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只桃花妖我曾见过一次，那是沉澈第一次带我去参加捉妖师的酒宴。
文|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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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只小妖，
对一个捉妖师一见钟情了。
我用心头血换来呆在他的身边。
可有一天，
他居然用我换了一只好看的花妖。#小说##发优质内容享分成#
1.
沉澈带着桃花妖回来时，我正蹲在灶台前生火，忙着为他准备晚饭。
烟灰沾满了我的脸，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
本就平凡的我，在桃花妖面前显得更加不堪。
桃花妖亲昵地挽着沉澈的手臂，纤细的腰肢轻轻扭动，风情万种。
这只桃花妖我曾见过一次，那是沉澈第一次带我去参加捉妖师的酒宴。
灵芝天性胆小，满屋子都是捉妖师，我害怕得紧紧贴着沉澈。
沉澈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离我远了些。
我愣住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那里，坐着一只妖冶动人、美得令人窒息的桃花妖。
据说这场宴会，主人就是为了炫耀这只新得的桃花妖才举办的。
可为什么，这只桃花妖会跟着沉澈回家？
我呆呆地看着沉澈。
他是个捉妖师，一向不喜欢小妖靠近他。
若不是当年我拼死救了他，他也不会允许我留在他身边。
可现在，他为什么会允许一只桃花妖如此亲密地贴着他？
“沉澈，这是……”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沉澈皱眉打断。
“芝芝，你就不能收拾一下自己吗？”
“瞧你每天灰头土脸的，哪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灵芝本就胆小，听他这样说，我连质问的勇气都没有，悄悄缩到墙角，变回了原形。
沉澈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轻叹一口气。
转头看向桃花妖时，眼底却多了一丝温柔。
“夭夭，别理她。你不是说想看我的法器吗？我拿给你看。”
我跟了沉澈五年，可他从未让我看过他的法器。
而这只桃花妖，他们才认识多久，他就愿意给她看了？
沉澈搂着桃花妖，笑意盈盈地朝内室走去。
桃花妖微微侧头，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得意。
她清脆的声音随风飘来，刺进我的耳朵。
“沉澈哥哥，你可是天榜第一的捉妖师，身边的小妖，怎么这么丑？”
沉澈跟着笑了两声，毫不避讳地附和道：
“是啊，谁能比得上你的美貌呢？”
桃花妖娇笑连连，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挽着沉澈的手臂更紧了。
我变回人形，呆呆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沉澈，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初见时，你就知道我是一株灵芝。
灵芝一族，何来美貌可言？
当初，沉澈拉着我的手，对着月神娘娘起誓。
他说，我是他眼里最美的小妖。
他说，他要与我生死不弃。
他说，今生今世，他身边只有我一人。
可如今，月神娘娘见证的誓言，为何统统不作数了？
那一夜，沉澈与桃花妖的笑声像一把尖刀，刺得我的心血流不止。
月上柳梢，我鼓起勇气敲了敲内室的门。
“沉澈，很晚了，你们还没看完法器吗？我想睡觉了。”
屋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似乎打扰了沉澈的兴致，他语气不耐地说道：
“你在外面不能睡吗？以前，你不都是在外面睡的吗？今晚月色正好，吸收点月华修炼吧，你的修为多久没长进了？”
我愣住了。
沉澈这是在嫌弃我吗？
他嫌弃我修为停滞不前。
可灵芝是最擅长修炼的。
若不是我每月都为沉澈献上心头血，又怎会毫无长进？
沉澈，这一切，你都不记得了吗？
那一整晚，沉澈与桃花妖的笑声不断，却始终没有想起我。
这个夜晚注定无眠。
我对着月亮流泪，仿佛要将一生的眼泪流干。
沉澈，原来那日宴会上，我偷听到的，竟都是你的真心话。
原来，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2.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几件粗布衣裳，一根破旧的木簪。
簪头是沉澈亲手为我雕刻的一株小灵芝。
我拿起又放下，犹豫了很久，还是将它塞进了包裹里。
沉澈给我的东西不多，我实在，舍不得丢掉这根木簪。
我打算回不忘山去，回我真正的家去。
此处离不忘山千里，若用人间的话来说，我算是远嫁过来。
我还是一株小灵芝的时候，就跟着沉澈了。
那时候不忘山的何首乌爷爷劝我说。
“芝芝，你真的想好要跟着一个人类捉妖师吗？”
我的眼睛眨呀眨，漫天星辰倒映在我的眸子里。
我看不见星辰，只能看见沉澈低垂的眼眸。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我的影子。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点头。
“爷爷，我爱他，不论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着他。”
白芷姐姐悄悄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道。
“芝芝，可是男人不靠谱的呀，我曾经也爱上过一个男人，他骗了我，你就不怕，他也骗你？”
我回头看向沉澈，沉澈温柔一笑。
我坚定的摇摇头。
“沉澈他不会，他对着月神娘娘起誓，今生今世，只爱我一人。”
当初的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我脸上。
白芷姐姐说得对，男人不靠谱的。
他也骗了我。
3.
