音未落,林中忽起凄厉狼嚎。

绿眸点点,如鬼火浮动,狼群悄然围拢。

“有狼!快上马!”

裴景御一声令下,众人疾行撤退。

火把挥舞,狼群竟不惧,猛扑而至。

我被护兵扶上马车,心惊胆战。

头狼直扑裴景御,萧长缨惊呼:“小心!”

她竟奋身挡于其前,后背被利爪划伤,血染红衣。

裴景御怒喝,长剑出鞘,头狼应声而倒。

群狼溃散,危机暂解。

天明时分,队伍暂歇驿馆。

我为萧长缨清理伤口,手微颤。

门“吱呀”推开,裴景御持药而入,声冷如霜:“让开。”

我喉头一哽,默默退至窗边。

他径直上前,掀开她衣衫,将药粉洒于伤处。

萧长缨轻哼,他竟俯身,对着伤口徐徐吹气。

“荒郊野岭,暂用此药,回城再请良医。”

他指腹轻抚她背脊,动作竟有几分温柔。

萧长缨侧首凝望,眼波流转,忽轻笑:“裴郎,你既看了我身子,在西塞,便是夫妻了。”

裴景御手一顿,眸光微闪,却未否认。

萧长缨盈盈转身,大红肚兜衬得肌肤胜雪,纤腰一握,风情万种。

她轻推裴景御,檀香床榻吱呀作响。

“郎君,今夜良辰美景,妾身愿为君解忧。”

我指尖微颤,手中帕子飘然落地。

眼见二人姿态亲昵,喉间泛起苦涩。

“罢了。”我低语,转身离去。

三年光阴,物是人非。

裴郎,已非我所有。

夜深人静,将军府内烛火未熄。

翌日清晨,队伍重整行装。

萧长缨与裴景御同乘一骑,我独坐马车之中。

半月跋涉,终抵楚都。

月华如练,夜色正浓。

裴景御欲送我与萧长缨入宫。

萧长缨却娇嗔不从:“郎君,婚期将至,我当住你府中。”

我指尖掐入掌心,抬眸望向那熟悉身影。

裴景御未应,只向副将薛崇明吩咐:“送长公主回府。”

“遵命。”薛崇明牵马入宫。

夜风拂帘,我目送那身影消失在暮色中,心亦随之沉沦。

公主府内,陈设依旧。

我缓步前行,东殿灯火通明,似在迎我归家。

忽闻窗扉紧闭之声。

“嘭!”

我僵立原地,暖意尽散。

“妹妹……”我轻唤,无人应答。

转身欲往凤仪宫,却被嬷嬷拦下。

“公主请回,娘娘已歇息,明日在宫宴相见不迟。”

孤身返府,夜不能寐。

翌日宫宴,金碧辉煌。

我入席,终于得见父母双亲。

母后执我手,眼中微露关切:“吾儿三年在外,可受委屈?”

父皇亦叹:“菀儿辛苦了。”

我强颜欢笑:“儿臣一切安好。”

二老神色微冷,挥手命我入座。

宴席间歌舞升平。

太子赵锦渊与赵流萤坐于母后下首,视我如无物。

忽闻皇帝开言:“镇国将军与西塞公主缔结良缘,实乃美事。”

“朕赐婚,大年初一完婚,可好?”

裴景御起身,拱手:“谢陛下隆恩。”

群臣纷纷举杯:“恭贺将军,恭贺公主!”

我独坐角落,泪眼朦胧。

初一,乃我生辰,今无人提及。

三年忍辱,归来仍是外人。

心如刀绞,呼吸艰难。

忽有西塞使臣上前:“长缨公主大婚,我西塞备薄礼相贺。”

随即,一幅春宫图徐徐展开。

席间哗然。

“此女……莫非是长公主赵清菀?”

使臣连忙解释。

“此画乃我西塞敬献裴将军与公主新婚之喜,愿二位早日体味夫妻之乐,琴瑟和鸣。”

那使臣言罢,躬身一礼,随即命人卷起画轴。

又呈上另一幅丹青:“前画为贺礼,此乃江山社稷图,敬献陛下与皇后,以表西塞臣服之心。”

画卷徐徐展开,楚地山河尽收眼底,群臣皆赞画工精妙,笔力雄浑。

宴席觥筹交错,丝竹盈耳,我却如坐针毡,悄然离席,步入宫外雪野。

天地茫茫,白雪覆宫墙,刺目如刀,寒意直透骨髓。

忽闻身后一声低唤:“清菀。”

我回首,见赵锦渊立于风雪中,眸中泛红,唤我一声:“哥哥。”

我心头微颤,尚未来得及应声,他已厉声斥道:

“我千里迢迢自开封赶回,只为与你共赴宫宴,谁知你竟做出这等丑事!”

“那画中女子,分明是你!姿态妖冶,与男子交缠,你让大楚颜面何存?!”

我指尖发冷,急声辩解:“身处异国,身不由己!若我不屈从,西塞便有借口起兵南下,生灵涂炭,我又岂能不顾家国?”

话未尽,赵锦渊已怒极冷笑:“身为公主,竟在敌国君臣面前媚态承欢,苟且偷生,你还有何脸面回朝?”

“我宁你死节守节,也不愿认你这辱没祖宗的妹妹!”

我心如刀割,指甲深陷掌心,颤声质问:

“当年我代你为质,入西塞为奴,若这三年屈辱是你亲身经历,你又能如何?脏的,又是谁?”

赵锦渊脸色骤变,袖袍一甩,冷声道:

“若是我,早已自尽于异乡,岂容你这般败坏国体,玷污血脉!”

言毕,转身离去,雪地上只余他决绝背影。

我立于风雪中,心如寒冰,痛彻肺腑,几乎跪倒。

踉跄前行,只想将这皇宫每一寸土地再踏一遍。

不知不觉,行至御花园。

三年光阴,景物如旧。

唯我当年所植梅树,今已傲雪绽放,绯红点点,如血如泪。

我伸手轻抚花瓣,忽闻不远处传来笑语。

“中原宫殿虽美,却不如我们毡帐暖和。”

“我要在将军府搭起毡帐,养几头羊,酿一坛西塞烧刀子,日日痛饮!”

是萧长缨的声音,清脆如铃。

裴景御牵她手,语气温柔:“往后你便是将军府主母,府中一切,任你做主。”

萧长缨笑得明媚,解下腰间弯刀,递向他:

“我以刀换你剑,刀在人在,此乃我西塞对心上人最高之誓。”

裴景御未有迟疑,解下佩剑相赠。

萧长缨接过,舞了两下,忽皱眉道:

“好剑配这绣花剑穗,俗不可耐。”

说罢,随手一扯,将那剑穗抛入荷池。

“我去喝酒了!”她笑着离去,身影轻快。

裴景御立于原地,目送她远去,神色平静。

我欲绕行,却不慎踩断枯枝,“咔嚓”一声,惊动了他。

裴景御抬眸望来,眉宇冷峻:“何人在此?”

