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先生,房主已经将情况说明清楚,我们会将您的备用钥匙作废处理。您现在可以离开了,往后切莫再擅自闯入他人住宅。"
程先生,房主已经将情况说明清楚,我们会将您的备用钥匙作废处理。您现在可以离开了,往后切莫再擅自闯入他人住宅。"
程风延始终垂着眸,喉头艰涩地挤出两个字"多谢",转身刚要抬步,却被民警出声拦住。
"且慢。"
对方翻动着手中的登记簿,"您是唐今小姐的伴侣吧?今早拨打电话您未接听,正好,此刻随我们前往办理销户手续,顺道将遗骨领回。"
话音未落,程风延猛地抬头,面上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什么遗骨?那定是诈骗电话吧?是唐今找人在演戏,对不对?"
他语气虽平稳,眼神却慌乱地四处游移,不敢与民警对视。
一旁的年轻警员不禁轻笑出声:"警惕性倒是不低,倒该夸一句。不过此次确非诈骗。"
年长的民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愈发凝重。
"斯人已逝,生者当如斯。随我们走一趟罢。"
程风延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亲手剪断唐今身份证的,也不记得是怎样接过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销户证明,以及那个沉甸甸的乌木骨灰盒。
待他回过神时,人已坐在别墅的废墟之中。
焦黑的木屑刺入掌心,他却浑然未觉,只是一遍遍摩挲着骨灰盒上的照片。
那是唐今的证件照,发髻利落地盘在脑后,嘴角带着一丝不情不愿的浅笑——仍是当年他硬逼着她去拍的。
看着看着,他的身躯突然剧烈震颤起来。
积压了一夜的悲恸如溃堤之水,霎时将他淹没。
他将骨灰盒紧紧搂在怀中,呜咽声卡在喉间,发不出半点声响。
世人皆知,程风延是市中心医院最注重仪表的大夫,白大褂永远纤尘不染。
可此刻,他任由自己蜷缩在焦黑的炭火堆里,任由烟尘沾满衣衫,周身只余一片死寂。
怎会如此?她怎会离世?
她明明上周还好好地与他说着话,还念叨着下次要同他一道去巴厘岛。
他早已提前订好机票,安排好酒店,连衣裳都为她备下了。
可如今,这一切皆成泡影。
"阿今,你定然还是在诓我,对么?"
可此刻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了。
因着销户之时,民警还递与他两件物事。
一件是唐今无名指上的戒指,那是全球独一份的珍品,唐今向来不离身。
另一件是她随身佩戴的平安符,那是他为她求的,他绝不可能认错。
程风延死死攥住那枚平安符,心似被利刃刺穿。
程风延不敢去想,唐今被铐在床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被烈火吞噬,该是何等绝望。
"啊!"
都怪他,他不该将她禁锢在此处,不该将她铐在床头,连逃脱的机会都不曾给她。
若他当日在家,别墅便不会起火,即便起火,他也能将她救下。
原来他才是害死她的元凶。
刹那间,愧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一下又一下用力抽打着自己的面颊,妄图以此减轻些许罪孽。
直至精疲力竭,他才挪到那张唐今曾睡过的、如今已被烧得焦黑的床榻前。
他一头栽倒下去,幻想着唐今就躺在自己身旁,而后在心底默默做了个决定。
待天一亮,他便去自首。
若非死刑,他便自我了断,去地下陪她。
程风延就这样抱着骨灰盒沉沉睡去。
天光破晓时,他睁开了布满血丝的双眸。
他整夜未眠,一闭眼便是唐今的面容,笑的、闹的、哭的,可他刚一伸手,那画面便消散不见。
他静坐半晌,待清醒过来,便钻进车里,打算前往警局。
可他刚走出小区,手机便响了。
他想都没想便挂断了,可那电话却固执地一遍又一遍拨来。
他刚要将手机关机,便瞧见了一条信息。
【小程啊,我是张姨,有件事我思量许久,终究得同你讲,你接个电话吧。】
程风延将车停在路畔,盯着这条消息凝视半晌,心底骤然涌起强烈的直觉——定是与唐今相关。
他匆忙拨回电话,回应却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他不甘地重拨数次,结果如出一辙。程风延气恼地捶打方向盘,眼眶泛红,呼吸急促。
待要再次尝试,号码竟已成了空号状态。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攥紧手机狠掷向副驾驶座。恰在此刻,手机突兀响起。
程风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听筒里传来张姨熟悉的声线,带着哭腔:
"小程啊,张姨对不住你……若着火那日我等你归来再走,小唐便不会遭此横祸……"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歉意,程风延却从她断续的话语中捕捉到异常,迟疑着追问:"此话怎讲?"
张姨是看着程风延长大的,听他声线哽咽,也顾不得其他,索性将实情和盘托出:
"那日火起,我即刻给你拨去电话,想唤你回来救小唐,偏我没钥匙进门。"
"接电话的却是轻轻那丫头,我说要她转达于你,她满口应承,说立刻唤你归来,还催我速速离开,免得被火势波及。我便真信了,未等你回来……"
"隔了几日,有伙人寻到我家,塞了大笔钱财,命我们全家即刻搬离,且须注销所有号码,言称不照做便让我们永无宁日。我惧怕得很,只得携家带口离去……"
"这两日看了新闻,方如梦初醒,小唐是不是已然……都怪我呀,当时该守着等你归来的!"
"这心口堵得慌,总觉着需将真相告知,方能令小唐瞑目,她实是个顶好的姑娘啊……"
张姨仍在电话那头忏悔,程风延脖颈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早该察觉!怎会无人知会他火情!
霎时间,所有线索串联成线。
为何他未接获火警通知?为何对别墅走水之事浑然不知?皆因陈轻轻从中作梗!
她阻他归家,根本不是为着什么新婚夜,分明是要毁灭罪证!
那些令他安心的监控画面,恐怕皆是伪造!
他匆忙翻出保存的视频,定睛细看,果见端倪——画面竟是AI合成,他此前竟未识破!
怒火如燎原之势席卷而来,烧得他双目赤红。若当日接电话的是他,唐今是否尚存一线生机?