我正打算悄悄离开时，沉澈推开了房门。
看见我背着行囊，他微不可察的蹙眉。
“芝芝，你要去哪里？”
“我……我……”
我总是这样，一紧张就磕磕巴巴，说不完整话。
桃花妖自沉澈身后钻出，细白的脖颈上红痕遍布，像烈火一样灼伤了我的心。
桃花妖挑一挑眉，柔若无骨的靠在沉澈身上。
“你不会是想要逃跑吧？可是沉澈哥哥已经跟别人说好了，用你，来换我。”
用我，换这个桃花妖？
沉澈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他要将我送给别人。
我这样有助于修为的小妖，送给别人，我难以想象我会遭遇什么。
我是灵芝，不是傻子。
反应过来那一刻，我迅速施展法术，想要遁地而逃。
只可惜，沉澈是天榜第一捉妖师。
只需要一张符咒，就将我从地里揪了出来。
沉澈眯了眯眼，跟我说。
“芝芝乖，就七天，七天之后，我就接你回来。”
我被他揪着衣服后领，委屈蔓延在心头。
我抱住我的小包裹，眼泪控制不住的上涌。
“不，我不要去，也不要回来，我要回家。”
“沉澈，你放我回家，我要回不忘山。”
沉澈被我哭的皱了皱眉。
“芝芝，别闹了，这才是你的家。”
这是我的家？
不，这不是。
这里没有爱我的爷爷，没有疼我的姐姐，只有一个负心的男人和他新得的美妖。
这曾经是我的家，是我和沉澈的家。
这个房子，是我和沉澈没用法术，一点一点，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
可是现在，沉澈和桃花妖在内室欢好，留我一人在院中吹冷风。
我没看过的法器，桃花妖撒个娇就看到了。
我不如她美，也不如她声音好听，所以，沉澈要拿我去换她。
我第一次在沉澈面前哭闹，几近哀求的跟他说，让他放我回家。
沉澈静静的看着我，不为所动。
他是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了呢？
还是他，一直如此。
不，不是的，沉澈从前不是这样的。
从前我落泪，沉澈会温柔的蹲在我面前，心疼的替我拭去脸上的泪珠。
可是如今，沉澈负手站在一边，眼底的嫌恶遮掩不住。
也对，我是丑陋之人，哭不出梨花带雨，只有嚎啕大哭。
他扭过脸去，不肯看我一眼。
倒是那桃花妖蹲在我面前，讥讽一笑。
“小灵芝，别哭了，哭起来丑死了。”
“你们灵芝一族从不出美人，不像我们桃花，个个都是大美人。”
“你知道吗？美人哭起来叫我见犹怜，而你哭起来，只是吵人耳朵罢了。”
沉澈一直沉默，任由桃花妖奚落我。
后来，大概是嫌我烦了，他一掌将我打晕，再醒来时，我已到了他朋友的府上。
4.