我未看他,只盯着池中那沉落的剑穗,声音沙哑:

“那只剑穗,是我及笄那日亲手所制。”

“又在万国寺焚香供奉八十一日,日日叩首,九百九十九阶,只为祈你平安。”

“我送你时曾说:剑在人在,愿你征战无恙。”

“如今,你却任她弃之如敝履?”

裴景御眸光微动,语气淡漠:

“战场生死,岂系于一穗?不过是女子痴念,何足道哉。”

我喉头一紧。

“那年少时许下的诺言呢?你分明说过此生非我不娶……”

我声音微颤,指尖冰凉。

裴景御眸光一黯,侧过脸去,不肯与我相视。

“年少轻狂之语,岂能当真?往后,还请公主自重身份。”

他语调平静,却字字如刀,剜在我心上。

“自重?你让我如何自重?”

我苦笑出声,眼底泛起水光,“你一句‘不作数’,便否了过往所有?”

裴景御眉心微蹙,似有不忍,却仍冷声道:“往事如烟,莫再执迷。”

我低头看着手中断开的剑穗,指尖发抖。

“对你而言,不过几根红绳。”

“可这剑穗,是我熬了十五个夜晚,一针一线亲手所制。”

“每一结,皆是我心。”

裴景御眸色微动,喉头滚动,终是沉默。

“旧物已断,不必再提。”

“往后珍重性命,莫做这等傻事。”

说罢,他抬手招来宫婢:“送公主回府。”

转身欲走,脚步却顿了顿。

我望着他背影,心如刀割。

曾言白首不相离,如今却道“请自重”。

情之一字,竟如此不堪么?

忽闻“扑通”一声,湖面涟漪四起。

裴景御猛然回首,见我已坠入池中。

“赵清菀!”

他惊呼出声,不及多想,纵身跃入水中。

片刻后,他将我捞起,浑身湿透,发丝贴额。

“你疯了不成?为了一条断穗,竟要寻死?”

我咳出一口水,攥紧手中残穗,瑟瑟发抖。

“你道是绳,我道是心。”

“你弃之如敝履,我却视若珍宝。”

裴景御神色复杂,终是低喝:“来人!”

宫婢慌忙上前,扶我起身。

他立于湖畔,衣衫滴水,声音却冷:“送公主回宫,好生照看。”

说罢,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我呆坐寝殿,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心头。

不多时,赵流萤翩然而至,裙裾轻扬。

“姐姐跳湖,是要洗去污秽么?”

她眼波流转,看似天真,话却如针。

“可那身子既已被外人碰过,洗千遍也无用。”

我望着她,心口发闷。

“流萤,你竟也这般看我?”

她后退两步,掩袖轻叹:“姐姐莫怪我无情。”

“阿嬷常说,女子贞洁如脊梁,断则不立。”

“太傅亦言,宁死不辱,方为忠烈。”

“姐姐既失清白,何颜归国?”

我胸口剧痛,几乎喘不过气。

“若当初是你去西塞,你当如何?”

赵流萤冷笑:“我若为质,宁死不从!”

“父皇亲口说过,你这般堕落,不如死在归途!”

她甩袖而去,留下我独坐空殿。

字字如刀,剜心刺骨。

三年前,父皇母后含泪劝我:“清菀,为国为民,忍一忍。”

如今我九死一生归来,亲人却盼我早亡。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竟成囚我之牢。

“我活着,是为万民。”

“可谁来告诉我,我是否该活?”

思及此,我换下湿衣,披上素袍,悄然出宫。

马车辘辘,驶向万国寺。

观音殿内,香烟袅袅,烛火微摇。

我仰头望着那尊低眉垂目的观音像,心头压抑已久的酸楚如潮水般涌上眼眶。

都说菩萨慈悲,有求必应,能渡众生苦厄。

我赵清菀,可有资格得她垂怜?

我凝视着那玉石雕琢的面容,缓缓跪下,双手合十,点燃一炷清香。

“大慈大悲的观音大士,信女赵清菀自问此生无愧于家国,无负于苍生。”

“可为何,举世皆言我命不该存?求您开示,我究竟错在何处?”

话音未落,忽听得“咔嚓”一声轻响。

那观音像眉心处,竟裂开一道细纹,如泪痕般蜿蜒而下。

我的心,也随之一寸寸碎裂,沉入无底深渊。

“菩萨……您也嫌我命不该存吗?”

殿外寒风卷着碎雪扑入,冷意直透骨髓。

我伏地叩首,额头触上冰冷青石,泪如断线珠子,一颗颗砸在蒲团上。

“世人皆道,万国寺自建成以来,观音金身从未有损。今日裂痕,竟因我而起。”

“莫非……我真该死?”

次日清晨,我将此事禀告方丈。

方丈捻须良久,只叹一声:“心若无咎,何须问佛?”

我却执意入忏悔堂。

佛像因我而裂,我岂能无动于衷?

自此,我日日跪于蒲团之上,执笔抄经。

一笔一划,皆是忏悔,一字一句,皆为赎罪。

烛火摇曳,映得我影子在墙上晃动,如孤魂野鬼。

手已酸麻,指尖被墨染得发黑,可我浑然不觉。

一夜抄罢,天光微亮。

我抱着厚厚一摞经书,缓步走向殿外香炉。

正欲焚烧,忽见一人迎面走来。

玄色披风,玉冠束发,正是裴景御。

他见我,眉头一皱:“公主何苦如此?”

我心头一颤:“将军此言何意?”

他声音冷淡:“新年将至,百官归家,阖家团圆。公主何必在此自苦?”

我苦笑:“将军误会了。我非为追随你而来。昨日便在此抄经,向菩萨请罪。”

说罢,我将经书投入香炉。

火焰腾起,吞噬纸页,仿佛也将我的心烧得灰飞烟灭。

青烟弥漫,呛得人眼酸。

裴景御忽抬袖,轻轻拂开飘向我的烟尘。

“菩萨若真有灵,便知你无罪。何须自罚至此?”

我怔住,抬眼望他。

他却已转身欲走。

我忍不住唤住他:“裴景御。”

他脚步微顿。

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既已另娶他人,又何必……还来扰我清净?”