待张姨诉说完毕,他即刻安排其至安全处所,承诺定保她无虞。
挂断电话,程风延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朝着陈轻轻住处疾驰而去。然刚至楼下,手机再度响起。
"程哥,我查得些物事,你可要过来一观?与嫂子相关。"
程风延正解安全带的手顿住,复又系回。心底残存的微弱希冀悄然复燃。
他暗自揣测:或许是唐今的踪迹?或是她的遗物?甚或……她尚在人间?
可他无论如何也未料到,对方查得的,竟是陈轻轻残害唐今的罪证。
【小程啊,我是张姨,有件事我思量许久,终究得同你讲,你接个电话吧。】
程风延将车停在路畔,盯着这条消息凝视半晌,心底骤然涌起强烈的直觉——定是与唐今相关。
他匆忙拨回电话,回应却只有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他不甘地重拨数次,结果如出一辙。程风延气恼地捶打方向盘,眼眶泛红,呼吸急促。
待要再次尝试,号码竟已成了空号状态。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他攥紧手机狠掷向副驾驶座。恰在此刻,手机突兀响起。
程风延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起,听筒里传来张姨熟悉的声线,带着哭腔:
"小程啊,张姨对不住你……若着火那日我等你归来再走,小唐便不会遭此横祸……"
她絮絮叨叨地念着歉意,程风延却从她断续的话语中捕捉到异常,迟疑着追问:"此话怎讲?"
张姨是看着程风延长大的,听他声线哽咽,也顾不得其他,索性将实情和盘托出:
"那日火起,我即刻给你拨去电话,想唤你回来救小唐,偏我没钥匙进门。"
"接电话的却是轻轻那丫头,我说要她转达于你,她满口应承,说立刻唤你归来,还催我速速离开,免得被火势波及。我便真信了,未等你回来……"
"隔了几日,有伙人寻到我家,塞了大笔钱财,命我们全家即刻搬离,且须注销所有号码,言称不照做便让我们永无宁日。我惧怕得很,只得携家带口离去……"
"这两日看了新闻,方如梦初醒,小唐是不是已然……都怪我呀,当时该守着等你归来的!"
"这心口堵得慌,总觉着需将真相告知,方能令小唐瞑目,她实是个顶好的姑娘啊……"
张姨仍在电话那头忏悔,程风延脖颈间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早该察觉!怎会无人知会他火情!
霎时间,所有线索串联成线。
为何他未接获火警通知?为何对别墅走水之事浑然不知?皆因陈轻轻从中作梗!
她阻他归家,根本不是为着什么新婚夜,分明是要毁灭罪证!
那些令他安心的监控画面,恐怕皆是伪造!
他匆忙翻出保存的视频,定睛细看,果见端倪——画面竟是AI合成,他此前竟未识破!
怒火如燎原之势席卷而来,烧得他双目赤红。若当日接电话的是他,唐今是否尚存一线生机?
待张姨诉说完毕,他即刻安排其至安全处所,承诺定保她无虞。
挂断电话,程风延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朝着陈轻轻住处疾驰而去。然刚至楼下,手机再度响起。
"程哥,我查得些物事,你可要过来一观?与嫂子相关。"
程风延正解安全带的手顿住,复又系回。心底残存的微弱希冀悄然复燃。
他暗自揣测:或许是唐今的踪迹?或是她的遗物?甚或……她尚在人间?
可他无论如何也未料到,对方查得的,竟是陈轻轻残害唐今的罪证。
"我早便说过,陈轻轻那童养媳绝非善茬,你偏生不信,且自个儿瞧瞧。"
凌征东将一沓打印好的聊天记录"啪"地甩在桌上。
纸上密密麻麻皆是近半月陈轻轻骚扰唐今的记录。
【唐今姐别鸠占鹊巢了,还以为你能识相点自己滚,看来脸皮是真厚。风延哥说孩子像他,你觉得呢?】
【现在知道自己在风延哥心里的分量了吧?我要是回来早点,哪有你的位置】
【结婚五年都没怀,是下不出蛋还是风延哥对你没兴趣啊?他对我可爱不释手呢,真好笑】
【看见没?我和风延哥在你最爱的赛车里做,真爽】
……
类似的消息足有上千条,更附了无数张挑衅照片。
程风延逐张翻阅,面色愈发阴沉,方才勉强压抑的怒火如野草般疯长。
他从未想过陈轻轻在背后耍了这么多手段,更未料到唐今早知一切,却始终缄默。
原来她早就对他失望透顶了。
他攥着纸张起身,却被凌征东一把按住:"别急,还有。"
凌征东取出一瓶药:"这瓶维C,是你给嫂子配的吧?被陈轻轻换成了绝育药,而且嫂子早就知道了。"
程风延皱眉捏起药片,放入口中轻咬。苦涩在舌尖漫开的瞬间,他便认出此物——绝非维C,而是避孕药物。
心底涌上更深的无措与心疼。
唐今明明知道药被换了,可每次他叮嘱她吃的时候,她还是乖乖咽了下去。
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凌征东又点开一段视频:"这更狠,没想到陈轻轻敢故意杀人。"
视频是车祸当日的行车记录仪画面。
画面清晰显示,唐今上车前,陈轻轻偷偷在副驾驶底下塞了根细铁棍——正是这玩意卡住了安全带。
车失控的瞬间,陈轻轻一把推开想救车的唐今,还在那瞬间故意猛踩油门。
看到视频里唐今被撞得满脸是血,却还强撑着回应他的呼喊,程风延眼眶通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所有他不知道的真相,此刻都摊在眼前。
原来唐今失去上赛场的可能,是陈轻轻故意害的。
可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他竟然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指责她,让她找自己的原因。
无尽的愧疚淹没了程风延,他用力捶着从昨天就抽痛不止的胸口:"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他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起伏剧烈的胸膛却暴露了他哭得不能自已的模样。
凌征东又调出陈轻轻多次陷害唐今的证据,包括她在婚礼后台拦电话的监控。
看到陈弗答应帮她隐瞒的那一刻,程风延的心像是塌了一块。
他从没料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竟然会和陈轻轻联手害他的妻子。
陈弗明明知道他有多爱唐今,却还是选择了隐瞒。
看完这一切,程风延才明白自己被陈轻轻骗得多惨。
若不是他的纵容,陈轻轻哪敢这么猖狂?他就是帮凶!