我的四肢都被捉妖师专门捆妖的绳子绑住，任我如何努力，都挣脱不得。
他朋友也是个捉妖师，我记得是叫季修。
季修他修为不高，但是很有钱，很舍得在法器上花钱，长得也是肥头大耳，像一头吃得很好的猪妖。
当季修猥琐的笑着，出现在房间里时，我害怕的发抖，下意识哭喊着沉澈的名字，希望他能来救救我。
可是沉澈，此时大概在和那桃花妖行周公之礼，享天人之乐吧。
他是不会听到我的求救声的。
季修压在我身上时，我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一股子难闻的猪油味。
我拼命想推开他，害怕的扭动身体。
千钧一发之际，绳子有些松动，我拼命抽出腿，在季修的下体狠狠踢了一脚。
季修哀嚎一声，抱住下体跪倒在地上。
我趁机解开绳子，不管不顾的向外面跑去。
三步，两步，一步……
我马上就能逃出这里了。
临门一脚时，一道法力飞来，虚掩的门被狠狠关上，任凭我如何拍打都纹丝不动。
我回头看去，桃花妖跷着腿坐在屋顶，得意的冲我一笑，转头消失在朦胧的夜色里。
绝望，恐惧，笼罩住我的心头。
我还是被季修抓了回去。
不过季修挨了我一脚，不能再对我做那样的事。
他算是就此恨上了我。
季修将我锁在屋内，日日来取我的心头血，一次要取走一海碗那么多。
灵芝的心头血以修为凝聚，包治百病，强身健体。
可是心头血一旦放光，我一定会死的。
连取三日，我的身体虚的不成样子。
我感到修为在一点点枯竭，内丹也在缓慢的融化。
我甚至开始祈求，希望沉澈能接我回去。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不忘山的家人们，还在等我回去。
我很想他们。
很想，很想。
可是这个取血频率，我想，我是撑不到沉澈来接我的。
屋里没点灯，我最怕黑了。
从前不论什么时候，沉澈都会为我留一盏灯。
黑暗中，所有的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我咬着牙哭，眼泪流干了，眼眶渗出血来。
正常人怎么会流出血泪呢？
那是因为这具身体即将枯竭，我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我渐渐陷入昏迷，甚至开始走马灯。
5.
我想起那年，我刚修成人形，背着何首乌爷爷溜下山去玩。
长安街的青石板那么长，闪烁着青色的光，似乎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时正值上元佳节，各式各样的灯笼挂满了整个长街。
我穿梭在人群里，人世间的新鲜让我舍不得离去。
身边行人渐少，我却不知不觉迷了路。
我晕头转向的寻找回不忘山的路，却好死不死遇见一只虎妖。
他受了伤，想吃了我疗伤。
我那时修为尚浅，被虎妖追的四处逃窜，哭成泪人。
裙摆繁琐，一个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
虎妖在身后步步逼近，尖利的牙齿闪烁着森寒的光。
我吓得尖叫，哭喊着求人救命。
血盆大口近在咫尺，我认命的闭眼，想着来生再也不做灵芝，我也要做老虎，再不要成为他人口粮。
虎妖的牙齿停在我头顶，猛然顿住。
我睁开一只眼偷看，只见一条金光闪闪的鞭子套在虎妖脖子上。
虎妖拼命挣扎，我探头向后看去。
虎妖身后拿着鞭子的，是个神清骨秀的青年。
他眼眸半阖，嗓音清冷。
“虎妖，休得伤人，我一时不慎，叫你逃脱，还不快快回法器里。”
虎妖嗷呜一声，消失在我眼前。
我这才得以看清青年全貌，不知不觉间，青年已行至我面前。
他略一挑眉道。
“呦，原来你也是一只小妖？”
我被吓得愣住，傻傻的盯着他，一动不敢动。
稍微反应过来一点，我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求，求他别收我。
他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扑哧一笑，半谭春水倾斜而出。
就是那一晚，我记住了沉澈有一双摄魂夺魄的眼。
沉澈笑着拉我起来，见我腿软，还打趣一句。
“小妖，还站得稳吗？”
我的脸火辣辣的，磕磕巴巴的谢他救命之恩。
沉澈一笑，摆摆手。
“不必谢我，你不曾害人，我不会收你。”
我问他的名字，说日后一定报答救命之恩，他摇一摇头。
“若有再见之日，我再告诉你。”
于是我盼啊盼，盼啊盼，朝思暮想，牵肠挂肚，只求与他再见。
可是我再见到沉澈的时候，他倒在不忘山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眼看着活不成了。
不远处有一具虎妖尸体，想来沉澈是被虎妖偷袭，拼死杀死虎妖，自己也重伤倒地。
我想也没想，拔出他随身的匕首割了心头血喂给他。
那天，我损了三百年修为，也伤了元气，几乎维持不住人形。
不过好在，我把沉澈救回来了。
沉澈醒时，只见我嘴唇青白，哆哆嗦嗦的割开手腕给他喂血。
他眸色沉沉，捏住我的手腕。
我吃痛，叫了一声。
他又慌慌张张的松手，像个小孩子一般不知所措。
“你，喂了心头血给我？”
我点点头，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
沉澈沉吟半晌，悠悠开口。
“灵芝心头血，以修为凝练，你舍得？”
我重重的点头，点的自己头晕目眩。
缓了一会，我告诉他。
“你救过我，我也要救你。”
沉澈一愣，喃喃开口。
“妖，竟也懂得知恩图报？”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那是自然，妖，也是有心的。”
沉澈看我半晌，撕下衣服布条，替我包扎伤口。
他开口，语气隐隐心疼。
“小妖，你太傻。”
我摸着他替我包扎的伤口，心里甜滋滋的。
心跳的很快，不知道是因为失血，还是心动。
沉澈在不忘山住下。
或许这世间情爱之事皆是如此，生死之后，爱恨萌生。
我们便这样相爱。
他身体好些，舞剑给我看。
后来有一日，我和他一起赏月。
我向他讲起，不忘山的小妖结亲，都要向月神娘娘起誓，发誓一生一世不相离。
沉澈忽然拉起我的手，许下今生今世的诺言。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听着他说爱我，我便将一颗心囫囵个的给了他。
他日日夜夜的喊我芝芝，一声接一声。
6.