他背影一僵,却未回头,只低声道:“我从未想扰你。”

说罢,大步离去。

我立在原地,心如刀绞。

回到忏悔堂,我重新跪坐,提笔欲书。

可笔尖落下,纸上竟全是“裴景御”三字。

一遍,又一遍,密密麻麻,写满整张宣纸。

恍惚间,殿门被推开。

一道火红身影款款而入,正是北狄长公主萧长缨。

她目光扫过案上纸页,冷笑道:“楚国公主,果然手段了得。”

我笔尖一抖,墨点晕开。

她走近,居高临下道:“抄经赎罪?不如说,是借佛之名,痴心妄想吧?”

我默然,将纸揉成一团,点燃。

火光中,字迹化为灰烬。

萧长缨冷笑:“再过三日,便是我与裴景御大婚之期。”

“他知你执迷不悟,特命我将此物交予你。”

她从怀中取出半块血玉,正是鸳鸯玉。

我心头剧震,几乎站起。

那玉,本是一对。当年他赴西塞为质,临行前赠我一半。

他曾许诺:“玉合之日,便是我迎你入门之时。”

如今玉在眼前,人却另娶。

我伸手欲接,指尖微颤。

萧长缨却忽地松手。

“啪——”

玉坠地而碎,裂成两半,如同誓言,碎不可拾。

我蹲在地上,仔细捡起散落一地的碎玉,抬头间只见漫天飞雪中,曾经在春日花影下等候她的少年将军已携着另一女子的手远去。

心中一阵绞痛,我抬手紧紧按住胸口,却感觉手背上湿漉漉一片。

再低头一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浸湿了手中的帕子。

一个趔趄差点让我摔倒在地,这时一位老和尚走过来扶住了我。

“阿弥陀佛,施主前路漫漫,放下心中的结吧。”老和尚的声音平静而慈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历经世事的清明。

我咽下了心中的苦涩,目光空洞。

“放下?可谁又会放过我呢?”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得到的却是无尽的厌恶与折磨。

即便是最亲近的人,也一个个离我而去,仿佛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老和尚深深叹息一声,递给我三炷香。

“人生多劫难,施主要想开些才能自救。整装待发后便下山去吧。”说完,他手持佛珠离开了忏悔堂。

午后,赵清菀独自一人下了山,离开了万国寺。

我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徘徊,心中满是悲凉。天地虽大,却没有一处是我安身之所。

路过告示栏时,周围异样的目光纷纷投来。

“这不是画中的女子吗?”“她不是长公主吗?原来这三年在西塞竟是如此不堪……”这些话一句接一句钻进我的耳朵,我疑惑地走近,看到墙上贴满了宫宴上出现过的春宫图。

那是西塞使臣送给裴景御的东西,现在怎么会出现在京城街头?

想到裴景御的决绝,还有被遗弃的剑穗和鸳鸯玉佩,我的心如同被冰雪覆盖,失去了温度。“那不是我!不是我!”我用衣袖遮面,慌乱地试图逃离现场。

“既然不是你,为何要躲?”“都被玩弄至此,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辱骂声此起彼伏,几乎将我逼至崩溃边缘。

这些人都是我曾亲手保护过的百姓啊,他们带来的伤害比西塞的野狼还要凶猛。

我躲避着那些伸来的手,冲出人群,在慌乱中竟跑到了将军府,与刚从轿中出来的裴景御撞了个满怀。

“裴景御,为何要把那幅画贴满京城?”我红着眼质问道。

此刻的我浑身狼狈,嘴唇苍白,憔悴得仿佛风一吹便会倒下。

裴景御看着我,声音冷淡,“若非做了什么,怎会怕人言?”

我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颤抖着想要辩解,却被他打断:“我已经让人处理掉了,请公主不要再出现在将军府门口,免得让未来夫人误会。”

“今天除夕夜,公主还是早点回家吧。”裴景御解下身上的狐裘披在我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府门。

狐裘带着他的体温,挡住了风雪,却暖不了我破碎的心。

“可是,我早已没有家了。”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身上,分不清是雪还是泪。

我紧抓着狐裘,在灯笼的映照下一步一步向宫门走去。

临近宫门时,赤金色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如同熔金倾泻。整条街道沉浸在欢庆之中,唯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

雪花纷飞,寒冷刺骨。

我终是力竭,身子一软,重重跌入雪中。

翌日,大年初一。

我昏昏沉沉醒转,只觉寒热交攻,头如斧劈。睁眼一看,竟已躺在公主府寝殿。

“水……”我哑声低唤,挣扎着要坐起。

近旁宫女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要水自个儿倒去,谁还伺候你?昨儿个大清早倒在宫门口,丢人现眼,还得我们几个把你拖回来,累得半死!”

我怔住,尚未开口,殿外忽传来喧闹声。

“快看啊!新娘子要出宫啦——”

我茫然低语:“新娘子?”

外头鞭炮噼啪炸响,烟花腾空而起。那宫女瞥我一眼,嘴角微扬:“今日裴将军迎娶西塞公主,从朱雀门接亲,一路抬回将军府。”

她整了整衣裙,昂首道:“我要去凑热闹,你老老实实待着,别再出去现眼了。”

说罢扬长而去,裙裾翻飞,竟似主子一般。

殿内寂然,我呆坐良久,口中反复默念“大婚”二字,恍如梦中。

忽地起身,赤脚踩在冰冷地砖上,一步步挪至衣柜前。

那件嫁衣静静悬挂,红得刺目。指尖抚过袖口金线,心口猛地一抽。

去西塞前,人人都道我将嫁与裴景御。母后亲手缝制此衣,执我手而泣:“菀儿,他日若入将军府,莫忘了回宫看娘亲一眼。”

“宫中永远是你的家,总有一席之地等你归来。”

母后音容犹在耳畔,可如今,山河已改,人事全非。

我缓缓将嫁衣穿上,坐于铜镜前。镜中人面色苍白,眼窝深陷,几近形销骨立。

我取胭脂水粉,细细描眉,点唇,贴花钿。手虽微颤,却一笔不乱。

眉成,眼波似水;花钿落额,更添几分凄艳。

我起身,红衣曳地,步出殿门。

外头张灯结彩,满目皆红。红绸高悬,双喜贴墙,鼓乐喧天,喜气洋洋。

“呜——”号角长鸣,迎亲将至。

我指尖僵冷,却一步步朝朱雀门走去。

曾几何时,我出行必有仪仗相随,宫人簇拥,人人敬我三分。

如今,风雪扑面,四顾无人,唯我孤影踉跄,几欲被大雪吞没。

一步一滑,仿佛踏尽此生所有悲欢。

我登临城墙,寒风鼓荡红衣,猎猎作响。

脑中忽闪过往种种。

太子兄长冷笑讥讽:“若是我,宁死异乡,也不愿苟活受辱!”