翻腾的怒火让他一刻也待不住,程风延抓起车钥匙冲出门,开车直奔陈轻轻家。
程风延抬脚猛踹房门,"砰"的一声巨响,屋内谈笑声瞬间凝滞。
看见门口的程风延,陈轻轻的脸瞬间煞白,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
她慌忙从男人身上撑起上半身,手忙脚乱地拢着凌乱的衣衫,声音发颤:"风延哥,你怎么来了?"
程风延扫过屋内场景,怒火中竟腾起几分错愕——他从未想过,陈轻轻竟敢背着他偷人。
他只瞥了眼那男人,忽然低笑一声,抬腿狠狠踹向对方后背:"滚出去!"
那男人吓得连滚带爬,抱紧衣物仓皇逃出门去。
屋里只剩陈轻轻,她手足无措地捂紧衣服,嘴角僵着,想挤出个笑却比哭还难看。心虚地撩了撩耳边碎发,刚要开口,程风延的手已如铁钳般掐上她脖子。
陈轻轻的脸霎时涨得通红,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风延哥……"
她从未想过程风延会真的动手。很快,生理性的泪花涌出眼角,她用力拍打着程风延的手臂,艰难挤出断断续续的话:"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程风延却越掐越紧,指节泛白,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对你还不够好么?你在程家当童养媳的年月,哪样好东西我没紧着给你?"
"订婚前一天你跑了,我连人都没派去追。知道你在国外过得苦,就算结了婚,我还是费尽心思把你接回来!"
"你说没安全感,想要个孩子,还得有爸爸上户口,求我先跟你领证,我都依了你。"
"你甚至比我和唐今还先有孩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要把她的维C换成绝育药,甚至狠心害死唐今!"
"是我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觉得我的底线可以随便踩吗?!"
他的声音传到陈轻轻耳中,只剩嗡嗡的轰鸣。
她感觉氧气越来越少,肺里像要炸开,舌头被挤得在嘴里蜷成一团,脸色渐渐变成猪肝色。
瞳孔里满是震惊——他怎么会知道?是她害死了唐今?
不可能,陈弗说过,一切都处理干净了,程风延肯定是在诈她!
她死活不承认,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看着她呼吸越来越微弱,程风延突然松了手。
他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活人,可比死人有意思多了。
陈轻轻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连忙抬起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风延哥,你在说什么呀?唐今姐怎么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我连门都没出过啊。"
程风延死死盯着她,目光扫过她满身暧昧的痕迹。
陈轻轻慌忙用衣服盖住,摇着头辩解:"风延哥,是那个男人勾引我!他给我下药,我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你要相信我啊!"
程风延低头看着她,只觉得记忆里那张单纯无辜的脸,此刻陌生得可怕。
他失望地摇头:"别装了,陈轻轻。人命在你眼里,就这么无足轻重吗?"
陈轻轻捕捉到他眼里一丝松动,拼命挤出眼泪:"风延哥,我连杀条鱼都不敢,怎么敢杀人啊?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程风延收回目光,眼神彻底冷成冰:"你不敢?"
话音未落,他猛地抓起陈轻轻的头发,狠狠把她的头按进旁边的鱼缸里,再猛地抬起来,如此反复。
陈轻轻瞬间被吓疯了,两手疯狂拍打着水面。
水流争先恐后地灌进喉咙,她刚要咳嗽,头又被按了下去。她想尖叫,却只发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这时,屋里突然响起清晰的对话声,程风延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
"你干什么?你不告诉风延吗?这可是一条人命!"
"哥,我当了十三年童养媳……我们又救不了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都没听见,对吗?"
录音里的声线刚飘出来,陈轻轻便听出那是自己的声音,连挣扎的手都慢了半拍。
程风延一把将她从水里拽出来,水花溅了满地,在瓷砖上蜿蜒成河。
"这就是你说的不敢?"
陈轻轻低着头猛咳,水顺着下巴滴在地上,湿痕渐渐洇开。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跳如擂鼓——怎么会这样?张姨不是早被陈弗送走了吗?他怎么会有那段录音?监控明明都销毁了,怎么还会落在他手里!
没等她理出个头绪,下巴就被程风延狠狠掐住,指节抵着骨缝,疼得她眼前发黑:"陈轻轻,你对阿今做过什么,我会让你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陈轻轻知道瞒不住了,带着最后一丝侥幸颤声开口:"风延哥,那天我是接了电话,可我以为唐今姐在撒谎啊……她不总想着逃跑吗?万一她是联合张姨故意破坏我们的婚礼呢?我哪知道是真着火了……我就想跟你有场像样的婚礼,这也错了吗?"
她眼里蓄满泪水,睫毛颤得像蝴蝶振翅,装出十足的委屈。从前只要她这样,程风延总会心软,可这次,他眼里半点波澜都没有,那眼神冷得像冰,看得她心里发毛,最后一点底气也散了。
她慌忙抓住程风延的裤脚,指尖发白:"风延哥,你……"
"啪!"
话没说完,一记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
陈轻轻被扇得摔在地上,耳朵嗡嗡作响,嘴角立刻渗出血来。她吐出一口血水,竟带出来半颗牙,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她被打懵了,眼前阵阵发黑,连哭都忘了。这时,屋里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像根细针扎进她混沌的脑子里。陈轻轻猛地清醒,连滚带爬地冲进卧室,把孩子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递到程风延面前。
"风延哥,我知道错了,这是最后一次瞒着你。就算你不想着我,也想想阿哲啊,他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她声音发颤,却强装镇定。她清楚程风延的软肋——他爸妈早早就分开抛弃了他,最恨不负责任的父母。这话从前总能让他心软,可这次,程风延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幽深得可怕。
陈轻轻吓得后退一步,强撑着笑:"阿哲他……"
"我记得,你撞了阿今四次,最后一次,故意弄断了她的腿。"程风延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却让她浑身发冷。
陈轻轻愣住了,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程风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眯起眼:"怕了?"
他没再说话,直接拎着她的胳膊塞进车里。车停下时,陈轻轻一眼就看见跪在地上的陈弗,她瞬间瞪大了眼,挣扎着要扑过去:"哥!"
可还没靠近,就被保镖架住,拖到了跑道中央按在地上。粗粝的地面磨得她手腕生疼,她却不敢喊,只死死盯着程风延。
陈轻轻拼命挣扎:"你们要干什么?!这是犯法的!我要告你们绑架!"