“芝芝，芝芝，醒一醒。”
好吵，是什么声音？
我费力的撑起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沉澈的脸。
我想我还是在做梦。
沉澈怎么会来呢？
可是那温暖的触感，又好像在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沉澈皱了眉，打横将我抱起，掂了掂，转头看向季修。
我看见季修时，害怕的发抖。
沉澈咬牙切齿的看着季修问道。
“你到底，放了她多少血？”
季修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比划着碗的大小。
“三……三碗而已。”
沉澈的眸色冷的像要杀人，他抬腿狠狠踹了季修一脚，抱着我走出了季府。
我有些期待的问道。
“沉澈，你是来救我的吗？”
沉澈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心下又泛起一丝欢喜。
沉澈，或许还是爱我的呢？
我们灵芝就是这样，只要一点点好，就能欢喜的不得了。
我跟着沉澈回到小院。
却看见小院一片狼藉，桃花妖倒在院里，不省人事。
沉澈犹豫一下，还是将我放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查看桃花妖的伤势。
桃花妖提着一口气跟沉澈说。
“来了一只……一只草妖，我……我打不过……”
说罢，桃花妖便彻底晕死过去。
沉澈眼里是明晃晃的心疼，是从未对我流露过的那种心疼。
他冷冷看我一眼。
“芝芝，我希望不是你干的。”
怎么可能是我？
我一直被关在季府，如何联系草妖？
可是我知道，一旦沉澈认定的事情，是没有必要解释的。
于是我只是低着头沉默。
沉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抱起桃花妖进入内室，再一次将我丢在冷风中。
不多时，沉澈推门出来。
我又燃起一丝希望，却在听到沉澈的话时，失望透顶。
沉澈跟我说。
“芝芝，你能不能给我一点你的心头血，夭夭伤的很重，没有你的血，也许救不活她。”
我微微一愣，继而站在风中，嘲笑自己的天真。
沉澈哪里爱我。
他爱的是那个桃花妖。
我第一次与沉澈吵了架。
“沉澈，你到底有没有心？你明知道季修取了我三海碗心头血，你还想让我放血救她？你是真心要我去死吗？”
沉澈皱眉，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么荒谬。
他斟酌着字句跟我解释。
“芝芝，我只要一点就好。”
“一点不碍事的，你又不会死。”
沉澈当真狠心，他的意思我从未违背过，可是如今我没忍住呛他道。
“呵，一点？你知不知道在季修府上，她做了……”
我冷笑一声，心底无限凄凉。
罢了罢了，不必开口。
若非沉澈默许，桃花妖也不敢这么做。
有什么可说的。
“你接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救她吧，好，恩爱一场，我满足你。”
我抬手，凝聚法力，扎进心口，给了他想要的心头血。
沉澈捧着心头血，迫不及待的跑进屋内去救他的心上人。
我望着他的背影，凄凄一笑。
沉澈，当年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本来是该算我们扯平了。
可惜这么多年的情情爱爱，日夜纠缠，这点心头血，就当是断了我们之间最后的情意了。
我从领口摸出一块石头。
这是爷爷给我的。
我跟着沉澈走的时候，爷爷怕我会后悔，连夜爬上后山，寻了一整晚，送给我一块归家石。
凡是生在不忘山的小妖，不论千里万里，只要拿着这块石头，注入法力，就能瞬移回家。
沉澈，你与桃花妖的是是非非我已不想再理。
从此，我们便恩断义绝了。
我动了动手指，将全身上下最后的法力注入归家石。
归家石慢慢发热，一道光芒散去，我终于到了不忘山附近。
此时我已到极限，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
我酿跄着向前走，想要快一点回到家去，想要快一点见到家人，眼看着踏入不忘山结界，却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7.