幼妹掩唇轻嗤:“女子贞洁如脊梁,姐姐竟还有脸回来?”

百姓指指点点,目光如刀,日日凌迟。

我闭目,心如刀割。

忽闻鼓乐大作,礼官宣唱:“迎新娘——”

我睁眼望去,朱雀门外,一骑白马昂然而来。

马上之人,红袍加身,玉冠束发,正是裴景御。

我曾多少夜里梦见此景——他来迎我,十里红妆,万人称羡。

可今日,他却为他人而来。

我唇角微扬,泪却滚落。

红衣在风中飘摇,我一步步走上城沿。

最后回望一眼那白马红袍之人,闭目,纵身而下。

“嘭——”一声闷响,惊破喧天锣鼓。

裴景御心头猛震,勒马回首,只见城墙之下,一道红影坠地,血染白雪,触目惊心。

他瞳孔骤缩,猛地调转马头,欲策马奔去。

“裴将军!该迎新娘了!”礼官高声提醒,鼓乐再起。

他缰绳一紧,身形顿住。

远处人群已围作一团,雪花纷飞中,那抹红刺得他眼底生疼。

他眉峰微蹙,终究未动。

“迎新娘——”礼官再唱。

裴景御垂眸,压下心头翻涌,策马前行,将风雪中等候的新娘迎入花轿。

唢呐声声喜庆,他却觉烦闷难安。

队伍行经赵清菀坠落之处,他侧目望去,却只见层层人墙,密不透风。

他低声问随从:“方才……可是有人坠城?”

随从摇头:“不知,人太多,看不清。”

“真是晦气,她偏要挑这大喜的日子寻短见。”

“许是嫉妒西塞公主吧?瞧她身上,不也穿着嫁衣?”

“她那样的人,也配与西塞公主相提并论?怕不是疯了。”

百姓七嘴八舌,话语如针,一根根扎进裴景御耳中。

那喧闹竟比锣鼓声更刺耳,压得他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那日去西塞接她,他心急如焚,连夜赶路,提前一夜便到了军营。

可谁曾想,等来的竟是那样一个赵清菀。

衣衫轻薄,动作轻佻,伸手解他腰带时,眼神都不带一丝羞怯。

她俯身称他“主子”,自称“奴”,哪还有半分公主的端庄?

他那一夜星月兼程,满心欢喜,全成了笑话。

回忆如潮水涌来,等他回神,耳畔只剩礼官高声唱礼。

“一拜天地——”

声音落下,裴景御却端坐不动。

高堂上的皇帝与皇后眉头微蹙,交换了个眼神。

礼官又唱一遍,手中红绸轻轻一拽。

裴景御这才缓缓起身,对着天地,深深一拜。

“二拜高堂——”

礼官声音微颤,生怕再出岔子。

这一回,裴景御未再迟疑,转身对着帝后,恭敬叩首。

帝后脸上这才浮现笑意。

可裴景御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说不清哪里不对。

不等他细想,礼官已高声再唱:

“夫妻对拜——”

他执起红绸,与眼前的新娘相对而立,躬身行礼。

新娘一身红妆,盖头遮面,头上的金步摇随动作轻响。

本该是喜庆之时,他却恍惚看见城楼下那抹血色身影。

赵清菀……那日她也穿着嫁衣,步摇轻晃,血染红裙。

记忆与现实交错,他唇角刚浮起一丝笑意。

“夫君。”

一声轻唤,嗓音娇媚,却与记忆中清冷的声线截然不同。

笑意瞬间凝固,他眸光一暗。

恍惚间,已到了喜宴。

宾客敬酒不断,一杯接一杯递到他面前。

他饮了几杯,便没了兴致,眼神飘忽,心不在焉。

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反倒成了新郎官急着入洞房。

“裴将军平日冷面冷心,今日倒也动情了。”

“可不是?西塞公主一来,将军府上下都翻新了,连花园都改了布局。”

“哈哈,新人最大,今夜就饶了裴将军,让他早些去洞房吧。”

“改日可得请我们喝个痛快!”

众人哄笑,裴景御被推搡着送回新房。

他推门而入,脚步一顿。

屋内丫鬟已被尽数遣走,新娘的盖头竟已不见。

“你们大楚的规矩真多,成个亲,折腾半日。”

女子坐在桌边,正啃着点心,唇上胭脂蹭得乱七八糟。

她抬眼看他,眉梢微挑:“这头上东西碍事,你帮我取下来。”

裴景御脑中忽地浮现那夜客栈的情景。

萧长缨为救他受了伤,却执意要行夫妻之礼。

她跨坐他腰间,仅着薄薄肚兜,眸光灼灼如烈日。

裴景御猛地扣住她手腕,声音冷得像冰。

“公主生于西塞,我长于大楚。”

“我大楚礼法,唯有大婚之日方可同房。”

“此事不可轻慢,更不能草率。”

萧长缨轻笑,指尖划过他喉结。

“礼法?在这乱世,刀剑才是规矩。”

她俯身,发丝扫过他颈侧。

“你我迟早是夫妻,何须拘这些虚礼?”

裴景御侧身避开,沉声道:“正因是夫妻,才更要郑重。”

那夜他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警告。

他们成婚,只为两国结盟。

正因如此,他才对她一再容忍,事事由她。

可此刻的新娘,却让他心生异样。

见他久久不语,萧长缨搁下糕点,眸光微闪。

“裴景御,你今日魂不守舍,是为何?”

“迎亲时让我空等,拜堂时又走神。”

“你看着我,心里想的却是谁?”

她起身逼近,烛光映着半边脸庞。

那神情,竟与记忆中的赵清菀重叠。

一念及此,裴景御又陷入恍惚。

下一瞬,他已被她推倒在床。

柔软躯体贴上来时,他本能要推开。

“裴景御!”她低喝,“看清楚,今夜我是你妻!”

“你说不愿轻贱此事,那今夜正是良辰。”

“你还要推开我?”

她眼中燃着执念,不肯罢休。

裴景御喉头发紧,沉默不语。

她便伸手解他衣带,俯身时发香萦绕。

他嗅到一丝异香,神智忽地模糊。

猛地咬破舌尖,冷汗涔涔而下。

“萧长缨!你竟敢下药?!”

常年习武,他对毒物极为敏感。

他一把将她掀开,匆忙系好衣衫。

萧长缨却笑得坦然:“大喜之日,助兴罢了。”

“这有何不可?”