没人理她。
保镖拿出宽胶带,一圈圈缠在她手脚上,把她牢牢粘在了地面。陈轻轻看着自己被困住的手脚,恐惧像毒蛇般缠上心头,声音颤抖:"风延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该删电话,不该害唐今姐……都是我的错!"
"我给她磕头道歉,给她烧再多的钱都行,求你放了我吧!"她哭得涕泪横流,妆容花成一片。
程风延看着她脸上的恐惧,突然勾起嘴角,笑意却没达眼底,反而让人遍体生寒:"那你去阴曹地府跟她道歉吧。别怕,就是个小游戏,又不要你的命。"
说完,他看向已经坐进赛车里的陈弗,扬声道:"开始吧。"
陈轻轻看清开车的人,脑子里猛地窜出个疯狂的念头。
下一秒,她拼命摇头,朝陈弗嘶吼:“不要!哥!别这样!”
陈弗的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掌心全是汗,嘴唇白得像纸。
程风延看他迟迟不动,脸沉得能滴出水:“舍不得?舍不得就换你躺这儿。”
陈弗浑身一震,猛地抬头,一把拉下了手刹。
他对着陈轻轻无声地动了动嘴:“对不起。”
没等陈轻轻反应,引擎的轰鸣声已经炸响在耳边。她看着那辆熟悉的粉钻赛车越开越近,眼里的恐惧瞬间变成对陈弗的怨毒。
下一秒,钻心的剧痛从腿部炸开。
“啊——!”
尖叫声刺破长空。
陈轻轻的脸因痛苦拧成一团,额头满是冷汗。
她以为这就是尽头,可赛车突然倒车,又一次直直碾过她的双腿。
皮肉撕裂的痛感瞬间穿透四肢百骸,连呼吸都带着剧痛。
陈轻轻喊不出声了,只剩本能地想蜷缩身体,却被胶带死死固定在地上,一动不能动。
赛车再次启动,还没撞上,她就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可没等两秒,新一轮的碾压又把她疼醒。
就这样,她在反复的折磨中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到最后,嗓子彻底哑了,车碾过身体时已经没了知觉,只能麻木地看着自己的膝盖以下被碾成一片模糊的血肉。
不知过了多久,折磨终于停了。陈轻轻彻底晕死过去。
再睁眼时,她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屋子里。
这里和唐今从前被关的房间一模一样,连手腕上的手铐都分毫不差。
可别墅不是已经烧成废墟了吗?
她想坐起身,却发现下半身一片麻木,完全不受控制。
陈轻轻迟缓地低头看去,视线触及那片刺目的血迹时,尖叫冲破喉咙。
那根本不是腿,只是一团模糊的血肉。
她惊恐地挣扎着手腕,想逃出去,却听见门口传来程风延的声音:“治疗?她不需要。给她打止痛针,不过是怕她晕过去,尝不到濒死的痛苦。”
“都撒上,一个角落也别漏。”
接着,房门被推开。
陈弗被绑着手脚扔在地上,程风延像索命的死神,站在门口一步步朝她走来。
“眼熟吗?”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就是你给我看了一周的监控场景,是不是很熟悉?”
陈轻轻不敢说话,隐约猜到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破灭,只剩下彻骨的悔意,她颤抖着开口:“风延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可以出国,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求你放了我……”
眼泪滚下来,再没了从前对唐今挑衅的半分嚣张。
程风延对她的眼泪毫无反应,语气里的怒火越烧越旺:“你拿AI视频骗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天!要不是那些假视频,说不定我还能赶上救阿今!”
他转头对门外嘶吼:“点火!”
下一秒,火焰窜起的噼啪声传入耳中。
陈轻轻看见火舌一点点朝屋里蔓延,彻底没了理智,只剩下恐惧,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
“你凭什么全怪我!是你!明明就是你的错!”
陈轻轻在火舌中嘶吼,“我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全被你们家的童养媳身份毁了!”
“小时候你是对我好,可你奶奶从小就视我为眼中钉,要不是她处处刁难,我怎么会跑!”
“我不过是想和你好好过,想要一场婚礼,一个像样的家,可你呢?你没追我,转头就爱上了别人,是你先背叛的!”
“你敢说你没察觉我对唐今做的事?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装聋作哑——是你纵容我的!唐今是你害死的!是你!”
“你救不了她的,就算救了人也暖不了她的心!唐今不爱你,她早就恨透了你!你就是个人 渣,除了我谁会真心待你!”
“啪——”
清脆的耳光打断了她的疯言疯语。
程风延眼底燃着火焰,死死盯着她:“闭嘴!根本不是这样!阿今爱我,她是为我回国的!要不是你,我一定能救她!都是因为你!”
他抓起桌上的药瓶,粗暴地撬开陈轻轻的嘴往里灌。
“你换了阿今的药,让她误会我,我就让你尝尝比她更痛的滋味!”
药片滑入喉咙的瞬间,陈轻轻感觉五脏六腑像被烈火灼烧。她死死闭嘴,却被程风延捏住下巴强硬撑开,直到整瓶药都灌了进去。
程风延松开手,脸上恢复了骇人的平静。
“你说再多也没用。阿今受过的苦,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扔掉空瓶,转身锁门。
门合上的刹那,火舌已经从门缝窜了进来,舔舐着地板上的汽油。
绝望瞬间淹没了陈轻轻,她拼命拽着手铐,铁镣磨得手腕血肉模糊。
可一想到自己早已没了知觉的腿,她又疯了似的喊陈弗:“哥!救我!我不想死!”
陈弗在浓烟中挣扎着抬头,眼睛被熏得直流泪。
瞥见陈轻轻腿上那团血肉时,他别过脸,声音发颤:“轻轻别怕,我一定救你出去。”
火越烧越旺,烟呛得人喘不上气,陈弗却迟迟没动作。
陈轻轻的怨毒像毒蛇般窜出来:“陈弗!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死!要不是你那个亲妹妹,我怎么会被送去当童养媳?你一辈子都欠我的!”
“你撞烂了我的腿,现在还要看着我被烧死吗?!”