天空是耀眼的蓝，白云游荡，清风拂过。
暖暖的阳光抚过我额头，脱离了沉澈，久违的安心感叫我一睡不醒。
若非是白芷姐姐的哭声太大，我也许会一直沉浸在梦乡之中。
我缓缓抬起眼皮，看向四周。
熟悉又陌生的家，属于我的却离开太久的家。
眼含热泪的家人围坐在我身边。
爷爷的胡子心疼到微微颤抖，拉着我手问我。
“芝芝，五年没回家，怎得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爷爷施法探你的身子，竟亏空成这样，你是不是见谁都要给一口心头血？还是沉澈那小子逼你了？”
白芷姐姐哭着抱我。
“芝芝，你瞧你，瘦的不成样子了。”
其实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我没哭，被沉澈那样对待我没哭。
可是家人一关心我，我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
我抽抽搭搭，断断续续的讲着，沉澈是如何对不起我的，是如何欺负我的，是如何用我换桃花妖的。
爷爷听完，气得用拐杖顿地。
“沉澈这臭小子，我当初就看不上人，就你不听爷爷的话，非要跟他走。”
骂完我，爷爷心疼的拉住我的手。
“芝芝别怕，你就待在不忘山，生生世世，都别见沉澈。”
我蔫了吧唧的点点头，眼看着家人担心的目光，我扯起一个笑容，撒娇道。
“爷爷，我想吃后山的野果，你给我弄来一些可好？”
爷爷急忙点头，哄着我躺下，他叫人给我找果子去。
不忘山灵气充足，最是养人。
山后有一道清泉，最适合修炼。
我在泉水里泡了两天，感觉身子好多了。
我想未来几百年，我都不要再离开不忘山了。
我要生生世世，留在不忘山。
8.
可是我想留在不忘山，不忘山却不留我。
我见爷爷最近总是心事重重，我乖巧的贴过去问他怎么了。
他摸着胡子，冲我笑了笑。
“芝芝，爷爷有件事想让你去办，你跟着你白芷姐姐，去隔壁山住些日子好不好？那里更适合你养伤。”
我撇了撇嘴，佯装生气。
“爷爷这是嫌我吵了？那我搬走就是咯~”
隔壁山确实更适合养伤，我也想尽快养好伤然后好好陪着爷爷。
我毫无怀疑，所以，也没看到爷爷在我走后，忧心忡忡的眼神。
我跟着白芷姐姐连夜去了隔壁山。
她也是一副担心至极的模样，紧张的我叫她她都听不见。
我挑了个阳光正好的日子，拉着白芷姐姐躺在石头上晒太阳，忽听不忘山的方向传来几声巨响。
我这才发觉事情不对，想回去查看，却被白芷姐姐死死按住。
她拼命的冲我摇头，最后哭着大喊。
“芝芝，你这一回去，爷爷的心血就白费了。”
“什么？什么心血白费了？”
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一遍一遍的问，她终于松口。
沉澈自我逃跑那日，就料定我会回不忘山，于是他便传信一封，告诉爷爷将我交出来，不然就荡平不忘山。
爷爷自然不肯将我交出去，于是他便打算将我悄悄藏起来。
我急的大喊。
“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回去，我们赶紧回去！”
白芷姐姐拦不住我，跟着我一起回到不忘山。
不忘山不复昔日景象，残垣断壁横生，树倒屋塌，血腥味蔓延百里。
我找到沉澈的时候，沉澈双眼猩红，提着剑坐在石头上，而那个桃花妖，正满脸得意的看着我。
他们脚下，是爷爷和我一众亲人的尸体。
我目眦欲裂，顾不得体面，扑过去抱起爷爷。
“爷爷，爷爷，你醒一醒，求求你理理芝芝。”
我的痛哭哀嚎，响彻半个不忘山，可是爷爷，再也不会醒来了。
我强忍悲痛，站起身抬起头，直视着沉澈。
我生来胆小，很少与人对视，可是如今，滔天恨意战胜本能，我开口，声声质问。