裴景御眉头紧锁,体内燥热翻涌。

望着她,心中唯有厌烦,遑论亲近。

萧长缨见他如此,冷笑出声。

“裴景御,你这般失态,是因赵清菀?”

“她死了,便如此伤你?”

“死”字如刀,割开裴景御心口。

雪地里的红衣,再度浮现眼前。

他僵坐不动,脸色惨白。

萧长缨攥紧嫁衣,指节发白。

她是西塞最受尊崇的公主,草原上的白鹿。

却独独倾心于敌国的将军。

和亲之议,她主动请嫁。

她知他心有所属,见过那剑穗,那玉佩。

她毁去信物,步步为营。

可到洞房之夜,他心门仍为他人而开。

“裴景御。”她声音骤冷,“你只能是我的。”

她松开衣襟,趁药性发作,将他压下。

红唇覆上他唇瓣,气息纠缠。

“唔——”

纱帐垂落,光影摇曳。

裴景御的手掐上她颈项,眸中血色弥漫。

萧长缨蹙眉,眼中闪过一丝脆弱。

“松……松手……”

她挤出两个字,可眼前的人似乎根本听不见一般,手上的力道还在不断收紧。

直到她以为裴景御就要这么把她掐死的时候,裴景御放开了她。

“我说过,你我之间,只是和亲需要,你不该想别的。”

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如屋外的雪一样冰冷,直直刺进萧长缨的心里。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却笑得连肩膀都止不住地颤抖。

“和亲需要……你以为凭我的身份需要来你们大楚和亲?”

“裴景御,我父汗子嗣众多,和亲公主是谁都行。”

“我是为了你在婚书上签下名字的。”

萧长缨红着眼睛,目光如鹰隼一般盯着她今夜的新郎。

墨发入冠,剑眉星目,红袍加身。

若是他的眼中能多上几分柔情,那便是所有女子梦中的模样了。

可是他的心里装的是赵清菀,一个满身污浊,已经死去的人。

裴景御听着她的话,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与我何干。”

“以后,你我之间便做相敬如宾有名无实的夫妻,今夜我去书房。”

他说着就要离开,萧长缨的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突然升上来一丝恨意。

“裴景御!你今日若是敢踏出这个门,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她的声音追出去,可是裴景御的脚步却一刻未停,径直离开了这个满室温暖的屋子。

屋外的飞雪从没停歇,风裹挟着雪花飘到裴景御的脸上,将他身上的燥热压下。

将军府里宴席已经散去,却还残留着喜气。

处处是红,满是喜庆的红色,总让他想起他未曾触碰到的雪地里那个人。

要是今天是他和赵清菀的大婚,他不敢想象,那身嫁衣穿在赵清菀身上会有多惊艳。

可是,他们之间的婚事,从皇帝下旨要他娶和亲公主的那一刻就不作数了。

“……清菀……”

心中的痛渐渐散开,如同飞在漫天的雪,令他浑身发冷。

裴景御却顾不上身体,径自跑出了将军府,往朱雀门城楼下而去。

一片白茫茫的雪里,什么也没有,深夜里只有他一个红色的影子,好似他白天看到的那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裴景御便伸手去拨开雪堆,直到雪见了底露出一抹红,他才停下。

不是幻觉……赵清菀真的跳下来过……

可是她的尸体在哪里?被宫里的人收殓了吗?

裴景御跪在雪地里,愣怔的时候,大雪已经落了他满头。

打更人在此时路过,见他身上衣服非富即贵便上前来。

灯笼在照亮他的脸,打更人先是一喜,接着面露疑惑。

“裴将军,今日不是你的大喜之日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景御动了动僵硬的指尖,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起赵清菀来。“今日从城墙上坠下来的人,尸首被谁收殓了?”

闻言,打更人面色更加怪异。

“当然是丢乱葬岗了,裴将军你问这个做什么?”

乱葬岗三个字落尽裴景御的心里,他的眸中滑过一抹痛色,随即立刻动身往乱葬岗去。

漫天的雪将他的身上打湿,风吹起来,冻得刺骨。

乱葬岗里尸横遍野,全都是无人认领的尸骨,每走一步都在提醒他,赵清菀无人在意。

一片被雪覆盖的尸体,裴景御找不到一抹红色,看不到她。

他的眼前已经被雪模糊,意识渐渐涣散。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他往前一步,一只绣着鸳鸯的鞋子映入眼帘。

那只鞋子是赵清菀曾经拿给他看过的,然而,眼前没有赵清菀。

“嗷呜——”

鞋子边上,一条疯狗叼着一片红色嫁衣,恶狠狠地盯着他。

而那嫁衣,是赵清菀身上的……

裴景御的瞳孔猛地一缩,那嫁衣上未被破坏的金线刺痛双目。

圆月之下,疯狗与他对视片刻,不知是不是被他眼中肆虐的疯狂吓到,松开嘴立马跑了。

嫁衣碎片掉落在雪地上,沾着白雪晕出一片血迹。

他往前走了两步,就在这四周见到了更多。

一片片红色,在雪上如同点点绽放的红梅,与斑驳的血迹相呼应。

心脏的闷痛消失了,转而是如冰锥刺进心口的痛,从心尖蔓延至全身。

赵清菀……她是一国公主啊,她死了怎么会无人收殓,最后被野狗分食。

他浑身失去了力气,跪倒在雪地里,颤抖着手拾起那只红色的鞋子。

雪沾在睫毛上,眼前是一片白,回忆也随之涌来。

“裴景御,母后今日给我送了嫁衣,好不好看?”

昔年,赵清菀将那套嫁衣拿出来给他看,眼中尽是对他们大婚的憧憬。

长公主与镇国将军的婚事,皇后亲手做的嫁衣。

无论哪一件都是美谈,都是无上的殊荣。

裴景御看着那件嫁衣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吻了赵清菀。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这句话是说给赵清菀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因他也无数次幻想着赵清菀身穿嫁衣,同他喜结连理,从此白首不相离。

赵清菀在西塞三年,他守着那枚鸳鸯玉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染尽相思。

如今,她穿上了那件嫁衣,可是……他却和另一个女人拜堂成亲了。思及至此,裴景御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揪住,痛得令他无法喘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带着那只鞋子回到将军府的,只记得今夜的雪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浑身冰冷又很快发起热来,裴景御在书房昏睡了过去。

恍惚中,他的灵魂穿越时空,穿到了赵清菀刚到西塞时。

她一身大楚的公主服在西塞的营帐中极为显眼。

大雪纷飞的天,无人理会这位公主,只留她在太子帐前等候。

“这就是那位大楚的长公主?楚国是没人了吗?送个女人过来给我们玩。”