陈弗猛地咬牙,不再理会她,拼命挣手上的绳子。汗水混着烟灰淌在脸上,他闷哼一声,绳子终于被挣断。
他揉了揉红肿的手腕,解开脚上的束缚,踉跄着冲向陈轻轻。
“轻轻,抓紧我!”
可手铐锁得死死的,火已经烧到了床头。
陈弗红着眼,像疯了一样去掰床沿。
“咔嚓”一声脆响,床头被掰烂,手铐的链条露了出来。
他刚要解铐,屋顶的横梁突然“轰”地塌了下来,火焰瞬间吞没了半间屋子。
陈弗背起陈轻轻就往门口冲,却发现大门早已被烧得变形,根本推不开。
“窗户!”
他嘶吼着转向窗边,可玻璃早被铁皮封死。
他抡起拳头猛砸,直到铁皮被砸出裂缝,再一拳——玻璃碎了。
他刚要踏上窗台,后颈突然被狠狠按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
还没反应过来,一根燃烧的立柱轰然落下,正好砸在他背上。
“陈弗!这是你的报应!”
陈轻轻扒着窗沿,看着他被压在柱下,发出凄厉的笑。
话落,她用手借力,将自己扔出了窗外。
草地的凉意裹住身体时,她躺在那里笑出了泪,感受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而那间屋子,连同陈弗,很快被冲天的火焰彻底吞没。
陈轻轻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了。
意识到还活着的瞬间,她松了口气,可下一秒,一种不同于碾压的剧痛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
像是骨髓里流动着痉挛的钝痛,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像要死去。
她虚弱地唤着医生,护士应声走进来。
陈轻轻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我好痛……给我打止痛药。”
“这是正常的,”护士语气平淡,“截完肢都会这样,阴雨天还会更疼。本来是要给你用止痛的,但你哥哥说你过敏,为了你的身体,还是自己忍一忍吧。”
截肢?!
陈轻轻脑子“嗡”的一声。
她的腿明明只是受了伤,就算成了一团血肉,也还好好长在身上啊!
逃出来时她明明看到了……
她难以置信地消化着这句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尖声喊道:“什么截肢?我的腿好好的!不过是疼了点,怎么就截肢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说着,她像要证明什么,忍着剧痛支起上半身,一把掀开被子——
“啊!我的腿……我的腿呢!”
被子下,只有两个丑陋的肉坨。
陈轻轻疯了一样抓住护士的胳膊,反复追问自己的腿去了哪里。护士见惯了这种场面,例行安抚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病房门关上,只剩陈轻轻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彻底陷入癫狂。
她嘴里嘟囔着没人能听懂的话,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狠狠抓扯着身上的被子,刚拿起床头的手机想打电话,门又被推开了。
“陈轻轻女士,”几名警察站在门口,神色严肃,“你涉嫌两起恶意纵火案及一起蓄意谋杀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陈轻轻像是没听见,掀了被子就要下床,眼里满是恶毒的光。
可下一秒,手腕就被重新铐上了手铐。
等她终于回过神时,人已经坐在轮椅上,被推上了警车。看到手铐的瞬间,她剧烈挣扎起来:“我不要!程风延你不 得好死!”
她的嘶吼声很大,可在场的人谁也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两场火灾的罪责,连同陈弗的重伤,最终都算在了陈轻轻头上。
她被判处无期徒刑。
而陈弗,被程风延从火场里救出来后,彻底成了废人。
他辞掉了医院的工作,重度烧伤让他每天只能对着镜子里那张面目全非的脸。
他无比后悔当初答应陈轻轻隐瞒那通电话,可耳边又总会响起碾过她双腿时,那清晰的骨肉碎裂声。
他陷在巨大的矛盾里,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
陈轻轻出事以后,医院的人才知道,程医生的妻子根本不是她,而是那位天才赛车手唐今。
得知唐今已经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唏嘘不已,劝程风延节哀,说他以后还能救更多的人。
可程风延却毅然辞掉了自己最爱的医生事业。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人说,看到他抱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去了唐今生前最爱的赛车场,在赛道旁坐了整整一夜。
也有人说,他去了巴厘岛,带着两张泛黄的机票,在海边待了很久很久。
只是从那以后,这座城市里,再也没人见过程风延。
三年后,意大利。
拉力赛集训基地外的休息区里,几个金发碧眼的车手正对着赛道方向闲聊。
“听说了吗?这次来了匹中国黑马,学赛车才三年,国内冠军拿了个遍。这是头回出国比赛,不少人都押他赢,我倒觉得也就那样。”
“中国选手?那可不能轻敌。”
另一个高个子车手咂咂嘴,“忘了那个中国女教练了?就三年,教出五个F1女冠军,这几年把我们男车手的脸都快打肿了。”
冯佳在旁边听了两句,笑着摇摇头,转身回了自己车队的休息区。
她把手里刚从冰柜拿出来的矿泉水,“啪”地贴到正闭目养神的教练脸上。
“唐教,又听见那群手下败将念叨你了,在他们眼里,你都快成瘟神了。”
唐今被冰得一哆嗦,拿下脸上的书坐起身,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眉梢挑了挑:
“管他们说什么,练好自己的车就行。你这次训练的速度和稳定性都降了,再这样就换人,想上的人排着队呢。”
冯佳跟了唐今三年,早摸透了她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了,这不还没适应这边的天气嘛,意大利也太潮了。”
“对了,你听说那个中国黑马了吗?”
唐今一边点头,一边伸手捶了捶膝盖。
这双腿当年虽没被彻底毁掉,却落下了病根,一到潮湿天就隐隐作痛。
“听说了,查过他的资料,也看了比赛数据。”她语气平淡,“对你来说,不足为惧。”
那名中国选手很神秘,比赛时从不露脸,至今各大新闻里都找不到他的正脸照。
可唐今总觉得莫名熟悉,偶尔会想起记忆里的某个人。
但她很快摇摇头把这念头压下去——不会是他的。
那人向来对赛车没兴趣,毕生梦想就是当个体面的医生。
而且他和陈轻轻那般“恩爱”,自己“死”后,他该庆幸才对,怎么会辞职转行?
她对着窗外的赛道出了会儿神,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傅霆予”三个字。
“在哪儿?我来接你。”
唐今不自觉地皱了皱眉:“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回去。”
那边顿了两秒,“我在训练场门口。你是自己出来,还是等我进去找你?”