“沉澈，你我之间的爱恨本来已经结束，你何必拉上这么多条无辜性命？”
沉澈红着眼，似乎已经疯魔，他一步一步走向我，嗓音沙哑道。
“芝芝，跟我回家。”
说着，他伸手想拉我，被我狠狠甩了一巴掌。
我笑的凄凉。
“回家？沉澈，你看好了，这才是我的家。但是我的家，已经被你毁了！”
我运转法力，凝出一把宝剑，直指沉澈心口。
“沉澈，杀亲之仇，我要你拿命来赔！”
沉澈愣愣的看着我指向他心口的宝剑，一点一点撞上剑尖。
宝剑没入他的胸膛，鲜血顺着剑尖滴到地上。
他还在执着的一步一步走向我。
我手上用力，将宝剑捅的更深一点。
他伸出手拉我，口中仍旧执着的念叨。
“芝芝，跟我回家。”
忽然，我瞥见桃花妖手指一动。
沉澈顿时满目猩红，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几度不能呼吸，涨红了脸，拼命拍打着沉澈的手。
桃花妖笑得花枝乱颤。
“小灵芝，我在他身边这么久，早就下了蛊心咒，如今正是蛊毒最深的时候，他中了我的蛊心咒，现在他就是我手里的杀人利器，是我让他杀了不忘山所有人，马上，他也会杀了你。”
我喘不上来气，只能听着桃花妖自说自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你还记得百年前，何首乌那老头将我们桃花全族从不忘山赶出去的事情吗？哈哈哈哈哈，那时候我们桃花就说过，总有一天，一定会叫不忘山付出代价。”
当年爷爷之所以将桃花赶出不忘山，是因为桃花生性浪荡，常带人回到不忘山。
许多捉妖师扮作被桃花妖迷倒的人，来不忘山大肆屠杀，所以，爷爷才将他们赶出不忘山。
我费力的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
“当时为何驱逐你们，你难道……不知道吗？不忘山，待你们不薄……为何要，赶尽杀绝？”
桃花妖又是一阵大笑。
“可曾听说过，睚眦必报？”
我也笑，抬手指了指她身后。
白芷早已摸到她身后，剑尖穿透桃花妖的胸膛，她不可置信的低头，喃喃自语道。
“怎么会……”
说罢，她缓缓倒下。
沉澈的手也渐渐松开，眼神逐渐清明。
“芝芝……”
9.
我退后一步，与沉澈拉开距离，嫌恶的皱眉。
“沉澈，不必这样叫我。”
沉澈脸上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可怜巴巴的喊着我的名字。
“芝芝，我……我实在是没有意识，我也不知道她何时在我身上下蛊的，我并非真心想害死你的家人……”
“芝芝，我是真的喜欢你，这颗心从未变过，求你，跟我回家好吗？”
我神色冷冷，不耐烦的打断他。
“沉澈，若你拿蛊心咒做借口，只会让我瞧不起你。”
“你见那桃花妖的第一眼，就中咒了吗？你提出与季修交换时，也中咒了吗？”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你现在说喜欢我，只会让我觉得我当初瞎了眼，恶心至极。”
“滚，赶紧滚，滚出不忘山。不过你记住，我永远都恨你，总有一天，我要你死在我手里，为我亲人报仇。”
沉澈呆愣的看着我，口中不断呢喃。
“永远都恨我……芝芝永远都恨我……”
我背过身去，再不看他。
“若是，你的亲人还能活过来，你可愿原谅我。”
我默不作声。
人死，如何复生。
不过是笑话。
沉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离去。
我和白芷一起，为不忘山的亲人收敛尸体。
尸体只残余一缕魂魄，我将他们精心收起，放在后山泉水里养着，也许百年之后，能滋养出新的魂魄。
10.