“这公主如同初生的羊羔,脆弱得很,不会没几天就死了吧。”

“大楚战败,质子就该被我们折磨,这是她的命,我们只要爽了就够了。”

营帐前,西塞士兵的话一句接一句,都是取笑折辱赵清菀的。

他们说的是西塞语,赵清菀听不懂,她谁也不认识便只能等。

赵清菀从白日等到了深夜,帐里才传来一声:“进来。”

这道声音裴景御再熟悉不过,正是西塞太子萧长烬。

他是用大楚的话说的,叫的人是谁已经很明显。

赵清菀便带着满身风雪走进营帐,她不曾行礼,即使在风雪中站了许久脊背也不曾弯曲。

“太子殿下。”

简短的四个字,她说得有力,并不似后来裴景御见到她时的模样。

萧长烬眯着凤眸上下打量了赵清菀一眼,笑着开口。

“上前来,让本殿好好看看。”他这句似乎是将赵清菀当成了什么舞姬,要她取悦。

裴景御知道质子不会好过,可是这般早,赵清菀就妥协了吗?

视野中,赵清菀没有动作,只是平静望着萧长烬。

“帐中烛火很亮,殿下目光如炬,看得清。”

她不曾弯折的脊梁代表着大楚,不曾软弱下去的语气让裴景御看到她的傲骨。

然而,下一刻,萧长烬便将手中的杯盏扔到了赵清菀脚边。

“质子为奴,你可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声音中蕴着薄怒,眼中却带着笑意,仿佛在看一只还未养熟的狼。

赵清菀没有躲避,还是站得笔直,连脸上的神色都未曾发生变化。

她一身的傲气,与裴景御说的自甘堕落截然相反。

自责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裴景御尝到了嘴里的苦涩味道。

“楚人永不为奴。”

她的话掷地有声,蓦然割断裴景御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萧长烬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心里的自责化作了燃尽一切的怒火。

“呵,那本殿就好好教你,奴隶的规矩。”

帐中,萧长烬捉住了赵清菀的手,一把掐住她的下颌。

赵清菀被强迫着跪下,仰起头看他,眼中是不肯服输的傲气。

裴景御看着眼前这一幕,恨不能拔剑将萧长烬碎尸万段,可是他却连触碰他们都做不到。

“这世道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你也一样。”

“若是不想我撕毁你们大楚送来的降书,就按照我说的做。”

“否则,质子冲撞太子,我借此发兵,你猜猜天下会有多少像你一样的人。”

萧长烬的靴子俯身看着赵清菀,眼中燃起几分快意。

赵清菀古朴无波的眸中终于泛起几分恨意,无声对峙半晌,她还是败下阵来。

“我知道了,太子殿下。”

这一句服软就是所有的开始,裴景御只觉得从未有哪一刻如这般锥心。

他猛然冲上前去握住了赵清菀的手!

“不要!”

话音刚落,裴景御猛然清醒,只剩眼前一片阑珊的灯火。

急促的呼吸令裴景御渐渐回到现实,接着他对上一双和萧长烬有些相似的眼睛。

“夫君,你终于醒了。”

萧长缨的声音传来,裴景御才看清楚自己是在和萧长缨的婚房的床上。

身边除了萧长缨,还有皇帝,御医。

“裴爱卿,你在大喜之日,不待在将军府反而跑出去是何缘由?”

皇帝坐在椅子上,看过来的目光隐隐有些不悦。

裴景御知道他是在问罪,可是他此刻却只想知道,宫中为何不给赵清菀收殓尸骨。

于是他掀开被子下了床,先尽了做臣子的本分,将态度摆正。

“只是去寻一样东西,雪下得太大,染了风寒。”

“大喜之事乃是臣的家事,陛下大可放心。”

“但,臣有一事要问,长公主坠于朱雀门,您是否派了宫人收殓她的遗体。”

他是跪着的,头也是低下的,礼数周全。

皇帝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质问的意思,一时间面色微变。

“裴卿若是指赵清菀,她早在你大婚当日就被贬为了庶人。”

“这般有辱大楚国颜的人,死了又如何?”

他沉着声音,不怒自威,裴景御也不肯退让。

“可她当年是代替太子去做的质子,以女子之身换来三年和平。”

“无论如何,她都是大楚的长公主,不该连尸骨……都寒在野外。”

君臣之间的交锋,皇帝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正要发作,萧长缨开口了。“陛下,将军他大病初醒,许是梦中梦见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

“让我陪他些许时日吧,长缨先谢过陛下。”

萧长缨身份特殊,裴家世代为将,裴景御更是战功赫赫。

皇帝要想说些什么也得斟酌再三,倒不如有人退一步。

见此,他便顺着台阶下了。

“既如此,那便随你吧。”

“裴卿好生休息,朕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回宫了。”

皇帝一走,萧长缨便要伸手来扶裴景御。

然而,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裴景御一把拂离开。

“滚开!”

一声怒喝叫萧长缨怔住了手,脸色一僵。

裴景御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也不管萧长缨是什么反应,打开门就往书房去。

婚房里入目皆是红,让他想起那血红的嫁衣,想起雪地里绽放的点点梅花。

屋子里的人,还长着和萧长烬有几分相似的脸,让他不由自主生出恨来。

白日里,从婚房出来,裴景御在院子里看到了一顶毡帐。

他脚步一顿,忽然想起那日宫宴之后,萧长缨和他说住不惯将军府,要改布局。

那时,他答应下来之后,萧长缨便把整个将军府里的东西换了。

毡帐所在之处,本是一座假山假水,是赵清菀曾经请大师做的。

“我喜欢水,你喜欢山,将军府里正好也差一个这样的摆件,正好了。”

“日后,我带你看水泛舟,你带我翻山越岭。”

裴景御还记得赵清菀把那座山水送过来的时候说的话。因为一直在宫中长大,赵清菀一直都很向往和军营的女子一样,能纵马疾驰。

她很喜欢裴景御的马,也曾提出想和他同骑。

可是……他没答应。

汗血宝马性子烈,对气味敏感,赵清菀身上的衣服都是熏香的会让马受惊。

他本想等他们婚后,再挑个时候带她驰骋,却没想到飞花树下一别今后就各自天涯。

眼前陌生的一切让他再也找不到属于赵清菀的踪迹。

那些属于他和赵清菀的共同回忆在仿佛被什么人刻意抹去了,替换成了萧长缨的。

这一刻,他突然想起,萧长缨说的话。

“你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原来是这个意思,她要强行把赵清菀在他身边的证据全部摘去。