唐今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出去。”
冯佳看着唐今起身时略显僵硬的背影,忍不住摇摇头。
从她认识唐今那天起,这个叫傅霆予的男人就一直陪在唐今身边。
起初她以为是夫妻,后来发现不像;又猜是情侣,看两人相处模式也不像。
直到有一次,她忍不住好奇问起,才知道了他们的过往。
傅霆予和唐今是高中同学。当年一个是桀骜不驯的大院子弟,一个是整天揣着赛车模型、梦想拿世界冠军的班长兼班花。
高一开学时,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谁。
直到傅霆予不小心踩烂了唐今的赛车模型,从此这个身为班长的唐今就对傅霆予没了好脸色,逮着机会就会打他的小报告。
被叫家长叫多了后,傅霆予也察觉出来不对劲了。
他经过多次观察,终于发现了唐今的小动作。
从那以后,他就强制性和唐今做了三年的同桌。
只要唐今打他小报告,他就把她的赛车模型上交。
日子久了,两人逐渐偃旗息鼓,傅霆予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喜欢上这个总跟他对着干的姑娘了。
傅霆予一直觉得,唐今对自己至少是不一样的。
她在别人面前永远是冷静自持的班长,唯独在他面前会炸毛,会脸红。
那样鲜活的样子,他以为是喜欢的证明。
所以高考结束那天,他鼓足勇气向她表白了。
可唐今看着他,眼里只有疑惑。
“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他问得急切,声音都在发颤。
17岁的唐今皱起眉,仿佛在看一个奇怪的生物:“不喜欢。你,还有这些花,包括你那帮总捣乱的朋友,我都不喜欢。”
傅霆予第一次告白失败,却又很不甘心:“你不喜欢我什么?因为我上交你的模型?还是觉得我长得丑?”
唐今转身要走,却在瞥见他眼底水光时顿住了脚步。
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认真:“都不是。我喜欢温柔的人,可你永远高高在上,好像谁都入不了你的眼。”
“你也别为这个难过,我们都太小了,等长大了就会知道,这根本不算什么。”
她以为是安慰,傅霆予却红了眼眶。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不觉得这是过家家。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份喜欢是真的。但你不喜欢,我不勉强。”
“我跟你打赌,”他忽然抬眼,眼里闪着执拗的光。
“你这辈子不会再遇到比我更好的人。要是我输了,这辈子都不打扰你;要是你认了,就打这个电话找我——我不换号,也不笑话你。”
唐今被他这番话惊得愣住,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好。”
傅霆予原以为最多两个月,等她见识了大学里那些歪瓜裂枣,就会回头找他。
可他等来等去,却等来了她彻底失联的消息。
再听到她的名字时,是她要结婚的请柬。
婚礼那天,他包了辆卡车,送了一车限量版赛车模型,第一次动用了傅家的名头,只为告诉所有人。
这个新娘,他傅霆予护着。
他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远远看着就好。
直到那天接到她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他仅凭一个音节就断定:她受委屈了。
“我去接你。”他说。
而她,也答应了。
那一晚,傅霆予查遍了所有关于程风延和陈轻轻的事,天亮前拟好了详细的计划。
他本可以直接把她抢出来,可唐今说:“那样他会缠一辈子的。”
他只好耐着性子,一步步布局。
那时他才知道,程家的根基比想象中深。
他假意要跟陈轻轻联姻,引开程家的注意力,实则偷偷安排人手,要带唐今远走高飞。
可还是来晚了。
等他找到唐今时,她的双腿因为车祸受损严重,再也不能上赛场,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灵魂,眼神空洞得吓人。
好在,他把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带她去最好的康复中心,陪她重新拿起方向盘,看着她一点点找回光——只是那光里,始终没有他的位置。
三年了,她把所有精力都扑在培养女车手身上,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对他的暗示装聋作哑。
傅霆予烦躁地靠在车门上,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猛地回神。
他掐灭烟头,抬头看向训练场出口的山口小路。
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路那头站着的男人,身形挺拔,穿着简单的黑T恤,正朝这边望过来。
是程风延。
他怎么会在这里?
程风延不知道,自己还没走到集训场地,就已经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继承唐今的遗志,替她跑完每一条赛道,拿遍所有冠军。
这样,等死后见到她,或许能少几分愧疚。
来之前他就听说,国外这两年出了位传奇教练,带出来的女车手拿遍了常青藤赛事的冠军。
虽说这位教练只收女学员,他还是想试试。
刚走进训练休息室,他就拦住个工作人员:“您好,请问Zero战队的教练在哪里?”
“你说Today教练?”对方指了指不远处,“她刚才还在那边坐着呢,她队员还在那儿,你去问问吧。”
程风延道了谢,快步走向冯佳:“您好,请问你们教练去哪儿了?我有急事找她。”
冯佳上下打量他几眼,随口道:“你问唐今啊?她刚走,这会儿估计已经下山了。”
“唐今”两个字像惊雷炸进程风延的脑子,他瞬间僵在原地。
几秒后又猛地摇头——不过是重名罢了。
他眼里泛起一丝温情,轻声说:“我的爱人也叫这个名字,她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冯佳捏着水瓶的手指顿了顿,挑眉道:“我们教练也是女的,还是个大美女呢。以前是超厉害的赛车手,后来才退役当教练的。”
“对了,你找她干嘛?唐教从不收男学员。”
程风延的思绪被她的话搅得翻涌。
“女赛车手”“退役当教练”——这些特质像针一样扎进心里,让他不可避免地想起唐今。
他不信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可自从唐今“走”后,他早已开始信神佛,心底无端冒出几分期待。
他攥紧心口那枚早已磨得光滑的平安符,血液仿佛在瞬间沸腾。猛地抓住冯佳的手,“她在哪儿?请你带我去见她!”
他知道自己像疯了。
唐今的骨灰是他亲手领的,户口是他亲手销的。
可他控制不住那股冲动,总觉得她可能没死,只是跟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去看。
冯佳被攥得手腕生疼,暴脾气瞬间上来了:“松手!没礼貌的家伙!你以为她是谁?想见就能见?”