隔日，我收到了沉澈送来的聚魂灯。
这是沉澈的法器，我曾经想看，他总是不给我看。
如今我不想看了，他又巴巴的送到我跟前。
爷爷说得对，男人是很奇怪的东西。
得到时永远学不会珍惜，总是觉得别人更好。
可是当真正尝过失去的滋味时，却又痛彻心扉，肝肠寸断的哀求，哀求那个人能回到自己身边。
可是你见过湘水倒流，日月颠倒吗？
世间的一切都没有重来的机会，赎罪也不是一定会得到原谅。
发生的事情也永远不可能当做没发生。
我没有拒绝他的法器，倒不是因为留有旧情。
这是他欠我的，也是他欠不忘山的。
如此，只算赎罪。
沉澈住在了不忘山山脚下，日日求我与他相见。
我不见，他便传书信过来。
信中字字见泪，述说着他有多爱我，有多悔过。
我看着想笑，我说。
“那你愿意放弃你天榜第一捉妖师的名号吗？”
于是沉澈昭告天下，从此退出捉妖师行列，再不问世间捉妖之事。
我玩味一笑，接着说。
“那你愿意承认，你一直在和一只桃花妖苟合吗？”
沉澈犹豫片刻，我笑他心不诚，他忽然像铁了心一般，告诉所有人，正道清风的沉澈大师，却和一只桃花妖苟合。
一时间，正道清风变成了茶余饭后的闲谈。
再没有记得他明月光辉，捉妖师行列也不再承认沉澈的存在。
沉澈跪着求我，问我说。
“芝芝，你说的一切我都可以答应，你能不能，重新爱我一次？”
我笑的颤抖，跟他说。
“你的好友季修，强迫我与他欢好。”
沉澈变了脸色，急忙解释。
“芝芝，这当真不是我的授意，我当初只是答应给他一些心头血帮助他修炼，绝没答应其他。”
我跷着腿，脚尖勾起他的下巴，笑道。
“他这样欺辱我，你去杀了他呀。”
“我杀了他，你就愿意原谅我了吗？”
我佯装思考，最后告诉他。
“你还没有资格与我谈条件。”
“再说，想让我爱你，不得给我看看你的真心？”
沉澈沉思良久，提剑离去。
当夜，季府满门被杀，无一幸存。
季修本人更是被切断命根子，开肠破肚，死状极惨。
季修是有头有脸的捉妖师，如此，捉妖堂极度重视，势必要找出杀害季修之人。
我放出消息，昭告天下，是沉澈杀了季修。
一时间，沉澈成了捉妖堂悬赏通缉之人。
沉澈找到我，跪在我面前。
“芝芝，我什么都按你说的做了，身份，地位，名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求你，爱我，求你了。”
我瞧着沉澈的模样，神色淡淡。
不够，这还不够。
我要的，是血债血偿。
“沉澈，你真的爱我吗？爱我爱到愿意为了我去死吗？”
沉澈急忙点头。
“芝芝，你说恨我的时候，我比你更恨我自己，我的心都快要碎掉了。”
我点点头，跟他说。
“那你就去死吧。”
沉澈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我敲晕。
他中了蛊心咒，又耗费大量修为在聚魂灯里，如今的他，并非我的对手。
我封了他的穴位，提着他去了捉妖堂。
名动天下的捉妖师，就该死在妖的手上。
捉妖堂的规矩，悬赏之人，谁抓到谁杀。
于是刑场之上，沉澈被绑住手脚，蒙上眼睛，堵住嘴巴，跪在中央。
周围的群众大声咒骂，烂菜叶和臭鸡蛋不停地砸到沉澈身上。
动手杀他之前，他还可以说最后一句话。
我拔出塞在他嘴里的烂布，问他还想说什么吗？
沉澈沉默半晌，久到我都没有耐心等他了。
他忽然说道。
“芝芝，今生是我对你不起，死在你手上我心甘情愿，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向你求一个来生。”
“你我相爱相守的来生。”
我微微一怔。
沉澈，你我本来今生就该是相爱相守的。
是你亲手毁了它。
今生已毁，又何必求来生。
凑到沉澈耳边，轻声说。
“沉澈，我说过，我会永生永世的恨你。”
说罢，手上长剑刺穿他的脖颈。
一剑封喉。
我小灵芝一生的爱恨情仇，都随着这一剑，散入云烟。
人群散去，沉澈的尸体被拖入乱葬岗。
白芷姐姐站在我身边，风吹起我们的帷帽，她偏头看我一眼，开口问我。
“芝芝，你可会痛。”
我摇头，又点头。
她又问我。
“芝芝，你们当真相爱过吗？”
我笑笑，想了又想。
我想是爱过的。
我胆小怯懦，曾是他一次一次把我护在身后。
不过后来，他替我挡下的刀剑，也由他亲手刺向了我。
他有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常常看向我。
爱我时，我如沐春水。
不爱时，我如坠深渊。
白芷姐姐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点什么，但是终归没有问的出口。
我挽着她的手臂，笑吟吟的说道。
“你是不是想问，我还恨他吗？”
我抬头望天，朗月高悬。
我轻声道。
“此恨绵绵。”
“无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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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七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