萧长缨,从来不是什么骄纵的公主,她是盘踞在他身边的毒蛇。

要的却是赵清菀的命。

裴景御回忆起萧长缨和他在一起的画面,初见便当着赵清菀的面说要给他生狼崽子。

她畅快在婚书上签下名字,在离开时要和他同骑。

回宫时要跟着他来将军府,宫宴时西塞使臣拿出那张春宫图。

以弯刀换他的剑,割断他的剑穗……

而就在剑穗断了之后,赵清菀就出现了。

太巧了,太多巧合了。

他越是想越是心惊,越是觉得手脚冰凉。

本是大病初醒,他又这般劳心伤神,很快又倒在了雪地里。

“裴景御,我给过你机会了。”

“你既然要这样对我,那就别怪我无情。”

雪地之外,萧长缨站在檐下,眸中是淬了毒的恨意。

她在西塞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这样骄傲的人,为了裴景御什么都做了。

可是裴景御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难堪。

便是得不到,那就毁去也无妨。

萧长缨冷冷一勾唇角,找了人把裴景御抬回来,又给他请了大夫。

汤药熬好送到她的手里,她细心异常地一勺一勺喂给了裴景御。

“夫人,您对将军可真好。”

“是啊,将军那么过分,你还这般包容。”

“不像之前……”

她喂得仔细,动作轻柔,仿佛真的适应了楚国的生活入乡随俗了。

一个貌美如花的妻子照顾夫君这样的事,总能让人想起很多。

府上的下人这些日子和未来的当家主母也熟络起来了,因而也会说上两句。

萧长缨所知道的赵清菀和裴景御之间的事,就是从这些下人口中听来的。但是裴景御大婚之夜才为了赵清菀抛下萧长缨,她们此刻也不敢再提,怕触了霉头。

萧长缨看了她们一眼,却和善地笑了笑。

“无妨,想说什么便说吧。”

有了她的首肯,她们才敢接着往下说。

“不像之前那位,一点小事就要和将军闹脾气。”

“就是就是,一件衣服不得她意,她就接连几天都不理将军呢!”

“同样是公主,果然也是分人的。”

婢女们夸奖讨好的话落在耳边,萧长缨却只是笑笑。

“这话你们在我这里说说就行了,别在将军面前说。”

她看似善解人意,手上的勺子却都要被她捏碎。

躺在床上的人眉间压出一道褶皱,不知是不是听见了这番话,心生不悦。

他对赵清菀表现得越是在意,她的心里的妒火就烧得越发厉害。

赵清菀,她到底凭什么,在这个人心里占据一席之地,死了也不能让他忘记……

她想着,伸手想抚平裴景御眉心的褶皱,可是怎么也化不开。

“裴景御……”

她胸口起伏,唤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几近咬牙切齿。

而裴景御在昏昏沉沉的时候又开始做梦了。

梦中,他还是灵魂,在西塞太子萧长烬的营帐里。

萧长烬松开掐着赵清菀的下颌,往床榻上一坐,声音里满是逗弄人的笑意。

“今夜,取悦我,让我满意。”

仅是这样一句话,就让裴景御陷入冰火两重天。

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叫嚣着要将萧长烬剥皮抽筋,心脏却坠入了冰湖中。他看着赵清菀卸了力,僵在地上许久,才慢慢朝着萧长烬走去。

在大楚,皇室的公主皇子们会教这些,却也只是叫他们通晓人事。

这一刻,她却要将那些东西用在取悦敌国的太子身上。

“不,不要去!”

裴景御只觉得呼吸都要凝固,他冲上前去,疯狂地想把赵清菀拉开,可是无济于事。

他只能看着赵清菀跪下来,被萧长烬一寸一寸打碎她的傲骨。

“眼睛都红着这样了,为什么不哭?”

萧长烬的手指滑过赵清菀的脸颊,声音满是虚伪的心疼。

“哭吧,过了今夜,你或许就哭不出来了。”

他伏在女人的身上,一口叼住女人脆弱的脖颈,要她哭要她叫。

“被千万人遗弃,被我这般羞辱,你不痛吗?”

“痛就叫出来,叫出来啊!”

男人的喘息声混合着女人的哭叫声在营帐里响了一整夜。

裴景御的手无数次从他们中间穿过,几乎要将他逼疯。

“萧长烬!我要你死!”

裴景御的怒吼声混在营帐的哭叫和喘息声里,可是除了他自己没人听见。

梦中的场景如潮水一般褪去,裴景御带着满心恨意睁开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怒火灼烧着心口,还不曾消散。

已是深夜,他的床边守着一个白色的身影,她将脸颊埋在臂弯里睡得安稳。

眼前的景象和记忆中某个时刻重叠在一起。

裴景御心里涌上几分暖意,正要伸手去触碰床边的这个人,那人却忽然醒了。

“夫君,你醒了?”

声音落下,一张和梦中无比憎恨的人的脸有几分相似。

他垂下眼睫,心道自己真是得了失心疯,竟然会把这个女人认成赵清菀。

萧长缨见他依然沉默,眼中的光慢慢暗了下去。

“裴景御,你看看我,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我已经想清楚了,不会强迫你了,只要你和我相敬如宾。”

“就是这样一个要求,你也不能答应吗?”

西塞公主一向强势骄傲,却在他面前一再退让示弱。

裴景御看着她那双几乎找不出任何破绽的眼睛,压下心中对她的怀疑。

“我知道了,我会的。”

他按捺住心头翻涌上来的恨意,沉声应下。

萧长缨身份特殊,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代表的事大楚和西塞两国,他不能冲动。

听见他的回答,萧长缨似乎很高兴一般,直接上来抱住了他的腰。

“那我们今晚一起睡,你大婚当夜跑出去的事全城都传遍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的,若是此事传到我父汗耳朵里,他免不得要生气。”

“我们好歹也做做样子,就当为了西塞和大楚的和睦。”

她的脑袋枕在裴景御的胸口,仿佛一个对着夫君撒娇的妻子,语气娇嗔。

裴景御看着近在咫尺的那一抹白皙后颈,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梦中的场景。

萧长烬……萧长烬……

这个名字仿佛什么魔咒,在他心头不断呼唤着什么。

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摩挲那片白皙,手上的力道不断加重。

“好痛。”

女子的呼痛声传来,裴景御眸光一沉,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来。

他对上萧长缨的眼睛,眸中沾了些嗜血的意味。

“你在拿西塞威胁我?”