程风延立刻松了手,满脸通红地道歉,顺手转了两万块钱过去。
冯佳看着到账提示,愣了愣,手腕好像都不疼了。
“她……刚下山,”她有点心虚地指了指山口,“你去追追看,说不定能赶上。追不上也没事,反正明天……”
话没说完,程风延已经转身冲了出去。
他从没跑过这么快,心脏像要跳出胸腔。沿途的风景飞逝,嘴里泛起血腥味,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可他不敢停。
他怕慢一步就错过,怕再尝一次绝望的滋味。
直到跑到山口,也没看见那张熟悉的脸。程风延失魂落魄地站在路边,心一点点沉下去。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轿车从他身边驶过,车轮溅起的泥水打在他的大衣上。他麻木地后退两步,低头拍着衣摆——
就在那一瞬间,他瞥见了车里的侧脸。
挺直的鼻梁,抿紧的唇线,还有耳垂上那枚小巧的银钉……
程风延的手僵在半空,脑子一片空白,双脚却先一步追了上去。
“唐今!”
任凭程风延在身后怎么喊,那辆车都没有丝毫停顿,反而越开越快,很快就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
后视镜里的人影彻底消失后,傅霆予才慢慢降下车速。
唐今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今天开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
傅霆予没接她的茬,忽然问:“要是程风延来找你,哭着忏悔求复合,你会答应吗?”
唐今的眉头紧促,像是听到了什么脏东西,却还是认真回答:“不会,死都不会。”
只要一想起程风延曾经对她做过的事,她就浑身发冷,夜里常常惊醒,恨不得当时真的死在那场火里,也好过现在被回忆反复凌迟。
傅霆予捕捉到她眼里的决绝,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淡笑。
这细微的表情却被唐今逮个正着:“你问这个干嘛?梦到他了?”
“没什么,随便聊聊。”他轻描淡写地带过,心里却暗下决心——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程风延望着车消失的方向,愣了许久。
最后,他跑去集训营里问遍了所有人,想要一张那位唐教练的照片,可大家要么说没拍过,要么就是支支吾吾地躲开。
连那个叫冯佳的女队员也不见了踪影。
他呆呆地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指尖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早已失去光泽的婚戒,喃喃自语:
“阿今,是你吗?如果真的是你,我宁愿折寿五十年,换你好好活着……”
他连夜拜托国内的朋友再查唐今的消息,得到的回复依旧是“已注销户籍,状态死亡”。
那点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破灭,他只能把所有精力都砸在练车上,来掩盖心里的空洞。
可他没想到,神明竟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
练完第二十圈,程风延摘下头盔,视线刚清晰,整个人就僵住了。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擦肩而过。
他慢慢转过头,眼眶瞬间红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这是场稍纵即逝的梦。
脚步迟缓地靠近,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怕一点声响就会惊散眼前的人。
“阿今?”
听到这两个字,唐今的脊背猛地一僵,钉在了原地。
还没等她转身,手腕就被人一把攥住,硬生生将她掰了过来。
“阿今,真的是你!”
程风延的声音颤抖,眼里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这是梦吗?还是真的?你没死……这都是你跟我开的玩笑,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
说着,他一把将唐今紧紧抱住,手臂收得死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唐今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生理性的恶心瞬间涌了上来。
她毫不犹豫地提膝,一脚狠狠踹在他腿间。
程风延疼得额头冒汗,却咧开嘴笑了——这真实的痛感告诉他,眼前的人是真的。
“你认错人了。”唐今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可程风延认定了她就是唐今,几步追上去,再次攥住她的手腕:“阿今,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纵容陈轻轻,不该把你关起来,不该把你一个人留在火场……”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攥得唐今生疼,怎么也挣不开。
唐今的胸腔里翻涌着怒火,却死死压着没爆发。
她太清楚了,一旦有情绪波动,只会让程风延觉得她还在乎。
“你真的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要去训练了,再不松手,我报警了。”
看到唐今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程风延顿时慌了,连忙松了手,生怕真的把她逼走。
“你别骗我了,”
他固执地盯着她的脖颈,“你脖子上那颗痣,我绝不会认错。你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我们就当重新认识好不好?我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重新爱上谁?”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程风延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震惊的张开嘴:
“傅霆予,你怎么在这儿?”
傅霆予一把揽过唐今的肩膀,在感觉她没挣扎的那一刻,他握紧了些。
“我是她的未婚夫,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此话一出,程风延一瞬像被雷击了,脑子里轰的一声,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未婚夫?怎么可能?阿今……他怎么会是你的未婚夫?”
他红了眼眶,嘴唇都在颤抖。
唐今拽下傅霆予的手,和他十指紧扣着举到程风延面前。
“怎么不可能?我未婚未育,有一个未婚夫很难接受吗?”
程风延嘴唇嗫喏着,眼神里写满了不相信。
唐今的话像是钝刀子插入了他的心,一刀刀割的他的心生疼。
他喉头滚动:“不可以,我不允许,我爱你,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唐今不禁嘲讽一笑,也不想装作不认识了。
“爱?你指的爱是婚内出轨生子和无尽的伤害吗?如果这是你的爱,请你拿去喂狗!”
唐今冷漠的眼神如寒冰刺骨,他突然有点害怕,他从来没想过唐今会不爱他。
一旁看热闹的冯佳,也理出来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就是害唐教退役出国的渣男,她立马把昨天那两万转了回去,然后一脸怒气的看着他。
“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出现在唐教面前啊?你把她害的还不够惨吗?因为你她放弃了最爱的赛车,现在那双腿每到阴雨天还是会疼。”
“她因为你受到的心理创伤现在都还没好,你如果真的爱她,就放过她吧,别再来害我们唐教了,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程风延低垂着头,任凭她的一切指责,可他还是忍不住看着唐今开口:
“阿今,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我以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可傅家水深,你就不害怕他有一天会做的比我更过分吗?”
冯佳立马就想出口反驳,却被傅霆予抢了先。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等了唐今十四年,我还可以再等她十四年,等一辈子也没关系,时间会证明一切。”
“我早就脱离傅家了,傅家如何与我无关,婚前协议我也早在十四年前就准备好了,哪怕我们如今未婚,我也早就签了财产转移协议,我的一切使用权都归唐今所有,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唐今也被他的这一番话愣住,傅霆予从来心高气傲谁也不放在眼里。
他这三年的追求她也只以为他是因为年少没得到所以想争一口气。
可她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等了她十四年,那场她以为经不起时光消磨的喜欢竟然维持了十四年。
傅霆予说完才觉得有几分羞赧,他摸了摸鼻子想把手拽回来,可没想到唐今竟然紧紧攥住了她。
傅霆予挑眉看向唐今,唐今不甘示弱的回了他一个挑眉。
两人的互动被程风延看在眼里,那双紧紧攥着的手要把他逼疯了。
“我不信,阿今你别再演戏骗我了,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把我绑起来,用车轧我的腿,把我放在火里烧,这些都可以,只要你原谅我,我真的...爱你爱的快发疯了。”
程风延眼眉抖了一下,眼泪就这样从他的眼里滚了下来。
冯佳看着他的眼泪怒气更甚:
“有什么好哭的?你根本就不爱唐教,你只是占有欲犯了,看见她被别人抢了就想把她占为己有,真正的爱是放手,是让她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看见她开心你就开心,你别真的把自己骗过去了!”
程风延极力的否定着她:“不!不是你说的这样,爱不就是要让她天天在你身边吗?我爱阿今,所以我想阿今再也不离开我。”
“之前的事都是我错了,我被陈轻轻蒙蔽了双眼,我已经给过她教训了,她再也不能伤害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阿今?”
唐今怒声道:“不好!我不想再看见你,不想再和你在一起,更不想再看见你!”
程风延被她眼里的冷漠灼伤,苦涩的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句句的下雪了打断。
等再回过神唐今已经牵着傅霆予走了,只有冯佳还抱着胳膊站在他面前。
“死渣男,你不是说只要唐教原谅你,你什么都愿意做吗?那你就在这雪地里站一夜吧。”
冯佳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在雪地里站了一夜。
后半夜雪越下越大,冯佳频频朝窗外看去,唐今也跟着看了一眼。
看见窗口探出的那张熟悉的脸,饶是冻的嘴都干裂了,程风延仍旧挤出了一个笑容。
“唐教,这样会不会出人命啊?”
唐今毫不在意的盖上被子闭上了眼,随意道:“不会,就算出了也跟咱们没关系,快睡吧。”
冯佳佩服唐今的定力,但一想到唐今受过的那些上海,下一秒就泄愤般的用力拉上了窗帘。
在雪地里这一夜,程风延的脑海里不停的回忆着他们的过去。
明明他们曾经有过那么好的时候,他们一起装修房子,一起畅想未来。
可这一切,都因为陈轻轻而被毁了。
想起陈轻轻,他的身体就燃起了几分火气。
站到最后,他只觉得自己好热,像是站在烈日下一样。
他知道他是被冻出幻觉了,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坚持住,坚持住就能让唐今回心转意。
可心里另一个声音又在告诉他,唐今不会回心转意了,她爱上了别人。
程风延只要一想到唐今不爱自己了就心如刀绞,他拼命想着还有什么能为唐今做的,终于他想到了一件事。
“赛车?雪这么厚怎么赛?况且你都快被冻成人棍了,真的还有力气开车吗?”
程风延想到的那件事就是赛车。
唐今最爱赛车了,如果他和傅霆予赛一场赢了他,唐今是不是就能给他一个机会了。
程风延坚定的看着唐今,全身不停的发着抖。
“我跟傅霆予比,要是我赢了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唐今冷静的吐出两个字:“不会。”
程风延自嘲一笑:“不会我也要比,阿今,你当我的领航员好吗?就当给我最后的礼物。”
唐今已经有点生气了,因为傅霆予不会开赛车。
但是傅霆予竟然果断的说了好。
唐今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比不了别勉强,这并不会改变什么,你出了事儿我可不负责。”
可傅霆予竟然罕见的不再绷着脸,而是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
“放心吧,我有分寸,你当好他的领航员,给他个痛快。”然后转头看向程风延:“开始吧。”
车上路的时候,唐今就已经为傅霆予捏了一把汗了。
程风延真不愧是黑马,赛车的技术很成熟。
”左弯接近直道。“
路程已经过半,唐今没想到的是傅霆予竟然只落后了两三米。
程风延看见后视镜里那个穷追不舍的车身时额头也冒起了汗。
他油门踩到了底,只想着赶紧甩开他,可却没有用。
终点逐渐接近,两辆车的距离也越靠越近。
程风延盯的眼睛都发了红,在又一次傅霆予要超车的时候,他擦上了他的车身。
唐今立马皱起眉头:“程风延,注意赛事规则。”
可看着那越来越近的距离,他再也稳不下心了,在终点之前他把傅霆予的车挤了出去。
可他的车也在一瞬间不受控制翻出了场外。
唐今瞳孔一瞬间放大,落地那一瞬间,她连自己的伤势都顾不上就着急的解开了安全带朝车外跑去。
“傅霆予!”
程风延的头磕在了方向盘上,听见她那一声喊叫时,心在一瞬间被撕碎。
他看着她的背影,想,原来这就是她那次看着自己去救陈轻轻的感受。
“阿今,我放手了。”
唐今跑出车外那一刻就被人紧紧抱住了。
意识到是谁是她的眼泪瞬间就掉了出来,手不停的捶打着来人的背。
“我说了让你别比非要比,还好没出什么事儿。”
傅霆予被她打的很开心,他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车,凑近了她的耳朵。
“你喜欢的温柔男人流血了,你不去看看吗?”
唐今这才意识到还有程风延,她朝身后看了一眼,看见医护人员过去了就收回了目光,牵起了傅霆予的手。
“不看,现在不喜欢温柔男人了。”
傅霆予被牵着往前,露出一个宠溺的笑。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粗鲁的?脾气不好的?纹身抽烟喝酒的?不会是我这样的吧?”
唐今被他逗的一股无名火,气的放开了他的手,自己闷头往前走着。
傅霆予顿时知道自己过火了,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怎么这么不禁逗啊,下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领证?”
程风延躺在担架上,看着他们慢慢远去。
唐今的声音随着风彻底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他也闭上了眼。
那个传说中的赛车黑马在第三年陨落,再也没了消息,那些等着一睹真容的人都很失望。
只有少数人在开心,因为那个难得一见的医学能手程医生又回来了。
只是现在的他没那么爱笑了,手上也戴着两枚戒指,说是为了悼念亡妻。
来源:缤纷原野UY5pH4