此刻的裴景御像是地狱里上来的修罗,黑眸沉沉的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

萧长缨的心脏不受控制地一跳,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战场杀神的威慑力。

曾经她只是远远地看着裴景御站在城墙上运筹帷幄的场景,她不曾自己上过战场,也不曾和裴景御正面交锋。

于是她只知道这个人的厉害,却从未真正体会。

这一刻,她的后颈传来痛感,裴景御的脸近在迟尺,她却任何心思都生不出来了。

“我……没有。”

她的声音竟然罕见地颤抖了一下,想要避开裴景御的视线。

裴景御看着她,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梦中场景。

同为公主,西塞那样对待赵清菀,质子为奴。和亲公主,却要他以礼相待,相敬如宾……

那风雪中无人收殓的尸骨,疯狗嘴里碎裂的嫁衣,斑驳在雪地里的血迹。

裴景御又想起赵清菀那不肯弯折的脊梁,想起她那句。

“楚人永不为奴。”

他的公主这般骄傲,却为了家国妥协,还被人说成了自甘堕落侮辱国家颜面的人。

裴景御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向往战争,向往嗜血肃杀的感觉。

想骑上战马,带着楚国大军将西塞踏平,让西塞人永世为奴。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变得愈发危险,仿佛下一个瞬间就有人要在他手中死去。

一片沉寂,萧长缨的心跳愈发的快,心中从未如此慌乱。

心跳到嗓子眼的时候,裴景御的声音落下。

“没有?没有那你为何句句不离西塞。”

“你真以为,一个西塞能护得住你吗?”

他的话不似玩笑,听得萧长缨手心不自主地冒出汗来。

从他们相见以来,裴景御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即便是在途中的那家客栈,裴景御警告她的时候也是讲究礼数的。

她没见过裴景御这个模样,心里那点别的想法也动摇起来。

“如今大楚和西塞交好,你我之间关系好一些有利于两国交往。”

“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威胁。”

萧长缨很快稳住情绪,正色道。

她的话是有道理的,裴景御却不想再听。

不知道是因为还在病中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他的脑袋突然有些疼。

“滚,滚出去!”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厉声将萧长缨斥出了书房。

等人离开,他喘着气缓了许久,才将这阵头晕熬过去。

病中的人多需要休息,可是他却不想再睡。

他怕再闭上眼睛,又会做那个梦,又会梦到赵清菀在西塞的场景。

而他却只能作为旁观者,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被凌辱,自己却连报复都做不到。

甚至……现在,他还娶了逼死她的女人。

“呵呵……”

裴景御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从床上起来。

看着还带着熟悉记忆的书房,他忽然有些庆幸,当时他没让萧长缨动书房的东西。

这书房中,有赵清菀从民间搜刮来的话本子,有她送给他的笔墨纸砚。

桌案前,他仿佛还能看到记忆中的画面。

那时,赵清菀来找他,他在书房处理公文,她便在一边给他磨墨。“裴景御,你看我像不像红袖添香的夫人?”

她一边磨墨,一边转过头来看他,眼中笑意浅浅胜过最盛的春景。

偶尔,她觉得无聊也会看一看话本,不过宫中对长公主管束甚为严格,她便会将这些东西放到他这里。

久而久之,这间书房中留有她的东西就越来越多,也承载了许多有关他们的回忆。

裴景御的指尖从那叠话本上掠过,眼底浮起点点怀念的神色。

“裴景御,你看这个,话本里说的是公主和将军的故事。”

“里面说将军打了胜仗回来就忘记了和公主约定,写得一点都不好。”

“我的将军才不会忘记,你说是不是?”

话本翻开,他还能想起赵清菀在看完一册之后对他说的话。

那时,她的脸颊都气得鼓鼓的,把写话本的先生狠狠谴责了一遍。

他笑着将她拥到怀里,轻声哄她。

“书上说的不可尽信,臣这一辈子,非公主不娶。”

曾经的诺言还在耳边回响,可是如今,他却成了话本里的主角。

他背弃了和公主的约定,成了赵清菀讨厌的人。

思及至此,裴景御因为回忆里的甜蜜而上扬的唇角落了下去。

目光从话本上收回,他伸手打开抽屉。

里面都是他曾经去边疆,与赵清菀中途来回的书信。

书信中,他们互诉相思,他为了不让赵清菀担心,不曾提过边疆之苦。

他说过边疆开的花,提过边塞的星空和云彩,说过边关的雪。她的信中却尽是女儿家心思的剖白。

【分别数月,知我相思。

春日花开得正盛,我在御花园种下了一颗梅树。

我想着你曾说我像冬日的寒梅,便在栽树时选了它。

凌寒独自开,你将我想得太好了,不过……我很喜欢。

裴景御,等到它开花,你应当就回来了吧。

我种树的时候,母后还笑话我,说没见过我这般不知道矜持的公主。

可是,若是喜欢都不能言说,岂非要造就许多错过。

我喜欢你,也想这天下河清海晏,我的将军早日凯旋。】

这是三年前,他收到的最后一封信。

可是那一战,军中出了内鬼,他以少敌多撤回城中身负重伤。

正当他要向朝廷请求增援,继续鏖战的时候,朝廷传来的却是降书。

最后一封信,他没有回,再回来时城中春色正好。

他将自己的心上人送去了异国他乡,一别三年。

苦痛与甜蜜参半的过往在眼前浮现,裴景御不忍回想赵清菀去往西塞后的事。

他闭了闭眼睛,将信放回去,伸手往里面摸去却摸了个空。

“鸳鸯玉呢?”

裴景御心跳一停,反复确认抽屉里除了信没有别的东西。

可是,他明明把鸳鸯玉放在这里,怎么会突然不翼而飞?

疑问在心头冒出来不过一瞬间,他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人的名字。

“萧长缨。”

整个将军府,只有她敢进书房,那半块玉佩只能是她拿走了。

他额上青筋绽出,带着满腹怒火离开书房,一把推开萧长缨的房门。

睡梦中的萧长缨被这声巨响吵醒,松怔着眼睛坐起身来。

“将军,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黏糊感,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裴景御没和她废话,开门见山地道。

“书房里的鸳鸯玉,你拿去做什么了?”

提及那块碎在赵清菀面前的玉,萧长缨骤然清醒过来。

换做是之前,她定然会直接说丢了。

可是,那时她以为裴景御已经不在意赵清菀了,她也以为自己的计划要成功了。

没曾想,赵清菀的死会对裴景御产生这么大的刺激,他甚至想为了一个女人和西塞开战。

若是他知道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她肯定不会好过。

想到这里,萧长缨收紧了指尖,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拿去戴戴,不小心弄丢了。”

“怎么了,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

来源:桃气故事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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